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這所房子終究會被一個Alpha掌握。

這是他從小到大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他7歲,趴在窗簾背後聽到了大人的交談。他個子很小,藏在窗簾厚重的布料後沒有被發現,于是就看着來客與家主對坐。來人惋惜地說可惜您的後代是Omega,一旦被支配,家産就等于拱手相送……倒是不如聯姻,還能保些資本下來。

中原中也那時還聽不懂他們在講些什麽,只記得家主點了點頭,沒有對這個話題讨論更多。老宅裏并沒有人和他提性別分化,年紀太小,他也不覺得和別人有什麽不同,慢慢長大以後才得知自己所在的不利位置。他是Omega,擁有着絕對的繼承權,但卻不被所有人看好,因為所有人都覺得Omega注定會屬于一個Alpha,連着他的資産、權力、意志,通通歸屬一個性別上更強大的他人。

這是一座經常下雨的城,溫帶海洋性氣候,但降水似乎過多了些,也許是高大的山峰讓氣流爬行上升,他說不出理由,他只知道這裏始終陰雨綿綿。中原中也看着牆面泛着一層淺淺的水霧,什麽物件上都是濕漉漉的,經常幫他換衣服的阿姨說要記得帶傘,他在套上外套的時候擡起頭問,我是不是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阿姨愣了愣。沒什麽不一樣的,她回答。

他起初也覺得沒什麽不一樣,與他年齡相仿的是隔壁宅的一個男孩,也是一個很顯赫的家族,家主似乎是一個政客。兩家之間隔着一道不那麽高的栅欄,镂空的,其實也不算有太多的阻隔。從小他就知道住在隔壁的男孩名叫太宰治,他能隔着栅欄看見那個同齡人。太宰治一直都很纖瘦,皮膚白淨,頭發細軟,長了一張從外表來看相當讨喜的臉,看起來聽話乖巧。中原中也從小就不喜歡他,當他看向太宰治的時候,總覺那張乖巧的臉背後有更多複雜的東西,明明笑着,卻好像在譏諷着所能看見的一切。九歲時他被家主牽着手去隔壁做客,家主把他拉到太宰治身邊,說你們兩個,一起出去玩吧。

他根本不想和這個人出去玩,他本能地覺得這個人是一個表裏不一的騙子,明明在笑,卻說不定比誰都讨厭你。當着兩位家主的面太宰治牽起了他的手,說好,我們去外面玩。家主點頭,中原中也只是有些愣神地看着這個比他高一些的漂亮男孩,那個人的手溫度不高,握着他的力道也不大。他跟着他走,離開家主視線的那一刻太宰治甩開他的手,說你自己逛吧。

他猛然覺得被騙了,然後意識到自己的第一印象本就是對的,這個人就是個表裏不一的騙子。那一日難得的不下雨,微微還有些陽光,小孩子脾氣暴躁,他猛然就把太宰治推倒在地上,兩人打作一團。太宰治瘦,力氣也不大,空長着漂亮的臉袋,被中原中也按得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他們滿地亂滾,渾身都沾着泥灰,直到家主過來拉開他們。被拉開的太宰治只是冷冷地瞥他,臉頰青了一塊,眼神裏沒有什麽溫度,盡是嘲諷與鄙夷。中原中也被尾崎紅葉拉住了,他怒視回去,在大人的責問中拒不道歉。

晚上阿姨給他換衣服的時候他又問,我是不是和他沒什麽區別?

他知道自己是個Omega,但卻确實沒有感受到非常明顯的分隔,那時候他的性別未分化,看起來和別的男孩一模一樣。他不知道太宰治的性別,但今天明顯是他打贏了太宰治,他把他按在地上的時候,那個纖瘦又漂亮的男孩根本沒有反駁的力氣。中原中也還沒能明白Omega的弱勢在哪裏,他兩眼放光地等着阿姨的回答。阿姨接過他換下的衣服,問,誰?隔壁的小少爺嗎?

是。他說。

那自然是不一樣的,正常人都比不上,他是Alpha呀。阿姨說。

說完這句她也意識到不妙,但話從口出,無從更改,她有些慌了神,看見中原中也迷茫地看她。半晌以後他穿上衣服,說我睡了,幫我關下燈吧,晚安。

那日9歲的中原中也咬着牙流了一晚上的眼淚。這是他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性別的差異,因為那個瘦弱的漂亮男孩是Alpha,所以即便他贏了他,他也依舊是個會被誇贊優于常人的Alpha。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恨他,那滿腔的委屈與怒意就着實地變成了對太宰治的厭惡。一覺醒來後中原中也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麽區別,他趾高氣揚地成長着,看上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麽惱怒與嫉妒。隔着一道栅欄他依舊會經常看見太宰治,那個男孩唇紅齒白,俊俏得惹人喜歡,年少的Alpha開始長得很快,原本他只是高出他一點點,直到某天他高出他很多,五官開始鋒利,棱角開始分明。隔着栅欄他們對視,太宰治對他笑了笑,看起來很友好的笑,但只有中原中也知道,裏面藏着多少的尖酸刻薄。

他嫉妒他,羨慕他,痛恨他,但他無計可施。

14歲的中原中也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發情期,前一陣子他開始覺得手足無力,他感覺有些不對,但卻執拗地不想承認性別覺醒的事實。他是個Omega的跡象早就顯露在方方面面,他個子瘦小,比同齡人還要矮一些,聞到Alpha信息素時反應會很大,有的時候甚至會無緣無故的惡心到幹嘔。他和太宰治上了同一所學校,但不在同一個班,平時毫無交集,也不想有交集。兩家見面的時候倒是會勉強保持一個表面上的友好,大人會拿小時候他們打架的事情打趣。以前中也可厲害了,另一個人說,能打過太宰呢。

哈哈哈,家主配合着笑說,現在肯定打不過了,太宰長大了啊。

中原中也只能站在原地不動,暗地裏拳頭攥得比誰都緊。他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這卻擺在他面前。太宰治現在比他高一個頭,少年開始性別分化,輪廓鋒利明顯,脫去了孩童的稚氣,顯出那一點獨有的青澀的性感來。他站在太宰治身旁,能細微地感受到那一點點的Alpha信息素,像清晨的樹叢的清新味道。味道好聞,但他卻不甘地幾乎發狂,他想和太宰治打一架,但又怕和太宰治打一架,這會揭露什麽?現在的他還打得過他嗎?一個初見端倪的Omega,與一個快速成長的Alpha?

年少的第一次發情期來得猝不及防,那天恰好沒人在家。他有點後悔沒有告訴紅葉這兩天他都呼吸困難、手足酸軟,這樣至少他能有個防備,至少他能知道家裏常備的藥物在哪裏。他把自己關在大宅狹小的閣樓裏,關緊了門。他趴在地上喘息,估算着紅葉或者阿姨回來的時間,她們會回來的,她們會找到他。發情期帶來的是完全陌生的感覺,潮熱與窒息,恰好外面又是個雨天,滴滴答答的水珠拍打在天窗上,耳朵裏滿滿的都是這樣的聲音。

有人敲了敲閣樓的小窗,他艱難地擡起頭,看見的卻是他最不想看見的人,他猛然想起他們是鄰居,頂樓的閣樓離得極近,說來也是巧,太宰治恰好看到了。隔着窗子他笑了一聲,在他眼裏最厭惡的那種笑容,有點嘲諷的。喂,他擡了擡下巴說,要我幫你去喊人嗎?

他只是搖頭。他完全不想讓自己丢人的樣子暴露在日光之下,讓紅葉幫忙已經是最後的底線。而現在他這副樣子卻還被他最厭惡的Alpha看到,太宰治隔着窗,注視着趴在地上的他,他在喘氣,被熱度折磨地支離破碎,甚至不能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別管我。他怒視他。

哦。太宰治打開了窗子,那點封閉的信息素傾巢而出,流散在雨天的水汽裏。他能更清楚地聽到太宰治的話,也能聽到那響亮的雨聲,水落在屋檐,然後又流下來。

你會進醫院的。太宰治抱着臂。我家沒有Omega,你可以告訴我藥在哪裏,我幫你去找。

他搖頭。

其實從那一刻他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荒謬又妄為到他都不敢相信,太宰治确實離他不遠,他能聞到那股他适應卻不喜的味道,那是他的信息素,清新的像雨天的早晨。這點Alpha信息素倒是實實在在地給了他一點慰藉。年少的第一次發情期,昏沉的大腦,窗外的大雨。他努力地擡了擡頭。

我不知道藥在哪裏。

他說。你會嗎?幫我處理一下。

他看着太宰治露出有點驚訝的神色,然後挑眉笑了。

他說,可以。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做圌愛,雖然他知道最初一定是因為太宰治的人道主義。沒有藥,沒有Alpha,一個初次發圌情的Omega再熬下去确實要進醫院,但是他又覺得太宰治不完全是因為人道主義,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同樣大膽而好奇,而且篤定了不标記也不會産生什麽惡劣的後果。沒有擁抱,沒有接吻,倒更像是一場公事公辦。他們在這個小閣樓進行了第一次的大膽嘗試,太宰治翻過閣樓的小窗進來,把外套脫了墊在他們下面。雖然是發圌情期,但初次總是有點艱難,太宰治皺着眉頭,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他耳裏是雨點拍打屋檐的聲音,水流順着屋頂的傾斜角流下來,落在地面形成水潭。他聽得清清楚楚,沒有關窗的狹小的閣樓裏充斥的也是雨季獨有的水汽朦胧,他聞得到太宰治的信息素,那點味道鑽進他的每一個細胞。他感受得到快圌感,并很快意識到這就是Omega,而他現在注視着的這個人即是一個Alpha。他們是不同的,他不甘又憤怒地想着,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裏面依舊沒有什麽溫度,沒有笑意,但也沒有別的,即便他們現在貼得那麽近。

到高圌潮的時候中原中也手指顫抖,太宰治抽了出去,沒有标記,也沒有射在裏面。他的額上都是汗,滿面潮圌紅,在恍惚中注視着他最讨厭的人。從他見到太宰治的第一次起他就知道這是個敢于嘗試的瘋子,自己也是,所以他會提出這種要求,而太宰治會答應。被生理性淚水充斥的眼眶中他看見太宰治的臉,他幾乎沒有那麽近的觀察過他,這個Alpha确實是好看的,帶着點冰涼與薄情的好看,這很少見,尤其是他。

謝了。完事以後他不停喘着氣。閣樓裏碰撞的信息素順着打開的窗戶散了出去,沒人會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中原中也把衣服收拾齊整,也算是特別真誠地道了個謝。太宰治擺了擺手,說我無所謂。

那便是他們契約的開始,中原中也每次回憶起那一天,都覺得自己又置身于狹窄的閣樓,感受着那點迷蒙水汽和濕瀝噪聲,太宰治面龐的汗滴在他的脖子上。14歲他們第一次做愛,與現在間隔8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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