第11章 在乎
所以,她又能怨誰?
原本就是選擇過的。她選擇了母親的命。
只是沒想到,會因此失去另一個人的命。
一直以來,沈傲雪都不是一個激烈的女子。
她就像她的名字,紅梅傲雪,清高出塵。
可這樣的女子,卻在得知自己答應進宮後,選擇了那樣激烈的方式來抗議。
——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謝長安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跳是幾乎停止的。
她萬萬沒想到,曾經跟自己許諾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就那樣獨自先上了黃泉。
她哭,她痛,她也想自殺随她而去。但,被母親發現,哭着拉着她的腳,說不能失去她。
面對一個驚慌失措、垂淚無助的母親,她又能如何?
這一次,她還是選擇了母親。
沒有為沈傲雪去死,而是為母親而活。
因為 ,人死不能複生。而活着的人,卻需要她來守護。
那一天,她呆若木偶,濃妝豔抹,帶着十裏嫁妝,進了皇宮。
她做了那個皇宮的主人,成了新帝的皇後。
也因為有她的婚配,新帝從太後手裏取回兵權,做了真正的皇帝。而她,也夫榮妻貴,成為後宮真正主事的唯一女主人。
不過,她已不再是她。
從入宮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自己。
曾經溫暖如白月光的和氣雍容,已然不見。
有的,只是放縱與瘋狂。
她開始報複。
首先,她跟皇帝簽訂契約,讓對方不要碰自己的身子。
這本是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按律當斬。
可是,她就是那麽任性,直接跟皇帝提了出來。
還好,歪打正着,皇帝也想跟她提同樣的要求。
原來,皇帝也有一個愛人,是當朝的丞相,也是男人。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謝長安笑了。笑出了眼淚。
她沒想到,自己跟皇帝竟這麽有緣分。
本着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她沒有把這件事捅給太後,也沒有鬧,而是跟着皇帝一起隐瞞。
他們達成君子協定,做了名義上的夫妻。
甚至,他們還早早寫下和離書,雙方都簽了字按了手印,只待将來需要時公開。
當然,什麽時候能公開,謝長安還真不知道。
因為,那一天必定是帝後和離的時候,也是雙方中至少有一方公開自己同性.愛人的時候。不然,便沒有了公開的意義。
也或許,那一天永遠都不會來。
但不管怎樣,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早已不是夫妻。
或者說,從來不是。
沒有了婚約的約束,謝長安更加放肆。
她在這皇宮,醉生夢死,放縱着自己的一切情緒。
宮裏的妃子,她睡了個七七八八。
這是對天地不公的抗議,也是對父母和太後的抗議,更是對這一場政治婚姻的抗議。
她就是要荒唐。
就是要放縱。
就是要讓促成這件事的所有人明白:她,謝長安,喜歡女人。
當然,只有真正伺候過她的妃子,才明白:其實,皇後從來沒有真正要了她們。
那些女子進坤寧宮,也不過是伺候她捏肩捶背而已。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別說推倒,連親吻都沒有過。
當然,這些話沒有任何人敢說。
後宮生死難測,誰也把握不準風向,多說一句話可能就會沒了命,甚至帶來整個家族的覆亡。所以,沒有人敢在背後議論皇帝和皇後。
當然,偶爾有個別沒腦子的,都神秘消失了。
自此,大家更知道關緊自己的嘴巴。
顏夕比誰都清楚:皇後娘娘其實并沒有動那些女子。
倒不是謝長安親口告訴她的,只是謝長安從來信賴她們,對她們也不避諱。
當然,床帏之事,只有當事人才說得清楚。
顏夕之所以敢如此肯定,是因為——每個剛入宮的秀女,伺候完後,錦緞還是白的。
顏夕相信,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明目張膽綠皇帝。
所以,入宮的秀女肯定都是未開的花苞兒。按道理,如果皇後真的要了這些女子,她們都是要落紅的。
可是,沒有。
錦緞純白如雪。
後來天長日久,顏夕更加肯定自家皇後對那些人都只是逢場作戲。
唯一不一樣的,或許就是趙德妃。
趙語冰,有着跟沈傲雪一般的同款名字。
也有着跟沈傲雪一般的同款氣質。
說實話,別說謝長安了,即便是顏夕,也覺得趙語冰眉眼氣質跟死去的沈傲雪有些相似。
沈傲雪已經死去,不可再追。
但,趙語冰卻是身邊鮮活的人兒。
于是,謝長安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就追求起了趙語冰。
不過,趙語冰偏偏不喜歡皇後。
确切地說,不是“不喜歡”,因為其他“侍寝”的妃嫔也未必真的“喜歡”皇後。但不管喜不喜歡,她們都會順從。
可趙語冰不一樣。她自由她的一派冰雪傲氣,就是不肯屈服,一直抵死不肯來坤寧宮伺候。
而,她越如此,謝長安越喜歡。
因為,當年的沈傲雪,就是如此脾氣!
這下真的堪堪碰上了。
于是,兩邊開始了拉鋸戰。
你追我躲、你來我往,幾年下來,都沒有個結果。
而謝長安也漸漸查清楚了:原來,在趙語冰心裏有個人,有個男人。這男人叫藍瑾瑜。
藍瑾瑜……
這三個字,自此成了謝長安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過,因為藍瑾瑜遠在邊疆,她一直鞭長莫及。
而藍瑾瑜的能力,也注定她能戍守邊疆多年,成為鎮國大将。
這樣的人,就算再是眼中釘肉中刺,也不是說拔就能拔的。
別說是謝長安,就算是軒轅烈,都未必敢說拔就拔。
而且真說起來,還未必能拔得了。
若是逼得對方有了反心,這江山能不能坐穩還真兩說。
當然,謝長安其實也沒天天想着拔掉藍瑾瑜。
她很忙的,忙着放縱。
每日縱情歌舞,連今夕是何夕都不是很清楚,哪能天天記得有藍瑾瑜那麽個人。
就算是趙語冰,她都不是經常記起的。
她唯一記得的,只有沈傲雪。
甚至,随着她的放縱沉迷,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即便是對沈傲雪,也想得漸漸少了。
只是,她太寂寞了。而除了對沈傲雪的回憶,沒什麽可以填補她的寂寞。
這麽多年,她知道父母的真實想法和摻雜雜質的愛後,她就漸漸對謝家親情看淡了。
即便她仍會守護謝家,卻是如鐵般冰冷的守護。
只有守護,沒有溫情。
而她的成長過程裏,本就注定沒有友情。
那麽,她唯一可憑吊的,也就只有愛情。
沈傲雪,是唯一的符號。
而沈傲雪為她而死,也足以說明沈傲雪對她的情深。
或許,沈傲雪是這世上唯一真正愛她勝過生命的人吧?
謝長安這麽想着,就更思念沈傲雪。
可是,沈傲雪早就已經不在。
在的,只有趙語冰。
于是,找不到正版只能找盜版的某皇後,三不五時就會升騰起對趙語冰濃濃的占有欲。
可偏偏,趙語冰抵死不從。
謝長安雖然“睡”遍後宮妃嫔,卻從未強迫過誰。
這趙語冰真不願意,她也就不勉強。
只是繼續獻殷勤。
比如,皇帝賞賜什麽珍稀貢品,她就轉贈給趙語冰之類的。
雖然知道也沒什麽用。
長期的求而不得,讓她有時候就會想起“藍瑾瑜”這麽一個人,并想狠狠修理一下對方,好出一口鳥氣。
這不,各方面剛好機緣巧合,藍瑾瑜真的回來了。所以謝長安本準備好好捉弄對方一番的。
沒想到,這才剛開始,謝長安就撤了。
顏夕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想了想剛才藍瑾瑜做的事,她也不禁點頭:“不錯,藍将軍為了娘娘寧願自己受創,也是難得。”
謝長安一愣,斜眼偷晲顏夕,生恐這丫頭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見對方臉上沒什麽異常,才松了口氣。
為了掩飾,她撇了撇嘴:“這有什麽難得的?本宮是皇後,他不自己接着,難道還敢傷了本宮?哼。”
她原本只是嘴硬僞裝。
可真說出來,還是有些微微的心酸:唔,是呢。說白了,也不過因為自己是皇後。哪裏是真的護着自己了?哼,若是自己不是皇後,只怕都被震死多少回了。嗯,就是這樣。
想到這裏,心裏有些空空的。
然而,顏夕微笑解釋:“娘娘您沒學過武功,這麽想也不奇怪。但事實并非如此簡單的。雖然藍将軍顧慮娘娘的身份,不敢真的傷害于您,但,護體真氣反震的那一刻非常快,可以說是千鈞一發。這樣短的時間,每個人選擇的都是自己的本能。所以,在那一刻藍将軍選擇救您傷己,是真的把您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
比自己還重要?
謝長安一呆。
又想起那個為了自己而死的沈傲雪。
沒來由地,心裏怪怪的。
當然,嘴裏仍是不依:“得了吧,依本宮看,那個藍瑾瑜武功好得很,他既然敢接下那什麽真氣,說明那什麽真氣對他也構不成什麽傷害。”
“您這就錯了。”顏夕本就是純真無忌的性子,雖然顧忌謝長安的身份處處恭敬,但争論起真理來也就顧不得了,“武學一途,是武功越高的人真氣越厲害的。真氣越厲害,反震到自己身上的傷害也就越大。您沒看到麽?藍将軍都吐血了,應該傷得不輕呢。”
哎?
“他堂堂一個天下兵馬大将軍,吐那點血就傷得不輕了?”謝長安還是嘴硬。
心裏卻莫名有些緊張了。
而此時的嘴硬,更多不是真的疑惑,而是想聽到顏夕嘴裏說出更好聽的話。唔,就是想聽她說藍瑾瑜其實很在乎自己。
雖然,這對向來自視甚高的她來說,有點不正常。
顏夕倒是沒發現自家皇後娘娘的異常。反正自家這位皇後娘娘從來都是這麽任性。
所以,她耐着性子解釋:“娘娘,被真氣反震傷害是很大的,尤其像藍将軍這樣生生把自己的真氣拖回去壓下,這反噬之力的傷害遠超您的想象。您看着只滲了點血,但他肯定傷得很重。只是藍将軍是軍人,又長期戍守邊疆、刀頭舔血,所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罷了。”
聽顏夕如此說,謝長安心裏更有些緊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有些關心起那個人了。
只是,自己為什麽會關心那麽一個臭男人?
謝長安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她也就不想。
這幾年縱情聲色的生活給她最大的影響就是腦子不夠用,也懶得用。很多事,想不起來就不想,想不通也不想。甚至,想起來累的也不想。
正是憑着這一點,她才能每天安睡的。
其實,即便是如此,她也每天覺得好累。
如果真的事事都要想明白,只怕更累了。自己能不能撐住還不一定。
見謝長安不再說,顏夕也就沒再說什麽,乖巧地跟在自家皇後後面,亦步亦趨,回宮。
待走到宮門口,兩人才想起:忘了換下男兒裝!
兩人相視一笑,自去換裝。
想起今日女扮男裝在青樓的種種,突然,顏夕一跳腳:“糟了!”
“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謝長安翻了個死魚眼。
她一直教導自己手下的人不要一驚一乍。
有事好好說,一驚一乍怎麽看都沒有格調,丢她的臉好麽。
顏夕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娘娘,奴婢忘了給那個藍青解開穴道了。”
唔……
謝長安望天,想了想:“沒事,藍瑾瑜會解。”
顏夕搖頭:“這可說不清楚。藍将軍此刻肯定身受重傷,能不能解開藍青的穴道還不一定。而且,奴婢不是把藍青藏起來了麽?藍将軍未必能找到啊。”
唔,好吧。
謝長安看了看天色,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那好吧,你先回去把她的穴道解開。”
哼,如果不是看藍瑾瑜剛才那樣舍己救她,她才不要管那個什麽藍青呢。反正有藍瑾瑜在,早晚都是會找到的。
顏夕也想了想,跟着望了望天色:“時間還不算太晚,那奴婢這就去了。不過怕娘娘一個人在這不安全,我找姬玉來護駕吧?”
出門在外,小心為上。
謝長安雖然活得痛苦,但對自己的這條命還是挺珍惜的。所以,也沒有反對:“那行吧。”
餓了允許,顏夕這才發出穿雲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