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總比你之前想的辦法要好, 打離婚官司, 想盡辦法拿到孩子的撫養權，還要利用韓飛絮財政上的漏洞、強行奪取她的財産。不是我說, 你也太陰險了。”

江靈雁說的是在韓飛絮失憶以前，葉明心坐在酒吧裏，半醉半醒間說的一番話, 到現在, 江靈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認真的, 但那時候, 葉明心眼裏的瘋狂和絕望, 做不得假。

葉明心當然知道自己有多卑鄙, 她閉了閉眼, “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是啊,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 誰能對自己愛人做出這種事來。江靈雁也嘆了口氣, “總之,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 你自己看着辦吧。”

江靈雁離開了，葉明心看着燈火通明的酒店，酒店外部的霓虹燈和鐳射燈不斷變幻着顏色, 她把頭靠在椅背上, 濃密如羽扇的睫毛輕輕垂下, 她拿過手機, 在五彩斑斓的燈光下, 給韓飛絮發了一句語音。

大家實在是累，韓飛絮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韓飛絮也準備睡了，她關掉吊燈，留了一盞床頭燈用作照明。

草草的沖了一個澡，換上真絲睡衣，韓飛絮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蹦上了床，躺在床上伸了一個超級舒服的懶腰，剛閉上眼，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快速睜開眼睛，韓飛絮翻身拿起手機，趴到床頭燈映照的地方，她點開屏幕，發現是葉明心發來的語音。

葉明心從不發語音，微信消息也都是簡明扼要，她點開語音，然後把手機貼在耳邊。

她的聲音有些低靡，帶着她自己獨有的清冷味道，聽在韓飛絮耳裏，好像還有錯覺一般的輕柔與關切。

“晚安，小絮。”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把韓飛絮的臉都給聽紅了。

好溫柔，好好聽啊……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忘了葉明心還是她女神這件事，然而現在，葉明心幫她溫習了。

沒錯！她就是因為女神的仙女音才粉上她的！

她完全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跟沈桑落吹爆葉明心顏值的= =

趴在床上傻笑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回複，于是嚴肅下臉，認認真真的按着輸入法。

“晚安，好夢呦。”

看見韓飛絮發回來的消息，坐在疾馳的車上，葉明心莞爾一笑。那就借她吉言了，希望今晚，韓飛絮能去她的夢裏做客。

短暫的睡夢時光過去，一大早，還不到五點，攝影組和仲圓圓就敲響了她的房門，這回起床鏡頭不是假的了= =

昨天還說賣烤鴨是最清閑的工作，今天韓飛絮就被自打臉，早上不到五點起床，五點半就要開車去菜市場，六點正式上崗，開始賣鴨肉卷餅。

韓飛絮一直以為只有賣菜小販才會起這麽早，原來賣烤鴨的也不容易……

又是有驚無險的一天，今天韓飛絮險些被認出來，有個年輕女孩來買烤鴨，等着拿鴨子的時候，她一直盯着韓飛絮的臉，半響，她狐疑不定的問道：“你是韓飛絮嗎？”

韓飛絮按電子秤的動作一頓，她立刻直起腰，兩手在發黃的圍裙上亂呼嚕了好幾下，“你朔啥？啥絮？俺不認識，哪個村兒地？”

年輕女孩：“……”看來不是。

他們是有驚無險，別的組就沒那麽幸運了，戚清和韓伊人假藥賣的紅火，第二天剛出攤，就被熱心群衆舉報了，來抓他們的警察要麽年紀特別大，要麽年紀特別小，總之不聽勸的不聽勸、愣頭青的愣頭青，直接就把他們帶到了另外一條街上的派出所。解釋半天，人家才弄明白，原來他們是演員，正在拍節目。

節目組出面解釋，假藥裏面放的都是維生素片，吃了不會有事，等節目播出以後，他們也會剪掉被拍到的買藥群衆照片，實在剪不掉的，就放一個萌萌噠的馬賽克給遮過去。

老人容易上當受騙、經常買假藥是全社會共有的問題，節目組用這樣一個社會熱點問題做任務，一來是想讓演員揣摩假藥販子的神态動作，二來是想起一個警示教育的作用。戚清和韓伊人不是專業的騙子，都騙到了那麽多老人，看起來着實可笑，但如果是專業的、不把人命當回事的騙子出馬，而他騙的正好就是你家老人，你還笑得出來嗎？

好不容易把這邊的事情解釋清了，另一邊，池秋那裏又出事了。

池秋……被認出來了。

菜市場沒什麽人的時候，韓飛絮想喝口水解解渴，聽到這個消息，她差點把水噴到賣東西的窗口上，她驚愕回頭，“被認出來了？！”

攝影師也是剛接到的消息，“聽說是被鐵杆粉絲認出來的，對方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非要去摘池老師的眼鏡，池老師也不敢跟她動手，就只能躲，結果，沒躲過。”

太慘了。

平生唯一一次當乞丐，被人當街認出，這簡直就是公開處刑啊！

聶開元愣了幾秒，“被認出來，然後呢？”

“然後池老師就跑啊！好家夥，她跑起來跟田徑運動員有一拼，那大長腿，從後面看就跟火烈鳥的腿一樣，我同事根本跟不上，不過正好，那個小姑娘也跟不上。”

韓飛絮沉默半響，“你的意思是，池秋被認出來以後，就跑路了？”

“嗯。”

“那她跑哪去了？”

“不知道。”

“……現在找回來了嗎？”

“沒有，江導正帶人找着呢。”

“……”

下午四點，全員回到酒店大廳，池秋也回來了，原來她沒有跑遠，就是跑到了一輛給超市補貨的貨車後面，可憐的池秋，身上沒有手機，也不敢向群衆求助，就只能縮在商業街的角落裏等人來找她。

這回連韓飛絮都笑不出來了，真的好慘啊= =

最後的環節，就是由全體導演組給他們八個打分，從角色扮演成功度、任務完成度、以及搭檔配合度來打分，最後組合最高分，被韓飛絮和聶開元這一組拿下了。

他們拿的當之無愧，因為他們兩個，是這兩天裏唯一一組沒有出意外狀況的。

而個人最高分，得主居然是韓伊人。

因為她在被舉報以後，沒有立刻站出來說自己是演員，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拍戲，她知道不能引起騷亂，于是安靜的跟着警察回去了，到了派出所，才把一切和盤托出。她給節目組避免了麻煩，還保住了自己所扮演角色的形象。

這四個任務，舞臺各有不同，觀衆卻只有一個，那就是普通群衆，在群衆眼裏，自始至終她就是一個賣假藥的，直到最後，也沒人能看出端倪。臨危不亂，不得不說，演員素養很高啊。

組合最低分，毫無疑問，是池秋和張同輝一組，被認出來，一切就前功盡棄，池秋很淡定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反正還有下一期，她會反擊的。而個人最低分，居然不是池秋，而是在這兩天攪黃了無數次買賣的盧爾思。

盧爾思眼睛紅紅，韓飛絮站在遠處看着，她已經看不出來盧爾思到底是真哭還是假哭了。

最後一個鏡頭拍完，攝像機都關了，大家卻沒散，副導演把喇叭遞給了江靈雁。

這兩天，對着大家，江靈雁幾乎沒說一句話，雖然規矩全是她定的，可在現場，她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只淡定的看着各路狀況頻出。

望着這八個演員，江靈雁嫣然一笑，“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在想，江扒皮又創新高了。”

沒人吱聲，雖然大家确實都是這麽想的= =

“希望大家別忘了，咱們這個節目的初衷是什麽，選出主角，是這個節目的最終目标，既然這樣，最後的冠軍當然要符合主角、符合優秀演員所适用的所有标準。外貌、發聲、情感、智商、道德、社會責任，尤其社會責任，想要成為主角，必須要具備過硬的素質與技能。”

江靈雁歪頭，她的動作很俏皮，說出來的話也很恐怖，“說這些，就是想告訴大家，沒有最難，只有更難，下周同一時間，我給大家準備好了更有趣的比賽規則，相信你們會喜歡的。”

按往常，現在該是大家鼓掌的時候了，然而江靈雁的話都說完一分鐘了，那八個人誰也沒動，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的神情裏看到了同病相憐的味道。

……

回到家裏，韓飛絮恨不得躺床上睡個天昏地暗，然而還不等睡着，她的胃先抗議了。

獨自一人坐在餐廳裏，李阿姨把晚飯端上來，韓飛絮原本很餓，但吃着吃着，她又沒胃口了。

一個人吃飯，再香的食物也都失去了原本的味道，韓飛絮百無聊賴的扒拉着碗裏的米粒，突然有點想念漪漪。

漪漪啊，你的老母親因為思念子女都快吃不下飯了……

韓飛絮心裏的戲精念叨沒把漪漪念叨回來，倒是把漪漪的另一個媽給念叨回來了。

葉明心洗過手，也來吃晚飯，有人陪着，韓飛絮又吃了半碗，一勺一勺喝湯的時候，葉明心突然說道：“爸回來了。”

韓飛絮眨眨眼，“是嗎？”

“今天早上剛回來，他給我打電話，說讓咱們兩個抽時間回去一趟。”

“回哪？”

“爺爺家。”

她的爺爺，就是漪漪的太公，韓飛絮不想回去，“別了吧，老人家身體不好，我回去了，被他們看出來怎麽辦。”

爺爺奶奶看出來都是其次，最要命的，她不想應付葉明心二叔一家，葉明心介紹她二叔那家子的時候，描述還算客觀，不偏不倚，然而那天藍竹又跟她講了一遍，現在她二叔一家，在韓飛絮眼裏就是魑魅魍魉、群魔亂舞。

……

葉明心其實也不想回去，但是，爸媽都回來了，而且親自打電話讓她們回去一趟，不回去也不太好。

“要不，咱不回家，請他們出來吃頓飯，奶奶那裏可能有點麻煩，不過交給媽，她肯定有辦法把奶奶帶出來。”

韓飛絮喝湯的動作變得無比緩慢，喝三口湯，分針都動了一格，她默默把勺子放回碗裏，擡起頭來，誠實道：“我覺得，我就不用回去了，還是你自己回去吧。”

葉明心原本身體前傾，聞言，她坐直了身子，沉靜的看着韓飛絮，周圍原本就安靜，被她這麽看着，韓飛絮如坐針氈。

她硬着頭皮張口：“我……”

“我不想離婚。”

韓飛絮怔愣擡頭，雖然這是她已經知道的事實，但聽這句話從葉明心嘴裏說出來，她還是很驚訝。

“如果你又想用我們快離婚了、我們已經決定離婚了這種理由來解釋，那我的解釋就是，我不想離婚。”

葉明心的語調嚴肅又冷凝，韓飛絮就是想把這句話當成玩笑都不可能，短暫的停頓以後，她繼續說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還愛你，之前我說離婚，不過是妥協的說法，現在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妥協。”

韓飛絮瞪大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可、可可……”

葉明心替她說完，“可你不愛我，對麽。”

韓飛絮半張着嘴，她總覺得說出這句話會給葉明心帶來傷害，然而，她也不能因為這個就不說實話。

“對、對啊，這樣的婚姻又有什麽意義，強行把咱們兩個綁在一起，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咱們兩個都不開心。”

葉明心微微勾唇，“沒關系。”

“沒關系？！”韓飛絮目瞪口呆的重複這句話。

“對，沒關系，”葉明心靠在椅背上，信心十足的說道，“我會重新追你，讓你重新愛上我，然後，我們再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韓飛絮完全沒有小鹿亂撞的心情，她只覺得不可思議，“失憶是一種病，你應該知道吧？”

葉明心點點頭。

“可它不是絕症，它總有會治愈的一天，你應該也知道吧？”

聽懂了韓飛絮的意思，葉明心抿了抿唇，“哪怕你想起來了，我也還是要說，我不想離婚。”

韓飛絮不能理解，“為什麽？”

“因為我本來就不想離婚！”

葉明心的語氣突然變化，發現自己失态了，她微微垂下頭，閉了閉眼，強壓住心裏翻騰的情緒，然後才再度擡頭，“我不想妥協了，跟你結婚，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答應和你離婚，才是最讓我後悔的事。你是我的愛人，我為什麽要放你走，你走了，那我又該去哪？你是我的人生中心，如果你離開了，我以後的人生該怎麽過？”

韓飛絮愣愣的看着她，良久以後，她才張口，“沒有人，離不開一個人。”

就像她，她以為沒有父母，她的天就塌了，她就活不下去了，可事實是，她活的很好。

葉明心望着韓飛絮的眼睛，看到了她說這句話時眼裏有多認真，她慢慢收了表情，半響，她自嘲的笑了一聲。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對我的意義。”

葉明心站起身來，轉身往樓上走去，韓飛絮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動一下，她雙手放在腿上，頭微微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阿姨站在廚房門後面，聽着外面的動靜消失了，她嘆了口氣，把剝了一半的大蒜又放了回去。

作孽呦，這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呦。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對我的意義。

韓飛絮鼻頭一酸，眼睛裏迅速蒙上一層水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聽這句話，心裏就好像被誰踹了一腳，再想到葉明心離開前寒涼又悲苦的神情，又連續被踹了三四腳，心髒鈍鈍的疼。

可能，這是身體的記憶吧。

回到二樓，韓飛絮站在兩個房間的中央，躊躇很久，她還是敲響了葉明心的房門。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該敲這個門，可情感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剛剛想了半天，她總算想起來了，這種情緒叫心疼，葉明心一難過，她就心疼，身體本能的就帶着她過來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敲門以後該說什麽。

門開了，葉明心站在門口，面目清冷的看着她，韓飛絮卡殼半響，最後靈機一動，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士力架，“漪漪給我的，說讓我補充體能，兩天我都沒舍得吃，送你。”

她抓起葉明心的手，把士力架放在她手心，葉明心垂眸看着手心裏的巧克力，沉默一陣，擡眼道：“我知道，這是我給漪漪買的，讓她上學的時候送給你。”

韓飛絮：“……”哦，原來如此。

雖然氣氛很尴尬，但韓飛絮還是幹巴巴的笑了兩聲，“多巧啊，轉來轉去，最後還是回你手裏了。”

夏天溫度高，士力架早化了，葉明心卻不嫌棄，她翻手把巧克力放進自己口袋裏，望着因為開場白沒說好而略顯局促的韓飛絮，她既好笑、又無奈。

韓飛絮還是跟以前一樣，該心硬的時候心軟，該心軟的時候心硬。

她暗嘆一聲，伸出雙手，穿過韓飛絮的腰際，把她抱在懷裏，韓飛絮的腰很細，抱她的時候，葉明心一向是把手放在她的蝴蝶骨上，如果放腰上，她的胳膊能反抱回自己身上。

韓飛絮心裏一驚，她僵硬的站在原地，鼻尖全是淡淡的亞麻清香，還有含羞草與白玫瑰的甜膩。這是葉明心頭發的味道。

她一點都不敢動，葉明心的頭發從肩頭垂落，落在她的胳膊上，柔軟順滑的感覺貼合着她的皮膚，随着葉明心的動作，發梢也在不斷移動，蹭在皮膚上，癢癢的、麻麻的。

葉明心緊緊的抱了她一會兒，才松了點力道，她貼着韓飛絮的耳際，将頭擱在她的肩窩裏，一呼一吸之間，溫熱的氣息落在韓飛絮頸側，很快，那片皮膚上就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和剛才的強硬冷淡不同，現在的葉明心語氣溫柔且細膩，仔細聽，好像還有撒嬌的意味，韓飛絮只覺得脖子很癢，她往旁邊側了側臉，“那個，你先起來……”

葉明心對她身體的每個敏感帶都心知肚明，她勾起唇角，湊過去，在她耳垂正下方兩厘米處，輕輕吹了一口氣，“怎麽還這麽敏感。”

耳際傳來的酥麻感覺直傳大腦和心髒，韓飛絮觸電一般躲開，葉明心就勢松手，韓飛絮連連後退兩步，可那陣如同電流的酥麻感覺還沒撤退，大腦短暫空白了一陣，她才局促的動了動，“巧克力已經給你了，那我就回去了。”

說着，韓飛絮轉身就想走，葉明心倚在門框上，她伸出一只手，輕而易舉就勾住了韓飛絮的後衣領。

知道她看着自己會緊張，葉明心也不讓她轉過身來，她的手指離開衣領，一路下移，勾住了韓飛絮的無名指和小指。

捏了捏柔軟的指肚，葉明心的聲音低了不少，“我是認真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小絮。”

“這回，我會努力成為你的密友、親人、愛人，我也想成為你的人生中心。給我一個嘗試的機會，好不好？”

她看不到韓飛絮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她的手指有一瞬間的緊繃，漸漸地，她放松了，知道這是她思考出結果的信號，葉明心的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韓飛絮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葉明心放低姿态後的模樣，手上傳來黏膩濕滑的感覺，那是葉明心手裏的汗，她轉過身，默默看着葉明心。

“好吧……”

幾乎是立刻，葉明心的臉上就綻出了一個極為絢爛的笑容，她握住韓飛絮的手，傾身過去，在她嘴角印下一個吻，“謝謝。”

韓飛絮瞪大眼睛，“我、我只是答應給你一個機會，沒答應讓你動手動腳！也不能動嘴！”

要是身上有毛，韓飛絮一定已經炸成了絨毛球。

葉明心輕笑，“知道了。”

雖然她回答知道了，但韓飛絮一點都不信她，她現在已經隐隐有感覺，葉明心根本不是她長相的那樣正派，陰奉陽違的事情肯定幹了不少，為了護住自己的貞操，她一溜煙就跑回了自己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