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孩子在我這兒,自然該由我負責。這次,是我疏忽了。”
宜生沒有再說話,卻是又施了一禮。
***
宜生很快便帶着七月走了,且由于七月渴望的眼神兒太過明顯,走時還帶走了那條惹事的大船船模。不過,等宜生回到小院,打開那裝船模的匣子時,發現那桅杆頂上竟然已經被纏上了一圈圈的軟布。
如此一來,就算七月再不小心戳到桅杆,也不虞再有危險。
“三爺真細心……”紅绡看着那桅杆頂,喃喃道。
宜生點了點頭。
***
致遠齋裏,等人都走遠了,靛青拿了瓶藥膏敲了沈問秋的門,要給沈問秋的額頭抹藥。
當然,給爺抹藥還是其次——額頭撞得再狠能多狠呀,又沒破皮沒流血的——重要的是,得表現出他關心爺,好彌補之前動作慢沒救上七月小姐,居然還作死笑出聲的舉動。因為這,他已經被藍哥指着鼻子訓了一刻鐘了——笑就笑了,居然笑地讓爺聽到!
沈問秋瞥他一眼,當即一臉嫌棄地擺擺手,“去去去!”
沒傷沒痛的抹個什麽藥,當他不知道這小子那點兒鬼心思啊。
靛青期期艾艾:“爺,真不抹啊?”
沈問秋再度擺手,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靛青一臉受挫,只得捧着藥瓶出去。
結果,門檻還沒跨出去,就聽他家爺又喊道,“等等!”靛青轉身,以為沈問秋改變主意又要抹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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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找人在園子裏挖個池子出來,挖大點兒,能跑小船的!”
轉過身,就見沈問秋捂着額頭,說出上面那些話來。
“挖、挖池子?”靛青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句。
“對,挖池子。”沈問秋眯着眼道。
手掌輕輕摩挲着那似乎仍舊在隐隐作痛的額頭。
☆、32|30.1
宜生帶着七月離了致遠齋,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之後,立刻便有人将她的行蹤報給了沈承宣和譚氏。
“什麽?還進了院子?”譚氏氣得拍了桌子,“什麽渠家長女,什麽名門閨秀?深更半夜進男人的院子,她也有臉?!那麽些功夫誰知道她幹了什麽龌龊事兒?要我說,當初就不該求娶她!”
沈承宣坐在一旁,一臉陰翳。
他沒有理會譚氏,只沉着臉問那來報的婆子,“少夫人進去了多久?”
婆子恭敬地道:“回少爺,不到一刻鐘。”
沈承宣的臉色好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多的自然幹不了,可是,一刻鐘啊,只是接七月回去,要得了一刻鐘麽?
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是不是對他笑了?他們是不是詳談甚歡?
沈承宣心裏像有只貓在抓在撓,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但是他知道,即便去問婆子,她也不可能知道。
致遠齋雖然主子就一個,但防衛卻不疏忽。早在沈問秋還未成年的時候,沈振英便挑了幾個忠心耿耿身手又好的屬下,讓他們随時跟在沈問秋身邊保護。後來沈問秋經商,為了保障路途安全,更是直接養了些武師護院。
如今沈問秋回來了,那些武師護院自然也成了致遠齋的防衛力量。
譚氏派去的婆子很是潑辣膽大,但再怎麽潑辣膽大,也只是內院的婆子,平日也就幹過聽聽牆角窺窺門縫兒的勾當,真碰上護衛嚴密的,也只能隔得遠遠地瞅着。能看清宜生什麽時候進什麽時候出就不錯了,想知道再多的,卻是無法了。
“一刻鐘?誰知道這一刻鐘裏做了什麽龌龊事兒……”譚氏滿臉不屑地道。
“娘!”沈承宣皺眉,看了眼那婆子,阻止了譚氏說出更不好聽的話。
即便知道那婆子是譚氏的心腹,絕對不會把譚氏方才的話傳出去,沈承宣也不想譚氏在外人面前說那樣的話。自己心裏怎麽想是一回事兒,外人怎麽想又是一回事兒了。
譚氏看了眼沈承宣的臉色,心知方才的話戳到他痛處,當即住了口,不過,卻揮退了那婆子。
這下,屋裏就只剩母子兩人,說話再也沒什麽避諱了。
譚氏換上一副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姿态:“宣兒,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女人不能娶,當年你非不聽,結果呢?品行不見得多好,還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多少年了,連個嫡子都沒給你生!”說到這裏,她又抑制不住地憤憤了。
心愛的兒子至今沒有嫡子,這對譚氏來說,簡直成了塊心病。而導致這個結果的宜生,自然更成了她最最看不順眼的人。
聽了譚氏這話,沈承宣神色卻是一怔。
嫡子……宜生給他生過嫡子啊。
一瞬間,他差點脫口而出。譚氏似乎忘了,但他還沒忘。
那個孩子,那個生下來連半天都沒活過的孩子,是他第一個嫡子,也是第一個孩子。曾經那麽熱切地盼望着他的到來,但誰能想到,當他真的到來,卻只在這世上停留了那麽短暫的時間。
即便如今已經有二子三女,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沈承宣還是忍不住心裏一痛。
他都這麽痛,宜生一定更痛吧?所以才會對罪魁禍首的秦素素那麽痛恨,所以昨日才那樣對他。
想到這裏,沈承宣忽然又覺得舒服了一些。
譚氏還在念叨:“……可恨不能直接休了她,拿個雞毛當令箭,還真當咱們怕她了!還有那秦素素,殺千刀的下賤胚子,禍害了你還不夠,如今還敢回來,還敢威脅我,枉我當初瞎了眼對她那麽好,白眼兒狼!等宣兒你襲了爵,等襲了爵……”
譚氏說着,眼裏冒出戾氣。
沈承宣卻沒注意到譚氏的目光,他揉了揉太陽穴,疲倦地道:“娘,您歇下吧,我走了。”
譚氏不舍,“這就回了?你整日早出晚歸的,娘都難得見上你一面。還有啊,雖說讀書人宴會交游不是壞事兒,可也別太過了,每日早些回來,哪怕陪娘說說話也好啊。你聽今兒那姓聶的女人怎麽說的,當我聽不出來啊?她兒子又是什麽好的?整日吃酒幹架,一家子莽夫……”
沈承宣聽地頭疼,忙敷衍道:“好好,娘,我今後早些回來陪您。今兒吃了酒頭有些痛,就先歇去了。”
譚氏一聽,立即又要喚丫頭去煮醒酒湯,好歹被沈承宣給攔住了。
搞定了譚氏,沈承宣擡腳正要走,譚氏忽地又問道:“宣兒,你去哪個院子?”
沈承宣頓了頓足。
譚氏已經又開始念叨了,“娘看啊,你還是去秦素素那兒看看吧,當務之急是把她先穩住,省得她狗急跳牆,胡亂嚼舌,等爵位的事一了,到時再收拾她不遲!”
“娘,”沈承宣皺着眉,“我想去七月她娘那兒。”
譚氏一聽,眉毛登時挑地老高,尖着嗓子道:“去那兒做什麽?這種女人就該晾着她,讓她知道自個兒是個什麽東西,省得覺得自己多金貴,多可人疼似的。我說宣兒,你昨兒就是太給她臉了,才讓她蹬鼻子上臉——”
“娘!”沈承宣懊惱地打斷譚氏的話。
“我走了!”說罷頭也不回,大踏步地出了門。
看着兒子的背影逐漸變小又最終消失,譚氏一愣,随即只覺得心痛地厲害,忍不住喃喃道:“我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居然為個女人頂撞我……”說着說着就流下淚來。
***
出了正房,沈承宣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朝宜生的院子走去。
他依舊生氣,氣她昨日那樣拒絕他,也氣她今日那般不自重,那般不避諱地進了沈問秋的院子。然而再怎麽氣,她也是自己的妻子。
往日一兩個月不踏入她的院子,他也并不覺得怎樣,因為他知道,她就在那裏,跑不了,別人也搶不走。若是他在外面玩兒累了,一轉身就能看到她。
可是,如今不同,沈問秋回來了,他們還見面了。
這讓他無法忍受。
沈承宣到的時候,宜生正在洗漱。
白日裏,宜生已經吩咐過紅绡綠袖,說以後不管誰進院子,都必須得通報,哪怕對方是少爺,哪怕對方不讓聲張。想到昨夜的事,紅绡綠袖都紛紛點頭如搗蒜。
是以,今日沈承宣剛一進院子,宜生便知道了。
她先讓七月脫了衣服上/床躺好,囑咐她先睡,阿娘一會兒就回,又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才走了出去。
走出門,立刻轉身将房門反鎖。
正走過來的沈承宣一眼就看到她的動作,他的臉立刻黑了:“宜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宜生面色平靜無波:“如你所見。”
沈承宣一臉疲累:“宜生,我來不是為了跟你吵架的。”
宜生點頭:“我也不想吵架。”
“所以請走吧,這裏不歡迎你。”她站在房門前,神情冷肅,因有臺階,便比站在院中的沈承宣高了一些,顯出居高臨下的姿态。
聽了那話,又被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沈承宣又憤怒又不解:“宜生,你究竟怎麽了?我知道你生氣,你憤恨,可這一切——我也不想啊!”
他都這樣委曲求全了,哪怕她昨日那樣拒絕他,他也沒有怎麽生氣,今兒照舊跑來,她還想怎樣?
宜生卻已經不想再跟他說話,“我不生氣。”
她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生氣,我只是不想再糾纏下去了。很累。”
沈承宣怒極反笑,想起昨日被打斷的好事,不禁邪火又起。
他忽然大踏步地朝宜生走來。
“別過來!”宜生緊着嗓子叫了一聲,聲音有顯而易見的緊張。
沈承宣視若罔聞,依舊大踏步上前。
這世上沒那麽多湊巧的事,沈問秋能壞他一次好事,難道還能次次都趕得及麽?
渠宜生是他沈承宣的妻子。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惬意了。
“宜生……”兩人只剩三步遠,他露出微微的笑,伸出右手,“別拒絕——啊!”
溫柔的情話忽然變成了受驚的短促尖叫,沈承宣的手急促收回,雙眼大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宜生抵在房門前,左手握緊貼在胸前,右手卻向前伸出,手掌握緊,緊地骨節處綻出白色骨痕。
握緊的手掌中,是一把鋒刃處雪亮的剪刀。
“我說過,別過來。”宜生道。
沈承宣看着她,依舊是不敢置信的。
“你……你究竟在發什麽瘋?!居然拿刀對準自己的丈夫?渠宜生,你是不是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他的聲音有些大,若不是紅绡綠袖早得了宜生的吩咐,将院裏其他下人都事先趕走,恐怕已經惹得不少人探頭探腦的圍觀。
宜生沒有說話,只是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剪刀。
沈承宣搖了搖頭,忽地想到一個可能:“對了!是沈問秋,是沈問秋對不對!是他讓你這麽做的,是他!”
宜生疑惑地皺起了眉,終于開了口。
她看着沈承宣,眼神裏有着疑惑和嘲弄:“跟三叔有什麽關系?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牽扯到別人做什麽?我看你才是瘋了。”
被那樣疑惑加嘲弄的目光一看,沈承宣猛地低下頭。
她不知道,不能說,不能讓她懷疑……
他握緊了拳,忽然轉身,幾乎像是奔跑一樣地離開了小院。
***
“少、少夫人……”綠袖這次是真的哭出來了。
昨日還只是聽到兩人争吵,今兒卻是親眼看見,而且還不只是争吵,少夫人還拿剪刀威脅少爺!
紅绡綠袖都被吓到了。
看着那個身影徹底消失,宜生才忽然舒出一口氣,手中的剪刀也“啪嗒”落地。
紅绡忙上前撿起剪刀,正要說什麽,卻感覺手掌觸摸到剪刀的部分一片濕潤。
她低頭去看。
昏黃的燈光中,剪刀上那一抹暗紅格外刺眼。
“少夫人!”紅绡驚呼。
宜生舉起手看了看,随即笑了笑對紅笑道:“別擔心,我沒事。”
紅绡不信,幾乎也像綠袖一樣哭出來:“少夫人你別騙我,你都流血了!”
宜生搖頭,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真的沒事。”
自然沒事,只是握剪刀的時候太過用力,不小心劃破了手而已。
能夠保護自己,哪怕還很稚嫩,哪怕傷了自己的手,也已經足夠讓她滿意。
☆、33|30.1
那夜之後,沈承宣便沒有再來。
宜生手上的傷在手心,不攤開手讓人看便看不出來,如今也已經結了疤,而眼看着,中元節,也就是七月的生日就要到了。
當然,對于伯府的部分人,比如譚氏,比如秦素素、沈青葉來說,中元節不是重點,七月的生日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七月的生日這一天,是沈青葉在威遠伯府的人際圈子中亮相的時候。
譚氏派出了許多請帖,将跟伯府交好的、常來往的,還有那些身份尊貴,譚氏明知對方不大可能來的,卻也依舊下了請帖。總之是将所有能請的都請了一遍。來不來是另一回事兒,譚氏做的就是個姿态。
雖說伯府的人都心知肚明這個生日宴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但明面上,打的幌子到底還是伯府七月的生日宴,因此下帖子通知親朋時,說的也只是為七月做生日,其餘的能不能領會,就端看來客的消息靈通程度了。
不過,就算賓客們都不知道沈青葉這一茬,這生日宴也足夠吸引人的了。
威遠伯府有個傻孫女,這在京城的權貴圈子裏是衆所周知的,偏偏以往伯府捂得緊——譚氏等人怕丢臉,宜生怕衆人異樣的眼光和言語會傷害七月。
因此心思不同的兩人卻有志一同地刻意将七月藏了起來,幾乎從不出現在人前。
除了至交親朋,京城裏跟伯府交情尋常的人家,基本都是沒見過七月的。
這也沒什麽,一個傻孩子而已,誰還稀罕看啊,但是偏偏——那些見過七月的人均說:那孩子傻雖傻,樣貌卻完全沒得挑。
甚至半年前,有個愣頭青說:那傻孩子其實比如今京城公認最美的雲霓郡主更美。
這話一傳出來,京城的各位太太小姐們如何還能按捺地住?甚至不止太太小姐,就連一些聽了這個傳言的公子哥兒也十分有興趣。
京城第一美人啊。
這雖不是個公開的名號,但圈子就那麽大,人們私下總會評判八卦一番,八卦地多了,便得出這麽一個共識:當今京城第一美人,非雲霓郡主莫屬。
太太小姐們評判的自然都是上層圈子的貴女,而那些公子哥兒,卻是連教坊瓦肆的各種伶妓也都算進來了。當然,後者不會直接說出來,說出來可就是得罪那些一起被比較的小姐們了。但就算不說出來,心裏卻都有個掂量。
這樣的情形下,雲霓郡主能被公認為第一美人,這含金量不可謂不足。
當然,雲霓郡主的出身也是個加分項——當朝三王爺睿王的掌上明珠,而睿王,則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兒子,單論聖眷,恐怕連太子都比不上睿王。
本人長得美,出身又足夠高貴,熱愛錦上添花的人們也就順理成章地将雲霓郡主捧成了第一美人。
結果,現在有人說沈七月比雲霓郡主更美?
若是換位小姐,興許人們還不會驚訝,但是,沈七月啊!
誰不知道沈七月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傻子?誰不知道沈七月是個連十周歲都還沒滿的小孩子?誰不知道威遠伯府已經沒落地不成樣子?
拿這樣一個小傻子跟雲霓郡主比,很多人覺得:這簡直是在埋汰雲霓郡主。
雲霓郡主的支持者愛慕者們憤憤不已。
偏偏說的那人一根筋,堅持自己說的是真的,說威遠伯府的嫡小姐雖然不會說話,雖然如今還小,但單論相貌,卻是比雲霓郡主更精致更美貌,長大了定然比雲霓郡主美上十分!
這話再一傳出來,叫人如何不好奇?不過,這好奇裏還帶着三分惡意、三分嘲笑,以及三分想看熱鬧的心情。
只是以往再怎麽好奇也無法,伯府把人藏得嚴嚴實實,平常根本不露面,一般人根本看不到。而在那些見過沈七月的人的口中,雖然都說沈七月長得好,但究竟好到什麽程度,能不能壓過雲霓郡主,卻是莫衷一是。
有那好奇心強的,幾乎就要直接登門去看了。
只不過這終究是私底下流傳的八卦,沒人會明着擺到臺面兒上說,因此衆位太太小姐們也只得壓抑着自己的好奇心。
如今好了,伯府為沈七月辦生日宴,那麽無論如何,主角得登場,只要去了宴會,總能見到那個傳說中比雲霓郡主還美的小傻子。
譚氏當然也知道這個傳言。
不過,她可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事兒。
雲霓郡主是什麽人?睿王捧在心尖尖上的愛女,深得當今聖上和皇後寵愛,可以不遞牌子直接進宮,一年裏倒有小半年是住在宮裏。可以說,等閑的公主都比不上雲霓郡主。
放眼整個京城,十幾歲的小姑娘裏,就屬雲霓郡主風頭最盛、最不能招惹。
這樣一個雲端上的人,她那個傻孫女哪裏配跟人家比?
當然,若是個正常孩子,能得個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倒也不錯。到時候說不定能攀上門好親事,甚至嫁入皇室,挽救伯府衰頹的現狀。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正常孩子”。
一個傻子,就是得了這個名頭又有什麽用?那些王孫公子難道會因為她長得美,就娶一個傻子?別說當正妻當側室,就是送去給人當妾,說不定人家還怕她生出個小傻子呢!
所以,對于這樁看上去似乎挺“長臉”的事兒,譚氏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反而覺得七月又給她找麻煩。
誰知道雲霓郡主是怎麽想的?別萬一惹惱了雲霓郡主,第一美人名頭的好處沒撈着,反而給伯府招來禍患,那才是真作了孽。
所以,這次給七月辦生日宴,除了讓沈青葉正式亮相外,其實還有個意思,就是對雲霓郡主表明伯府的姿态。
所以譚氏給雲霓郡主也下了帖子,當然,她倒沒覺着雲霓郡主會屈尊來參加七月的生日宴,但她也不需要雲霓來。她只要說些好話、說些表明伯府姿态的好話,然後讓這些話傳到雲霓郡主耳朵裏就行。
不過,就算雲霓郡主不來,其他來的人可不會少,這一點譚氏心知肚明。因此為了籌備這個生日宴,譚氏忙得不可開交,宴席都按上好的規格來準備,搞得伯府的一些下人還以為夫人轉了性,開始喜歡七月小姐,所以要為她大辦生日宴呢。
眼看生日宴一日日臨近,伯府便也越來越熱鬧,倒顯得十分興旺的樣子。
不過,這一切都與宜生無關。
雖然是七月的母親,雖然是伯府少夫人,但在這種“大事”上,譚氏絕對會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你可以湊上去幫着幹活,但若想做什麽決定,卻非得請示了譚氏不可。
剛嫁入伯府那幾年,宜生還傻呼呼地湊上去,想學着操持一應物事,當個好媳婦,為譚氏分憂解勞。譚氏表面不說什麽,卻在把活兒丢給宜生後,處處刁難指責,宜生幾乎要一步一請示,才能把事兒給做下去。
幾次下來,宜生看明白了,心也冷了,自然就不再主動攬事兒。
到如今,更是懶得上前湊,給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七月生日宴臨近,她還有空做些別的事。
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小院的安全問題。
那夜之後沈承宣沒再來,但宜生知道,只要她一日是沈承宣的妻子,沈承宣就依舊有可能再來,而這種事鬧出來她完全不占理——沒人會覺得沈承宣想與自己的妻子歡/好有什麽錯,只會覺得她腦子有病,不識好歹。
所以,必須防患于未然。
這次她用剪刀吓住了沈承宣,下次還能不能吓住卻不一定。她還想守着七月好好過日子,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跟沈承宣魚死網破。
于是只能從自身和小院的安全上着手。
每日的跑圈兒次次不落下,雖然紅绡依舊抱怨跑圈兒顯得傻,但在沒有別的替代方法的情況下,她也只能用這個傻法子。
跑圈兒能增長力量,但她本身體質弱,力量增強也只是跟之前的自己比,想要比沈承宣強,不說三五年,起碼短期內不可能。所以,她想學些技巧。
做鬼的那些日子裏,宜生倒是經常在書裏看到“女子防身術”、“防狼噴霧”等女子自保手段,但知道是知道,防身術沒處學,防狼噴霧更沒地兒買,所以只能另尋他法。
宜生第二日便乘了馬車,把京城幾個有名的武館全逛了一遍。
去武館自然是找武師,但她想找的是女武師,這就有點難辦。
武館裏自然也有女武師,但數量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且大多都有長期的合作對象,若想挖了去給自己做護院,挖不挖得到是兩說,銀子肯定要一大筆,而現在的她,還真沒有太多銀子。
不過,沒法直接請了做護院,起碼可以跟着學。
于是,最終宜生在一家叫做和昌武館的,找了個看上去比較靠譜的女武師,約定了每隔兩日上伯府教授她拳腳。
只是,跟着學了兩次,宜生有些失望。
那女武師教地認真,也有真本事,但是,這本事卻不大适合她。
女武師是自小習武,雖然是女子,卻也是走的正統武學路子,一身功夫練了十來年,身材矯健,力量不輸大多數男子,而她也是按自己習武時的流程來教宜生。
可是,宜生跟她學,卻并非是想練得多麽厲害的功夫。
那就跟跑圈兒鍛煉力量一樣,是一個長久的過程,而她需要的,是短期就可以自保的力量。
這些,女武師教不了她。
不過,雖然失望,卻也聊勝于無吧。
所以宜生依舊學着,不過只重點學一套拳。那拳法簡單易學,說是打架用,倒不如說更像是鍛煉身體的。宜生也就把這拳法看做跟跑圈兒一樣的東西,每日都打上幾遍,堅持下來,身手倒的确靈活了一些。
自身能做的暫時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小院的問題。
小院的問題,其實就是下人的問題。
打過拳後,宜生合衣坐在榻上,将目前院子裏的下人全都梳理了一圈。
紅绡綠袖是可以信任的,曹婆子可用但不可盡信,至于其他的……宜生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高門大戶人家的姑娘出嫁,自然要帶一些陪嫁的下人,宜生當年出嫁時也是帶了的,除了幾個已經嫁人的陪嫁丫頭外,還有兩房家人。只是,那兩房人,卻還比不上身契不在她手裏的紅绡綠袖,論起作用,頂多也就是另一個曹婆子。
宜生嘆了口氣。
不過,起碼還有人用,比無人可用好。
當晚,宜生便将這兩房家人都叫到了自己屋裏。
這兩房人,一家姓孫,男人叫孫勇,如今就白日裏在院子裏幹些粗苯的雜活,孫勇家的則是守門婆子,兩人有一兒一女,都在府裏別處當差。
還有一家姓楊,男人叫楊義,原本在渠家是是負責采買的小管事,跟着她陪嫁到伯府,卻是再也撈不着采買的肥差,只能當當花匠,整日在伯府的大花園松土拔草剪枝的,完全沒什麽油水可言。至于楊義家的,倒是個老實的女人,之前管着宜生的小倉庫,可惜身體不好,如今只能做些輕微的活計,宜生只好把倉庫交給紅绡管。
楊義夫妻沒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出府嫁了平常人,小女兒卻是準備留在身邊招贅。只是,下人的女兒,還是沒什麽前途的下人的女兒,想要招到合心靠譜的女婿實在是難上加難。
叫了人來,宜生也沒多說,只觀察着幾人的神色。
孫勇木木呆呆,雙眼放空魂游天外;孫勇家的眉眼亂瞟,身上竟還有若有若無的酒味兒;楊義面色悲苦,眼皮下垂,不時搓搓手掌心;楊義家的站在跟前這一會兒,就已經咳了三五次。
宜生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呆的呆,滑的滑,木的木,病的病……能湊齊這麽四個人,也是不大容易。
不過,也不是不能用。
“楊義,跟沈管家說,就說我說的,以後不用去大花園做花匠了,以後你負責我院子裏的采買。”宜生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點了楊義。
楊義猛然擡頭。
“不過,別抱太多期望,你是知道的,我沒多少錢,所以,你也撈不着多少油水。”宜生又道。
楊義的臉頓時漲地通紅,“少——”
宜生擺擺手:“不用說,我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不會做欺上瞞下的事兒。我說的油水,是你該拿的。你可以拿油水,但事必須給我辦好。”
楊義愣了愣,随即猛地點了點頭。
宜生又看向孫勇和孫勇家的。
孫勇為人木木呆呆,也不在小院當值,卻是沒什麽好說的,重點是孫勇家的。
“以後,若是少爺來了,先別讓他進院門。”宜生慢慢說出了這麽一句話,然後就見孫勇家的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宜生卻又看向了楊義家的:“你做不了重活,平日就跟着孫勇家的一起守門,若是有什麽人來了,第一時間通知紅绡或綠袖。”
這話又讓下面四人瞪大了眼睛。
以前看門的可只有孫勇家的一個,如今卻又加個楊義家的,還是只為了更快地報信?一個府內的小院子而已,看院門就要兩個婆子?還把少爺攔在門外,還要第一時間報上去?
連最遲鈍的孫勇都意識到了異樣。
宜生卻已經懶得說了。
她只是拿出了四人以及四人子女的身契。
見了這東西,無論心裏有再多想法,四人也不敢說什麽了。
待把四人打發了,宜生又吩咐紅绡告誡了一番院子裏的其他下人,說的無非也就是些好好做事,看緊院門別亂放進人的話,只不過,這個不能“亂放進入”的人,是包括沈承宣在內的所有人。
做完了這些,宜生才有了些安全感。
但也只是一些。
能用的人太少,自己的力量太弱,在這個伯府裏,她甚至連自己都無法完全保護,要如何才能給七月建築一個堅強的堡壘?
如果可以,真的想帶七月離開這裏……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現在的她,太弱了。
而若是想帶七月走,那麽她面對的,将不止是威遠伯府,更是整個階層,整個皇朝,甚至整個時代。
敵人巨大地令人望而生畏。
所以,只能依舊待在伯府,在有限的範圍內,為七月營造最好的環境。
宜生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寫一邊想着。起碼,得先賺些錢。而她目前能想到的,自己也輕易就能做到的,似乎也就這一種了……宜生看着自己筆下的故事,臉頰都不禁有些發燒。
她可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有靠寫話本子賺錢的一天。
而且,現在還連一枚銅板都沒賺到呢。
***
話本子賺錢大業先放到一邊,在七月的生日宴之前,宜生又出了一次門,這次是帶着七月,不逛街也不訪友,而是,回娘家。
以往宜生差不多每隔半個月就回一次渠府,而如今距離上一次回去,宜生雖不記得,紅绡卻記得清楚,“少夫人,您都快一個月未回過渠府了呢。”
宜生點了點頭,“那今兒就回去。”
紅绡便歡歡喜喜地開始收拾東西。這倒不是說紅绡多喜歡渠府,只是她難得出府,以致于每次出府就難免像是過節一樣。
而且,相比別的地方,渠府還算不錯的去處了,起碼是少夫人的娘家。
收拾好東西,宜生便帶了七月,以及紅绡綠袖兩個丫頭出了府。依舊是坐了曹升趕的馬車,車聲辚辚中,繞過半個京城,渠府再度出現在眼前,看着那熟悉的宅院,宜生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不是隔世麽?對她來說,這就是隔了一世啊。
父親,哥哥,都是她隔世的親人。
“哎呀,大小姐回來了!”到了渠府門口,守門的大爺見了宜生,皺紋縱橫的老臉笑地褶皺更深,馬上拍了把身邊的小厮,讓小厮去報。
“耿爺。”宜生笑着朝老人颔首。
這是渠府的老奴,原本是宜生母親的陪房,說是陪房,卻又不同一般的下人,跟宜生的母親關系很是親厚。後來母親去世,耿爺和耿奶也老了,宜生父親念着舊情,不讓老兩口再操勞,兩人卻閑不住,又擔了看大門的差事。
“哎,大小姐!“耿爺響亮地應了一聲,雖然年紀大了,嗓門倒還洪亮,“大小姐這次怎麽隔了這麽久才來?我家那老婆子昨兒還念叨呢,說做了紅棗糕,結果瑩小姐不喜歡吃,要是大小姐在這兒,肯定饞地流口水了,還有小小姐也喜歡吃……”耿爺說着,又探頭看車子裏,“小小姐可來了?”
宜生笑着,轉身将已經在路上睡着了的七月抱了出來。
一見七月,耿爺臉上的笑更濃了:“哎,小小姐這可人疼的,要是夫人還在,不知有多喜歡。”
宜生又點了點頭,心裏卻有了些酸澀。
耿爺年紀大,有些稱呼已經改不過來,因此聽着就有些亂。喚她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