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雨一直下到傍晚。

臨近子時,鄭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遂披衣下床,趿拉着鞋走至窗前,輕輕推開窗戶,仰頭看着比以往更加明亮卻一無所有的夜空。

屋頂上方,金鳳凰聽到動靜,微微揮動翅膀,屋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看着看着,金鳳凰眨動眼睛,竟又哭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夾和着寒氣襲面而來,鄭淩緊了緊衣裳,垂下脖頸,幾不可聞地說了一聲:“小金。”

不知不覺間,他像是想到什麽,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金鳳凰止了眼淚,感受着那一束束溫暖的光,以及那一聲聲壓抑的呼喊。

當黎明之火燃盡了黑夜,鄭淩已經帶着土儀及幾名小厮踏上馬車,疾馳在剛睡醒的街道中。

丞相早早地便去上了朝,而丞相夫人,他沒驚動。

晃動的馬車裏鄭淩靜靜地端坐着,兩眼定在某處發着呆。

下過雨的清晨甚是涼爽,再加上此時街道上鮮有人走動,原先沒曾留意過的聲音,便在此刻清晰地放大了,又像是在耳畔低語。

“鄭淩”

在這條坑窪的路上,有人因為這一聲呢喃哭着并笑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金鳳凰忍不住撲了過去,緊緊環住鄭淩的腰,頭輕輕地蹭着鄭淩的脖頸。

懷裏傳來的溫暖讓鄭淩知道這不是在做夢,金鳳凰是真的回來了。

他低頭環抱着它。

許久許久,鄭淩低聲說道:“以後若我再惹你生氣,你打我罵我怎樣都行,但不要離開我,好嗎?”我只有你。

金鳳凰擡起翅膀輕輕地擦了擦鄭淩臉上的淚水:“嗯,我答應你。”見眼淚越擦越多,金鳳凰偏着頭,靠在鄭淩身上。

我舍不得打你,也舍不得罵你,更舍不得你。

又抱了一會兒,鄭淩吸了吸鼻子,溫柔地摸了摸金鳳凰的頭:“我以後再也不欺瞞你了。”

金鳳凰仰起頭,嗫嚅地問道:“鄭淩,我……我能成為你的好朋友嗎?”

聽到這句,鄭淩忍着淚低頭深深地親吻着金鳳凰的額頭:“傻瓜,我們早已經是好朋友了。”

得到了鄭淩的親口回答,金鳳凰徹底放下心來,承諾着:“小金永遠都是鄭淩的好朋友,永遠。”

“永遠。”鄭淩的眼裏有了一絲落寞。

金鳳凰感受到了,柔聲問道:“鄭淩?”

鄭淩本想搖頭,但剛才他答應了金鳳凰再也不欺瞞它了,于是他說:“突然想到了這十個任務完成之後。”

金鳳凰一愣,腦海裏不自禁地開始想象着那天的到來,想着想着,它再次緊緊抱住鄭淩,一遍一遍地喊着,像是怎麽也喊不夠似的:“鄭淩鄭淩鄭淩……”

鄭淩擁着它,卻找不出任何話語來安撫。

記憶裏,他曾問過小金還會想起它之前的那些宿主嗎?當時的小金回答偶爾會想,它說時間太長了,長到足夠忘記他們。

以後時間一長,也會忘記他吧。

鄭淩這般想着又哭了,然後一邊擦拭一邊仰着頭說:“真是的,怎麽穿越到這裏後總是哭,也太沒用了。”

金鳳凰安靜了下來,攬着鄭淩久久不松手。它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從這天開始,他們對于此事諱莫如深,誰也沒再主動提及。

為了調節氣氛,鄭淩說道:“這些天我一直呆在府裏,故意拖延着不去做任務,是怕我們任務完成之後徐淵該怎麽辦,他很愛妃雪,之所以沒告訴你,我……”

“我知道”金鳳凰打斷了他的話,擡頭看着鄭淩的眼睛,輕聲說道:“雖然我們是來完成任務的,但徐淵與妃雪的結局我們難辭其咎。”說着,又垂首,低聲道:“希望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而有些事,恰恰相反,時間愈久,愈加深刻。

馬車在城門口停下,守衛正在挨個檢查出城門的人。

趕車的人下了馬車,找到守衛,說着什麽。

守衛的順着趕車人手指的方向朝馬車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很快趕車的人帶着一名守衛過來回禀,說是上面有令,凡是出城門的人,全部都要進行嚴格搜查,他們也是有令在身,不得違抗。

鄭淩因着眼睛通紅,只在馬車裏說道:“那就例行公事吧。”

聽着溫潤的聲音,守衛猶豫地說着前面有十幾個人在排着隊,問需不需要先安排人檢查一下他的馬車,好及早放行。

鄭淩回道:“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多等片刻吧。”

守衛的聽罷,忙抱拳道:“徐公子客氣了”之後便告辭了。

閑來無事,金鳳凰擡起鄭淩的左手,看着上面的紋路。

鄭淩問他看出了什麽門道沒有。

金鳳凰說道:“貴不可言。”

鄭淩笑道:“這丞相之子,自是貴不可言。”

金鳳凰頓了一下,然後點頭贊同道:“确實。”

鄭淩忍不住又摸了摸金鳳凰的頭,眼裏笑意盡顯。

金鳳凰按捺不住,也擡起翅膀摸了摸鄭淩的頭,嘴裏還不忘說道:“乖。”

鄭淩噗嗤一聲笑了。

金鳳凰也跟着笑了。

其樂融融的氛圍中,金鳳凰突然神色一凜,對着鄭淩說道:“剛剛有人偷偷靠近咱們這輛馬車,藏了一枚玉佩在馬車下面。”

聽罷,鄭淩的眉頭不由得擰緊。這枚玉佩必定與守衛此次嚴格搜查有關,此事若處理不好,恐連累相府。

金鳳凰知道事态嚴重,卻苦于不能多加幹涉,只得慌張地問道:“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容我想一想”鄭淩在心中暗暗盤算着能不能在守衛盤查之前把那枚玉佩取走,但緊接着又否定了這個方案,實在是可行性太低了,他們之中除了金鳳凰沒有誰能做到,關鍵是金鳳凰也有約束,不能出手幫忙。

還有那人既然敢把這燙手的山芋神不知鬼不覺地嫁禍于他,料想也不是什麽好人。思及此,鄭淩免不了要往深處想:那人是因為事出突然,才臨時想的法子,還是一早就有此打算,故意針對相府?

眼下為今之計就是打道回府。可若真這麽做的話,那豈不是不打自招了?

就在鄭淩咬緊下唇,陷入兩難之時,金鳳凰在旁焦急道:“守衛來了。”

鄭淩一臉駭然:“這麽快?不是說前面還有十幾個人嗎?”

金鳳凰還來不及解釋,守衛便站在馬車前抱拳請他一下馬車。

聞言,鄭淩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什麽也不去想,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再睜開時,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正了正神色,旋即彎腰掀開車簾,在衆人驚豔的目光下淡笑着踩着車凳步下馬車。

小厮們齊聲喊道:“少爺”

守衛愕然道:“您是……徐淵徐公子?”

鄭淩點了點頭,又打趣道:“是不是跟以前長得不一樣啊?”

衆人傻愣愣的點頭。何止是不一樣,簡直就是脫胎換骨。

那一襲青衫,長身鶴立,墨發垂髫,腰墜白玉,模樣素雅清逸,舉止溫和從容,但若相較,那絕美的容顏倒顯其次,只那通身的風骨,便恍若疏影橫斜,有暗香浮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