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 (1)
【捌】采桑(其實和采桑沒任何關系,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了這個詞)
花途受傷了哎,那血真得不能再真了,可是千,不幾萬載難逢。
即便蘇笑沒有探清虛實,也不能放過啊。畢竟他就算打不過,還能跑不是?可當他真身趕去時,花途已然不在。
地上唯餘幾棵被法術震斷的楓樹和一些尚未凝結的鮮血。
蘇笑循着氣息一路追到雲楓山腳,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他媽屬狗的吧?受了傷還跑得比老子快!草!”他罵了一陣,又想到什麽,邪笑着舔了舔嘴角,“啧,你不是明天要去找卉香嗎?老子就不信守不到你!”
楓小咩無事,他好好的坐在平臺上,低着頭不知在幹什麽。
花途放下一顆懸着的心,隐于暗處借着主峰濃重的靈氣打坐調息。
驅月西沉早啓明,霞光四射染無聲。
楓小咩還是在那坐着。
山間露氣濃重,他的衣衫都被染濕。漆黑的發絲上沾滿水汽,發尾挂着一顆顆晶瑩的露滴。
元神的傷要慢慢修養,花途不過是把體內運轉的靈氣調順,治了外傷,讓外表看不出來異常。他執傘走到楓小咩面前,責怪道:“怎不回房?”
楓小咩身體微微發着抖,好一會才擡起頭。
他的臉色很白,雙眼通紅,兩手緊緊的抓着什麽東西,愣愣看着花途。
“怎的如此模樣?”花途想他應該是在他回來之前遇到了什麽可怕的物事,可恨自己昨日回來時竟未發現異常。他心底一慌,忙扔掉傘蹲下身,去扶他,“可是遇到何事吓……”
“哇嗚嗚嗚……”楓小咩猛地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哇哇哇……我……嗚嗚嗚……我把……把你……不是……是把他……嗚嗚嗚……殺……殺了……哇……”
“他是何人?”
“嗚嗚嗚……”楓小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怕是從未這般傷心害怕過,“他……他和你……嗚嗚嗚嗚長得一模一樣……哇嗚嗚嗚……”
花途微怔,忽的明白過來一定是他離開了,他這小半元神見着楓小咩孤獨,便化為他的樣子來照顧他。楓小咩初時未覺異常,後來發現了,便把“他”給殺了。
他的元神雖然只有一小半,卻也能護楓小咩周全到他趕回來,只會對楓小咩毫無防備。
這樣一來,為何楓小咩完好無事就能說得通了。
如此遲鈍的楓小咩竟能發現那不是真正的他,花途一時也不知該說他聰明還是自己命該如此。
“先哭吧。”花途抱住他,溫柔地輕拍他背順氣,柔聲安撫,“哭好了,睡一陣。”
楓小咩哭了很久,睡着再醒來,已是翌日淩晨。花途坐在桌邊,拿了卷書看,見他醒來,放下書過來遞給他一個紅豔豔的果子,淺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楓小咩盯着他啃完一個,花途便又遞給他一個,遞到第五個的時候,楓小咩不接了。
“可吃好了?”
楓小咩爬起來跪着看他好一會才開口:“花途。”
“嗯。”
“你走了沒多久,我病了。”
花途心中一緊,不由自主傾身上前将他抱在懷裏。
“抱歉小咩咩,是我未照顧好你。”
“他就扮成你的模樣來照顧我。”楓小咩把下巴放到他肩上,慢慢道,“他身上的香味和你一樣,我就以為是你辦事回來了。我想吃什麽,想要什麽,你一向順着我,他……他也是,陪我練劍,陪我看書,教我修煉,還陪我玩,彈琴給我聽,更親手為我做飯洗衣梳頭,外面那個竈臺就是他搭建的。”
“嗯。”
楓小咩話鋒一轉,頗有些怨氣,“就是從不下山,沒有糖葫蘆。”
“……小咩咩何以得知他不是我?”
“感覺不對。雖然聲音動作習慣身上香氣都一樣,但就是覺得不對。我就問了他,他說是,但又不是,然後……然後我就刺了他一劍。我……我沒想到他不會躲。”楓小咩又開始顫抖,聲音哽咽,“他還笑,摸我的頭說我想見的人馬上就回來了。然後他用嘴碰了下我額頭,就……不見了。接着……接着你給我的花,發簪……發簪就斷了,我把它種土裏,種了……種了一晚上都沒動靜。”他放開花途,哭着去找發簪,“我給你看,我種給你……”
“小咩咩。”花途攔住他,指着窗臺上只剩枝葉的花,安撫道,“它未死,會重新開花。”
楓小咩撇開花途就奔過去,還差點摔倒,辛得花途眼疾手快扶住。他顫抖地去碰花,卻在即将碰到時縮回了手,回頭看花途确認,“它……它真的沒事?”
“無事。”
“你……你沒騙我?”
花途點頭。
楓小咩這才敢去碰花,小心翼翼又驚又喜地模樣,像是碎了的稀世珍寶又複原回來了一般。
“雲楓山主峰靈氣濃郁,好生養着,它很快便能重新開花。”
“嗯!”楓小咩重重點頭,忽的又想到什麽,“那……那他呢?”
“小咩咩,想他回來?”
“嗯。”
“為何?”
楓小咩愣了,“我……我不知道……”
“小咩咩可是喜歡他?”
楓小咩茫然,“什麽是喜歡?”
花途頓了頓,問道:“若重來一次,你是否還會殺他?”
楓小咩點頭,毫不遲疑,“他冒充你。”
“既如此,為何想他回來?”
“我……我不知道……”楓小咩搖頭,喃喃,“我……我就是覺得難過。”他捂住胸口,“這裏好……好痛。尤其是他笑着說我想見的人馬上就回來,用嘴碰我額頭的時候……”
“小咩咩。”花途捧起他的臉,在他眉心印下一個吻。
“就是這樣……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碰我時和他碰我時感覺完全不一樣?”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楓小咩抓着花途,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說……他是你,又不是你……是,是什麽意思啊?”
“小咩咩莫哭,乖。”花途攬住他,溫柔地為他擦去眼淚,嘆道,“他是花,花是他。花是我,我是花。我是他,他不全是我。”
楓小咩搖頭,“……不懂。”
“小咩咩,殺了,便莫再想他會活過來。若不想他死,便不當動殺念。”花途拉着他坐下,“事已做,便接受,莫後悔,莫傷心。”
“……”
花途輕輕撫過他的雙眼,施法消去他雙眼浮腫,再将他一頭青絲整理束好,又穿好衣服,拉起他往外走,“走罷。”
楓小咩回去抱起花,擦着眼角跟上來,“去哪。”
“卉香城,買糖葫蘆。”
楓小咩站住,“可師父說……”
“你說我是凡人。”花途理所當然道:“因而你須與我同去,護我周全。”
【玖】下山
“花花花花花途,”即将踏出結界時,楓小咩又不動了。他抱着花小心掰着指頭數,最後伸出四根手指,一臉認真地第四十三次重複,“我才四百三十八歲,沒到一千年,不能出啊啊啊啊啊!!!”
花途伸手拽了他一把。楓小咩整個人完美穿過結界,撲了他滿懷。
……
于是便出現了花途淺笑着走在前面,楓小咩氣鼓鼓跟在後面的一幕。
暗中跟了一路的蘇笑看不出花途任何異常,無法确定那日他受傷真假,不敢貿然殺出。猶疑不定中忽然看到楓小咩手中的花,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後就不見了。
雲楓村村長很是憂愁。
他們去請了白月宮的人,誰知一群人來看了一眼就走了,就隔天來了個白月宮弟子守村。那弟子告訴他們,除非他開口說能進山,否則千萬不能進山,想出村,就往西走,只要腳上還踩着雲楓谷地界的土地,就不能拐彎。
村裏有很多以狩獵為生的人,雖有鄉鄰幫襯,但一直沒有生計也不是辦法。村長無數次詢問白月宮弟子何時能進山都無果,總覺得自己再過幾月就能入土為安。
疲憊地重重嘆了口氣,他瞥到從雲楓山方向走來了兩個人。前面執傘的那個,正是他曾勸過不要進山的人。
村長健步如飛地迎上去,又驚又喜,“你……你沒死?”
花途微颔首,淡漠,“牢老人家記挂,在下無恙。”
“你……你是不是遇到仙人才沒事的?”村長很是激動地抓住他,“太好了太好了,老朽就知道。仙人守護了我們雲楓村幾千年,怎麽可能突然就死了。年輕人你可知道他在哪?雲楓山那只害人的妖怪是不是已經被他給殺了?你們是不是出來給我們報信的?”
“仙人?你說的是我師父嗎?”一路都沒開口的楓小咩終于說話了,奇怪道:“他雲……”
花途開口打斷他,“在下并未見到仙人。”
村長:“沒有見到仙人?”
楓小咩急急湊前,指着自己,“他見到了,我我我,我就是仙人。”
村長瞥了他一眼,看他不過十七八歲模樣,頗有些不悅。“小小年紀休得胡說八道!”轉向花途,“那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妖怪沒有害你們?!”
楓小咩:“妖怪不……”
花途:“我們還有事要辦,就不陪老人家了。”說完拉起楓小咩就走。
村長想追上去說什麽,卻發現自己突然啞了。
楓小咩看看花途,又看看村長,來回好幾次,“花途你……”
天上在這時降下來一個東西,把楓小咩的“為什麽打斷我說話”幾字憋回了肚子裏,差點沒噎死。
那東西是個人,落地就朝花途單膝跪下,恭敬行禮道:“在下白月宮第五十二代掌門座下大……”
楓小咩怒氣沖沖地踢了他一腳,打斷他說話,“憑什麽你也打斷我說話!”
白月宮弟子毫無防備,被踢了個四仰八叉。他竟是沒有生氣,涵養極佳地爬起來整理好衣服後,很是茫然地對着楓小咩行禮問道:“不知在下何時何地又是何處得罪了……公子,公子要這樣對待在下?”
楓小咩理直氣壯,“花途說,這叫禮尚往來。”
白月宮弟子暈了,“啊?在下沒踢過你啊?”
花途眉眼間盡是淺淺笑意,“得罪他的是我,你只是被遷怒了。”
楓小咩滿意地哼了聲。
花途摸了摸他頭,“小咩咩,踢了人,要道歉。”
既是下了山,是非黑白、人情世故、待人禮數,都要懂得,不懂亦要學。
楓小咩茫然,歸雲沒有教過,“道歉是什麽?”
白月宮弟子一愣,看楓小咩那模樣不像說謊,忙擺手道:“無妨無妨,小公子踢得不重,只是我方才沒有防備才會摔倒。只是小事一樁,花途仙……”他想叫“仙人”,可張口幾次都沒有說出來。疑惑間瞥到花途神情,恍然明白過來,改口道,“花途公子不用責怪小公子。”
他修為比楓小咩高許多,自然看得出來他是只剛化成人的小妖,就是不知為何會與花途在一起。此刻瞧來,傳說中不茍言笑的花途竟似對他寵愛有加。
只是這等事情,不是他一介修仙的凡人能操心詢問的。
“不知花途……公子對于蘇……”
花途道:“你無需多問,好生看着這村子即可,此事我自會料理,事必後傳信與你。”
白月宮弟子恭敬道:“是。”接着他又等了一會,未見花途再說什麽,便自行請辭告退了。
兩人繼續朝卉香城走。楓小咩想着什麽,不說話。花途在前走兩步,回頭看他一眼,走兩步,回頭看他一眼。楓小咩莫名其妙,“你走兩步就看我一下幹什麽?”他去摸臉,“我身上多了什麽?”
“看小咩咩是否仍在生氣,若仍生氣,”花途有些苦惱,“我又該如何哄。”
楓小咩本是想着道歉的事,聞言忽的抱緊了手中鮮花,偏頭看着別處,努力克制住緊張歡喜的心思,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嗯,那你想好了嗎?”
花途道:“你師父歸來後若問起,你便說是我趁你睡着時将你偷偷抱出來,并非你想出來。”
楓小咩莫名有些失望,“本來就是你強行拉我出來的,我一直都不願意出來。”
若非你想,我也不能強行将你帶出。
花途:“嗯。”
“我終于想明白你和他哪裏不一樣了。”楓小咩瞅着花途,“他除了下山一事外,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但你不會。”
“那你喜……”花途忽然頓住。
楓小咩哭睡過去後,他便将受傷的元神收回,重新分了一小半出去。那花原是盛開的,是他不讓長花。
一并收回來的,還有那小半元神這段時間的記憶及對楓小咩的感情。他初見楓小咩時,便很是喜歡他,不由自主想要親近。他不在時,那小半元神對楓小咩更是事無巨細照顧有加,所以他才在他又說起“花途”的時候,脫口而出想要問他喜歡誰多一些。
其實都是他,又何必多在此事上糾纏。
“你怎麽說一半就不說了?”楓小咩伸出只咩爪在花途眼前揮舞,“是不是累着了?”随後又自言自語,“也是,你不過一介凡人,從雲楓山下來走了好幾個時辰都沒有休息……”他四處張望一番,指着遠處道,“那邊有塊石頭,咱們休息一下?”
花途回神,“不必。”
“哦。”
……
“花途。”
“嗯。”
“你的事辦完了嗎?”
“快了。”
“那……那你帶我買了糖葫蘆後,是不是又要去辦?”
“嗯。”
“我又要一個人待在山上了啊……”
花途有些心疼,“可是孤單難忍了?”
楓小咩點頭,又搖頭,“你會回來嗎?”
“我會很快處理,不會如上次那般,幾月不歸。”
“會回來就好。”楓小咩很開心,頓了頓又道,“我等你。”
【拾】卉香
卉香城的名稱由來,是因為城中有一種特殊的香味。這香味不會影響美食鮮花等正常的香氣,卻能覆蓋惡臭難聞的污濁之氣。
城門前,花途朝楓小咩伸出手。楓小咩覆上去,被他十指相扣握緊,然後由他邊拉着彙入大量的人群,邊聽他道:“此處人極多,你切莫放手,以防走丢。”
花途的手很暖,有些滑。楓小咩捏了捏,看他回頭看來,吐了吐舌頭。花途淺笑,握他手更緊了些。
畢竟是山裏的孩子第一次進城,楓小咩看什麽都覺得新鮮稀罕,遇到喜歡的就買——花途掏錢。沒多久,他手上就提了大包小包好多東西。花途要幫他拿,被他以他是仙人拿這點東西不累為由拒絕。還是後來吃零嘴時發現沒手,才不情不願把東西給花途扛。
他們到達卉香城時已經有些晚了,沒逛多久,天就黑了下來。
各家各戶掌起了燈,亮着淺淺黃光的燈籠如飛舞的龍,從街頭游到街尾。
楓小咩在一座三層大樓前停下來,望着檐上挂着的各式漂亮宮燈,驚嘆道:“好漂亮啊。”
樓前幾個漂亮姑娘俊俏小生見他長得好看,皆是笑嘻嘻的招呼他要不要進去玩。楓小咩躍躍欲試,看花途征詢意見。花途瞥了那幾人一眼。幾人像是突然被一盆雪水澆了,齊齊打個寒顫,趕緊換了目标招呼。
花途拉着他轉身就走,“這世間有些地方,你看看即可,不可進去,比如這座樓。”
楓小咩不懂,可花途的話要聽,“哦。”
“若要尋歡,找我即可。”
那樓太好看,楓小咩有點舍不得,頻頻回頭,因此沒聽清,“啊?”
花途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零嘴不管飽,你應是早就餓了。我帶你去一處,那裏景色好,飯食亦佳,吃完便早些歇息。”
楓小咩最好看的,便是一雙靈動的大眼。那雙眼在夜色襯托下勝似天上星辰,亮到了極致。
有見色起意之人攔住兩人去路,話說一半就被某人打得爹娘都不認識。
“花途你為什麽要打他?”楓小咩滿臉疑惑,“還生氣?”
花途面冷如霜,“他觊觎你。”
“啊?”
“小咩咩。”
“嗯?”
“除了我,你不可讓別人碰你,衣角發絲也不行。”
楓小咩不解,“為什麽?”
“我會生氣。”
“啊……”那師父怎麽辦?師父最喜歡摸他頭了。
“到了。”
楓小咩去看,驚嘆道:“咦,比剛才那座樓好看哎。”
巷子深深。
卉香城裏最大最高的六層樓的客棧,一樓中間是高臺,供琴女彈琴舞女跳舞說書人說書;二樓是雅座,供人吃食飲茶;三樓往上,便是住處。
客棧後有個老板娘不點頭不能進入的院子,院子裏蓋着座三層小樓。
一樓為書房,二樓為巷子深深的老板娘住處,至于三樓,傳說是老板娘留給他弟弟住的。
只是這弟弟麽……傳說中的弟弟,那能叫弟弟麽?
花途拉着楓小咩直往後院而去,引得客棧內所有人注目。管事的頂着花途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哆哆嗦嗦的一路勸阻。
巷子深深的老板娘卉香——對,就是卉香城的守護神,此刻正着一襲華麗的淺紫色百花刺繡留仙裙,持一卷書,坐在院中的石桌上上專心的看。
月光從樹葉的間隙中投射下來,愈發襯得她青絲如墨,膚色雪白,端莊溫婉。
見着花途,她先是淡淡地吩咐管事的下去,接着就像是終于守得外出許久的丈夫歸來的小女人一般,又驚又喜歡喜雀躍又隐忍矜持地迎上來,激動得聲音顫抖,“花花,你……你可算是來看我了。你可知道,我盼你來見我,盼了快三萬年了……”
卉香是花途名義上的姐姐。
她有個姐姐,名喚卉妍。兩人自幼失去雙親,機緣巧合下拜入一修仙門派修行。一日卉妍出門游歷帶回來一株花,卉香見了也甚是喜愛,與她一起精心養護。
那花便是花途,在兩姐妹精心照顧下,生了靈智修煉成妖。化為人形那天,卉香卉妍都很高興,卉香自此便成了他的跟屁蟲,天天嚷着非他不嫁。
卉妍那時已嫁人,與夫君和樂,見她這樣每每無奈搖頭。花途則總是明言拒絕,以親姐待之,從不逾矩半分。幾千年過去,也不見他有喜歡之人,
卉妍資質較卉香來說差了許多,花途成仙不久,她就去了,臨去前,交代花途照顧好卉香。卉香哭得很傷心,一向冷淡的花途悶聲不吭,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他便離開了。
卉香默不作聲,背了包袱任勞任怨地跟在他後面,只有一個期望——嫁與他。
可是花途一直不為所動,就算她搬出卉妍死前讓他照顧她的話也無動于衷。卉香很是氣悶,沒忍住心底欲望受了妖人蠱惑,給他下藥。
卻不想媚藥變成毒,藥,差點害死花途,也差點害死自己。
自此花途不再見她。
随後她也成了仙。九天界建成後,她被朱九天選做卉香城的守護神,因職責所在無要事再不得踏出卉香一步。花途偶爾也會路過卉香。但她心中有愧,從不敢去找,只敢偷偷地看,不停地在心裏祈禱他多留一會,再多留一會……
再後來她知道了他在降服蘇笑,急忙傳信說她有辦法很快找出蘇笑,讓他來見自己一面。
可他仍是不來。
如今終于盼到了,她又害怕這是個夢,動作一大,夢就醒了。她想去拉他,又不敢,只得絮絮道:“你可知道,自你踏入卉香地界起我就知道你來了。我很開心,特別開心。我想去找你,可……可我又不敢……我……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做錯了,就算你我後來都安然無恙,但……錯了就錯了,你不想看見我也是我活該。”
花途沒有說話。
楓小咩疑惑道:“你開心為什麽要哭啊?”
卉香一愣,急忙去擦眼淚調整情緒,彎起嘴角朝花途笑,“不哭,不哭。花花好容易來見我一面,我要笑,要笑。”忽的,她似是想起什麽,看向楓小咩,“這位是……?”
花途:“內子。”
“我不叫內子。”楓小咩糾正,“我叫楓小咩!”
“哦……內子,內……內內……”卉香猛地反應過來,“內子?”
花途:“嗯。”
卉香一臉不可置信,看了看二人十指緊扣的手,顫聲問道,“你……你成……成親了?”
楓小咩不懂內子意思,卻是明白成親為何意。跟着一臉驚訝道:“花途你成親了?怎麽沒告……”“訴我”二字被花途堵在了嘴裏。
楓小咩迷惑了。
為什麽要用嘴碰他的嘴?不過花途唇好軟哎,還有……好香啊。不知味道如何。
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花途一僵,迅速放開他。夜間昏暗,但在月光燈光映照下,還是能看到他耳朵迅速泛紅。他對還愣着的卉香道:“此來卉香城只為兩件事。第一件為徹底斷你念想,第二件乃蘇笑之事。”
喜歡了幾萬年的人突然來告訴自己他已成親,可想而知卉香是何等心情。她竭力控制住即将溢出的眼淚,顫抖着啞聲道:“你們今日逛了許久,想必早就乏了,蘇笑一事便明日再談吧。我去給你們準備吃的。”轉身飛也似的走了幾步,不甘心回頭卻看見楓小咩一臉發現什麽的表情,叫着“花途你是不是偷偷吃蜂蜜了,嘴上好甜哎!”去親花途,而花途似乎想躲卻又一臉無奈寵溺任他親,心頓時痛得似要炸裂開來。卉香雙膝發軟,忙走到看不見兩人的地方,扶着廊柱跪倒在地痛哭起來。
【拾壹】報複
說是明日再談,但一連好幾日,卉香都沒有出現。
二樓一直門窗緊閉。
花途知曉她需要些時間去接受,加上楓小咩在身邊,無人可傷他,便由着她去了。正巧他也可以帶楓小咩多接觸下外面的世界,教他些基本常識。
“花途!”這日,楓小咩看書看到什麽,氣鼓鼓地把書摔到畫畫的花途面前,指着書裏某頁,“內子是妻子的意思?”
桌上的花搖了搖。
尚未畫完墨汁未幹的畫被他用書一壓,盡數毀了。花途也不惱,一臉平靜的放下筆,“嗯。”
“我不是你妻子!”
花途看他,“那夫君如何。”
“夫……夫夫夫夫君?!”
“是。”花途淺笑,雙手壓在桌上,隔着書桌湊近他柔聲喚:“夫君。”
楓小咩臉紅到脖子根,整個人都不知道要放哪,偏偏花途又喚了一聲。他“噔”地後退兩步,腳一崴差點沒摔倒,瞪着他,“我們還沒成親!你這樣,你這樣,你這樣,這樣,這樣成何體統!”
花途輕飄飄道:“那你沒事親我就成體統了,還不分場合的親。”
楓小咩張嘴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憋屈得要命。
他就單純覺得花途嘴唇很甜很軟,舔着感覺很好,沒有別的心思。因此想起來就親幾下,不管身邊有沒有人,是否是在大街上。別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時他還覺得奇怪,方才才知道那叫親,是夫妻和愛人之間才會做的事。
“小咩咩,我們成親如何?”花途笑意愈濃,“成親後,你想怎麽親,便怎麽親,親哪裏,親多久,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脫你衣服也可以?”
上次楓小咩無意間扒掉了花途半邊衣襟,覺得他鎖骨長得可真是好看,可惜剛咽了口口水他就把衣服拉上去了。楓小咩很遺憾,卻又不好意思提出來,因此便下意識接了話。音落就覺得哪裏不對,想說什麽補救,花途已來到他面前,勾起他下巴,調笑道:“我竟不知,小咩咩想脫我衣服。”
楓小咩臉更紅了,急急擺手搖頭解釋,“才沒有,你別胡說,我……”
“可要現在就脫?”
“我沒……好呀!”楓小咩手與嘴一樣誠實,抓住花途胸前衣襟就要使勁,卉香突然輕咳一聲在這時進來了。
楓小咩遺憾地看了眼花途,狠狠瞪了眼卉香。花途摸了摸他頭以示安慰,收起笑容漠然看卉香。
卉香有些難過。
自卉妍去世後,花途便再未笑過。她以為他已經忘記如何笑了,卻不想不過是未遇到能令他展顏的人。
她先是叫了聲楓小咩“弟妹夫”,才轉向花途,一字一句道:“我沒有辦法。當初那封信,不過是我騙你來見我一面的借口。”
氣氛頃刻就變了。
花途看着她,面沉如水,殺氣森然。除了上次大意被蘇笑調戲外,他是第二次如此生氣到想要殺人。巨大的壓迫感攜着雷霆之勢朝卉香攻擊而去,壓得她幾乎站不穩。
楓小咩有些發愣,看看花途又看看卉香,不明白之前還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就這樣深仇大恨起來。
“花途……”
卉香咬牙挺直背脊,端端正正站在房中,毫不示弱地看着花途道:“你肯來找我,是因為害怕他出事麽?”
音未落,她就像是突然被什麽攻擊了一般,整個人向後飛出,跌落在小院中,吐出一大口鮮血。
“哎?這是怎麽了?”楓小咩急忙跑去扶她,“你怎麽了?有沒有事?”
“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卉香掙開楓小咩,抹一把嘴角鮮血爬起來,神色倔強地看着花途,“我就是沒有辦法!”
花途深深看了她一眼,沉聲對楓小咩道:“走!”
楓小咩急忙去抱花,跟上。
“花花,”卉香在他經過自己身邊時低聲道,“對不起。”
花途未做停頓。
“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這幾句話,說到了天黑。
楓小咩出來時,一直低着頭看花,只拿眼角瞥花途。卉香布了陣法,花途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看不到他們做了什麽——她作為一方守護神,自然知道楓小咩抱着的花是花途的小部分元神。花途見楓小咩除了臉紅紅的,沒有別的異樣,拉起他便走。
楓小咩不動,抱緊花盆遲疑道:“花……花途,她,她說天黑了,夜路不好走,讓我們今晚還住這裏,天亮了再回去。”
這是想借楓小咩的口留他下來嗎?
花途冷冷看向卉香,卻見她倚着書房看着自己笑得一臉淫,蕩無害。他從未見過卉香露出過此等神情,一時想不到這神情下的含義,只得皺眉看楓小咩,“她與你說了何事?”
楓小咩看了看卉香。卉香食指豎在唇前,搖頭。楓小咩飛快看了眼花途,低下頭摸花,“她說不能告訴你。”
小咩咩被教壞了!
花途看向卉香的目光更冷了。
晚間卉香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賠罪。她廚藝比花途更勝一籌,楓小咩吃得很開心。卉香不停給他夾菜,笑眯眯地讓他以後常來。楓小咩狠狠點頭。花途總覺得卉香笑容款款下還藏着別的心思,可又猜不透,眉頭皺得更緊。
飯後卉香端着盤子走到門口又回頭對楓小咩眨了眨眼。楓小咩一愣點頭。卉香滿意地看花途一眼走了。
花途不悅道:“爾後離她遠些。”
“為什麽?”
“會學壞。”
楓小咩托腮,認真想了許久,搖頭一臉認真道:“沒有啊,她沒教我做壞事。”
“……”
睡覺的時候楓小咩爬上了花途的床,一臉期待開心地撲倒他,“花途,我要……”看了花途一會,忽的苦惱起來,“我要……我要……我要什麽來着?”
“糖葫蘆?”花途正色道,“現今時辰已晚,你又洗漱完畢,不宜吃東西。”
“啊?”楓小咩搖頭,“不是糖葫蘆。”
“……糕點?”
“也不是。”楓小咩認真想了好一會,“對了,是吃你,吃你……”
花途心中一動,攬上他腰輕輕在他腰上摩挲。
“吃吃吃……對,先脫衣服……”楓小咩興奮地去脫花途衣服,脫到一半又搖起頭來,“不對不對,師父說過,若想成仙,便要常做善事積功德,不能殺生吃人。”
花途抓住他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眸色漸深,“小咩咩,你……”
“可卉香居然叫我吃你!”楓小咩坐在花途身上生起氣來,“枉我還在你面前為她盡力辯解,沒想到她居然要我殺你!”
花途有些莫名。
暗處偷窺的卉香,“我擦,老娘白天給你說的時候你怎麽不想到這個?你要是不懂早說啊!我給你找那麽多孤本,就是為了讓你給我看這個的嗎?你是怎麽修成人形的?!”
楓小咩撸起袖子往床下爬,“她竟然想害你,我這就去殺了她,就算折損修為我也要殺了她。”
卉香:“靠!我看你不是山羊精是野豬精,那麽蠢!花花到底看上你哪裏了,我喜歡他幾萬年他都看不見。”
饒是花途再莫名,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拉住他,“小咩咩……”
“花途你是不是怕?”楓小咩急忙回身抱住他,拍他背安慰,“你別怕,我是仙,她一個凡人不能把我怎麽樣的,我随便一個小法術就能把她弄死。”
“呵,呵呵呵呵……”卉香面無表情憋出倆冷笑,“怕是幾百個你都不能把我弄死。”
“我的小咩咩啊,就是可愛非常。”花途哭笑不得,“不過小咩咩确該好生修煉了。”
“哈?”
花途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推開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這世間最可怕的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