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喀秋莎火剣彈

他被人抛屍聖法耳海港,她永遠懷念那個想要為他出頭,卻不幸沒得善終的男人。

然後,有一天,好去大教堂聆聽主的聲音,忏悔自己所犯過錯的女人,在那裏見到了一張她不敢期待的臉。

對方皮膚黝黑,身穿硬領白襯衫搭神甫領結,外套是一件得體潇灑的短禮服,他溫柔地朝幾位瞻仰主上雕像的女士布道。

卡桑德拉遠距離看着正發生的一切,神情從驚訝、難以置信變成坦然、無語凝噎,她堅信她終于找到了這一生的歸宿。

像遨游已久的風帆要泊回海港,女人朝神甫狂奔而去,如果有人把這當做是亵渎神明,就由他們說,卡桑德拉不會在乎。

她一定要用柔軟的肢體,侵犯那位擁有微暖笑容的男人,讓故事的結局不再變得離譜……這是科爾曼一手計劃的事件發展。

他不認為憑卡桑德拉的個性,這個結局有什麽難達成的,可就是,聖光的照拂,它無處不在的照拂,攪亂了一場好戲。

看着卡桑德拉欲求與憐憫融合到極度平衡的臉孔,科爾曼恍然覺得他是在照鏡子,在通過一面鏡子看他貴為聖騎士時的臉。

曾經引以為榮的驕傲,受人推崇的神職,到被一場場激烈戰鬥磨損到意志平庸的那個人,正在前面的鏡子裏,看到他自己的臉。

“不!卡桑德拉!不該是這樣,聖光啊,求求你,再多給我一秒接近她的時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可憐可憐我吧!”

個性頑強的科爾曼,在聖光大作裏痛哭流涕,電流火花并沒有随着他思想的動搖而減弱,反而為了阻止信徒後悔燒得更是猛烈。

大片敲打鐵器時迸出的煅花,不停擊打令他産生幻覺的玻璃,骷髅人正在鏡子的後面端詳着他,卡桑德拉的容顏減淡到最後。

科爾曼通過眼前火焰結成的時光隧道,想要伸手捕捉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鏡花水月,随着漣漪向外擴散留下了一具白骨。

“骷髅兵,把卡桑德拉還給我!”其實科爾曼知道這吼叫無濟于事,骷髅兵聽不懂他的語言,他也毋須朝骷髅兵歇斯底裏。

他的時間真的快要到了,這光與熱,這飄到兩層樓高的參天大火,與他心肺中流淌着的信仰燃料,将造就毀滅北苑的狂暴焰火。

一切都将被聖火淹沒,一切都将墜入時光黑洞,一切都将重啓。他堅信,在另一個世界裏,卡桑德拉正穿着鵝黃裙子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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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幅猶如落日油畫的長卷裏,漫山遍野盛開着薰衣草與迷疊香,他傾慕的人彎腰摘起花束,湊近鼻孔聞其芳香,再回眸一笑。

突然,這長卷被人殘忍地合起,從兩端滾動軸進。科爾曼瘋了一樣在火焰裏狂舞,他想要蹦到長卷之中,完成與她的邂逅。

“就這樣了,再見,亡靈們,願你們永生永世都無法進入輪回!”科爾曼目睹了載着他最美好回憶的長卷,形成卷軸縱向遠方。

他就要跟随那卷軸而去,怒目圓睜的神情漸漸舒展開來,擊錘撞擊底火的輕響由他心中發出,□□迅速燃遍他每一根脈絡。

那不安蠕動着的十字聖痕,突然僵死,聖獸那足以毀滅方圓幾十裏的能量積蓄也随之一同投入聖騎士的殉教,他爆開了!

科爾曼四肢首先脫離,彌留成四道被烈火瞬間焚噬的黑影,與他最晚消失的頭一起變成炭黑,為北苑的夜空造就了一場白晝。

聶格福、艾琳思貘、摩多,他們無一不是凝視着那個騰空滞留的大火球。

聖光湧動的漩渦在火球表面形成,幻化成怪異的巨口。

那東西從聖徒自爆産生的漩渦裏探頭出來,無時不再變化形态。

仿佛足夠充沛的聖能讓它無法在短時間內,塑造好得體的造型。

該是龍?是猛虎?是任何一種現實不存在的聖獸?

才能體現出主制裁亡靈,掃蕩不潔的威嚴面容?

它的扭曲變化明顯是在塑形。

聖光太随性了,它似乎認為在它的照耀下,具有生命的,不具有生命的,都該敬畏無疑,因此它要好好地展現主上的威嚴。

就是這麽幼稚的思考,頗為情緒化的改變形态—讓它在毀滅北苑前,受到了來源不明的攻擊。

那攻擊着實出乎了每個人的預料,包括高進本人,亦大張颌骨,朝遮住他視線以及整座鎮守宮殿的光影後端望去。

一團比科爾曼自爆小上很多的氣流,不,應該說是,用聲音割碎空氣,使其出現龜裂狀的空氣團,正貪婪忘我地逼近漩渦中心。

銀發飄揚的女士還是那麽奔放,高進被女士那“及時”的參戰“感動”到颚骨脫節:“她大概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麽吧?!”

“科琳娜女士,快後退,趁你還有時間。”高進拿出電磁板,對于一些懵懂無知的旅行者,他應該做到點到為止的奉勸。

比如剛剛獲得了超人一般能力的科琳娜女士,她本身有辦法對付聖光,又加上得了一套新宅子,瘋癫性子讓她渾然忘我很正常。

但他必須要讓科琳娜女士明白,眼前這一團毀滅能量球裏,聚合了一位高階聖騎士的生命源泉,以及一只聖獸的全部精神。

科琳娜女士駕馭着她超音速的音爆球,在陰沉漆黑的夜空裏,宛如圍着聚光燈折射挑逗的淺銀色螢火蟲,尋找者切入地點。

她顯然聽到了拆解者的喊話,卻沒有通過電磁板另一端回示任何音訊。高進只能聽到她在狂放大笑,尖叫,踩着火球尖叫。

“你好像玩兒得很瘋的樣子。”高進卸下了全神戒備的重量,兩側肩胛骨落了下來,他半開玩笑地說:“那你就找它的陣眼。”

“陣眼?陣眼是什麽東西?哈哈!好爽啊!高進大人,我覺得,聖光能讓我加速!”科琳娜的聲音,震碎了高進身後的肖像畫。

那不知是李奧瑞克皇帝什麽親屬的肖像,以他們高高在上、蔑視低微者的眼神,整齊地排布在一面大理石牆壁上。

當科琳娜女士的嚎叫,從電磁板裏傳出時,肖像畫裏的人都像是遭到了腰斬,連同畫框從中折斷,再被無形音波攪成粉碎。

高進晃了晃他頭上的犄角,那東西在科琳娜放音爆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主動釋放出一個飛碟狀的電磁脈沖盤,為他屏蔽了所有噪音幹擾。“科琳娜女士,絕不是聖光令你加速了。你現在最好找到那爆炸核心,将它摧毀。”高進潑了她一盆冷水。

“哼,高進大人,我可不知道你是個善妒的人?難道你不能看見自己的屬下,受到聖光的青睐?”科琳娜尖聲嚎叫着,她的聲音随着音爆團或遠或近跳閃,而變得忽然朦胧,又突然激亢到不行。“話說回來,你給我布置的任務,我都好好完成了。”

“那不是任務。”高進搖着頭,“那是交易,我尊重科琳娜女士你所有的意見,我相信我們之間可以變得很坦誠,很平等。”

“但是—”高進拖長聲音,很嚴肅地說:“我容不下欺騙,橡木箭的回收工作你就沒做好,還私自跑去恐吓艾絲美拉達女士。”

“在這個緊張陰沉的大環境裏,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應該三思後行,你最好收斂不可一世的态度,否則你會失去你的大房子。”

科琳娜女士從高進低沉如吟的語調裏聽到了絕對的不善,她馬上做了個鬼臉,頑皮地踩停了音爆團,朝鎮守宮殿欠身致禮。

“高進大人,我不想失去我的大房子……我發明了一個新絕招,能挽回我不佳的業績。”科琳娜女士的音爆團又開始動了。

這一回她顯然認真對待了,音爆團當空分裂成無數個小的音爆點,漫天抛射銀白弧線,像是電視頻道沒有訊號時出現的雪花點。

黑色,白色,星星點點,只有這兩種單純至極的顏色,那種駭人的密度在抵達北苑上空時,驟然朝高進面前的目标體加速移動。

也可能是太過吵鬧,亦或是音爆帷幕隔絕了外界聲音,這一瞬間世界對高進,對北苑見到這一陣勢的生物來說,是絕對安靜的。

雪花點從慢到快加速,只用了短短幾秒的時間,它們抛射的速度受到一個重力牽引,猛地墜入聖光漩渦內,觸發了一場大戰。

咚!咚!咚!

讓人心跳加速且震耳欲聾的聲音,從鎮守宮殿的磚瓦縫隙裏強行進入,把高進腳下的走廊震蕩得颠簸起來。

埋在地板裏的奧術珠子顆顆鑽了出來,看來這些珠子意識到,鎮守宮殿受到了史無前例的攻擊,于是跑出來為宮殿附加咒術。

高進望着那些飛離地板的珠子,次第升上廊頂,散射出的淡紫色光芒照亮了他的顴骨,宛若蒼茫星辰排列成一道新的銀河。

這銀河詭秘地向唯一的觀衆報告,他所在的宮殿屬于古神階級,屬于黑暗精華的大寶庫,它不會輕易坍塌成廢墟。

它的每一根梁柱,每一塊磚瓦都被這些珠子加持了安穩無虞的秘密,鎮守宮殿緊急啓動了防禦大咒,變成了藍琉璃體。

艾琳思貘和摩多鑽進暗之母樹洞的那一剎,發現毗鄰的鎮守宮殿變得蒼藍透明,就好像是因聖光或是女妖的攻擊而燃燒了起來。

摩多從沒見過艾琳思貘哭過,但那時她是真的哭了。

嘴裏含含混混地叫着“拆解者大人”的名字,仿佛戀愛還沒開始就已結束的心酸少女,兀自肝腸寸斷。

摩多苦笑着為她遞上手絹,扶着因音爆打擊而不斷搖晃的樹幹:“艾琳思貘,那是女神為鎮守宮殿施加的魔法祝福。”

“真的?”艾琳思貘虎着雙眼,不假思索地逼問他。“當然是真的,高進大人一定知道祝福的事,他可不是傻瓜。”

“你是說那個養了憎惡的女人?她為這宮殿祈禱過?”艾琳思貘揉了下臉,裝成游刃有餘的模樣,看向半空裏那個閃爍的亮點。

摩多順着她仰臉的朝向看去,不禁瑟瑟發抖地對她說:“至少她是女神。呃,也許我們從今以後,會有兩個女神要膜拜了。”

他手指着正挨痛揍的聖光漩渦:“聖光根本不是那女妖的對手,幸好她和拆解者大人一夥,否則,她要毀了這地方易如反掌。”

“喂,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暗精靈技術就能隔絕這種危害。”艾琳思貘是說暗之母上鼓起的黑色樹膠泡。

幾乎在鎮守宮殿奧術珠子飛起來的同時,暗之母也監測到了有害噪音的來襲。

它樹皮下用以抵禦音爆攻擊的樹膠泡紛紛充盈膨脹起來,一眼望去連綿不絕,仿佛是人突然患上了皮膚過敏,起了一大串疙瘩。

但就是這種簡單的處理方式,将任何誤射來的音爆點給吸附、分解了,艾琳思貘見到了一幅美妙的景觀:曳來的大片音爆點落到了暗之母上,然後它們欲圖撕裂樹皮殺傷裏面的生命,卻被樹膠蠕動産生的共振給抵消了,于是,銀點撞擊漆黑,淡化成波紋散去。

北苑出現了前無古人的詭谲對比,聖騎士耗盡生命,加上奉獻了一只聖獸,才形成的大殺器,正被大片雪花點殘忍穿刺。

漩渦裏仍在塑形的東西,一會兒變成扭曲的獸頭,被大片雪花點撕成碎片,一會兒又變成巨人手掌,想要抓住飛來的蒼蠅。

但科琳娜女士仿佛不知疲倦,她背靠圓月,孤高與驕縱,發出“哈哈哈”的狂笑聲之時,蹄爪不歇地扔出音爆點。

她這技能顯然是進化了,彈指甲的聲音,吐口水的聲音,跺腳的聲音,旋轉起舞的聲音,都能使她發出千萬個小顆粒來。

她認準了那個骷髅兵所在的方位,既是為了賣弄,又是為了向他證明“啊!看看你科琳娜姐姐是多麽能幹啊!”這種事兒,不要錢地丢棄她胸腔內浩瀚無比的怒吼。

直到聖光漩渦再也形成不了什麽東西,最後一次塑形,聖光耗盡所能,變成了一個接近完全體的四翼天使,金戈鐵馬剛站起來就遭到了一輪“喀秋莎火剣彈”的洗禮。

音爆剮碎了四翼天使的甲胄、軀殼,使祂金光燦爛的面容爛成蜂窩。

終于,天地間發出了一聲空曠的吼叫,兩顆冒出紫光的東西,帶着一串亮晶晶的溢彩,從空中徑直砸在了北苑正中。

紫晶冰封成了聖騎士科爾曼留在這世界上的,唯一遺物。

這場盛大舞會的表演者,徐徐降落。

科琳娜女士為了今晚的演出,特地換上了一件織滿銀色亮片的長禮服,裙擺拖曳在後腳跟上襯得她髋下雙腿修長,以及大開V後背泛着一層櫻花粉,使她那張重煥了青春的臉孔顯得更是妖豔絕代,一如二八妙齡。

她踏雲追月一番,又放聲歌唱了整晚,仿佛她這一生就是為了在今夜綻放。

月色粘稠,在暗黑大陸永不落幕,如果正義的力度不夠,将永遠無法擊散被黑暗精華腐蝕的天空,任何一絲聖光也別想輕易鑽進來。那些受聖光眷顧的能者畢竟少之又少,而他們往往又喜歡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常人所不願涉足的荊棘之路,步向危險。

高進仰望的夜空,和科琳娜、艾琳思貘、聶格福等人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只是他所感受到的,是一個玩家最頑固的夙願—代入感。這是個混亂險惡的世界,是個充滿了未知變數的世界,是個對他而言資源豐富的舞臺。

高進第一次走出室外,他從大墓園步行至北苑鎮守宮殿,跟在艾絲美拉達女士的身後一路暢行無阻。

但現在,外面那副拳套正朝他閃露出神器特有的光澤,這和消滅了幾名冒險者意義不同,這是一場他真正意義上的完勝。

“這戰鬥還真是史詩啊……”高進寬大的髌骨,碰斷了幾株朝他游來的暗之母根須,它們噴出的黑油濺落在高進骨頭上,又因為那骨質十分光滑而滴落。

他頭上的犄角,正對飄然而至的[靈魂詠者]科琳娜女士,後者展開她藕節般滑嫩圓潤的臂膀,擁抱着夜幕。

聶格福及一幫森林地精靜觀其變,暗之母那無數個樹洞裏鑽出了許多他的黑暗同胞,艾絲美拉達女士的殿門被打開,從裏面邁出他整個大隊的兵力。這些高大威猛,且凝神不動的進化亡靈,從森嚴肅穆的眼洞裏漏出冰魄藍焰,是烘托高進威嚴的最佳儀仗。

科琳娜女士極為舒服地掀開了眼簾,面部表情的變化仿佛是冰雪在消融:“高進大人,你這是幹什麽?”

她發現召喚她來此地的人,頭頂生有犄角且少言寡語的骷髅兵,屈膝将那副拳套戴在了自己手上。她內心一凜,産生了一種趕快逃走的危機警告。畢竟,她印象中,她總是受到生活的欺騙和傷害,受到這世界不公平的待遇,淹死在未競的夢想之中。

這龐大到剛好蓋住銀月的身影,如同風雲際會的蜃幕一般快速蔓延,在北苑最核心的地方遮住了想要逃走的科琳娜女士。

“呃,高進大人,我發誓,我會回收所有的橡木箭。但我想,我為您提供的情報服務,應該可以彌補……”她驚慌失措地辯解。

高進上臂擡起,紫晶冰封掠過他的胸膛時猛然停留,他捶擊胸膈骨時發出“嘭”的一聲,一個标準的立正敬禮讓科琳娜看呆了。

而他身後的大隊,以及在暗之母上露出身影的人們,都以極為嚴肅的高規格敬禮,讓這北苑響起了一陣毫無雜亂感的叩擊聲。

“我謹代表大墓園,蘇南科爾閣下,以及鄙人麾下三個大隊的戰士,對今夜舞會的主角,我們永恒的科琳娜女士,致敬!”

“致敬!”從暗之母偏暗的角落裏,傳出一道尖銳出衆的激動叫嚷,摩多正趴在樹洞上,望眼欲穿地盯着那位銀色美人魚。

“艾琳思貘,也許是光太暗,我當初竟然把科琳娜女士當成了女鬼……”

他發現許多道目光正盯着這個方向,在鑽回樹洞前扔下了這麽一句。

而艾琳思貘對他的話根本無動于衷,她深情且動容地凝望遠方:“他會是一個溫柔的人嗎?善待我們就像善待她一樣?”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着科琳娜,她像未經人事的少女一般立在高進的陰影下,束手無策:“你贊美了我?是真的嗎?”

“如果我在成為女妖之前,有人肯這麽贊美我一句,我想,我會像一只滿足的幽靈那樣,慢慢地飛起來,再消失。”

長有犄角的頭骨降下一些高度,用嘶啞陰沉的聲音說:“靈魂詠者,你不會變成幽靈的,你可能會變成蝴蝶,或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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