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巫女的孩子

成片的雷擊沒有持續多久的時間, 不過十幾秒, 就沒了聲息, 那一小片的烏雲, 也在雷擊消失後，慢慢散去, 恢複了之前晴空的模樣。

“那……海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不知道。”

臺下的平民們竊竊私語，有些人大膽地看向臺上的晴樹君，猜想是不是妖鬼作祟, 卻又不敢說出口，稻荷神社建成不久, 就有妖怪作祟, 應該不會吧。這麽想着的莊民看向領主大人, 看到的不是同他們一樣的疑惑，或者驚懼。領主大人的面上的表情，竟然是喜悅的。難道那片烏雲和雷電, 又是神明所為不成？

烏雲徹底散去, 沒有晴樹君的喝止, 臺下平民的讨論依舊沒有停止, 不過看領主的神色，他們心裏的恐懼卻是減少了許多。不只是平民, 看臺周圍駐守的武士們也是不動聲色地互相對視了幾眼, 跟随源賴信将軍各處平叛征戰, 對于各種血腥的事件都見過不少, 可是對于這種莫名情況，卻幾乎沒有見過。唯一若有所思的，就屬藤堂君了。他和源賴信更為親近，也被借調去他的兄長，源賴光将軍身邊工作過一段時間，這種手段，他是有見過的，那便是陰陽師繪制的雷符。

不過，現在看到的聲勢，卻是要比雷符來得更大一點，可見，施展雷擊之術的人，他的靈力是比他所要見過的陰陽師要強大的。至于能不能和安倍大人相比，這他可不清楚，因為，安倍大人此人，在面對妖怪邪崇之時，根本就沒有花費多大的力氣，便把邪崇給制服了，他的身邊更是有數不清的式神為他效勞，根本無法猜測他自身所擁有的實力。

衆人的讨論和內心的猜想沒有持續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莊民們所望着的方向。是那個之前在臺上，穿着又髒又破，渾身都和這個領地的人格格不入的小孩子。和上臺時一樣，向着看臺走來的小孩，手裏捧着什麽東西，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亮晶晶的光澤，讓人覺得刺目。

想到剛剛女孩走來的方向，突然出現的烏雲和雷電，任誰，也不敢上前攔住那髒亂的孩子了，紛紛側開身去，讓開了一條小路，好讓他上臺去。

比起之前靈活矯健的步子，那孩子回來時的腳步有些虛浮，別說武士們了，連晴樹君自己都看的出來。

這是靈力透支的虛弱。

想到這種可能，晴樹君微微皺眉，把巫女或陰陽師引來雷電，造出玻璃的想法給直接劃去了。別說這種方法，能否讓玻璃塑形，雷電是否會擊壞幫助玻璃塑形的容器。就說現在讓雷電産生的人了，怕是沒有誰，能有那麽多的靈力來持續引來雷電，造高溫，融化沙子和礦物，形成玻璃的。

小孩走至晴樹君的面前，攤開手來，手心裏，是一片晶瑩的晶體，讓人為之灼目。“這個，很多，你喜歡的。可以給我吃的和暖和的嗎？”

讓這個孩子靈力透支才制作而成的玻璃，卻只有小孩子兩只手聚攏的這麽一小捧，更是讓晴樹君放棄了這種制造玻璃的想法，這種制作玻璃的方法，太沒有效率了。

不過，雷電擊中沙子和礦石，形成玻璃，是要有特定的比例的，這孩子既然能控制雷電制作玻璃，證明是之前見過這種情況，好奇，有自己研究過，然後研究出需要什麽，有事何種比例的。有了制作玻璃的方法，融化沙子和礦物的高溫問題，最終需要的也在只是時間去琢磨了。

如今，巫女的孩子找到了，玻璃的制作配比也有了，這兩個消息，可以說是今日晴樹君最大的收獲了。這個好消息，讓晴樹君面上的表情很是愉悅的。

“嗯，我很喜歡，你的禮物是今天敬獻的東西中，我最喜歡的東西，你所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吃的，穿的，一個屬于你的住所，你今後，可以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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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晴樹君這麽說，那孩子的眼眸越來越亮，在聽到自己還能有一個自己的家時，緊緊抿着的嘴角更是勾起一個單純的笑意。但是，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踟蹰了許久，說道。“我，我不想住在村子裏，我想一個人住在山裏。”

“山裏嗎？”晴樹君呢喃道。這還真是個問題，這巫女的孩子因為不是真的領地的莊民，所以恐怕不知道，雖然莊民們經常上去莊園後的後山，他也經常從後門繞過去消食，只不過，那不是他的領地，那是一個無主的山頭。“這恐怕不行。”

看那孩子低垂下去的頭，晴樹君猜想，估計是在三重時的經歷，讓這孩子本能地抗拒和人在一起生活，畢竟一直照應他的那戶人家，一直叮囑他的就是，不要到村子裏去。在莊民口中聽到這孩子的消息的時候，他讓人去尋找的地方，都是領地以外的地方，還從來沒有尋找過地盤以內的地區和後山。恐怕那孩子在冬季以來，都是在後山生活的，以至于他們在外沒有找到，他在開羅地圖上也沒有看到這孩子的人影，因為後山并不是晴樹君的領地。這孩子，怕是實在沒有東西吃了，又冷得不行，不然，也不會來參加他的節日。

晴樹君看他的模樣，覺得自己還是要好好解釋一番的。

“後山雖然領地的莊民也有上山狩獵，尋找藥材，但是那是無主的地方，并不是我的領地，我并不能決定，你能否在那裏繼續生活下去，不如，你先在我的莊園裏住下，我會保證沒有人去打擾你，等我買下後山的地，你再搬去那裏。”

那小孩猶豫了許久，最終點了點頭。

說罷，晴樹君讓杏上前，收攏下那孩子手裏的玻璃，執起他的手，走至看臺的中間，和臺下的莊民們說道。“今日節日，讓我最為喜愛的東西，如今已經選擇出來了，便是這孩子獻上的石頭。還有一些被選上的禮物，我事後會讓海藤君去聯系你們，賜予獎賞。至于沒有被選上的禮物，我也會讓中田君收購回來，今晚，就在此地，開設領地的宴席，大家一起來享用一年裏最好的收獲。希望今年，依舊會是如此豐收的一年，最後，感謝稻荷大神禦馔津大人賜予我們一年的豐收。”

“感謝稻荷大神，感謝領主大人。”晴樹君的話畢，聽到晚上還能享受到豐盛的晚宴，大家都樂不可支跟着晴樹君一起，感謝稻荷大神賜予他們豐收的一年，又感謝領主大人，給予他們寬松的生活環境。

在如此歡樂的氛圍當中，一旁面色嚴肅的武士們，臉上都不禁帶上一絲喜意。在平安京的年節，大多都是沉重的氣氛，這還是第一次，他們在如此歡慶的節日裏，感受到應有的歡樂氣氛。

不只是莊民和武士們，晴樹君身旁的孩子大概也是受到這種情感的渲染，又或者是之後會有足以吃飽的糧食和溫暖的住處，讓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

上午至中午的敬獻環節就這麽結束了，在晴樹君帶着那孩子回去之前，先和海藤君知會了一聲。其中敬獻的豬崽這些，是不能殺了在晚宴的時候用的，那些豬崽，他想要馴養試試看，能不能馴化，最終成為家豬。

海藤君領命留下了，順便和中田父子安排接下來的晚宴事宜，晚宴領地那麽多的莊民，是不可能讓莊園裏的廚娘來做的。再說，莊園的廚娘是專門給晴樹君和來的貴客準備食物的，就算是豬崽莊園的他們，也都是侍女們輪流每日準備夥食享用。晚宴，最後是中田君組織了領地裏的婦女們來做的，在領主大人的授意下，他們在莊園裏搬來了一些不算太珍貴的調味，讓莊民們能更好地享用這場晚宴。

晴樹君當然是不和他們一起慶祝的，坐上牛車後，就帶着衆人回了莊園，那髒髒的孩子跟在牛車的後面，就以他目前的模樣和身份是不能夠坐上牛車的，就算以後被晴樹君推上巫女的位置，也是不能坐上晴樹君這種規格的牛車的。不過，如今，巫女已經找到，晴樹君坐在牛車裏思量着，也是時候讓人準備新的牛車，好給今後領地的巫女使用了。

晴樹君回到莊園後，自然是在侍從侍女們的提前準備下，淨身，換衣的。稍後不久，便會有人把午飯端到他的面前。至于那個很有可能是巫女的孩子，則是被杏帶了下去，和其他侍女們一起好好搓洗，再把他帶到晴樹君的面前。

晴樹君的午食剛用了一半，就見門外跪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向他求見。

是杏把清洗完的小孩帶來了。

“讓他們進來吧，順便讓廚房，把為這孩子準備的飯食也帶過來。”

“是。”一旁伺候的侍女領命，膝行退了下去，讓杏帶着小孩入內，自己去了廚房通報。

得到侍女的話，杏帶着梳洗後的孩子，膝行進入了室內，跪坐在晴樹君的面前，帶着那孩子對他行了一禮。約莫是被杏提前知會過，雖然不知道正确的禮儀，但看到杏的動作，那女孩還是像模像樣地學着行了跪服之禮。

“見過領主大人。”那女孩如此說道。

晴樹君放下手中的碗筷，喝了一口茶水，暫時清理了口中殘留的食物，仔細打量這個被清理幹淨的女孩。因為知道今年很可能迎來一個**歲的巫女，所以晴樹君特意讓人準備了一些**歲女孩穿的簡單和服，雖然只是簡單的和服棉衣，但是對于長期在外流浪的孩子來說，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寶貝物件了。在對晴樹君行跪禮的時候，還很小心地整理腿下的裙跨，服倒在地的時候，也特意捋起袖子，不讓自己的手壓到，卻是完全不在意裸，露的皮膚被寒風所刺激，冒起一個個的顆粒。

其實，對于這孩子來說，這裏已經很溫暖了，在山裏，穿着滿是破洞又短的衣服，更是冷得受不了的。

晴樹君讓人準備的**歲女孩子的衣服，還是有些顯大的，穿在他的身上并不是很合身，不過也并不算難看。這孩子生活困苦，身形瘦小，面貌卻是繼承了自己母親的優點，依稀能看得出可愛模樣。

仔細打量女孩子的晴樹君沒有看到，那一旁的杏，臉上那淡淡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有自己的名字嗎？”

“……”女孩跪着端坐，看着晴樹君，乖巧地搖了搖頭，如今已經穿上溫暖的衣服，來到溫暖的室內，還餓着的女孩，忍不住把視線慢慢轉移向晴樹君面前的案幾，上面的午食。

晴樹君自然是看到了他并不遮掩的視線的，輕笑了一聲，卻并沒有把自己的午餐給這個餓的不行的孩子的。不出意外，這個孩子今後就是他稻荷神社的大巫女了，今後要同他一起面對形形色色的人，既然如此，還是從現在就從行動中告訴這孩子，以後要怎麽做吧。

女孩見晴樹君沒有把食物給他，也不開口讨要。他在晴樹君領地的周圍觀察了許久，這個小領主，不是個壞人，既然答應了給他吃的東西，就不會不給的，你看他已經穿上漂亮的衣服了不是嗎？

廚房的人動作很快，因為不是晴樹君要食用的飯食，所以沒有準備得多精細，也就沒有耗去多少時間。

食物的味道從門外傳了進來，女孩忍不住想要扭頭去看，鼻翼聳動着，肚子也發出咕嚕嚕地蠕動聲來。

一旁的侍女在下首的位置，放置好了案幾，仆從把廚房端來的女孩的飯食，放在了那個案幾上。晴樹君執起桧扇，對着那個位置點了點。“唔，先一起用飯吧，其他的事情，飯後再說。”

女孩沒有覺得中午的時候吃飯有什麽不對，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找到能吃的東西，就是他吃飯的時間，如今晴樹君說了他可以去吃飯的話後，便急不可耐地挪到了案幾前，毫無儀态可言地囫囵吃了起來。牢牢記着杏所說的話的女孩，挪到案幾前，也是膝蓋跪行着過去的。雖然吃相難看，卻沒有半點食物掉出來，可見，是餓的次數多了，非常珍惜糧食的孩子。

考慮到他餓的時間可能很久了，晴樹讓廚房準備的是對腸胃刺激不大的水飯，連菜品也是清淡的東西。在女孩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的飯的時候，領着他進來的杏慢慢行至晴樹君的身後，一直沉默着，讓晴樹君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這時他才注意到，杏似乎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麽話要對他說。

室內候着的人不少，晴樹君眼眸一轉，沒有表現出不對勁，既然杏忍着不說，必然是不能在這麽多人前可以說的事情。莊園內，并不全都是他的人，他也不好表現出異樣來，讓人懷疑。

晴樹君的午飯之前就已經吃了大半，如今沒有花多少時間，便解決了自己的午飯，而那女孩，甚至要比他更早地解決自己的午飯，甚至在吃完後，直勾勾地盯着晴樹君，很明顯，他還覺得不夠。

晴樹君不緊不慢接過一旁杏遞來的茶水和棉布，清理了口腔，嘴角和雙手，對他說道。“你餓了很久，一下子吃那麽多的東西，身體會吃不消，下午的時候，我會讓人準備地瓜，不用擔心繼續餓肚子，也不用每次都把肚子撐得鼓脹。”

小孩捧着飯碗，收回了直勾勾的視線，垂下眼眸，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聽話地放下手裏的筷子和碗。

侍從和侍女陸續進來，把東西都撤下了，其中兩個人還上前，幫女孩把手和臉都擦了一遍。因為，他們都知道，午飯過後，領主大人就要回去自己院子的書房內，這個孩子可能也是要帶過去的，可不能讓飯食的殘渣，掉到領主大人的書房裏，或者粘在書本上。

果然，晴樹君在飯後，帶着杏，剛回來複命的海藤君和那個孩子回去了書房。大家都知道，晴樹君不喜再書房內有太多人，所以除了杏和海藤君，其他侍從和侍女在書房外就停下了腳步，沒有再跟進去。

“說吧，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晴樹君在自己的書案前坐下，拿起了上面的一本詩集做做樣子，問向身側垂頭跪坐着，給他泡茶水的杏。

杏聞言，放下手裏的茶壺，湊上前去，擡手遮擋，在晴樹君的耳邊低語了些什麽。

在杏低語時，晴樹君攥着書冊的手猛然收緊，又放下。在杏說完，重新跪坐回原來的位置後，才有些茫然地把視線投向下面乖巧跪坐着的“女孩”。

在一旁候着的海藤君，看着自家大人這種神色，也是一臉的不解。晴樹君沉默了許久，擡手揮了揮，對杏說道。“你去和海藤君把這件事說一說吧。”

晴樹君如此說，杏便把這件事說與了自己的丈夫聽，聽完這些海藤君瞪大了眼眸，猛地看向下面跪坐着的“女孩”。

“這……領主大人，或許他并不是……”海藤君如此說道。

晴樹君卻不這麽想，自從來到這個時代，選擇了建城這種生活之後，他的幸運值，似乎一直以來都在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如今聽到杏說的這件事，受到的驚吓也不算太大，這會兒子已經緩過了神來。他抿了抿唇，輕聲問道。“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回答我。”

小孩點了點頭。

“你是從三重流浪過來的嗎？”

小孩凝視着晴樹君的眼眸，思慮了許久，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的父母……是不是在三重時被當地的村民，神祭了一目連大神的前任大巫女和她的丈夫？”

聽到晴樹君的第二個問題，小孩明顯有了想要逃走的動作，卻還是忍耐住了，攥緊了拳頭，眼睛裏帶上了些兇光。“你也要，拿我祭神嗎？”

“不……”聽到小孩的這句反問，晴樹君也可以确定某些事情了，這個小孩确實是三重前任大巫女所生出的，那個有出色靈力的孩子，只是，這個孩子并不是适合做巫女的女孩身份，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男孩子！！！

“三天叔明明說……”海藤君聞言，也是不敢相信的。

晴樹君擡起桧扇，讓他的聲音不要太激動。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神社前任大巫女，不是結婚後并沒有和村子裏的人生活在一起嗎，生出來的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恐怕傳來傳去也是模糊的，在一歲後更是被放到了山上，除了那戶人家，估計是沒人知道，到底是女孩還是男孩的。再說，他的樣子很像是他母親的模樣。”

在現代，通訊如此發達，都能把一件事傳成另一種模樣，就別說在古代了，這孩子又遠離村子生活，男孩的身份在口口相傳當中，變成了女孩，他也不會覺得太奇怪了。

“這件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嗎？”晴樹君擡眸看向杏。

杏認真且嚴肅地點了點頭。“在洗漱房裏，是我幫他一起脫衣服的，察覺到不對，我就找借口，讓另外兩個人去做其他事情去了。知道這孩子是男孩身份的，只有我一個人。”

晴樹君送了一口氣的同時，內裏又很是他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老天就要這麽玩兒他嗎？他上輩子是過得太佛系了，也不信神明，但是也沒有做錯什麽吧，看到野貓野狗，雖然不養，也是有好心送去醫院的。怎麽重活一世，要讓他面對這麽多的難題。

“你們之前就在找我？是想要我做什麽嗎？”那男孩看着突然臉上帶上愁容的三人，聰明地猜想到了什麽，張口詢問出聲。“是因為我不是女孩子所以不行嗎？只要能讓我吃飽穿暖，以後要做個女孩子，我也沒有關系。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來的。”

閉嘴吧，孩子。你再說下去的話，我就要禿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