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婚禮和白狐
白狐神使因為神社最後的落成, 所以不再經常出現在晴樹君的身邊, 晴樹君的書房, 就算是平時, 也不會經常過來。因此,除了敬獻木刻的商販, 晴樹君,杏和海藤君,幾乎是沒人知道,這個貔貅木刻的存在的。當然了, 沒有被白狐神使發現,也有可能是這個貔貅木刻根本就沒有什麽特別的力量存在的原因吧。
這個貔貅木刻, 就這麽被放在裝了軟墊的木盒當中, 随後被晴樹君挪了個位置, 就這麽放在了書架的架子上,并沒有多可以去藏起來,刻意收起來, 反而平添了一分心虛的感覺。
在晴樹君宣布今年不回去平安京過年節的第二日, 源氏的武士們便帶上自己的行禮和馬匹, 結伴離開了莊園領土。好在在年前, 就已經征集了一批二十多人的壯年,在道場進行了訓練, 如今一批武士離開, 他們也能頂上這巡邏的空缺。
是的, 離開的武士只是一部分的人, 雖然武士在平民眼裏是高大的地位和形象,但是在大多氏族的眼中,只是粗鄙的武夫,他們當中,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前程考慮,并沒有娶上那麽一個正妻,大多只是訪妻婚,幾個月便斷了關系,有了孩子也是養在女方的家中。留下來的這一半的源氏武士,在平安京大多是沒有一個可以停留的家的,所以年節留在哪裏對他們來說,并沒有什麽區別。和他們不同,藤堂将軍作為源賴信身旁的得力屬下,是有那麽一個源氏旁系的正妻的,只不過,他選擇了留下。
對于藤堂将軍自己做的決定,晴樹君并不是他真正的主君,所以也沒有辦法替他決定什麽,只讓海藤君在去武士府邸學習的時候,注意着藤堂将軍等人的需求,在年節的時候,盡量提供最好的待遇,讓他們能夠過上一個好過的元日。
海藤君在晴樹君和杏的說服下,暫時放下了莊園內的大小适宜,同頭一批的莊民們一起,不聲不響進入了武士府邸開始了學習和訓練。海藤君的加入,可以說讓那些第一批進來的壯年男子們都放下了心。海藤君作為領主身邊的親信,都放下莊園管事的位置,而來到武士府邸學習,可見,這個巡邏兵的事情,其中是真的有些文章的。
海藤君加入訓練的這件事,在晴樹君的授意下,無論是訓練他們的武士,還是一同訓練的平民男子,都沒有傳出去。這頭一批來訓練的平民男子們,不出意外,以後會在武士軍當中占有主要的位置,晴樹君還不想冒出太多的人來,讓這些位置難以分配。
有過前一年的經歷,至少原上臨海村的村民都是知道的,這些武士是會護送自家領主回去平安京過年節的,然而如今,年節未到,算來領主大人也該準備上路去平安京了,卻見這些武士結伴離開了領地,其中并沒有領主大人的身影,也不見莊園內其他仆從。
這些平民是沒有那個膽子去攔截武士大人路的,不過其中那麽十幾戶人家,不是讓家裏的壯年去武士府邸訓練學習去了嗎?讓這些每天接觸武士大人的小子去問問,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這些老農們是想讓自家的孩子去問武士們的,不過,訓練的小子當中,有個更清楚情況的海藤君,他們又怎麽回去問嚴苛狠厲的武士大人們。
在訓練結束,休息的空檔,那些個青年小子們幾乎是□□着上身,盤腿坐在道場的邊緣。在這深冬的季節,因為訓練的緣故,他們身上大多都是汗流浃背的,休息只有一會兒,等會兒又要做那些流汗的訓練,幹脆就不穿上衣了。
他們大多都是田地裏長大的,因為有幫助家人幹活的原因在,除了流汗以外,肌肉酸痛,這種貴族才會有的毛病,他們大多是沒有這個困擾的。
“廣一郎,我能問你個事兒嗎?”在衆人的推搡中,一個憨頭憨腦,約莫近20歲的男人挪了挪位置,坐到海藤君的身前。
“嗯?什麽事,大郎?”海藤廣一郎差不多是和這些人一起長大的,所以就算現在做了晴樹君身邊的親信,在私底下不需要敲打他們的時候,也大多是沒什麽架子的。
那個叫大郎的漢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說道:“其實也不是我要問啦,是我家的老頭子要我來問武士大人的,但是我不太敢問師傅們,所以只能來問你了。”
海藤君也知道武士們平時對他們嚴苛狠厲的模樣,确實是很吓人的,又有武士這一層身份在,他們大多确實是不敢主動問什麽的。“你問吧,只要不是什麽太重要不能說的事情,我知道的,就可以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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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一說,大郎身後的那群小子們也忍不住坐近了些。
“那個,也不是什麽大事啦。”大郎湊近前來,壓低了聲音繼續問到。“前一年的時候,領主大人這個時候不是都已經啓程,在武士大人們的護送下回平安京去了嗎?前幾天,怎麽看走了一半的武士,領主大人好像并不在裏面。”
“難不成,你小子不想領主大人呆在莊園嗎?這麽迫切地想讓領主大人走?”海藤君笑着打趣道。
“當,當然不是了。”大郎摸了摸腦袋,他怎麽可能會這麽想呢。
海藤君喝了一口侍從端來的水,這事情也不算什麽秘密,之後總是要傳出來的,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也好。“領主大人今年不回去平安京過年節了,所以就讓源氏的武士們有家的,都回家過節去了,留下來的這一半,大多是沒有什麽固定的住所的大人們。”
“哎?!今年大人不回去平安京了嗎?”周邊的青年們感嘆出聲。不怪他們這麽想,在來往的商販的普及下,他們也算知道了自家領主大人的身份不簡單。國內的大将軍源賴信的嫡子,權臣藤原大人的外孫,年節這種大事,必然是要回去,一起過節的。前一年,兩家的武士不就早早地過來接人了嗎,今次怎麽就不回去了?倒不是他們急切地想讓領主大人走,只是,好奇罷了。
其中原因,海藤君自然是不可能和他們說的,只端起茶盞,喝水補充消耗的水分,低頭遮擋眼中的情緒,再擡頭,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笑意。“莊園內的侍從帶信回來,兩位大人都說最近的平安京內有妖邪作祟,前段時間領主大人染上陰氣重病,還是就不要回去,以免被妖怪邪崇給盯上了。少了一年不回平安京而已,不算什麽大事,再說,從鳥取回到平安京,要經過大江山,今年大江山附近發生的亂子,你們也不是不清楚。就算有源氏的武士保護,也難免會有疏漏的。那裏比得上咱們領土內安全,有稻荷大神庇護,領主大人呆在莊園才更安全。”
“原來是這樣。”
海藤君的說辭,可以說幾乎沒有疏漏的,加上對海藤君的信任,這些頭腦并沒有那麽精明的青年們都沒有去想太多。
“既然知道了這些事,回去就告訴大叔他們吧,今年領主大人在莊園領地內過節。前一年定下的節日,今年領主大人在,一定會更熱鬧的。”海藤君沒讓他們細想,沒過一會兒便岔開了他們的話題。
“對啊!今年元日前,我一定要捕獵到最好的獵物,贏得比賽。”坐在其中的少年握起拳頭,在他的用力下,這段時日訓練出來的肌肉隆起,看起來很有說服力的模樣。
“哼,不要說大話了,難道今年就你一人參與敬獻的比賽?就看我們狩獵敬獻的東西,哪個更得領主大人的欣賞!”那少年身後的青年如此說道。
“對,我們可都是要參加敬獻節日的比賽的!”
“廣一郎,你今年參加比賽嗎?”大郎詢問道,一旁的男子們也豎起耳朵,要知道上一年那個大鲔魚,說是大家一起捕上的,若不是廣一郎看到,又在關鍵時候撒了網子,早就被那狡猾的鲔魚給溜走了。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海藤廣一郎也會參與,那獲勝的是誰,可就真不好說了。
“我?”海藤廣一郎裝着皺眉思索的樣子,看這周邊兄弟們緊張的表情,哈哈笑出了聲。“我就不參與了,今年的節日領主大人在莊園過,還有一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可能到時候的比賽,也是我來組織。”
“那,廣一郎,你可不能因為和大郎的關系好就偏袒他。”
“是,是。”
道場內笑鬧一片。
晴樹君今年不回平安京而是留在莊園內過年節的消息,借由海藤君的口,傳達給了莊園的上下。大抵是從訓練的那群小子那裏聽說了元日前還有這麽一個節日,藤堂君很爽快地第二天就讓他們在元日前的這段時間,去休息去了。其實是讓他們有那個時間去狩獵好的敬獻的獵物。
其他從年節後才來的莊民還不是很明白這個節日的由來,在聽原臨海村的村民說過後,有那個空閑的,或多或少都讓自家人去看看能不能也弄來好敬獻品,能獲勝的話,說不定能獲得領主大人的青眼,不能獲勝的話,也能自家人自己吃不是嘛。
因為天皇下達的禁止獵殺食用獸肉的命令,莊民們能想到的狩獵物,無非就是海魚,又或者野雞野鴨之類的東西了。上個冬季搬來這裏的山民倒是知道怎麽捕獲野豬之類的獵物回來,但是他們拿不準領主大人的意思。萬一領主大人和上一個領地的大人一樣,因為他們觸犯法律,就要打死他們呢?領主大人雖然病重的時候也有食用他們狩獵回來的野豬肉,但是,那畢竟是特殊的時期。重病期間,食用肉類補身,是氏族皇族之間默許的事情。
這些莊民要在敬獻日那天獻上些什麽一年最好的收入,晴樹君就不清楚了。
因為今年要在鳥取莊園過節,不似在平安京,什麽東西都要自己準備了。武士府邸休息,得了空閑的青年們或上山或下海狩獵獵物去了,同樣得了空閑的海藤君,卻要在莊園跑進跑出,準備過年的各種事宜,還有他和杏的結婚儀式上需要用的各種東西。
兩人在安倍晴明寫下的各個日期當中,選擇了元日的前一天舉行典禮,因為時間緊促,莊園上下都很忙碌。
晴樹君因為藤原家發生的事情,對他們結婚禮的時間要求得過于緊了,不過,他并不準備在其他方面虧待這兩人。如今海藤君的身份已經不算是平民了,雖然不是貴族,但是也不能把新年轎子一擡送進婚房了事。晴樹君便讓專門為他裁剪衣裳的老婦,為杏丈量制作一套不是很出格的白無垢。至于貴族結婚時的那一套,拔除眉毛,畫點眉,用白色礦物粉塗臉,畫小唇,塗黑齒什麽的。在現代活過一世的晴樹君真的不太能接受這種結婚妝容,但是卻是不能免俗的。差了這一套,今後海藤君和杏的身份拔高,這場婚禮難免成為別人的談資。
不過,海藤君和杏的身份雖然不是平民,但也夠不上貴族,就不用學貴族,一定要塗礦物□□和黑齒了。
杏本身就不是很黑黃,晴樹君讓中田君帶人在庫房裏,選取了最近莊民上交的精米,選取最白的大米,砸開取芯,研磨成粉,雖比不上礦物合成的□□那麽白,卻也很不錯了。至于黑齒,鐵粉這種東西,傷牙齒又傷身。晴樹君沒有讓人準備黑齒需要的東西,只要在婚禮上笑不露齒,誰能知道你沒有塗黑齒呢?你笑不露齒,反而會覺得你很矜持美麗。
這些,晴樹君都是經過兩人同意的,如果兩人一定要塗礦物□□,染黑齒,他也是不會這麽大費心力的。
其實晴樹君怎麽做都無所謂,在兩人原本的人生當中,他們本都做好了,進入婚房同住一夜便了事的婚禮了,如今身份不同,還能有一個儀式,已經是很大的榮幸了。
這種夠的上沒落氏族的婚禮,若是放在其他領地,肯定是不會被允許的,但是,誰讓這是晴樹君自己的地盤呢。
在元日的前一天,海藤君和杏的婚禮在莊園內舉行。海藤君沒有父母,他的父親在出海的時候遭遇了意外,母親改嫁了別的村的人,只有一個叔伯親屬,作為海藤君的叔伯,他們一家有幸以平民的身份進入了莊園內,參加海藤君的結婚儀式。
貴族的婚宴有三日的時間,他們就不如此麻煩了,海藤君就在衆人的環繞下,拿起自己房間內的紅蠟燭,點燃,一步一步走過回廊,穿過庭院,來到杏的房門前,在房門前,杏穿着新裝,手裏同樣拿着一支點燃的紅燭,在等着他的到來。
女方的屋子,才是今後兩人要生活的住所,原本杏是和晴樹君住在一個院子裏的,如今要結婚就不方便了,晴樹便命人把主院隔壁的小院打掃整理好,給杏和海藤做以後的新住所。如今海藤君來到的,杏在此等候的便是這座新院。
兩人在夜色當中,遙舉着紅燭,在燭火中相互對望,相視一笑,很是美好。
海藤君上前,牽起杏的手,兩人一同把紅燭插在床帳前的案幾上。
兩人合上門窗,進入賬內穿上結婚的禮服,再出帳外,正式舉行結婚儀式。結婚的儀式,是在藤堂君的主持下,進行的,整個婚禮過程中,全然沒有晴樹君的身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到底有那麽多人看着,晴樹君的身份,是不能參加現在身份的海藤君和杏的婚禮的。就像是,藤原家的朝臣今日結婚,難道作為天皇還要來親自恭賀你結婚嗎?送來祝賀的禮物,已經是很有榮光的事情了。
就海藤君和杏的婚禮上,大多東西都是由晴樹君拍板決定準備的這種事,就已經很讓衆人豔羨了。
這一點,無論是晴樹君自己,還是如今正在舉行婚禮的兩人,都是十分清楚的。雖然晴樹君沒有到場,但是兩人心中卻是萬分感激的,往後,若是領地真的變成小城,海藤君真的成為了領地內的将領之一,恐怕當初沒能有一個像樣的結婚儀式,會是兩人一輩子的遺憾吧。
晴樹君聽着隔壁院子內的歡慶聲,輕笑着搖了搖頭。繼續捧讀手中的詩集。
“真是的,我當初還以為,那小丫頭,會是你元服後,院子裏的一房妾室呢。”白狐搖着尾巴跳上晴樹君的書案。“沒想到就神社落成的這段時間,這小丫頭和那傻小子倒是結了婚。”
晴樹君無奈放下手中的書冊,對他道。“今後杏就是海藤君的妻子了,以後這種話就不要在人前說了。”
白狐撇了撇嘴。“你們人類拘束還真是多……知道啦,知道啦,如今神社建城,我也該回去稻荷大神身邊去啦,不會有機會再在人前說這些話的,放心吧。”
“哎?這麽快……就要走了嗎?”晴樹君還以為,白狐神使至少要等到他們找到神社的巫女,等到神社的運作徹底步上正軌之後,才會離去呢。
白狐吻部勾起,似乎是在笑的樣子,在晴樹君的身前,繞着他踏了幾步。“嘿嘿嘿,怎麽,小鬼,是舍不得我了嘛,畢竟我可是高貴的稻荷大神神使,你要是舍不得我離去也是正常的。”
晴樹君被他的無恥弄笑了,他就算舍不得白狐的離去,也不會是因為白狐這層神使的身份,而是他比神更有人性的一面,相處将近一年的情感。“我只是以為,您會等到稻荷神社的巫女到位,神社正式開始運作之後,才會離開,沒想到……”
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要走了,他還确實有些舍不得這個沒多大的神使架子,能和他平等對話的這麽一個存在。雖然說,安倍晴明也能和他平等對話,但是那只老狐貍就算了吧,安倍晴明這人,要比眼前的這只天狐更像是一只狡黠的狐貍,拼不過,拼不過。
“啧啧,嘴硬的小鬼。”白狐身子一扭,團在他的身前,不小的身子壓住了晴樹君在看的那本詩集。“我可是很誠實的哦,白狐大人我啊,看隔壁這麽熱鬧,你這麽孤零零的實在是可憐,本來可以直接就回去禦馔津大人身邊去的,特意為你逗留了這一晚哦。”
說罷,他還昂起腦袋,一副很自豪的模樣,甩動的白色狐尾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說。快,學學我,老實說你舍不得我吧。
晴樹君擡手,第一次摸上白狐神使那一身潔白油滑的皮毛,動作輕柔的捋了捋,點頭道。“是,是,謝謝您的憐惜,我也是舍不得您這麽快離開的。作為感謝,神使大人,要一起用些油豆腐嗎?”
晴樹君的話音落下,就見門外候着的侍女從廚房遞送來了一盤盤的油豆腐還有些後勁不高,滋味也傾向于酸甜的果酒。這些是晴樹君早就讓廚房準備的。白狐肯定是不願意到人類當中去湊這個熱鬧的,他這些準備,本是要和白狐一起在這裏慶祝杏和海藤君的婚禮的,沒想成,卻變成了白狐的送別餐。
“當然是要的!油豆腐,油豆腐!”白狐聽到油豆腐這個詞,有聞到了油豆腐的味道,在書案上一躍而起,盯着侍女把東西放下,瘋狂地搖尾巴。他的反應這麽誇張,倒不是晴樹君這些時日虧待了他的夥食,而是……
“回到禦馔津大人身邊後,大多都是呆在天上,今後就不能一日三餐都是油豆腐了呢。”說着這話的白狐很是憂傷感慨。
晴樹君手中的筷子也頓了頓。“這麽說來,以後也很難再和神使您相見了呢。”
“嘿嘿。”白狐從油豆腐的盤子裏擡頭,面上的模樣明顯在說,你看,就是舍不得我。“你又沒有靈力,今後确實是很難再看到我這個模樣了,不過,記得,每年春季,從你面前吹過的第一陣喚醒生命的春風,都是我在你面前奔跑而過的證明哦。”
“這樣麽……”晴樹君看他一瞬間便解決了大半盤子的油豆腐,便用筷子把自己盤子裏的油豆腐,分到他的盤子當中。“那麽,我會讓人在開春在庭院廊下準備好油豆腐和豆皮壽司,若是您走過,就一并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