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蓄謀已久
其實周城早就不記得小時候的宋至雨長什麽樣子了，時間的力量實在太大了。
雖然當時幼小的自己發誓要将這個身影牢牢地镌刻在自己的腦海裏，由于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沒過幾年，留在周城腦海裏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像概念和自己烘托的情感氛圍了。其實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一個名字，一串拼音，說不定還是錯的。
久而久之，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了差錯，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這樣一個人，只是一個由于他長期受到同學嘲笑而幻想出來自我救贖的一個人格。
當所有人說你是他們中間唯一的異類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告訴你：你其實一點都不特別。繼而你反倒心生不服，發誓要當人群中最特別的那個，到了最後，終于猛然醒悟。
只想做你心中最特別的那個。
這樣的心路歷程說起來，一句話就可以概括。只有親身經歷的周城才知道，這中間用了多久的時間。用傷痛文學的話來說，或許是伴随了整個青春。這種情感也許并不是占據主流，只是若有若無，時隐時現，在突然想起來的時候，悵然若失。
周城順着水流的方向，一點點的尋找，可根本找不到宋至雨的身影。他的心情由一開始的急躁慢慢沉寂下來，他又開始懷疑，這可能又是自己的一個錯覺，自己只是在打撈水中泡影，或許他生活的這個時空裏，根本就不存在宋至雨這個人。
……
“小老弟，你在水裏瞎撲騰什麽呢？”
周城猛然驚醒，循聲望去。宋至雨正渾身濕漉漉地蹲坐在岸邊，還随手扯了一根身邊的狗尾巴草，無聊地攪和着近岸處渾濁的水。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岸上看我笑話！”周城剛升起的那一絲怒氣在看到宋至雨之後立刻煙消雲散，燦爛地微笑還是占據了整個面龐。
“不然呢？況且你要知道一點：我這可不是躲，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岸上。”
宋至雨并不是故意不說話的，實在是早上暈車、下午落水，最後還要自己拼死拼活地爬上岸，體力透支得厲害，他也是緩了好久才勉強說得動話。就在這說話的功夫，他腦海裏還時不時閃過一陣黑色陰影。
是宋至雨自己對夏白泥的反應過于激烈了，可誰叫他小時候壞事做盡，給自己留下心理陰影了呢？
作為落水的當事人宋至雨，無法知道自己的跳水姿勢，所以當他恢複意識地那一瞬間，他就開始祈禱自己的入水姿勢千萬不要像菲律賓跳水運動員那樣。如果已經無法挽回地像了，那麽他會重新祈禱：千萬不要有人看到。
雖然看着不像，宋至雨是真的會游泳，不過旅途奔波，跋山涉水加上太陽曝曬，早就把宋至雨所剩無幾地力氣壓榨得一幹二淨了。特別是剛剛無意識之中，背部好像還蹭到了岩石，應該是破了皮，隐約覺得傷口出有些發麻。宋至雨只是象征性地在水裏撲騰了兩下，就放棄了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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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現在四下無人，正是一了百了的好時機，最多就是被人發現的時候死相凄慘點罷了，那個時候，身後事也不是他的事情了。”宋至雨自暴自棄地想着。
“最後再看一眼周圍的風景，看一看這真實的世界。”宋至雨環顧四周，在上游看見了小小的點。原來，周城也跟着自己跳下了水。
不好，他把老周給忘了！
他只顧着自己逍遙快活，差點把老周忘了。周城這個人長得雖然很堅強，宋至雨知道他的心其實是顆玻璃心。如果他到時候看到自己被泡爛的屍體，會不會吓得留下童年陰影？萬一他游得再快點，把自己救上來了，然後把自己平攤在岸邊，給自己做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怎麽辦？那自己豈不是很丢人，很沒面子？
這麽一想就越想越吓人了，樓下的小馄饨還沒吃夠，怎麽能就這麽輕易地去死？
從宋至雨心底橫生出一股力量，致使他揮動雙臂奮力向岸邊劃去。
“一定要在周城看到我之前游上岸！”宋至雨給自己打氣。
……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眼睛不好使，沒能第一眼就看見你。不過——你叫誰小老弟呢？乖，要喊老大哥。”周城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三步并作兩步地沖着宋至雨游來，一上岸，就将他緊緊擁抱在懷裏。
宋至雨呼吸一緊，還好他足夠瘦，不然都要被吓出雙下巴來了。
“你…你個水鬼別過來啊。”宋至雨笑着向後退，一不小心被身後的石子絆了一跤，又差點摔了個狗吃屎。一世英名，沒有溺死在無名河裏，反而慘死在河岸一顆小小的石子上，就算是寫成新聞，也會被當做段子發布在網上。
還好有人抱着。
“我可是聽說水鬼都很纏人的。”周城笑着說。
“你還不夠纏人嗎？嗯？”宋至雨說。
宋至雨始終緊繃的神經終于在周城的懷抱中松懈下來，他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睡一會兒了，說是睡覺，其實沒有昏倒來得恰當。睡覺之前他還不忘叮囑周城：“我就睡一會兒，你不準給我人工呼吸啊…”
“心肺複蘇最好也不要，我怕疼。”
他以前只是睡着的時候臉色差了一點，就被人強行胸外心髒按壓，差點沒痛得彈起來。對了，那個人好像是就是夏白泥。
“那親額頭呢？”
宋至雨已經睡着了，當然不會回答他，所以這只是周城他自己的自問自答。
周城用手将宋至雨潮濕的頭發向後梳攏，露出額頭以及微蹙着的眉心，他輕輕一吻。
這蜻蜓點水一般的吻，絕對不是心情激蕩下的情不自禁，而是長年累月，蓄謀已久。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擅自吻你了。”
喜歡需要相互尊重，但如果一段愛慕之中全是克制，或許就背離了喜歡的本質了吧。周城忙着自顧自地含羞，沒發現懷中的人眉尾有輕微地抽搐。
……
夏白泥跑回來的時候，鼻涕和眼淚流得滿臉全是的，再配上他的膚色，看得着實有些恐怖。
“我…我來遲了嗎？”夏白泥說話地聲音有些顫抖，連帶着全身都在顫抖。
“如果你是來看我死沒死的話，對不起，沒死，你來遲了。”宋至雨說。
夏白泥人生頭一回沒有出言反擊，反而是在慘淡的臉上挂出了大大的笑容：“你可吓死我了！我就知道大侄子你是打不死的小強，聖鬥士星矢！”說罷，他還豪邁地給宋至雨胸口來了一拳，周城立刻把宋至雨攬到自己身後。夏白泥是學武術的，一拳下去，力度不小。
“噗——”
“你沒事吧！”周城和夏白泥異口同聲道。
“沒事，水喝多了。”說完，宋至雨又接連吐了兩口水。
“還有，當年的事情，對不起了。”夏白泥低下了頭。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宋至雨感到有些詫異，可能是沒力氣做太大的表情，他只是淡然地一笑，說：“啊…其實我都不記得了。”
的确是不記得了，是不記得夏白泥到底因為哪件事向自己道歉。是他向奶奶污蔑自己尿床那件事情嗎？還是慫恿隔壁的大黑、小黃圍着自己亂吠，吓得自己不敢回家那件事？還是趁自己睡着地時候，在自己身上嘗試他新在學校學的心肺複蘇？……夏白泥的幹的好事，罄竹難書，也難怪宋至雨不記得了。
“你…你別不記得啊，這樣我一輩子都會內疚的！”夏白泥說。
“那你就永遠內疚吧，這樣我也會開心點。”宋至雨說。他剛想做一個潇灑離開的動作，剛邁出了一小步，就發現腿軟的要命，後背也火辣辣地疼。
“那…我走不動了，你來背我吧。”宋至雨對夏白泥說。
“我來！”周城說。
周城知道宋至雨這個人一向好強，從來不輕易求人辦事。如果他能提出這個要求，就說明他現在是真的連邁出一步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宋至雨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周城，然後直接将頭轉向了另一邊。
“我不要。”
宋至雨一口回絕，讓周城直接愣在了原地。
“嘿嘿，你看。我大侄子他嫌棄你了。”夏白泥趁機補刀。
“咳咳，黑子，你還記得你十歲那年，曾今在出家右轉1000米處掉入過一個大坑裏的事情嗎？”宋至雨說。
“哈？怎麽了？我當然記得了，現在回想起來屁股都疼。”夏白泥想起這件事面部扭曲，好像回到了當時尾骨骨折的情形。
“你記得就好。”
“嗯，有什麽問題嗎？還有誰給你的膽子叫我黑子的？”夏白泥作勢要把宋至雨摔出去。
“沒什麽，那個坑是我挖的。”宋至雨雲淡風輕地說。
“原來是你小子！”夏白泥一氣之下将宋至雨摔在了地上。
宋至雨沒能和他繼續拌嘴，因為這回人是真的徹底暈過去了。
“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我發誓我就輕輕一松手，他就暈過去了，身體…也太特麽弱了！”夏白泥手足無措。
“我們來比劃比劃吧，我發誓我會下手輕一點的。”周城對夏白泥說。
“來啊，誰怕誰！”
場面一度混亂。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宋同學內心OS：我是繼續裝睡呢還是怎麽着，在線等挺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