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聲,邊上那拉氏跟着笑道:“懷兒遞手帕給妹妹呢,快接着擦擦吧。”
李氏蒼白的臉微紅,不過因為她捂着鼻子沒顯得那麽明顯,她先看了眼四爺,然後連忙單手接過手帕,垂下腦袋擦鼻涕去了。
多數女人都不會在男人面前弄的很狼狽,這類女人在男人面前都很顧形象,很顯然,李氏便在這多數女人之內。
臉部一整幹淨,她擡起頭,又是那心高傲氣的女人。
可惜很快又開始咳嗽,又開始打噴嚏,以至最後連話都沒法講。好在太醫很快趕到,看了病因,就開了藥方。那拉氏接過藥方便囑咐李氏房裏的雙喜去熬藥。
那雙喜也是輕咳嗽,也不時打個噴嚏,四爺見狀,眉頭皺了皺:“這年才剛過,你房裏怎麽上上下下都病了?”
流行感冒!李懷順口就接,不過沒人聽得懂。
而李氏聽了四爺的話,不覺掃了眼那拉氏腰間挂着的荷包,那裏裝了一個男人送的平安符。頓了好會兒,她才裝着若無其事的說:“許是院裏今年沖撞了太歲,失了平安。”
四爺倒也不疑,開口便道:“我明日讓人去寺裏給你求個平安符,去去災行。”
李氏看着四爺默了半秒,然後才道:“平安符這種的東西不是親人求的,怕是也沒多大用處,妾身想還是等妾身的身子好了親自去求較好。”
“那……也好。”四爺愣了愣,好半天才應了聲。
李懷能想到李氏會拒絕,原因其實很簡單,不是四爺親自求的,接受了也沒意義,她要的是一個男人的心意,而不是死物平安符。
可惜,四爺不懂。
李氏的病只到二月初才真正好徹底,她沒如當初說的去求平安符,李懷想,她當時也只是找個理由拒絕,并不是真要去。
這日晚飯後,李懷吃飽躺在床上亂翻,她天天沒事做,很無聊。
那拉氏剛沐浴好,回來看見李懷在小床裏動來動去,搖搖頭,甚是無奈地笑了笑,真是個好動的孩子。
李懷動的累了,便趴在小床上眯着眼睛打盹,很快就睡了。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華蘭說,“福晉!這果子應該很好吃,聽說這果樹是從邊疆什麽國的果樹上嫁接來我朝的果樹苗……你嘗嘗……”
李懷其實想睜眼看看是什麽果子,無奈意識已經被瞌睡成功壓下,她最終還是會周公去了。
008
隔日醒來,昨晚華蘭說的果子已經不在,裝水果的盤子裏只擺了把削皮刀,看來全部進肚子了?李懷趴在小床邊伸着腦袋往桌子下裝廢物的籃子看,裏面有很多果皮,不過果皮表面都奄奄的,看不出是什麽果子的皮。
她只好作罷,心想,興許真如華蘭的說的,是邊疆什麽國的果子。
其實李懷潛意識還是不希望是李氏送來的水果,畢竟那拉氏喜歡弄些果汁給她喝,難保她不會倒黴也喝到。聽說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縫。
這時那拉氏從內室洗漱出來,擡眼便看見李懷整個上半身趴在小床邊,快要掉下來似的,心裏一驚,連忙叫了聲“懷兒……快別亂動!”
說話間,她疾走兩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接李懷,可手才抓到李懷手臂,沒能托起,她腳下打滑,整個人摔在地上,李懷也因為被她抓着手臂從床上掉了下來。
下意識抱着腦袋,李懷還是被摔的腦袋嗡嗡響。眼前也白花花的,什麽東西都看不清楚,只聞到有鮮血的味道,濃濃的……
李懷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叫嚣,疼的她躺在地上半天沒動彈。
她也忘記哭。
華蘭正在內室收拾毛巾,和那拉氏的洗牙用具,聽見外面有響動,趕緊跑了出來,誰知道入目便是那拉氏和李懷雙雙躺在地上。李懷沒哭,只是躺着一動不動。而那拉氏臉色蒼白,下身流了一灘豔紅的血。
華蘭驚叫“啊!!福晉……小格格……來人,快來人啊……”
那拉氏流産了。
孩子還不滿兩個月,四爺聽了太醫的話,站在院子裏久久沒動彈。
那拉氏在哭,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她進四爺府邸将近兩年半,肚子卻遲遲沒動靜,現今好不容易懷了一個,卻這樣丢了,她心裏很難受。
華蘭看着她哭,也跟着抹淚,“福晉別哭,太醫說總流眼淚對身子不好,等您養好身子,孩子自是還會有的。”
她雖這說,那拉氏卻沒好轉,眼淚還是在流。
而李懷也沒好到那裏去,右臂骨折,額頭也摔破了。雖然沒生命危險,卻一直昏睡着,沒清晰。
太醫幫她接好骨,包紮好傷口,又開了藥方。四爺見人昏睡不醒,便問可是還有別的症狀。太醫只是說現今人昏迷着,看不出還有別的問題,只能等人醒了再查查看是否還有別的病症。
李氏聽聞了後,也是匆匆趕來。看着李懷傷痕累累地躺在床上,眼睛閉着,小臉連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都像沒意識般,李氏捂着嘴,當即就紅了眼眶,她張口就問“爺!這是怎回事?懷兒怎麽成這模樣了?”
就這麽一天時間,女兒傷了,妻子流産了,未出生的嫡子也沒有了,四爺心裏比誰都難受,可他是男人,在如何難受都不會表露出來。
“敬茗小産,懷兒你先顧着。”四爺沒回答李氏的問題。在這事上,按理說李懷得負些責任,畢竟是她先趴在床邊引起的,可因那拉氏摔倒拉她掉下床,以至昏睡不醒,她好似也挺無辜。一邊是傷的不清的幼女,一邊是小産的發妻,四爺覺得埋怨那邊都不好,最後索性不說。
“這事你也莫再多問,懷兒傷成這樣,也不知何時才能清醒,你可別掉以輕心,最好找個人寸步不離看着,省得懷兒醒來沒人知道。”
李氏見四爺不願說,便聰明的不在問。“妾身親自守着懷兒,爺放心。”
“你身子也剛好,自己擔着些。”四爺今兒受得打擊不小,又說了兩句,便起身回書房了,晚飯也沒出來吃。
李懷一直昏睡到晚上才清醒,腦袋很疼,像是被什麽東西碾壓過似的,疼的她連睜下眼都覺得腦袋要炸開了。她倒吸一口氣,不敢再急着睜眼。
過了好會兒,李懷感到有人将她抱起,微微睜開眼,只能模糊看到一個纖細的人影,應該是李氏,府上只有她身上總帶着淡淡玫瑰花香……腦袋又在疼,李懷只得又合上眼睛,不在動彈。
李氏走了兩步,便在念空間的口訣。
剛念完,他們便進了空間,李懷很明顯感到晝夜的差別,這個空間一直都是一個溫度,也總是白天,沒有黑夜,太陽常年挂在天上,度數也是固定的,二十四度,很适宜的溫度,不燥不冷。
直接上了二樓,李懷聽到李氏按鍵的聲音。
是那個八角竈臺。
李氏想幹什麽?
009
八角竈臺的功用,無外乎煉制。李懷也是親眼看到李氏從八角竈臺裏煉制出避孕果的,可能潛意識覺得這竈臺不是好東西,她對李氏再次開啓它顯得有些驚慌。加之現在渾身上下疼,她下意識倒吸了口氣。
這時八角竈臺已開啓。
“你上次煉制的絕孕仙果還未完成,不能另外煉制!”
“要想另外煉制,請先取消上次煉制!”
系統友情提示【先前已經煉制失敗四次,這次若再取消煉制,你将只剩下五次煉制絕孕仙果的機會,請慎重考慮!】
這八角竈臺雖然什麽東西都能煉制,可關乎危害人體的東西卻異常難煉制,有時候試個幾遍也難成功,加之這種帶有人體侵害性的煉制系統都有規定具體次數,成功的機率便更小之又小了。
李氏想了半天,終是沒舍得按下取消鍵,這絕孕仙果她總共煉制過五次,沒有一次成功,要不是差材料,要不就是煉制時間太久作廢。而這次好像比前幾次都好些,至今還沒差材料,時間也還不是太久,取消掉,怪可惜的。
再說,那拉氏竟然小産,這點讓她始料未及,當初煉制的時候就知道這東西吃多了會不管用,只是沒想到這麽快便連三個月的功效都已經管不到。
想着以後那拉氏還會受孕,指不定這一孕便能一舉得嫡子,李氏猛地晃下臆想的腦袋,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殆盡,她伸手快速按下繼續鍵。
“煉制繼續!”
嫡出和庶出,不管是待遇,還是身份,都差了很遠,自己身份上已經低了那拉氏一等,絕不能讓自己的子女在被那拉氏的孩子壓了去!
李懷還處在震驚中,還處在那絕孕仙果的震驚中,她一直以為李氏只用避孕仙果防止那拉氏受孕,只是因為她想先那拉氏生下四爺長子,她內心其實并沒想要那拉氏終生不孕……委實沒想到她只是因為煉制不出來,所以退而求其次。
李懷嘆息,她果然把事情想單純了。
“懷兒,你在多堅持會兒,等娘親煉制好這絕孕仙果,就煉制回還草給你熬藥喝,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李氏抱緊懷中的孩子,嘴裏一直重複那五個字,就好似她這樣說着,李懷就一定會沒事般。
聽她言語,也不難看出她在擔心。李懷一直想不明白,李氏對她是何看法?聽言語,看神情,她明明也在乎,即便這種在乎高不過四爺,可總比那拉氏高,但是為何每次牽扯上後者,自己便會成為棄子?
李懷想,若李氏是為了四爺棄她,她定不會說半句不是。畢竟她愛四爺,有目共睹。子女以後還可以在生,男人卻只有一個,她棄也正常。
可為了那拉氏棄她,這讓自認為高那拉氏一等的李懷覺得很憋屈。
要麽愛,要麽不愛,娘親親娘,您能不能別言語神情都透着很愛,做起決定來卻是這般不顧她生死?
最怕不是不愛,而是怕這愛不清不楚。
李懷再次嘆息,腦袋也跟着又疼了起來,她窩在李氏心口咬着嘴唇嫩是沒出聲。
八角竈臺還在運轉,李氏覺得還得些時間,便想抱了李懷先回去,誰知道還沒走到門口,便聽那八角竈臺提示道【煉制超時,請下次再試!】
李氏腳步猛地止住,抱着李懷站在門口半天沒動彈,想來很遺憾。
三兩步走了回去,李氏看着上面那條提示,突然擡腳狠狠踢了一腳,那八角竈臺頓時像小轎車拉警報似的響了起來,聲音很是刺耳。
在這長長的警報聲中,八角竈臺的前端閃着紅色信號,淡定提示道【遭到攻擊!遭到攻擊!請速度轉移!請速度轉移!】
【系統受創,暫且關閉系統六個時辰!】這句剛提示完,八角竈臺所有的信號都關閉。可見這一腳踢的不輕,李氏崴着腳險些站不穩不說,連八角竈臺都在微微晃動,不過好在這東西尖銳,沒被踢壞。不然李氏可又有得郁悶了。
別看李氏在別人面前淡定自若,不驕不躁的,其實她心裏不痛快就想撒氣,而她這種撒氣的方式多是傷人傷己,得不償失。像剛才,她氣的踢了八角竈臺,自己腳疼了,系統也不工作了。這不是傷人傷己,得不償失,是什麽?
李懷要不是腦袋疼,她真想為這結果無奈的搖搖頭。
八角竈臺不工作,煉制回還草的事也就耽擱了。豎日早上醒來,李懷窩在小床上不動,腦袋疼的嘤嘤叫,正好被來看她的四爺看見,忙又叫人去宮裏請了太醫來看。
太醫開了些止疼藥,喝了卻沒多大用處,腦袋和手臂該疼的依然在疼。李懷真有些懷念現代的止痛片,那東西雖然不能多吃,可好歹管用。
躺在小床上嘤嘤叫了一早上,連東西都吃不下,加上手臂不能動彈,她都覺得自己快有點撐不住了,就在她趴在被子上小聲低泣的時候,李氏匆匆從內室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塊像果陳皮模樣的東西往她嘴裏塞,那塊東西看似挺幹硬,卻入嘴即化。味道不好聞,也很苦,竟有點像現代止痛片的味道?
李氏又端來溫水給她喂下,一杯溫水下了肚,李懷的腦袋雖還在疼,卻有了減輕的勢頭。到太陽落山的時候,她便已經覺不得疼了,也能正常躺着睡覺吃東西了。
那果皮真靈驗,是好東西。
李懷的傷還沒好,那拉氏的身子便已經恢複了。
四爺沒提送李懷回去的話,李氏也裝着不知道,她還是願意自己養的。
但是那道姑的話卻又不能說忘就忘的,四爺想着李懷這次又昏迷不醒過,心中更加擔憂,他考慮了幾日,他最終決定在宗室兄弟裏尋個丁亥年生的火命人來暫養李懷。
離府上太遠的宗室他沒考慮,怕心裏惦記,太遠不好去看。
李氏知曉後,連找了四爺幾次,可都讓四爺給堵了回去。雖說他也舍不得,可終歸不能拿孩子命賭。顧李氏如何說,他都沒答應。
那拉氏最近精神不佳,身子剛好,又添了風寒,一直在院裏養病,都還不知道四爺這決定。
最後還是華蘭說漏嘴,她才知道。
她端着藥碗愣了許久,最後還是放下碗,起身去書房找四爺。
010
書房的燈還在亮着,案上擺着盤點心,是李氏送的蓮子糕,四爺還未動過,李氏應該是剛剛離開。
四爺抱着李懷站在窗邊不知在想什麽,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以為又是李氏轉回來了,他很不悅地道:“別在說了,這事我已經決定,懷兒今晚就留在書房睡,我等下會叫高福去把小床搬來……”
他話還沒說完,便發現不是李氏。
李懷早看到是那拉氏,正準備扯扯四爺衣袖提醒一下,四爺已經自己先發現了。
“爺!”那拉氏先是福了福身子,然後才把自己手中的那盤點心放在案子上,她送的是盤桂花糕,聞起來很香。其實四爺不怎麽愛吃桂花糕,不過府上廚房只剩這盤桂花糕,她又不好叫人新做,便只好将就着端來了。
風寒讓她神色很不好,四爺看見,眉頭輕擰,“你身子不好,怎還出來吹風。”
那拉氏笑笑,“已經好多了。”
四爺關了窗戶,抱着李懷往那拉氏走去。
“爺,懷兒還是留在我房裏養着吧,她終歸是府上唯一的孩子,讓宗室暫養,不知其根由的人會說三道四的。”那拉氏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四爺嘆息,“這事我也想過,可你……”
那拉氏的孩子到底是因為李懷而流産,她也許不會為此怨恨李懷,可讓兩人天天朝夕相處,多少會讓她心生芥蒂。
“那孩子和我無緣相見,爺就當把懷兒養在我這兒慰籍下,別送她外養。”那拉氏提起那流産的孩子,還是想哭,眼眶也不覺微微紅的。
雖然覺得自己很無辜,可是看着那拉氏這般模樣,她還是不免有些內疚起來。
四爺沉默了好久,最終還是答應了那拉氏。
李氏早起又想找四爺說這事,卻得知四爺已經把孩子送回那拉氏房裏,心生疑惑,細問之下才得知,原來昨晚那拉氏去找過四爺。
為了李懷不送到府外養,李氏總共去書房找過四爺将近十次,可四爺每次都斬釘截鐵的說不行。她找那麽多次,說了那麽多話,他都無動于衷,那拉氏只不過找了一次,他就放棄了堅持。
為什麽偏偏她!李氏看着四爺真想吼出來,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她想,也許不是他不堅持,只是那拉氏太能言善道。
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都是那拉氏的錯!
這個想法很快便在李氏心中生根發芽,最後直接瘋長。出了四爺書房,她回到房裏就去了空間,直奔二樓那八角竈臺而去。
李懷被四爺送回來之後,那拉氏對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吃喝睡都是她親自顧着,四爺所擔心的問題并沒發生。
因為李懷左手臂有夾板,不好穿衣服,她的小衣服都被李氏撕開了左臂的袖子,等拆掉夾板後,那拉氏才發現她幾乎沒幾件完整的衣服。
“華蘭去把箱子裏的那套衣服拿出來給小格格換上,現在天還冷,別凍着了,你等會去外面裁點布回來,我有空好給懷兒做兩件衣服。”
華蘭正在收拾梳妝臺,聽那拉氏的話,面露遲疑,“福晉,那套衣服……”
“孩子都不在了,留之有何用。”那拉氏用小被子裹好沒衣服穿的李懷,語氣很平淡,眼眶卻在患紅,她努力壓制下那份悲痛,又道“去拿出來吧。”
華蘭看着心裏極難受,應了聲,便進去拿了出來。
一整套,從帽子到鞋子,李懷只穿得外套,其他都小了。那拉氏摸着那些她穿不下的褲子、裏衣啥的,輕道了聲“可惜。”
“這些小了,奴婢給收起來,也許福晉今年會生個小阿哥,到時候也好穿。”華蘭伸手接過,一一疊好。
現在已經四月,那拉氏即便現在已經懷上,也得等明年才會生,華蘭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她的表情很認真,“福晉每日多吃些,今年定會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那拉氏笑笑,“嗯!興許。”其實她心裏比誰都清楚,今年是沒可能了。
如果那個孩子沒丟,興許……但已經丢了,所以,沒有如果。
穿戴整齊,那拉氏便将李懷放回小床上,讓她自己玩。小床邊沿有加高,想來是怕她又往上面爬掉下來,李懷有種身在圍城的感覺,很讓她哭笑不得。
那拉氏在做女紅,繡的是落日餘晖,李懷瞄了兩眼,竟覺得那景,像是實物般,她不由在心中感嘆古代女人的繡功了得。
女紅這種東西耗時,又傷眼,真難得這些古人還樂在其中。換成是她,怕是沒繡出一個角都要崩潰了。不過聽說這女紅是古代女子必須要會的活計,李懷翻眼望屋頂,無比憋屈的感嘆,比起穿針引線,她情願去拉弓射箭。
其實人生不長,若這不長的一輩子只能關在裏房做女紅……李懷光想想就覺得寒顫,她悄悄在心裏打定主意,以後雙手只碰刀箭,絕不挑一針一線,不管以後誰來教,她都絕對不幹。
正想着這些有得沒得,臘月進來說宋氏來了。
那拉氏讓請,人進來後,便讓臘月将那繡品收起來。門口新來的小丫頭也是個識眼色的,不帶囑咐便泡了熱茶端上去。
李懷對宋氏的印象極淡,相較于李氏的高調,這個四爺府第一個女人卻顯得很是低調,她低調的幾乎讓人想不起來。李懷也只是在自己滿百日的宴會上見過宋氏,當時她送的禮物是一個長命鎖,聽說是為大格格打造的,可惜還沒等從銀器鋪子拿回來,大格格便夭折了。
李氏嫌那長命鎖太重,從來沒讓李懷帶過,後來給她帶了對銀镯子,說是輕便又雅觀,她至今還帶在手腕上,不過她漸漸長大,那镯子好似也不若原先松動了?古代的镯子不像現代的镯子可調大調小,李懷都有些擔心她在大些還能不能去掉?
“姐姐風寒可好些。”宋氏其實比那拉氏大,但因為身份地位的差別,她對着那拉氏還是得恭恭敬敬叫聲姐姐。好在兩人歲數相差不是很大,加之在她們心中這聲姐姐也只是個稱呼,宋氏倒也沒叫得多尴尬
那拉氏輕輕抿了口茶,淡淡笑道:“已無大礙,難為你還挂記着。”自從上次流産,那拉氏便依養身子為由省了李氏她們每日過來請安的慣例,這些日子過去,宋氏還是第一個來看她的。
“李姐姐也在病中,想是怕來了又給姐姐過了病氣。”宋氏是善解人意的。
那拉氏笑笑,“她有心便好。”
這話題很快打住,兩人端着茶杯又聊起了家常,都是些小事情,聽的李懷只想睡覺。她趴在小床上不停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房裏突然沒了說話聲,她慢吞吞睜開眼,宋氏已不在。邊上華蘭剛好削好一顆梨子,“福晉,太醫說梨子可潤喉,您吃個試試。”
那拉氏伸手接過,咬了口才道:“這個時候的梨子應該不好買吧。”
“可不是,奴婢和巧雲逛了幾條街就見了兩個攤上有賣,可都不新鮮,像是時間隔很久的,奴婢便沒買,回來的時候巧雲提起她昨天替李主子買了幾個新鮮的梨子,李主子最近胃寒不能吃,便說去和李主子說聲,把那梨子送給奴婢。” 華蘭顯然屬于話痨型,等她噼裏啪啦抱怨完,那拉氏已經解決了半個梨子。
“巧雲速度真慢,奴婢在李主子院子外面等了半晌才見她拿着幾個梨子出來,當時若要不是想着福晉最近喉嚨不好,奴婢真想掉頭走了。”
那拉氏聽完,搖搖頭,指着華蘭笑罵了句:“你啊得了便宜還抱怨。”
華蘭也不否認,嘿嘿笑着。
李懷聽華蘭說巧雲去拿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麽,只到最後她說等了半晌才見巧雲拿出來,她心中頓時有些懷疑,不過她也不能肯定這梨子是不是被李氏掉過包?
桌子上的盤子裏還放了幾個梨子,她扒着小床的欄杆,想看看是不是被掉包。被那拉氏眼尖發現她又在趴床邊,吓的趕緊讓華蘭給抱住。
李懷被按回小床上,華蘭很生氣的按着她,不準她亂動,“小祖宗,你鬧一次就夠了,可別在給福晉來二次,我們都受不起了。”
本還在掙紮的李懷聽到這句話,慢慢不在動了。她歪頭看那拉氏,那悲痛的神情雖然一閃而逝,卻也讓她看了清楚。
其實那拉氏也只是表面不介意,她內心還是很介意自己導致她流産的,李懷不在動彈,安靜的躺着,那拉氏默默背過身子,不在看她。
李懷多想對那拉氏說,若是怨恨,可以說她,可以罵她,也可以揍她,什麽都可以,就是別默默忍着。
雖然她覺得自己很無辜,可是她也會內疚的。
人的性子,是注定的。
那拉氏選擇寬容,她便注定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悲痛。
晚飯的時候,四爺來看李懷,瞅見那拉氏紅了眼眶,知她又想起那未出生的孩子,不覺安慰了幾句,許是心生憐惜,便留在這裏過了夜。
五月初的時候,李懷被人牽着也會挪兩步了,只是還不會說話。
她覺得時間過的很緩慢,夜裏做夢都想着點快進。
這日大清早,那拉氏神色極差的從內室出來,看向小床的時候,不知為何突然沖過來抱着李懷拼命打着,嘴裏還嚷着什麽死蟲死蟲……
011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李懷驚叫了聲,而那拉氏手裏打着,腳上也沒閑着,她對着地上拼命踩着,像是魔瘋了般。
“福晉!”華蘭瞪大眼睛,簡直是不敢置信。
同華蘭同時跑進來的還有臘月和一個新來的小丫頭青芽,兩人端着早飯站在門口,也是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平日溫柔謙和的主子竟然打孩子。
那拉氏對她們的到來無所覺,她将李懷從上到下又打了一遍,然後就抱着李懷死命的跺着地面,猶如那地面有着什麽要不得的東西似的。
李懷被打的嘤嘤叫,淚眼汪汪的,要不是心裏年齡在,她真想嚎兩聲,疼死了。
那拉氏最後踩了一腳,重重的松了口氣,回頭便看見華蘭她們,“你們別站着,快給床上的被子毯子全換掉,床也換掉,這地上……”
話沒說完,她就像是被惡心到似得,猛地将鞋子摔掉,抱着李懷赤着腳就往門口走,“快去把地上弄幹淨,在查查房裏是否還有潮蟲,華蘭你叫人将房裏整個清洗一遍……對了,懷兒身上剛才爬了好多潮蟲,得洗洗,臘月你趕緊去準備熱水。”
說話間便開始給李懷脫衣服,她嘴裏還很奇怪的嘀咕着“好端端的房裏怎麽突然多了這麽多潮蟲呢?”
房裏瞬間死寂般沉默起來,沒人說話,也沒人動彈。華蘭望望那地面和鞋子,又瞧瞧一臉認真的那拉氏,面色難看的像見鬼了似得,她轉頭看臘月和青芽,兩人臉色竟然比她還難看。于是,華蘭便知道,不是她見鬼了,而是自家主子見鬼了?
那拉氏給李懷脫掉了外衣,擡眼見三人還傻傻站在門口,忙催囑道:“你們都還站着幹甚,快去啊。”
“福晉……你沒事吧?”華蘭忍了半天,終于還是問了句。
那拉氏繼續給李懷脫衣服,“我沒事,倒是懷兒身上爬了那麽多潮蟲,人都吓壞了,半天沒見她哭,也不知是否被咬着?”
李懷确實被吓壞了,不過不是被那什麽潮蟲吓的,而是被那拉氏吓的。這感覺就像是在圖書館或者在教室,一個同學指着空位子對我說:有人了……
非常驚悚!
李懷事後仔細想過,她覺得那拉氏是出現了幻覺,至于為什麽出現幻覺,還有待研究,其實她心裏有點想法,但找不到恰當的理由來肯定。
這事傳到四爺耳朵裏的時候,全然變了說法。
于是四爺聽到的便是那拉氏打了小格格,卻非說是打小格格身上爬的潮蟲。
乍一聽,這理由确實沒多少可信度。
四爺雖然不信那拉氏會做出打孩子的事,心裏卻還是生了些芥蒂。畢竟那拉氏現在有會虐待孩子的理由。不過這事沒确鑿證據,四爺也不好找那拉氏說,只是讓身邊的随從暗自去找傳出這話的人,想當面問清楚事情始末。
府上人多嘴雜,東說一句西說一句的,竟找不到源頭。那随從這樣回了話,四爺也沒勉強,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這事過去沒幾天,李氏病好,來給那拉氏請安。
那拉氏想她多日沒能見到孩子,便主動留了她話家常。
“也好!一直聽聞姐姐的繡功了得,今兒就打攪片刻,來請教請教。”李氏也沒推遲,讓巧雲回去拿了她未繡好的帕子過來,便和那拉氏圍着李懷的小床,邊繡着花,邊聊着些做女紅的心得。
幾個丫頭也拿着線團去了外面導線分線,而李懷很無聊,她本來想睡午覺的,可是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着,又懶得睜眼,便閉着眼睛趴在床上胡思亂想。
李氏和那拉氏閑聊,聊着聊着李氏便說她昨個看了本書,怪有意思的。
那拉氏正在穿線,她沒擡頭,直接問道:“是何書?”
史書、史記、兵法?李懷想都沒想,腦袋裏就冒出這三種書來,不過後來又想,這書貌似是男人看的,李氏即便看,估計也只是女誡啥的。
“是唐書《資治通鑒》。”李氏嘴角彎了彎,似笑,又像沒笑。
李懷楞了下,她倒是沒想到李氏的看的是這本書,那拉氏也沒想到,她放了手中的針線,想了想,才笑着問道:“這書男人看得多,想來很是很嚴謹。妹妹說有意思,何以這樣覺得?”
“那書裏說唐高宗之武昭儀生有一女,孩子長得伶俐可愛,王皇後又久無子女,一見十分喜歡,便逗引着小孩子玩鬧。只到孩子睡了,才起身離去。武昭儀送王皇後走後,來到女兒床前,她要施展計謀,扼死親生女來陷害王皇後。她手伸到女兒脖頸上,看着那柔嫩的小脖子,自己又下不了手。但是,失去這天賜良機,自己可能一輩子做個昭儀,甚至失寵後連昭儀也保不住。想到這裏,她牙一咬,心一狠,雙手向女兒脖子扼去。小孩子哭都沒能哭出來,蹬了幾下小腿,就不在動了。武昭儀忙把小孩兒放好,蓋上被子,像睡熟了一般。自己急速脫身,到花園中去了……”
那拉氏看着李氏,總覺得有那裏不對,卻苦想不出到底不對在什麽地方,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又聽李氏接着繼續說:“高宗一回昭儀宮,按往日的習慣,先到小女床邊去逗愛女玩。武則天也摸準了這點兒,所以估摸高宗快回來了,就早把小孩逗醒,以讨高宗歡心。這次高宗回宮,既不見武則天來迎,又見小女正睡着,心中生疑,環視四周一圈,便到小女床邊坐下。仔細一瞧,卻見女兒臉色發青,伸手掀開被子一看,女兒脖子上還有掐過的手印。又搭手一摸,屍體卻是早已僵硬了。”
李氏說完這段,又頓了會兒。
那拉氏心口像是繃了個大石頭,沉甸甸的。
“武昭儀裝作驚慌趕來,抱着女兒大哭,呼天搶地地罵“不知誰這般沒良心”,一句話提醒了高宗,忙問下午有誰來過。宮女如實禀報說王皇後來過。高宗把桌子一拍,忙叫人去傳。王皇後到來,又驚又怕,有口難辯。高宗盛怒之下,廢了王皇後,立了武昭儀為後。”李氏講完,輕笑了聲,她問那拉氏:“姐姐是不是也覺得很有意思?”
那拉氏手心全是汗,她猜不透李氏想表達什麽,“武昭儀殺沒殺公主,大概僅有她自己知道而已,史官不知道如何據而書?再說這武昭儀最後那般身份,肯定不可能自己爆出這事,我覺得這說法不甚真實。”
李氏又笑了,那笑極其詭異,“這是真的。”
012
“這是真的,因為我便是那武昭儀!”李氏看着那拉氏驚恐的面孔,笑着不緊不慢地又道:“你說,若我再次故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