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地反殺

怪不得懷春山又叫“不歸山”。溫露重這廂終于是想明白了。

誠然此地靈氣豐沛,草木生輝;見素仙君曾在這裏修道,通天雲參曾在這裏滋長,是塊難得的寶地;但偏偏因它地處雲夢澤與大荒之間,是妖修勢力與人類修士勢力的唯一一塊緩沖區,因而在雙方默許之下,這裏成了“天仙看了也要皺眉頭”的三不管地帶。無人敢管,無人能管,也無人有資格管。

沒有道義的約束,無數恩怨仇殺便在這裏肆意綻放。相比之下,懷春山的湍流陡崖、迷障毒林反倒不值得一提了。

初臨此地,溫露重還有心情欣賞青翠滿目、懷擁一山春色的詩情畫意,誰知入山愈深則血色愈濃。兄弟阋牆、同門相軋在這裏輪番上演,以至于滿腔閑情都被攪黃了。

其實利益之争哪有什麽對錯,不過是勝負贏輸罷了。

眼下溫露重懶懶地倚靠在樹的枝幹上。翠蓋重重,交錯的枝葉又宛如一張密網,将天空割裂得支離破碎,斑駁的陰影兜住了他的身形。

這是他自進山以來目睹的第七場打鬥,要不是這兩人恰好堵在了碧天秘境的入口處,他早繞路走了。

溫露重可沒有什麽拯救世界的愛好,上一個把自己當救世主去插手別人争端的家夥墳頭草已經兩米高了。連底細都沒摸清楚就敢插手他又不是嫌命長。

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湛藍的眸子湧上些許困意。道士對上半妖,結局真是沒有一丁點兒懸念。

少年被道士的長劍狠狠地釘在樹幹上,連帶着滿樹蒼綠都被震得晃晃悠悠。一片落葉将輕柔的吻落在少年發頂。

那少年垂着頭看不清神色,倒是一身焦黑的傷口格外矚目。

那是被九天雷火灼傷過的痕跡。

早就聽說熱衷誅妖衛道的天道宮有一種專克妖妄的劍。乃是取九天之雷為爐火,融木心之火于劍身,運劍有雷火之氣,喚做斬妖邪。想來那道士手中的這柄便是了。

溫露重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識一掃便發現道士之前攻擊所殘留下來的九天雷火并沒有逸散在空氣中,而是盤踞在少年大大小小的傷口間耀武揚威。被九天雷火灼傷的創口很難愈合,這也方便了它們滲進傷口深處大肆破壞。

九天雷火本無形無狀,落在溫露重眼中就是一副寄生蟲的嘴臉,嚣張跋扈得讓人惡心。

“我沒有……害過人……”少年痛苦地蹙着眉頭,每吐出一個字都耗費了他莫大的力氣。饒是如此,他還是不顧被雷火灼傷的劇痛,反手握上了刺在胸口的斬妖邪,殷紅的血從指縫間滑落,頓時滿手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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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道士手腕輕巧地一轉,便又将長劍旋進去幾分。少年低垂着的眼睫顫了顫,生生忍着沒有痛呼出聲。哪怕手上傷口深的可以看見白色的骨茬,也沒有要松開劍端的意思。

或許是眼看少年命不久矣,道士一向透着不屑的眼睛裏居然帶了一分憐憫,“你沒作惡又怎樣,雜種———”他的話被強行掐斷了。因為少年手中的鮮血已經如靈蛇一般順着握住的長劍蜿蜒而上,閃電般絞斷了道士的喉嚨。

噴濺的熱血劈頭蓋面地淋了少年一身。那把鋒利無匹的斬妖邪被殘餘力道帶出,落地當啷一聲脆響。

這一擊極為迅猛淩厲,讓一直聚精會神關注戰況的溫露重都差點沒捕捉到它的運動殘影。只記得一切結束于一剎極為绮麗的血色光華。

少年終于擡起頭來,渾身血污,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得像是流動的火焰。

溫露重開始欣賞起這個小半妖來,這樣冷靜而淩厲的性子就像是寶刀名劍,既精巧而又鋒利。

溫露重縱身一躍,輕靈地宛如一只雲雀落在少年面前,卻是先撿起了那柄帶血的斬妖邪。

不得不承認,天道宮雖然行事霸道令人诟病,但鑄劍工藝精湛得讓溫露重這樣見慣神兵利器的人都挑不出錯處。

正端詳間卻察覺到少年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溫露重收起斬妖邪轉頭卻看見那雙令他為之着迷的深紅的瞳孔裏流露出一絲絕望。

殷玺實在沒有力氣了。光是那些傷口就已經疼得他頭腦發脹。他不敢奢望對方出手救自己。沒有誰會冒着與天道宮為敵的風險去救一個半妖。

“需要幫忙嗎?”那人卻突然蹲下,與跌坐在地的殷玺視線齊平。入眼一片湛藍,是那人的瞳仁。像明淨的天空,仿佛能撫平所有的不安,包容所有的憤懑。

殷玺奇異般的平靜下來,他費力地眨了下眼睛,甚至忘了驚愕。

溫露重真是愛極了那雙绛紅色的眸子,太絢麗太奪目純淨如火焰,明亮若驕陽。他不想讓這雙眸子就這樣失去溫度與光澤。“我救你,條件……”

殷玺壓根沒撐倒溫露重說完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這是第一個看見自己的血紅色眼睛沒有恐懼,沒有厭惡,沒有不屑的人,平和的态度讓殷玺幾度疑心是死前的幻覺。

哪怕這個唯一願意親近他的人,只是為了利用他,他也都甘之如饴。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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