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謝長寧這次外放三年,就帶了原主跟周姨娘,一妻一妾,留了兩個無子的妾侍在建安謝家大宅裏。

原主半路尋死,身體的主人換成了沈姝後,她連應付謝長寧假裝自己被狗咬了都不願意。之前還有個周姨娘小意溫柔的伺候着,噓寒問暖體貼周到,但是出了郁硯秋那事之後,謝長寧便長住在書房了裏了,再未讓周姨娘伺候。

一連幾個月的時間如此,沈姝還以為他這是在修身養性,彰顯他有多愛郁硯秋。

然而事實證明是她想太多了。後來有一天她有事去找謝長寧,發現原本負責伺候的小書童,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嬌俏的丫鬟,并且還勉強算得上是個熟人,沈姝依稀記得,曾在周姨娘的院子裏見過。不過當時她也沒往別的地方去想,只以為是周姨娘安排過來的,後來等她回了東院,沒過多久蕙姐兒就過來了,簡單聊了幾句之後,話題忽然就拐到了那個丫鬟身上。

“爬上了父親的床又如何,半年來連個名分都沒有,在這裏尚且如此,等回了建安,就更別癡心妄想了。”

沈姝不知蕙姐兒與她說這番話的意義是什麽,對她而言,代表着謝長寧在她這裏徹底從路人變成了厭惡的對象。最開始的時候,她只當謝長寧是個陌生人,不喜歡也不讨厭。後來因為郁硯秋的事,沈姝一度覺得他這個人真的是渣,他如此,沈瑜也是如此。

他對郁硯秋的深情雖然不能作為他傷害別人的理由,但是沈姝覺得,如果他能一直這麽堅持下去,起碼能讓人在惡心之餘生出一絲佩服。

然而他所謂的深情,就是在郁硯秋剛下葬一個月不到,在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沒多久的時候,又收了一個女人到房中。

的确,古代是一妻多妾合法的社會,不能要求男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如果不是謝長寧此前表現得何等的深情,卻又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的事,沈姝也不會覺得他是個渣。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跟一個陌生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沈姝還能說服自己這是迫不得已,但是當明知道這個陌生人是個渣,再加上夫妻關系,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對她來說,也是難以忍受的。

并且如今三年任期将滿,謝長寧即将回建安述職,不出意外是要永久留在建安了。沈姝從原主留下的少得可憐的記憶中以及蕙姐兒那裏知道了一些建安謝家大宅那邊的情況,在她看來,那個全府上下都向往着想回去的地方,恰好是她的地獄。

更寬廣更闊氣的院子,是更華麗的囚籠,真的去到了那裏,在重重禮教規矩的束縛與壓迫下,她只會過得比現在更痛苦。

最早在得知原主的遭遇後,沈姝便生出了別的想法,又經過郁硯秋一事的催化,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之後沈姝就開始着手去辦,思考着要如何去應付随之産生的一系列的問題。她翻遍了本朝律法,又想盡辦法找來類似的例子做參考,得到的答案卻讓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南朝的律法,對女人極盡苛刻。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一旦嫁了人,想要結束這段關系,無論是被休還是和離,決定權都掌握在男人手中。

沈姝想要和離,要麽得到謝長寧同意,要麽由沈家出面來談,她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并且就算撇開沈家願不願意為她出面這個問題,即便他們真的來了,除非權勢滔天能死死壓住謝家,否則最終還是要謝長寧點頭才算完。

這也是沈姝之前願意答應幫謝長寧忙的原因。他許下兩個承諾,沈姝就沒想過真的提兩個要求,只希望他能有點擔當說話算話,兩個要求換他簽下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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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年關。

距離謝長寧回建安述職只有個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了,沈姝終于決定跟謝長寧把話說開了。

這一日傍晚,沈姝早早便讓伺候的丫鬟把祯哥兒與崔奕璟送回了各自的院子,之後便讓琉璃去門口等着,等謝長寧從府衙回來,便請他過來。

聽到沈姝如此吩咐,琉璃當時眼中的驚訝藏都藏不住,愣了片刻很快回過神來,點頭應下便退了出去。從東院到大門口,一路走着,她都在想着這事,半喜半憂。喜的是沈姝終于想通了願意跟謝長寧服軟求和了,憂的是怕萬一她猜錯了事實并非如此。

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謝長寧,在得知沈姝請他到東院去的時候,同樣有些驚訝。他一邊随着琉璃往東院走去,心裏猜測着沈姝究竟所為何事。

等他到了東院,沈姝便吩咐了人去廚房傳菜。未過多時,菜便一一呈了上來,算不上多豐盛,不過幾樣家常小菜而已,其中有一半是他愛吃的。

在謝長寧看來,這是沈姝第一次如此明顯的讨好他。無故獻殷勤,要麽是有所求,要麽是想求和。二者選一,他更偏向于前者。

不過沈姝既然沒開口提,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

兩人安靜的用過了晚膳後,伺候的人把飯菜撤了下去,沈姝又吩咐琉璃琥珀等人都下去,再把門關上,沒有她的吩咐別進來。

等人都退了出去,關門的聲音傳入耳中後,沈姝轉身走了回來坐到謝長寧對面,雙眼直視他,直接道,“還記得你之前答應過我兩個條件嗎?”

謝長寧沒想到她會問起這事,愣了愣,而後點頭。

接着便聽沈姝繼續道,“前提是只要你能做主,不觸及律法,不違背人倫,對吧?”

謝長寧再次點頭。

然而沈姝不但沒有因此松了一口氣,反而感受到一絲久違的緊張,“現在,我想要使用這個條件。”

“你想要什麽?”謝長寧問道。

沈姝自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和離書,攤開來放到謝長寧面前,而後指着桌上的筆墨與印泥,緩緩道,“簽下它。”

謝長寧視線落在沈姝遞來的紙上,第一眼便瞧見了‘和離書’三個字。他不再去看下面的內容,猛地擡起眼看向沈姝,面上神色有些吓人。

沈姝卻是不懼,直視他繼續道,“一,你可以做主,二,不觸及律法,三,不違背人倫。這三個前提,我提出的條件都沒有都沒有觸犯,你沒有理由拒絕兌現承諾。現在,簽了它。”

謝長寧聞言,微微眯起眼,看了沈姝許久之後才回道,“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

這就是拒絕了。沈姝卻沒有就此放棄,“兩個承諾,換你簽下它,如何?”

謝長寧重複道,“我說過,以後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沈姝問他,“為什麽?你條件那麽好,此去建安又有錦繡前程等着你,你并不是非我不可,甚至我于你而言,只是可有可無,不是嗎?”

謝長寧忽然就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沈姝,你記住,你既然嫁進了謝家,生是我謝家的人,死也只能做我謝家的鬼!你只能等着我給你休書,別妄想我會簽下和離書!”

他說罷,拂袖便要離開,又被沈姝叫住,只見她從袖中又拿出一份寫了字的紙張出來,攤開來放在桌上,對謝長寧道,“我可以退而求其次,把和離書換成這個。”

謝長寧順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休書兩個字,方才散去的笑容再度回到臉上,他超前走了兩步來到沈姝面前,微微俯下/身,頭靠近她,一字一句道,“我說得很清楚,你只能等着我厭棄你的那一天給你休書,否則你就只能是我謝家的人,無論生死!”

他伸手将桌上的和離書與休書一把抓到手中,舉到沈姝眼前,一點點撕成碎片,而後揚手灑下。

宣紙的碎片紛紛揚揚落下,幾乎看不到一個完整的字跡。

他冷笑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這一次,沈姝沒有再叫住他。

門被粗暴的打開後又關上,證明謝長寧并非像看起來那麽平靜,只是将怒氣壓了下來而已。

沈姝卻不在乎他的情緒如何,她轉過頭去,将桌面上的紙屑一一撿了起來,而後又離開座位,蹲下/身去将散落在地上的也撿了起來。

這期間她始終神色平靜,沒有失望也沒有憤怒。這樣的結果是在她預料之中的,并且還不是最壞的。

在想到要想他提出這個條件的時候,沈姝就沒有抱多少希望。

他若是答應了,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若是不答應,也沒什麽好失望跟憤怒的,因為沒必要。再過不久就要離開全州了,此去建安這麽長的路程,總歸是能找到的機會的。

謝長寧言而無信,她就只好用些別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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