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哭包男友(二)
路南一手一杯可樂,懷裏抱着大桶爆米花,在影院大廳等待淩川排隊買票,有人在背後叫他的名字。
“路南?”
路南轉過身,英黎見真的是他,有些意外。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剛說完便留意到路南手裏的東西,顯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跟朋友來看電影?”
“是啊,”路南笑笑答道,“你呢?”
“被同事拉來的,你也是來看複聯的吧?”
“我……”
路南還沒說完,淩川舉着兩張票樂呵呵地跑過來:“等久了吧,今天排隊的人特別多。”
英黎見到這個人顯然更為意外:“你是……錢川?”
淩川聞聲仔細辨認,花了一點時間才認出對方:“英黎?”
“是我,”英黎的視線在二人之間徘徊,神色有些狐疑,“你們兩個怎麽在一起?”
淩川與路南相視一笑,轉頭對英黎道:“哦對,我現在的名字叫淩川,之前那個名字已經不用了。”
他們兩個都沒有留意到英黎看到他們的互動後眼神一黯,淩川與昔日高中同學重逢,還有些開心:“高考後我就沒見過你,我記得你考上了醫科大學吧,現在怎麽樣?”
“還行。”英黎明顯有心事,回答得有些敷衍。
“這麽巧,你也是來看電影的嗎?看哪場?”
“下一場的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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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可惜了,不能一起。”淩川擡頭看了眼表,“呀,我們要入場了。”
“沒關系,下次再聊。”
“對了,你的電話是多少?”
英黎伸手去兜裏摸了一下發現名片沒帶:“你問路南好了,他有我聯系方式。”
“哦?”淩川去看路南,得到肯定的答複,“那好,有空聯系。”
英黎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路南沖他微笑道別,然後跟淩川一道往檢票口的方向走。
“原來你跟英黎一直有聯系哦?”淩川從路南手裏接過他那杯可樂,“你怎麽都沒有告訴我。”
“沒想起來。”路南想知道他買的什麽票,之前他也以為淩川興致勃勃拉他來看電影是為了看時下熱映的好萊塢大片,沒想到不是,“你不是來看複仇者的嗎?”
“誰說我是來看那個的?”
“今天大部分人都是沖着那個來的吧,那你買的哪個?”
淩川笑得不懷好意,把電影票在他眼前揚了揚:“看!”
路南待看清楚那上面的影片名後愣了:“張震講故事?”
“想看嗎?”
路南表現得很是猶豫:“小川,這個不是張震演的。”
“我知道,是張翰演的嘛。”
“而且重點是……這是一部恐怖片。”
“就是知道它是恐怖片才看的啊。”淩川一副“那又怎樣”的表情。
“我都不知道你現在喜歡看恐怖片,”路南眼神閃爍,“明明你以前很害怕鬼啊怪啊什麽的。”
“那是以前嘛,”淩川湊到他耳邊,“我發現,現在我已經不怕鬼啦。”
路南幹笑:“是嗎?”
“而且越恐怖的片子我就看得越開心,看到裏面的人被吓得尖叫覺得好好玩。”
淩川察覺到路南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你怎麽了?”
“沒什麽。”路南勉強咧了咧嘴角。
“你該不會是不敢看吧?”
“怎麽會呢,”路南把頭撇過去,不想被淩川看出來自己在撒謊,“你不是說要入場了嗎?那快走吧。”
淩川莫名其妙地看着剛才還慢吞吞的路南突然加快步伐,不明所以地嘟囔了一聲“奇怪”後追了上去。
大家都在隔壁場,他們這個廳人少得可憐,淩川買了第五排正中央的位置,後面兩排都空着,再往後才有小貓三兩只。
“你怎麽買的這麽靠前?”路南輕聲問。
“離得近才看得清楚啊。”淩川回答地理所當然。
路南為了掩飾情緒,把手裏的爆米花桶推給他:“你吃。”
淩川撿了一顆丢到嘴裏,眼睛烏溜溜一轉,借着影院的昏暗光線摟過路南後腦靠近自己,與他雙唇相接,舌頭靈活地一送,把爆米花喂到他嘴裏。
路南含着他喂過來的爆米花哭笑不得:“你也不怕後面的人看到。”
“這麽黑,誰看啊,”淩川笑得像做壞事得逞的小朋友,“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什麽?”
“是不是充滿了勇氣?”淩川擺出一個奧特曼的手勢,“來自小川的愛的力量。”
路南稍微舒服了些,疼愛地擰了下他的耳朵:“別鬧了,開始了。”
塘主的臉出現在大熒幕上,接着是老舊的校舍、搖曳的窗戶、肢解的人體和驚恐的面孔,搭配着恐怖的音效逐一登場,尖叫聲時不時傳來,淩川就着爆米花看得津津有味,看到興奮時還會發出咯咯的笑聲。
“哈哈哈哈,‘鄧眼珠子’,哈哈哈哈。”淩川被片子裏小朋友的外號逗得樂不可支,拍着路南的手背想跟他分享吐槽,卻發現接觸到的皮膚冰涼一片。
“你冷嗎?”淩川扭頭一看,從進來後第一次吓了一跳,盡管光線微弱,仍能看清路南因恐懼而瞪大的眼睛,“你怎麽了?”
路南沒有反應,淩川推了推他:“路南,路南?”
熒幕上“鄧眼珠子”的臉突然放大數倍,綠色的腐爛的孩童面孔,凸出的眼珠仿佛要奪眶而出,連淩川都下意識閉了下眼,耳邊傳來尖叫卻是屬于路南的。
“喂!路南,你怎麽了!”淩川忙用力推他,路南這才像從夢魇中驚醒,猛地一個抽搐後癱倒在座位上喘息。
他的尖叫在影院內引發了小波騷動,淩川扭頭發現僅有的幾個人都在往他們這個方向瞅,當下也不管電影還沒有放完,連忙扯了扯路南的袖子把他拽了出來。
明亮燈光下的路南臉色蒼白,腳下發軟到不得不倚牆站着,捂着嘴巴不停地幹嘔。淩川拿紙巾幫他擦去眼角泛出的鹽水,口中埋怨:“你害怕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也沒想到你會怕成這樣。”
路南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對……對不起……”
“你跟我說對不起做什麽,早說你不敢看恐怖片我們可以看其他的,也怪我沒提前跟你商量,”淩川拍着額頭,“但是我記得你以前不怕的呀?”
路南虛弱地擺擺手,似乎不大想繼續這個話題。
淩川無奈地低頭看了眼手中唯一幸存的爆米花桶:“怎麽辦,爆米花才吃了一半,可樂也沒喝完,都丢在裏面可惜了。”
路南稍微好些了,對連累淩川沒看成電影有些愧疚:“我再陪你看部別的吧。”
“看什麽呢,”淩川咬玩着下嘴唇,“實在對好萊塢的特效片沒興趣啊……啊對了,看那一部吧!”
這次路南是跟着他一起買票的,知道不是恐怖片才放下心來。
“忠犬八公,據說這片子很感人哦,買票還送紙巾呢。”
兩個人又一次坐進了電影院,一個漫天飛雪的冬日裏,柴犬八公在暖爐旁誕生了……
一個小時後,淩川對着身邊抽泣不止的路南嘆氣,路過的散場人群對這奇怪的一幕産生了好奇,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淩川只能裝作看不見。
“喏。”淩川又遞過去一張新的紙巾,他們送的那包紙巾早在電影院裏就被路南用光了,他不得不又問旁邊的人要了一包,饒是這樣也止不住路南泛濫的眼淚。
“真的有那麽難過嗎?”淩川不解,“為什麽我看得一點感覺都沒有,不就是主人死了,他的狗守着地鐵口不肯走嗎?”
聽到這句話,剛剛有所好轉的路南又失聲痛哭起來,吓得淩川忙安慰:“好好好,我不說了,來擦擦,別哭了。”
兩場電影看得都不如意,倆人連吃飯的欲望都沒有了,悶悶不樂地往家走。
淩川為了讓路南開心點主動牽住他的手,連進了小區都沒避嫌。
“看,那不是錢家那小子嗎?”
路過鄰裏的議論聲飄到他耳朵裏,“果然是個變态啊,他媽上個月才沒的,轉眼就跟男人搞到了一起。”
“這算什麽,我告訴你啊,那天追悼會剛一結束,他們兩個……”說話的人換成耳語。
“噫,真惡心,”聽話的人大聲談論,像是故意要淩川聽到,“怪不得他老子在葬禮上說那種話呢,據說他媽就是被他氣死的,造孽喲。”
路南臉色發白,想把手抽出去,卻被淩川賭氣緊緊抓着:“我都沒怕,你怕什麽。”
“我不想你被別人說閑話。”
“別人怎麽說是別人的事,與我何幹?”淩川反過來寬慰路南,“我一點也不在意,真的,他們再怎麽議論我,我都當耳邊風。”
可路南還是不願意:“小川,不要住在這邊了好不好?”
“那去哪裏?”
“去我家住,那邊沒有這麽多無聊的人。”
見淩川還猶豫,路南又勸他:“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姨,這邊不賣也不租,我陪你隔三差五回來打掃一下屋子,看看阿姨,行嗎?”
淩川見路南處處為自己考慮周到,不好弗他的意,自然也就答應了:“好。”
兩個人簡單收拾了行李,當天晚上就搬到了路南的公寓,路南住在十八層,距離頂樓還有六層樓的高度。
淩川隔着落地窗遙望下面霓虹燈亮、車來車往,看着看着便突發奇想。
“你家裏有啤酒嗎?”
“有,你要喝?”路南意外,“你不是不喝酒嗎?”
“突然想喝一點,這棟樓的頂樓上得去嗎?”
路南把淩川帶上了天臺,因為高,夜風把二人的衣角和發梢都卷了起來。
“從來沒有在這麽高的地方看過夜景,突然想試試。”
淩川爬上圍牆坐了下來,腳下便是百米懸空,他閉上眼,張開雙臂,看上去像是在體會飛翔的感受。
“啊,好舒服。”淩川靜靜享受了片刻晚風,睜開眼才發現路南并沒有在身邊。
“你人呢?來。”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從這裏俯視下面特別棒。”
路南僵硬地走過去,緊張地幾乎要同手同腳了。
“我的啤酒呢?”淩川把手往後一伸,路南機械地把手中的啤酒遞給他,然後無比艱難地模仿淩川的樣子爬上去,坐到他的身邊。
“咔——”易拉罐被打開的清脆聲響,吓得路南整個人都跳了一下,他的手緊緊抓住牆沿,手背上的青筋暴漲得吓人。
不過這一切淩川都沒有看到,他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呷一個啤酒,回憶一樁往事。
“我以前是不喝酒的,你知道的,因為我爸麽。”他搖搖頭,“不對,應該叫那個男人,他不喝酒的時候已經不怎麽算個人了,一喝酒簡直就是魔鬼。”
“拜他所賜我從小就對酒很排斥,直到前兩年因為無聊嘗試了一下,發現人在喝得暈乎乎、似醉非醉的時候,那感覺特別好,你說我是不是有家族遺傳啊?”說着說着他又笑了出來。
“要嗎?”他沖路南舉杯,發現對方又有些異樣。
“你怎麽了?”
路南掙紮着搖搖頭:“我不用。你喝了酒又坐在這裏,很危險的。”
淩川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這點啤酒算得了什麽啊,不會醉的。”
他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良辰美景,不要提掃興的人了,還是說你吧,我記得小時候你曾經說過長大要當建築師。”
路南也被他帶到回憶裏:“小時候不懂,以為建築師可以随心所欲地蓋房子,想蓋一棟大房子,把你和阿姨接過去,我也住在裏面,讓你爸再也找不到你。”
淩川咯咯笑了起來:“初中的時候你又跑去學散打,說要當警察。”
“大概是覺得逃避沒用,當了警察,就能把壞人抓起來。可是後來發現警察也是不能随心所欲抓人的,就算報了警,也只是批評教育幾句,而之後你的下場會更慘。”
“所以你跑去當了律師是嗎?”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保護你的途徑了。”
淩川轉過頭,深情地凝視着路南。
“從小到大,你的每一個願望都因我而起。”
路南與他四目相接,暫時忘記身處何處。
“因為我的願望就是你。”
兩個人慢慢向彼此靠攏,阖上眼,在拔地而起的大廈邊緣,交換了一個纏綿缱绻的吻。唇舌交織之時,路南品嘗到了從對方舌尖傳來的啤酒花的芬芳。一吻終了,從黑暗中重新睜開雙眼,對方的眸子便成為了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一陣風吹過,将二人的身子吹得晃了晃,想起來自己在哪裏的路南,十指緊緊扣住身下的水泥牆,表情與方才判若兩人。
“嗯?”淩川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往事。
“這裏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回去吧。”路南再也不想逞能,趁着身體沒有徹底僵掉之前,很不體面地半爬半栽下了圍牆。
淩川對他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我看你才是喝醉的那一個吧。”
路南也不管他說什麽,站起來後即刻沖他伸出手:“下來。”
淩川扶着牆沿,沒有去拉路南的手,反倒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路南的心要停跳了:“小川!”
淩川笑嘻嘻地展開雙臂,竟像走獨木橋那樣在上面走了幾步:“你相信嗎?我現在完全不會害怕诶。”
“小川,”路南的聲音抖得厲害,“下來。”
他伸出去的手也在抖,淩川鬧夠了,從牆頭跳了下來,正好跳到路南懷裏,轉眼就被緊緊抱住不撒手,淩川這才發現路南全身都在抖個不停。
“我不知道你恐高症也這麽嚴重诶。”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淩川還有心思嘲笑他。
路南把懷抱又緊了緊,淩川像哄孩子一樣輕撫他的背:“好了,沒事了,別怕,我這不是下來了嗎?”
“再也不許上去了。”路南顫抖着,但卻又強硬着命令道。
淩川感到好笑,嘴上應着:“好的好的,我再也不上去了。”
路南維持了這個姿勢半天才能再次行動,兩個人回到公寓,淩川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但這是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起每一處來。
“這是什麽?我平時沒聞到過你用香水啊。”他從路南的玻璃櫃裏取出一個精致的瓶子,瓶子蔚藍色,拿到燈下還能隐約看到裏面流淌着奇妙的光團。
“那不是香水,只是一個裝飾物。”
“裝飾物?”淩川好奇地拉了拉瓶蓋,“怎麽打開?”
“打不開,密封的。”
“一個密封的瓶子,什麽都裝不了,奇怪。”淩川又将它對着燈光望了望,确認打不開,失望地放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