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哭包男友(五)

淩川與路南漫步在五光十色的街頭,剛剛結束了一系列風波,姓錢的男人受到了應有的代價,路南也有驚無險。心頭隐患得到了解決,本應是輕松惬意的時刻,可淩川卻不這麽想。

英黎那天對他說的話始終缭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經過了三年的離別,難道他對路南的感情真的已經淡化在光陰裏,留下的只有“我應該愛他”的責任嗎?

他跟路南在一起依然很快樂,可這層快樂是如此得單薄,沒有其他情感的襯托,就仿佛食用一塊甜得發膩的蛋糕,總想找點酸味來調劑。

這條街上很多酒吧,也不乏風姿妖嬈的站街女郎,若是同道中人,還會發現路燈下性感打扮的帥哥俊男,用挑逗的眼神勾搭着性向特殊的客人。

來酒吧是淩川提出的,并不習慣泡吧的路南只能對周圍火辣辣的暗示視而不見,可随着兩個人逗留的時間越來越久,路南已經有些明顯得不自在了。

“我們走吧。”他透過嘈雜的音樂貼在淩川耳旁說。

“行,”淩川把空酒杯往吧臺一放,“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個洗手間回來咱們就走。”

淩川的身影消失在去往洗手間的拐角,一些牛鬼蛇神們趁機接近路南探尋他的口風,又無一例外被他冰冷的态度趕走。

淩川在廁所門外拉住一個攬活的MB,對方夾着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對不起,人家不做一。”

“不是我,”淩川直接把錢塞進他口袋,“吧臺有一個穿西裝的單身男人,你能搞定他我給你再加一倍。”

牛郎從眼皮底下瞄了瞄口袋裏鈔票的厚度:“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牛郎扭着屁股走到吧臺,往淩川之前的位置上一坐,對着路南抛了一個兩百萬伏的媚眼。

“帥哥,一個人嗎?”

“這有人了。”路南冰冷地拒絕。

“別那麽冷淡嘛,”牛郎湊近,暧昧地拉住對方的領帶,眼波流轉,呵氣如蘭,“至少現在沒有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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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川約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從陰影裏轉出來,就見吧臺兩個人離得極盡,若是角度再偏一點,搞不好以為他們再接吻。

當英黎問如果他喜歡路南,淩川會不會嫉妒的時候,他無法給出明确的答案,思前想後,可能因為那只是一個假設,他沒辦法對一個假設作出反應。于是淩川想了一個荒謬的辦法,他要親眼見到路南跟別人在一起,這樣才能試驗出自己會不會真的吃醋。

牛郎距離目标英俊的臉越來越近,可突然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表情一變,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臉上就火辣辣挨了一巴掌。

牛郎傻呆呆地捂着臉,似乎沒有從挨打的震驚中走出來,路南又随手抓起吧臺上喝了一半的洋酒,整個潑到了牛郎臉上。猩紅色的液體順着頭發和下颚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把臉上的濃妝都弄花了。

“不要臉!”路南大聲呵斥,聲音甚至蓋過了酒吧的音樂,早在他甩人巴掌的時候就有人注意到了這邊,三連發過後,幾乎全酒吧的人都把視線集中到了二人身上。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淩川心中只剩下“卧槽”兩個字,哪還有什麽嫉妒不嫉妒的想法,他連忙沖過去,被迎面過來的牛郎憤怒地推向一邊。

“你們兩個變态!”

他罵完這一句就頭也不回地奔去洗手間補妝,這下淩川也成為了萬衆矚目的焦點,他只得拼命低着頭,把怒氣沖沖的路南快速拉離這個讓他丢人現眼的地方。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淩川走得越來越慢,直到徹底停了下來。

“你怎麽了?”路南聽身後沒了動靜,才發現淩川已經與自己拉開好遠。

淩川想了一路,還是下了決心。

“路南,我們分手吧。”

路南像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分手吧。”淩川鼓足勇氣,“我可能已經不愛你了。”

路南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久久說不出話來。

“剛才在酒吧看到你那樣,我當時的想法并不是吃醋,而是覺得好丢臉。”

“但是酒吧的事并不是我提出分手的理由,而是,”淩川糾結着,“這些年你變得太多,你膽小,愛哭,已經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路南了。”

淚水湧上路南的眼眶,大滴大滴地滾落,如同斷了線的珠子。

“你看,說着說着你怎麽又哭了。”淩川無可奈何地上前,從對方口袋裏掏出手帕幫他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完。

“我發現我是真的對你沒有感覺了,我現在跟你在一起,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感激,感激你為我做過的一切。可如果我是因為想要報恩才跟你在一起,這對你又太不公平了。”

路南哭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幾乎要昏厥過去。

手帕無法止住路南的淚水,束手無策的淩川只好後退一步:“我欠你的太多,我會盡可能地通過其他方式來償還,你知道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把我的命賠給你。”

路南哭得更傷心了。

“但是唯獨在愛情這方面,我不想繼續騙你。你值得擁有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在身邊,而抱歉,”淩川遺憾地望着他,“我不是那個人。”

他沖他最後深深地鞠了一躬,起來後并沒有擡頭,他怕會妥協在路南的淚水之下,只是低低地說了一聲,“我上去收拾一下東西。”

他跑上樓,把自己帶來的東西都裝進行李,臨出門前猶豫了一下,又返回去把所有光盤塞進箱子,離開了路南的家。

他下樓的時候,發現路南哪都沒有去,就緊抱雙膝坐在路對面的臺階上,哭得仿佛一條無家可歸的小狗。

他原地遲疑了半天,最後還是放棄過去安慰他,他擔心自己一旦過去了,就又走不掉了。

狠下心來的淩川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在路南的注視下絕塵而去。

***

英黎又有半個多月沒有路南的消息,就連撥過去的電話,都無限回複關機。

不安的英黎趕到路南的家,敲了許久的門都無人應答,最後驚擾了鄰居。

“你來找路律師嗎?是不是跟他那個朋友一起出去旅游了?我有段時間都沒見到他倆進出這裏。”

英黎二話不說掏出備用鑰匙,開門瞬間就被撲鼻而來的酒精味熏得後退了三步。

他只得屏住呼吸闖進去,明明是白晝,房間卻漆黑無比,厚重的窗簾隔絕了一切光線,這裏就像被太陽遺棄的死地。

英黎做的第一件事是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緊接着便看到一身酒氣癱倒在沙發下的路南,,他滿臉胡茬,頭發蓬亂,身上的襯衫揉得像團抹布,在他周圍四處丢棄着數不清的酒瓶,而他本人看上去已毫無生氣。

“路南,路南!”英黎跑過去緊張地檢查了他的鼻息和脈搏,好在還有一口氣。

路南也被光線幹擾皺着眉頭,口中無聲地重複着某個字眼。

英黎對着一地的酒瓶看得心驚膽戰:“喝這麽多酒,你不要命了嗎?”

路南有了動靜,英黎不得不湊得很近去聽,聽到他呼喚着另一個人的名字。

“小川……”

“你半死不活的就是為了淩川?”

“他愛我……”

“他愛你個屁!”英黎忍不住爆粗,“他愛你能忍心讓你這樣?你看你現在頹廢成什麽樣子,整個人跟死人差不多!”

“這是他愛我的證明,他很難過,他在求死,他不想活,你救救他……”路南的話語無倫次又不着邊際,說完後又醉醺醺地倒了下去。

英黎氣得咬牙,二話不說撥通了淩川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淩川的聲音淡定得不可思議。

“喂,英黎?”

“是我……”

還不等他說出第二句話,淩川就打斷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很抱歉我不想聽到跟路南過關的任何內容。”

他繼續平靜地說下去:“我們已經分手了,就在你跟我說我不愛他之後。我想過了,你說的是對的,我聽到他生病不會難過,看到他跟別人暧昧不會嫉妒,就連我跟他提出分手的瞬間,都沒有一絲悲傷的想法。”

“可能我經歷了太多波折,性格真的變得冷血,這樣一個不懂愛的我,沒資格繼續待在路南身邊。請不要勸我,就算我出于愧疚回去了,也只是給雙方徒添煩惱。不要再聯系,讓時間把他對我的感情沖淡,這樣對彼此都好。”

淩川不等對方再說什麽就把電話按掉,再打來再按掉,最後幹脆開了靜音。

他按下遙控器上的播放鍵,先前靜止的畫面又開始前進,他只是想有始有終地把自己與路南的過去看完,今天是按日期排序的最後一張光盤,今天之後,他就會将路南從生命中徹底分離出去。

錄像的時間是三年前,淩川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從他出現在鏡頭裏,就一直在哭個不停。

“別哭了,”路南幫他擦眼淚,“哭就不上鏡了。”

“對不起,路南對不起。”他一直在重複着同樣的話。

“我理解你,比起我們的事,阿姨的身體更重要。我們分開只是暫時的,不管這個期限是多久,我都願意等你。”

淩川哭得厲害,快要缺氧了。

路南把一樣東西放在他手心,淩川攤開來,是一個精致的小瓶子。

“是我在夜市上買的那個瓶子。”

“要不要試試看?”

“你不是說是騙小孩子的嗎?”淩川抽泣着問。

“試試又沒有關系,哪怕能給你一些心理上的慰藉也好。”

兩個人面對面雙手相握,瓶子擺放在中央。

“這段錄像見證我們的儀式。我想讓小川勇敢、快樂,不想他再為任何事哭泣,不想他懼怕任何人,不想他為未來必然經歷的生離死別而痛苦。從今天起,他的悲哀、憤怒,與恐懼,都将由我來承擔,他流每一滴眼淚,都由我來替代。曾經傷害過他的回憶,包括今天的一切,都會慢慢忘卻,只留下美好的那一部分。”

随着他念出的誓言,淩川的眼淚漸漸止住了,他斷掉的淚水,從路南眼中源源不絕地湧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宛如一場永不停息的雨。

路南的聲音愈發哽咽:“只有瓶子被淚水所填滿,這個承諾才會終結。哪怕這個條件一生都無法達到,我也願意為他承擔一生的痛苦,永遠不會讓他得知真相。”

淩川跳起來,抓起手機,上面有來自英黎的幾十個未接來電,最後還有一條短信。

——路南酒精中毒送院搶救,可能有性命危險,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過來看他一眼。

英黎等候在急救室外,看到淩川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路南人呢?”

英黎神情冷漠:“你現在來做什麽?太遲了。”

急救室的門被推開,從裏面推出來的人臉上卻蒙着白布。面色凝重的醫護人員推着病床從淩川面前經過,他睜大了眼睛目送他們離開,卻沒有一絲難過的表情。

“你果然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英黎氣極反笑,“你說過的,就算路南死在你面前,你也不會流一滴……”

他的話音突然止住了,投向淩川的目光有些發怔。

“小川!”熟悉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淩川轉過身,路南坐着輪椅被人從另一扇門中推出來,四目相接,路南也同樣愣住了。

“怎麽了?”淩川不明所以地問。

路南什麽也沒說,只是用食指點了點眼角。

淩川伸手一摸,又機械地拿下來,指尖停留着晶瑩的液體,觸感有些濕潤。

“啊,滿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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