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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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生!”
沈承宣俊俏的臉上帶笑,那一聲“宜生”叫地很是溫柔缱绻,仿佛之前一個月的冷戰全然不存在,他們還是那對初初結為夫妻的少年少女。
“我不是有意冷落你,只是密哥兒近日學問上有些吃不準,要請教我,我才多去莞兒那坐了幾回。”蘇姨娘芳名蘇莞兒。
“再說,上次若不是你趕我出去,我又何至于一月不去找你?你看,但凡你稍微服軟,我都不會再計較了。”沈承宣繼續道。
宜生抱着七月,微微低下了頭,以致沈承宣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過,是一時別不開臉吧……相處十多年,沈承宣也算了解宜生,知道她外表柔順,其實最是剛強,今天那樣狀似怨婦的抱怨,可以說已經是她的極限。
所以,他不能着急,不能逼太緊,要給她些緩沖……
沈承宣想着,臉上又露出溫柔的笑:“你先回去,今晚我——”
“少爺,夫人喚您進來,說是有重要的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打斷了沈承宣的話。
沈承宣轉頭,就見母親身邊的大丫鬟翠縷俏生生地立在門前,一邊喚着他,一邊指着屋內。
沈承宣無奈,轉頭匆匆對宜生撂下一句話:“今晚等我!”說罷便回轉,跟着翠縷進屋見譚氏。
宜生擡起頭,輕舒一口氣。
*****
“少夫人、少夫人!”剛走進自個兒院子,紅绡就憋不住叫了起來,“少爺說今晚會來!”不僅說會來,還那麽溫柔地對少夫人說話,還送姑娘發帶,還為了少夫人跟夫人争辯!紅绡跟了宜生五年,可從未見過沈承宣這副樣子。
少夫人做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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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語帶諷刺地說了幾句話而已!這說明什麽?說明少爺對少夫人并非沒有感情,相反的,少爺對少夫人其實很看重吧?紅绡高興極了,以致失了平素的穩重,剛一進院子便忍不住激動地叫了出來。
進到屋裏,留守的綠袖迎上來,沒聽見紅绡院子裏說的那句話,只見紅绡幾乎要手舞足蹈的興奮模樣,便好奇地戳戳紅绡肩膀,“紅绡姐姐,什麽事這麽高興啊?”
紅绡看了宜生一眼,見宜生沒反對,便繪聲繪色的将一早上的事兒都跟綠袖說了。
除了少爺的改變,早上嗆夫人和蘇姨娘那一幕,也是大快人心啊!
紅绡覺得,跟了夫人五年,再沒有哪一刻如今天早上那般暢快。
綠袖聽得一愣一愣地,一邊聽一邊忍不住去瞅少夫人。
少夫人不是最軟和不過的麽?對她們這些小丫頭都和顏悅色,極少跟人紅臉,人人都說少夫人性子好,最柔順不過。這樣的少夫人,居然跟夫人針鋒相對地嗆聲,還把夫人逼得說不出話來?
綠袖覺得自己有點懵。
很快,紅袖便講到飯桌上,以及離開上房時那一幕。
“真的?”綠袖瞪大眼睛,“少爺真那樣說呀?”
“當然!”紅绡篤定地點頭,“少爺說了,今晚要過來,而且少爺還送了姑娘一根發帶,說是為姑娘的生辰準備的!”
綠袖眨巴着眼:“可是……姑娘的生辰不還有一個月麽?少爺這麽早就送了呀?”
紅绡猛然梗住了。她想起了當時情景。
當時不覺,這會兒想起來,卻怎麽想怎麽覺得,少爺就是随便從荷包裏摸了個東西呢?
紅绡想不明白。
不過,不明白不要緊,要緊的是,少爺今晚真的要來了。
而且看少爺的态度,是想跟少夫人重修于好?紅绡沒當上宜生的貼身丫鬟時之前,聽院子裏的老人說過,少爺少夫人曾經可不是這幅模樣。曾經的威遠伯府少爺和少夫人,那可是一對兒人人羨慕的金童玉女,恩愛夫妻呢。
再說,就算真是臨時找的東西充數,卻也代表了少爺的态度。要知道,少爺可幾乎從沒送過姑娘東西。
而且,最重要的是,少爺今晚要來!
少爺和少夫人要和好了!
“快收拾收拾屋子,少爺喜歡玉蕤香,我記得還有二兩,拿出來——”
“不必麻煩。”一個平穩的聲音打斷了紅绡。
“少夫人?”紅绡頓住腳步,疑惑地看着宜生。
宜生坐在梳妝臺前,正對着菱花銅鏡,用軟布蘸水,輕輕擦拭着眼底的青黑,那青黑色一沾水便融化,沾在軟布上,露出下面白皙的皮膚。
“我說,不必收拾屋子,也不必準備熏香,”眼底青黑色全部被擦掉,宜生放下軟布,對着兩個愣怔的小丫頭道,“不必那麽麻煩。”
“少爺今晚,不會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更一章,想求下營養液=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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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求
蘇姨娘将一朵嶄新的珠花插到沈瓊霜發上,退後打量一下,便故作輕松地笑道:“看,這珠花多漂亮,霜兒別氣,娘給你買首飾,買好多首飾,絕對比那條發帶好看。”
沈瓊霜卻遽然将珠花扯下,雙手用力撕扯,一邊撕扯一邊憤怒地大喊。
“我才不要什麽珠花!我就要發帶!那明明是我的發帶!爹爹居然給了那個傻子!嗚哇……”她哭了起來,是實實在在地傷心,仿佛沈承宣給出去的不是一條發帶,而是她的命一般。
蘇姨娘呼吸急促,快速出去将房門關上,回來便訓斥道:“霜兒,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叫大姑娘傻子!”
沈瓊霜正哭着,被蘇姨娘這一喝,登時打了個嗝兒,愣怔怔地看着蘇姨娘。
“哎呦你這是幹嘛,咋能訓霜兒呢?那丫頭不就是個傻子?說實話還有錯了啊?”一個身材削瘦雙眼渾濁,身上還帶着酒氣的婦人沖蘇姨娘一瞪眼,又一把摟住沈瓊霜,“乖乖不哭不哭,那破發帶給她就給她了,反正你爹疼你,下次你再纏纏你爹,指定有更好的,一根發帶算什麽?就當施舍路邊的叫花子!”
“娘!”蘇姨娘跺了腳,“那話是她該說的麽?咱們自個兒悄悄地說沒問題,可霜兒年紀小,萬一她不小心在外面說漏嘴怎麽辦?”
蘇姨娘的娘劉婆子撇了撇嘴。
“說漏了又怎麽樣?本來就是個傻子,還不興人說啊?夫人都說她是傻子了,姑爺也嫌棄她,就你還把個傻子當回事兒。”說罷又扭頭抱着沈瓊霜,幹皺的老臉笑成菊花,“乖乖啊,下次跟你爹要東西,可別再要那不值錢的珠花啊發帶啊,要金的,銀的,玉的!那才是好東西啊,姥姥以前有個大金镯子記得不?那叫一個好看啊,可惜沒喽,唉……”她一臉肉疼和遺憾的表情,一邊說一邊瞅蘇姨娘。
“莞兒啊,你看我這頭上手上都光禿禿的,像什麽樣子?出去也丢你的人不是?”
蘇姨娘擰眉,定睛一看,果然劉婆子頭上手上一件首飾都沒有。
蘇姨娘呼吸一窒,“娘,你又去賭了!”用的是肯定的與其而不是疑問。
“大驚小怪做什麽?小賭一把而已。”劉婆子翻了翻白眼,“我這麽大年紀,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就這麽點子樂趣,你還不知道孝敬,不孝女!”
蘇姨娘按了按太陽穴,只覺得那裏突突地疼。她不是不孝敬,可她哪裏來那麽多錢去孝敬?而且今兒就被少夫人挑了錯處,接下來更得謹小慎微,不能再出半點差錯,不然夫人一狠起來……她猛然打了個哆嗦。
門外突然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蘇姨娘趕緊去開門,就見外面站了個沒留頭的小丫頭。
小丫頭低頭小聲說道:“翠縷姐姐讓我跟姨娘說,少爺本來去追少夫人了,夫人又把少爺喊回去說話了。翠縷姐姐說,姨娘不用擔心。”
“哎呦,我就知道咱們夫人有手段!”劉婆子一拍大腿笑道。
蘇姨娘太陽穴又是一突,幾個銅板打發了小丫頭,也顧不上說劉婆子,只細細思索着小丫頭的話。今兒少夫人的舉動很反常,不僅會反駁夫人了,還把夫人逼地差點下不來臺,早飯時又跟少爺那樣說話,引得少爺服軟……
表面上看起來,少夫人出氣了,少爺心軟主動跟少夫人和解了,只有她和夫人吃了癟。
可是,在蘇姨娘看來,少夫人今兒實在有些不明智。
夫人是什麽樣兒,少爺又是什麽樣兒,蘇姨娘再清楚不過。
少夫人敢讓夫人吃癟,夫人就絕對不會讓少夫人好過。讓人不好過,最好的莫過于打擊其所在意,所求的東西,讓她求而不得,得而複失。恰恰少夫人又做出挽回少爺的舉動,那麽,接下來夫人會做什麽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少爺?
呵,男人的話要能信,她蘇莞兒三個字倒過來寫!
*****
“所以,夫人惱怒少夫人,會在少爺跟前說少夫人壞話,不讓少爺過來?”綠袖瞪大眼睛說道。她正研着墨,這一激動,墨汁都弄到袖口上了。
“不一定是壞話。”宜生溫聲解釋道,“但一定是讓少爺不想再來的話。”
說她壞話,這種招數譚氏用了不止一次了,但正因用得多,沈承宣現在已經基本免疫了,可譚氏的招數卻遠不止背後說壞話這一招。
至于具體什麽招,她不知道,也懶得知道。
她只要知道,接下來一段時間,她能過上安靜日子就行。
“夫人怎麽這樣!”小丫頭憤憤不平,“少爺和少夫人和和美美地不好麽?幹嘛非得搞破壞?哪有這樣做婆婆的?”
紅绡扯綠袖的袖子,瞪了她一眼。綠袖吐吐舌頭,不甘不願地閉上了嘴。
宜生笑笑,面上沒一點不平的樣子。
求仁得仁,有什麽好不平呢?
從重生回來,她最強烈的願望,最迫切的渴望,不過只一個而已。至于什麽少爺,什麽夫人,她通通不想搭理。可是,身在牢籠,想要清靜也不容易。于是,就有了早上那麽一出。
不再看兩個小丫頭的反應,宜生攤開雪白的宣紙,在紫檀案前坐定,拿筆蘸墨,在宣紙上認真勾劃着。
紅绡嫌棄綠袖墨磨得不好,索性将綠袖趕去一邊,自己上陣研磨。一邊磨墨一邊好奇地看着宜生寫在宣紙上的東西。
看了半天,“少夫人,這是什麽啊?”
跟大多數丫鬟不同,紅绡是識字的,不過識得不多,也沒看過幾本書,只勉強認得一些常見字罷了。
“這個啊……”,宜生又落下一劃,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嗯……應該是算術吧。”紅绡看着紙上的字,似懂非懂,“算術?學不用算盤麽?”
宜生笑笑,“這個不用的。”
這個,也算是做鬼那幾年的收獲之一吧。
僅僅是從故事裏的只言片語,宜生也已經發覺,那個世界的人們有着遠超于這個時代的知識,尤其是格致數理方面,有時作者只是在文中随意提起,好像是常識的東西,她卻要花費好長時間才能理解。蘋果落地是因為地心引力?天圓地方是錯的,人們腳下所踩的土地是一個球?數學三大猜想是什麽?如此等等。
當然,這只是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很多時候即便不理解,也不妨礙閱讀整個故事,但是,宜生卻不由自主地關注起這些細枝末節。
只因為,她經常想起生前那三十九年,想起女兒“傻病變好”之前,似乎對這些格外感興趣,且富有天分。而病好後的“女兒”,卻最是厭煩計算。
于是,她格外注意文中這些東西,從故事中找出零零碎碎的信息,然後像初開蒙又無人教導的幼童一般,努力而艱難地理解吸收着那些對她來說像是天書一樣的知識。
那時候辛苦,可現在想來,卻只覺得幸運。
雖然比起那個時代的人,她依舊是缺乏常識的,但是,總算學到了一些東西,學到了些可以教給七月的東西——雖然很可能,這些東西對七月來根本沒有用處。
将腦中記得的東西一一謄在紙上,宜生又拿出一本這個時代的數算書,細細溫習起來。
因為默認七月是傻子,伯府并沒有為七月請先生。宜生只好自己教七月認字。沒有人覺得一個傻子能夠認字,即便宜生再怎麽說也不信,因為七月從來都拒絕交流。可是,宜生覺得七月學會了,只是她從不念出、不寫出而已,所以宜生一直堅信七月并不傻,她只是不愛說話而已。不過,也只是教認字而已,數理之術,卻是幾乎完全沒教過的。
既然可以認字,那麽,格物數理應該也沒問題吧……
雖然學這些似乎沒有用處,但也許,能讓七月封閉的世界開闊一些,哪怕是無法與別人溝通的內心世界。只要這樣,就是值得。
*****
當天晚上,沈承宣果然沒有來。紅绡綠袖憤憤不平,只不過一個埋在心裏,一個表現在臉上。
宜生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事一樣,用過晚飯後,便拿着算術書,教七月背九九歌。九九歌本是基礎,但因為七月沒有上蒙學,以往宜生也只教她認些字,因此即便是這樣基礎的東西,七月也是第一次接觸。
宜生指着書上的九九歌,一遍遍地輕聲念着,又仔細解釋加乘法的意義,七月安靜地窩在宜生懷裏,似乎在仔細聆聽,但若讓外人來看,恐怕倒會覺得她是在發呆。
念了約五六遍九九歌訣,宜生握着七月的小手搖了搖,“七月,告訴阿娘,三三得幾呀?”
七月漂亮的眼睛張得大大的,嘴唇翕動,最終卻還是沒說出什麽。
宜生不以為意,将手裏的算術書放在桌上,看着七月,笑眼彎彎,“沒關系,七月最聰明了,阿娘知道七月其實什麽都知道的,不想告訴阿娘就不說,當做七月的小秘密,好不好?”
七月将腦袋埋進宜生懷裏,蹭了蹭後擡起頭,扭頭去看放在桌子上的書。
“七月想看書麽?”宜生将書拿到七月面前。
七月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準确地指在書上某一點。
宜生看過去,便見那根白玉似的指頭蓋住了一個字,而那個字前面,是“叁叁得”。
——七月,告訴阿娘,三三得幾呀?
——三三得九。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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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勝邪、小夜、劍膽琴心的地雷,麽麽噠(づ ̄ 3 ̄)づ
謝謝以下姑娘們的營養液,麽麽噠,非常感謝!
☆、守護
不用每日早起請安伺候,也沒人上門打擾清淨,威遠伯府少夫人的院子仿佛與世隔絕了一般,沈承宣沒有再來,伯府其他人也選擇性忽視了少夫人的存在。
綠袖覺得,最近少夫人很奇怪。
不說前些天在上房弄的那一岀,就說少夫人最近對待姑娘的态度,也讓綠袖覺得奇怪。
少夫人好像……太看重姑娘了?
無論做什麽事,少夫人都一定要讓姑娘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姑娘在院子裏看螞蟻,少夫人就在旁邊興致勃勃地陪着姑娘一起看;姑娘在屋子裏玩九連環,少夫人就坐在姑娘旁邊看書;晚上睡覺時,夫人不再讓姑娘一個人睡,反而日日摟着……
這兩天更是離譜——連姑娘出恭,少夫人都要在外面等着!
以往少夫人當然也疼愛姑娘,可那也就是普通母親對女兒的疼愛,可現在,少夫人整個人都緊繃着,時時刻刻守在姑娘身邊,就好像……就好像是怕如果一刻不在姑娘身邊,就會永遠失去姑娘似的……
雖然姑娘身子有些弱,但也算健健康康的,完全不用那麽緊張啊。
綠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終于想到一個理由:雖然少夫人嘴上說着不在意少爺來不來,但內心肯定深受打擊,進而對少爺徹底死心,轉而把所有感情都轉移到姑娘身上來,把姑娘看成最後的依靠,所以才會把姑娘看得那麽重要!
嗯,一定是這樣。綠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
宜生等在恭房外,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甚至如果不是考慮到七月已經十歲,應該獨立地完成一些日常活動,她甚至想陪着七月一起進入恭房。
她看到綠袖驚詫的眼神,卻沒有解釋,也沒有想要改變什麽以掩飾自己的異常。
她的确緊張七月,緊張地全身每一塊肌肉,每一滴血液,每一根骨骼都嚴陣以待,因為,時間不多了。
距離記憶中七月摔下假山,然後被取而代之的時間,僅僅只剩一天而已。明天,就是在明天,記憶中她的七月就會消失不見,變成另外一個有手段有心機,人人稱贊的七月,變成穿越女沈琪。
她不恨沈琪,畢竟曾經母女一樣相處了十年,甚至最後還為沈琪擋了刀,哪怕那時她早已起了懷疑。可是,不恨不代表期待,她只希望,這輩子永遠不要再出現沈琪!
她只要七月。
所以她緊張,無措,做出的一切舉動,都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守護住七月。故意跟譚氏鬧一場,目的其實很簡單,真的只是想要免去早上的請安,然後讓沈承宣繼續“冷落”自己而已。她就可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清清靜靜地,無人打擾地,時時刻刻守着七月。
可是,随着時間越來越近,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心慌了。
神經緊繃,不敢有一刻放松。
即便她守住了七月不讓她去爬假山,可是,被穿越一定要摔下假山麽?她都重生了,劇情還會跟前世一樣麽?
她不敢賭。
所以她只能守着,一刻都不敢離開,哪怕顯得舉動怪異。
難捱的一日過去,明天就是記憶中的日子。
到了晚上,宜生照舊将七月摟在懷裏睡,輕輕拍着七月的後背,看着七月閉上眼睛熟睡過去,夜也越來越深,可是,她卻一直無法睡去。哪怕強迫自己睡去,也絲毫沒有睡意,就怕一覺睡過去,懷裏的人還在,內裏卻換了個芯兒。
卧室的燈一夜未熄,宜生也一夜未睡。
她眼睜睜地看着紗簾外的光線由昏黃的燈光變為明亮的自然光,聽着外間的紅绡綠袖發出輕微的聲響,最後,懷裏的七月微微動了一動,睜開眼睛,叫了一聲,“阿娘。”
明明一夜未睡,宜生卻絲毫不感覺疲憊。
宜生記得清楚,上輩子,就是在這一日的午後時分,她照舊午睡,睡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被搖醒,從下人口中得知了七月摔下假山的消息,急匆匆請了大夫,大夫說是腦袋磕了,其餘倒無大礙。
當時府中人紛紛議論,說大姑娘腦子本就不好,這再一磕,可不就更傻了。
她不信,守了一夜,第二日,七月醒來,沒有如旁人說的那樣變得更傻,但卻已經不再是她的七月。
就在這一天。
這次,她絕不再午睡了。
她要好好看着七月,任何妖魔鬼怪都別想再侵占七月的身體。
宜生鬥志昂揚。
她陪着七月待了一上午,拉着七月的手,沒有片刻松開過。很快,中午來臨,主仆幾人簡單用了午餐,紅绡綠袖吩咐小丫頭收拾碗盤,宜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裏走幾圈然後去午睡,而是依舊陪着七月。
她看着圍牆日影從長變短,又漸漸從短變長,心也像那日影一般,長長短短,無法自控。
當日影遮住圍牆下的芭蕉時,院門陡然被拍響。
宜生的心髒猛然一跳。
綠袖去開門。
“我們姑娘想跟大姑娘一塊兒玩兒呢,這親姐妹的,都快一個月沒見過面了,叫外人聽了也不像樣子不是?”門外傳來婦人虛假的笑聲,帶着絲趾高氣昂,居高臨下的指點意味。
宜生抱着七月,繃着臉,吩咐紅绡,“讓她滾。”
紅绡吃驚地看着她。
因為自小的教養關系,即便再怎麽生氣窘迫,少夫人也從未說過這樣直接,甚至可以說是粗俗的話。
“我說,”宜生握緊拳頭,又重複了一遍,“讓她滾!”
“不論是誰,都讓她滾!”聲音裏已經帶上明顯的怒氣。
明明是聽慣了的、最是溫柔悅耳不過的聲音,卻平白讓紅绡覺得不寒而栗。紅绡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跑了出去。
絕不能讓她們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錯惹,我以為今天能早點碼好早點發,于是說了晚上七點更,結果上午因為一些破事兒浪費了時間,下午正想碼字呢,被我媽拉去包了一下午包子(我家每年過年都要很多包子,各種餡兒的)!又問了我媽,明天還要大掃除/(ㄒoㄒ)/~~所以固定時間更新什麽的……就算惹,快過年了不穩定因素太多。不過,日更還是會保持的!
謝謝投營養液的小夥伴,麽麽噠~
☆、毒婦
紅绡跑出來,就看見院門處,瘦瘦小小的綠袖面前站着兩個婆子,并沒有二姑娘沈瓊霜的身影。扭着腰正跟綠袖說話的,是個腰圓體壯,穿着普通的粗使婆子,紅绡眯着眼,隐約想起似乎在蘇姨娘院子裏見過。
而另一個婆子,卻穿着銀紅灑金杭綢褙子,臉上敷了厚厚的粉,發上還插了只赤金的小鳳釵,顯然不是一般的粗使婆子。這個人,紅绡倒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蘇姨娘的母親劉婆子。
劉婆子原是伯夫人譚氏的梳頭丫鬟,二十歲時被放出府,配了譚氏的奶娘之子蘇柱兒。蘇柱兒跛了一只腳,長得也寒碜,但耐不住有個疼他的娘,臨死時把伺候人一輩子的積蓄,換成兩百畝地并一座寬敞的農家大宅,還雇了長工短工,什麽都打理妥帖了,又求譚氏給蘇柱兒指個媳婦兒,最後看着兒子跟貌美如花的兒媳拜了堂,才終于了無遺憾地咽了氣。
劉婆子就是這樣被配給了蘇柱兒。當然,那時的劉婆子還不叫劉婆子,也不是現在這幅形容粗鄙的模樣。
蘇柱兒雖然雖然人磕碜,但有那兩百畝地,按理說劉婆子也能跟着過上吃穿不愁的日子。可誰料到,在蘇姨娘八歲時,劉婆子帶着女兒投奔伯府,說蘇柱兒爛賭把家産輸得精光,後來又得病死了,家裏沒了錢也沒了男人,母女倆孤苦無依,想起老主子,就投奔伯府來了,要主動賣身為奴。
于是,轉了一圈,本來已成自由身的劉婆子和她的女兒蘇莞兒,就又成了奴仆之身。當時許多人都同情母女倆,覺得兩人命不好。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蘇莞兒成了沈承宣的姨娘,因為有兩個孩子傍身,不說最得寵,但地位卻是最穩固的,再加上還有伯夫人譚氏的支持,正牌少夫人又沒親生兒子,種種原因綜合之下,現在的蘇姨娘可以說是風光無限。
而劉婆子,自然也母憑女貴,從一個潦倒破落戶,成了現在伯府內院婆子們的頭頭。
此時,劉婆子兩手抄在袖子裏,也不跟綠袖說話,只狀似不經意地往院門內瞅。那樣子,就像在打量院子裏有多少值錢的東西好讓她搜刮似的。
紅绡心中不悅,眉頭微皺,但轉眼卻又笑顏如花,迎了上去。
“劉媽媽,實在不湊巧,我們姑娘正午睡呢,勞煩您回去告訴二姑娘一聲,說改日再請二姑娘來玩。”
劉婆子鼻子裏噴出一聲冷哼,“你這小丫頭,還學會诓我了?我都聽見大姑娘的聲音了。二姑娘要找大姑娘玩,這是姐妹情深,你這賤蹄子故意攔着大姑娘不讓見妹妹,是什麽居心?啊?咱們少夫人最是賢良淑德,也是樂見兩位姑娘姐妹情深的,你趕緊去通秉,就說二姑娘找大姑娘玩兒,說不定還能見着姑爺呢!快去快去,少夫人指定讓大姑娘出來。”
她掐着腰,聲音粗啞,嗓門卻不小,就是屋子裏的宜生,也将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紅绡似乎又跟劉婆子說了什麽,劉婆子執意不依,推推搡搡間就要硬闖進來。
“你做什麽?劉媽媽!少夫人和姑娘在休息!”紅绡的尖叫聲傳來。
“哎呦,這都什麽時辰了,還休息個啥,小孩子就是要多跑跑跳跳才能長得好嘛,你看我們霜兒,長得多好,大姑娘就是要跟着霜兒多玩玩,才不會跟個老鼠仔兒似的……”劉婆子喋喋不休的話從遠及近,似乎已經走到了院中。
紅绡和綠袖竭力攔着,院子裏其他下人卻沒一人敢上前。
宜生抱着七月,站起身,推開窗戶。
窗前擺着紫檀桌案,上面陳列着筆架、一疊宣紙,幾本宜生教七月用的數算書,以及一方硯臺,一條烏木鎮紙。
院中,劉婆子臉上現出驚喜:“哎呦,我就說嘛,看看看看,少夫人這不醒着呢麽?還诓我,是瞧不起老婆子我怎麽的?紅绡你這黑心爛肺的小蹄子,真該早早發賣了出去……”一邊說着,一邊往前走。
紅绡臉漲地通紅,卻依舊上前想要攔住劉婆子。綠袖早已在先前的推搡中就被推倒在地,見紅绡的動作,正要爬起來幫忙。除紅绡綠袖外,整個院子裏,其餘的下人都躲得遠遠的。
“紅绡,讓開。”
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紅绡愣怔怔地停住動作,眼看着劉婆子滿臉帶笑地又往前走。
宜生将七月放在書案前的太師椅上站着,一只手攬着七月腦後柔軟的發,将其埋進自己懷裏,一邊拿起書案上的烏木鎮紙。
“七月,捂耳朵。”
七月大眼睛裏有些迷茫,但什麽都沒有問,只乖乖地擡起兩只白胖胖的手,捂住小耳朵。
“七月乖。”宜生柔聲誇贊,甩了甩手腕。
“啊——!”
殺豬般的慘嚎響徹小院上空。
烏木鎮紙從窗內飛出,不偏不倚正正砸中劉婆子額頭。砸中額頭後,鎮紙行進受阻,偏了方向後又飛了幾米,這才力盡落地。
“啊啊啊啊——”劉婆子額頭上血流如注,她愣愣地抹了一把,看見那滿眼的鮮紅,慘嚎才脫口而出。
剛開始是真的因為疼而嚎,但逐漸地,“……殺人了!少夫人殺人了!”劉婆子高亢的叫聲傳出小院,幾乎傳遍整個威遠伯府。
“紅绡。”宜生叫了聲已經愣住的紅绡。
紅绡雙眼發亮,“少夫人!”
“掌嘴。”宜生道。
劉婆子的哭嚎頓時啞在嗓子裏,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窗內的人。
紅绡也頓住了,但随即就俐落地上前,趁着劉婆子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揚起手掌,狠狠扇了下去!
“啪!”,清脆的耳光聲。
“啊!”劉婆子的慘嚎聲。
紅绡右臂微抖,只覺得手心發麻,心裏卻有種暢快之感。
這劉婆子,仗着自己女兒成了姨娘,平日裏可沒少欺負她們這些小丫頭,跟了夫人後還好些,以往還沒伺候夫人的時候,劉婆子簡直是掌握小丫頭們生殺大權的閻王,得罪她後被發賣的小丫頭就有好幾個。
“殺少夫人你行行好饒了老婆子吧,老婆子給你下跪,給你磕頭,我不該來找大姑娘啊!我不知道少夫人不喜歡姑娘們一起玩啊!老婆子只以為少夫人寬容大度又心慈,肯定樂見姑娘們姐妹情深,這才沖撞了少夫人,我該死啊!只是鬥膽求求少夫人,看在老婆子伺候了夫人十幾年的份兒上,饒我一命啊,老婆子給你磕頭了啊……”
又一聲慘嚎過後,劉婆子捂着額頭,反應過來後正要上前撲打紅绡,眼珠一轉,忽然又幹嚎起來,聲音甚至比之前更大。一邊嚎着,又一邊作勢要跪下磕頭
“紅绡。”
相比劉婆子響亮的嗓門,宜生的聲音很輕,但紅绡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繼續打,打到叫不出來為止。”
紅绡甩甩發麻的手,快速上前,對準正彎着腰似乎要磕頭的劉婆子,再次狠狠扇了下去!
紅绡雖然是女子,身材又苗條,但到底正當青年,這一掌使出全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消受的。劉婆子又彎着腰,身子不穩,是以一掌下去,劉婆子就跟不倒翁似的,原地晃了三晃,才終于站穩了身子。
但是,剛剛站穩,耳邊就又聽見清脆的耳光聲,随即,已經腫起的臉頰更加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啪!”
“饒、饒命啊!”
“啪!”
“別打了老婆子認錯了,少夫人您——”
“啪!”
“發發慈悲——”
“啪!”
“啪啪!”
紅绡的手臂已經麻木不堪,眼睛裏看不到別的,也聽不到別的,只記得少夫人的那句話,“繼續打,打到叫不出來為止。”可是劉婆子還在叫,那就繼續打。
劉婆子終于明白撒潑使計沒用,想要反抗,但是,已經晚了。
額頭的傷并不算太重,不然她也不會有力氣哭嚎賣慘順帶耍心眼子,僅僅額頭上的傷還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