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氏踩着她誇別人,她都無動于衷,恍如置身事外。而林煥更是幾乎把眼擠地都抽抽了,也沒能得到七月的一絲回應。
得不到回應的還不止林煥一人。
鎮國公老夫人似乎是真的很喜歡七月,譚氏說過那話後,她沒有反駁,卻頓了頓後朝七月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說着,還從手上褪下一只水頭溫潤的玉镯子。
顯然,這是要給見面禮了。衆人既是為七月的生日二來,自然也會備上禮物,只是禮物早就在登門時便由伯府派人收下并登記造冊了,如今再給,卻是長輩為表示喜愛而給的見面禮了。
看到鎮國公老夫人的舉動,在座不少人心裏都發出羨慕的嘆息。
能得鎮國公老夫人青眼,這孩子也算是有福分了。
更何況,還有那眼尖地,發現寧音公主也在袖子裏摸了摸,顯然也是要送見面禮。
于是,衆人望去七月的目光便更加羨慕了。
可是,鎮國公老夫人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七月依舊倚在宜生懷裏,臉上表情絲毫未變,更是看都沒看鎮國公老夫人一眼。
直到那位伯府少夫人牽着那孩子來到鎮國公老夫人面前,歉意地笑了笑:“老夫人別見怪,七月不大愛說話。”又低頭柔聲對那孩子介紹鎮國公老夫人和寧音公主等人。
然而,那孩子只轉了轉眼珠,然後便依舊一頭紮進母親的懷裏,沒有說哪怕一個字來。
少夫人再次歉意地朝鎮國公老夫人和寧音公主笑了笑,卻沒有因此對懷裏的孩子生氣,臉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柔和了,她滿懷歉意地又說了一遍:“七月有些怕生,不愛說話。”
許多人心裏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還叫有些怕生?這還叫不愛說話?
——果然是個傻子。
衆人心中得出這個結論,有些憐憫,亦有些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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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再漂亮,連話都說不出來,又有什麽好讓人嫉妒的呢?
哪怕長相不怎麽好看的小姑娘,此時看着七月的眼神都已經是俯視的角度。
宜生自然看到了這一切。但她并不怎麽在乎。她只看着七月,發現七月只是因為人多而有些不大高興,并沒有別的什麽情緒後,眼裏卻再看不到別人的眼光。
外人怎麽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只要七月沒事就好。
而見了七月這反應,鎮國公老夫人不禁嘆了口氣,卻依舊将手裏的镯子塞到了七月懷中,只是再沒說什麽話了。随後,跟鎮國公老夫人一起的勇毅侯老夫人也拿了見面禮,然後就是寧音公主。
她笑着道:“不愛說話也好,安安靜靜地可人疼。”說罷,也送了見面禮給七月,卻沒有直接塞到七月懷裏,而是交給了宜生,然後對宜生道:“我虛長你幾歲,就腆着臉叫你聲妹妹吧,渠妹妹,我可是早就聽過你的名聲,只是以前只遠遠見過幾面,倒沒機會說話。今兒一見七月這孩子就覺着投緣,以後若有空,妹妹不妨帶着七月多來我府上走動走動。”
聽了這話,宜生有些驚訝地看了寧音公主一眼,随即溫聲回道:“承蒙公主厚愛,那以後就多有叨擾了。”
而席中衆人都已經驚訝地眉眼亂飛。
寧音公主主動邀請上門做客啊……對在座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都是個可望而不可求的殊榮。
這威遠伯府的少夫人不過生了個傻女兒,就得了公主青眼,還真是讓人沒處說理去。難道,這就是傻人有傻福?
衆人心中腹诽着,不過,面上自然是什麽都不露出來,依舊一派樂意融融的氣氛。
而這時,譚氏終于覺得氣氛适合,便吩咐人将沈青葉帶了上來。
因為怕事情生變,在将沈青葉介紹給衆人前,譚氏并沒有讓太多伯府的女眷出現。除了讓宜生帶了七月來,其餘的西府婆媳倆卻是在外間招呼其餘的賓客,內間身份較為尊貴的,都只由譚氏親自招待,怕人壞事兒,譚氏連沈瓊霜都沒讓出現。而沈青葉,也是到了時機适合的時候才準備出場。
一聽譚氏的吩咐,席中衆人頓時又起了好奇心。
那些消息靈通跟伯府關系好的,都已經得知了這麽一個伯府庶女的存在,加上那頗有些傳奇的來歷,此時不禁有些好奇,都紛紛朝門口望去。
很快,門外進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眉目如畫,神情天真。
沈青葉是下人帶過來的,秦素素并沒有陪同。
她今日特意打扮過,穿了一身嫩黃色如初發春柳的衣衫,面上用了一層薄薄的粉,掩蓋了之前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枯黃的皮膚,眉眼更是用黛筆隐晦而又小心地描過。
這樣一番裝扮後,猛一看倒也是個嬌美動人的小姑娘,尤其對比被打扮成了年畫娃娃的沈七月,雖然無關仍舊比不上,但她卻也不是毫無優勢了。
看到倚在宜生懷裏的七月後,沈青葉這樣想着,然後便昂着頭,袅袅娜娜地走向了衆人。
她是沈琪,是沈七月,如今又變成了沈青葉,但不管是誰,她都是衆人矚目的焦點,這一點,從未變過。
“祖母。”走到譚氏跟前,沈青葉乖乖巧巧地喚了一聲。
譚氏一臉笑容,對衆人介紹道:“……這是我們伯府前些日子才找回的孫女,叫青葉,今年十一歲,當年她母親……多虧了蘇大人,當年派人送了好幾封信來,可惜廣州離京城太遠,那幾封信件都丢失了,孫大人誤以為伯府不想再管青葉母女,因此沒再聯系,青葉母女也差點對伯府生了嫌隙,所以那日在門前言行過激了些,倒是讓路人笑話了。不過如今好了,孩子回來了,誤會也解開了……”她将秦素素那番說辭又拿出來說了一遍,同時又打上幾個補丁。
在座的一些人是早就聽過沈青葉的來歷,有些卻還是第一次聽說,因此倒聽得津津有味,加上譚氏補丁打地不錯,即便有些人心裏還有疑惑,此時卻也不好質問,只将疑問吞進自己獨自裏,面上還說着恭喜伯府找回孫女的話。
終于将沈青葉的來歷說完,譚氏滿意地看着衆人的神色,又想起這終究是七月的生日宴,不好太喧賓奪主,因此便吩咐青葉跟七月坐在一起。
沈青葉卻不大情願,她看了看一臉慈祥的鎮國公老夫人。
“老——”她揚起笑臉,剛說出一個字,話音卻立刻被打斷。
“夫人,雲霓郡主來了!”小丫頭咋咋呼呼又帶着不可置信的聲音打斷了沈青葉的話,也驚壞了一屋子的人。
雲霓郡主?
雲霓郡主來了威遠伯府嫡小姐的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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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1.1
一個十歲小姑娘的生日宴而已,若不是因為那第一美人之争,在座的許多太太小姐根本都不會來。但即便來了,也只是想看看這傳說中比雲霓郡主還漂亮的小傻子究竟長什麽樣子而已,沒有一個人想到——雲霓郡主也會來。
一個十歲小姑娘的生日宴,還是個沒落伯府的孩子的生日宴,這樣的宴會,能讓鎮國公老夫人出席就足夠讓人驚訝,寧音公主的到來更是讓人跌破眼球,但鑒于那句惹出這一切的話是寧音公主的兒子說的,那寧音公主來倒也算事出有因。
可是,雲霓郡主也來了!
以雲霓郡主的身份,跟一個沒落伯府的傻小姐比美,不管結果是輸是贏,對雲霓來說恐怕都是輸,因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人。
所以,若是雲霓聰明,就該自持身份,裝作完全不知道有比美這回事兒,徹底無視沈七月,而不是巴巴地跑來,讓一衆閑得無聊的太太小姐們看熱鬧。
可是她偏偏就這麽不聰明地跑來了。
衆位太太小姐臉上難掩興奮之色,紛紛伸長了脖子向外看。
賓客們興奮,譚氏可一點兒不興奮。
她心裏只有恐慌。
雲霓郡主來了?雲霓郡主來幹嘛?而且還是在快要開席的時候?難道是生氣了?來警告伯府?
譚氏心裏像是有幾百只老鼠一樣又抓又撓。
她不禁狠狠地瞪了七月一眼。
惹事精!
若不是這惹事精,她何至于這麽心焦!
察覺到譚氏的眼神,宜生眉頭一皺,将七月的腦袋攬到懷裏,擋住譚氏的視線,不鹹不淡地對譚氏說了句:“娘,雲霓郡主馬上來了,您不去迎接一下麽?”
聽着這話,譚氏不禁又怒,可宜生說得對,雲霓郡主馬上來了。
于是她顧不上生氣,趕緊撐着拐杖站起來,小腳一颠一颠地走了兩步,又回頭朝宜生低聲惡狠狠地道:“跟我一起去,你可別享清閑!”
宜生心裏嗤笑,臉上卻沒有任何不情的樣子,她站起身,還拉着七月,跟上譚氏,微笑着說道:“娘讓我去,我便去。”
譚氏愣了愣,随即又怒:“你帶着她做什麽?不怕——”
不怕雲霓郡主生氣?
宜生依舊沒有放開拉着七月的手,一臉無辜地看着譚氏:“怕什麽?我又沒做壞事。”
譚氏當即氣了個仰倒。
不做壞事就不怕了?這什麽邏輯?!再說,沒做壞事所以不怕,但她怕,所以她做壞事了?
要不是身後一群賓客看着,前頭還有雲霓郡主,譚氏恨不得當即就翻臉。
可如今,她也只能氣沖沖地黑着臉,小腳走地飛快,恨不得把身後那人趕緊甩了。
宜生不緊不慢地走在譚氏身後,心裏卻不像表現出的那麽無所畏懼。
怕?她當然也怕,但她怕的跟譚氏怕的卻不一樣。
前世,雲霓郡主便是出人意表地來了七月的生日宴,今生她依舊來了,且目前看來,來的原因應該也是相同的。
而這個原因,跟衆人猜測的所謂比美可沒一點關系,跟現在的七月更沒關系。
所以,她自然不怕帶着七月去見她。
但她依舊怕,她怕七月依舊像前世一樣跟雲霓郡主變成那樣狗血的敵對關系。雖然雲霓的下場必定不會好,但在那之前卻還有一段得勢的日子。只要雲霓還像前世一樣敵視七月,那麽雲霓失勢之前,七月就注定不會好過。
前世,沈琪那般聰明靈巧,都幾次在雲霓手底下吃了虧,次次都要等她的愛郎來搭救來反轉打臉。今生七月還是七月,不會害人亦不會躲避傷害,若雲霓還如前世一般,七月怎麽可能避過那些傷害?
所以她怕。
但是,再怕也無用,有些事躲是躲不過的,所以還不如主動迎上去,想辦法解決,而不是一味避讓。
譚氏跟宜生并沒有走多遠,很快便碰上迎面而來的雲霓郡主。
她一身紅衣,腰身紮地極細,走動處袍袖翻飛,像在風中飛旋的落紅,有種凄厲的豔色。她走在最前方,被丫鬟仆婦簇擁着,頭顱高高昂起,容色豔麗攝人,像一只高昂着脖頸的白天鵝,目光只看向雲端,根本不屑去看地上的微塵。
與其美麗柔軟的名字不同,雲霓郡主自然是美的,只是她的美張揚肆意,如同烈酒,如同她身上的紅衣,唯獨不像她的名字。
不過,跟謙遜平和的寧音公主相比,雲霓郡主這般作态,似乎才符合人們心中對皇家子女的印象。
目中無人,驕橫跋扈,讓人羨慕嫉妒卻又畏懼厭惡。
雲霓郡主以美貌聞名,但在上層圈子裏,與她的美貌一樣出名的,還有她暴烈的脾氣。
據說,雲霓郡主曾活生生打死貼身丫鬟。
也無怪乎譚氏怕她。
“你就是威遠伯夫人?”看到急匆匆而來的譚氏,雲霓只稍稍停下腳步,眉眼斜睨着說道。
譚氏愣了一愣。
雖然她懼怕雲霓郡主威勢,雖然她有心讨好,但她卻未料到,雲霓竟這般不客氣。
她的身份不及雲霓,但她是長輩,是個五十多歲快到六十歲的老人家,身上還有诰命,而雲霓只是個十六歲的小丫頭。這般說話,實在是太不客氣,太不尊老。
所以譚氏愣了。
譚氏愣的這一瞬間,雲霓卻又已經看向了譚氏身後的宜生,以及宜生牽着的七月。
哪怕被打扮成年畫娃娃,七月的容貌依舊如明珠般矚目。
“看來是了。”雲霓輕輕一笑,嘴角翹起些微弧度,“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可不多見,就是今天的小壽星吧。”
旋即,她坦然至極地道:“可惜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備禮物。”
這是明白告訴所有人,她來伯府只是臨時起意,甚至根本沒有為伯府的傻小姐慶生的意思。可是,不是為慶生,那是為什麽呢?
譚氏心裏琢磨着,越想越戰戰兢兢,只是這次不再愣怔,聽到雲霓那話,急忙接道:“郡主能來便是伯府的榮幸了,還準備什麽禮物。再說她一個小孩子,福氣太過受不起。”
雲霓瞥了譚氏一眼,沒有應答,只對身後的丫鬟道:“小刀,把早上皇祖母賞的八音盒拿來。”
那丫鬟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然後便從袖子裏摸出個小小的綢布裹着的盒子,上前躬身行禮,将禮盒舉到身前。
譚氏慌忙推拒:“這、這可如何使得!皇太後賜下的東西,郡主好好收着,她一個毛孩子,哪裏配用這好東西……”
雲霓臉上現出一絲不耐,揮揮手:“好了好了,皇祖母每日賞我的東西沒十件也有八件,賞給我就是我的,我想給誰就給誰!”
說罷又看向宜生:“你是她兒媳?你婆婆不收,你收吧。”
宜生眼神閃動,卻彎身福了一福:“那我就代七月謝過郡主了。”說罷便示意紅绡收下那盒子。
紅绡将盒子接過,那叫小刀的丫鬟才又面無表情地退下去。
雲霓臉上露出笑:“這才痛快。”
又看了眼七月,“叫七月?是因為生在七月?這名字取地也太簡單,怎麽想着就這麽叫了?”
譚氏的臉色有些不好。
宜生懷七月時,譚氏一心盼着是個男胎,請來的大夫和有經驗的産婆也都為讨她歡心說定會是個男胎。譚氏便喜不自禁,跟沈問知沈承宣把孫子名字都定下了,結果生下來卻是個女娃,還是個先天不足,瘦巴巴跟個小耗子似的女娃。
譚氏大為掃興,便對七月不聞不問,權當沒這個孫女一般。
譚氏不當回事兒,七月的爺爺和父親也沒當回事兒,直到周歲,也沒一人提起給七月起大名的事兒。
宜生本就因孕中時沈承宣寵幸姨娘通房而生氣,見此情景就更是生氣,索性也不提醒,只叫着自己按出生月份取的小名兒,之後也一直未提醒,于是七月這個名字就這麽叫了下來。
沈問知三人後來自然想起還沒給七月起大名,但一個女孩子,大名叫什麽又有什麽要緊?有個小名叫着也就盡夠了。
于是,七月就一直叫七月。
只是,這番緣故卻不好說出口,所以譚氏臉色有些難看。
幸好,沒等譚氏回答,雲霓便自說自話起來:“……不過倒也有趣,照這樣我不是要叫十二月?十二月,十二月郡主,哈哈哈……”她兀自念叨着,然後便因為十二月這自個兒臆想的名字笑地樂不可支。
譚氏松了一口氣,面上也敬畏,只心裏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雲霓郡主,美則美矣,卻驕橫跋扈地厲害,又不尊老,又不淑女,莫名其妙地厲害。
真是不讨喜。
可是,誰讓人命好,投胎皇家還深受寵愛呢?
譚氏嘆了一口氣,面上神色更恭敬,笑着迎着雲霓進了待女客的院子。
走到院門前,雲霓才從“十二月郡主”的笑話中回過神來,她忽地整容,甚至帶着些緊張地朝譚氏問道:“鎮國公老夫人也來了是吧?”
雖是問句,但那語氣卻十分篤定。問譚氏,不過是再次證實罷了。
譚氏愣了愣。
鎮國公老夫人?
問這個做什麽?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來了來了,鎮國公老夫人,還有寧音公主,勇毅侯老夫人,都在廳裏坐着呢。”
雲霓便笑了笑,又整了整容,斂去方才那稍顯輕浮的笑,豔麗的面容竭力做出端莊的模樣,她說:“那就好,來了就好。”
聲音裏甚至有着一絲緊張和忐忑。
☆、43|.411
雲霓的到來讓廳中頓時一滞。
雖然雲霓郡主名聲在外,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奶娃娃,幾乎都是聽過雲霓的名字的,可聽過是聽過,真正見過雲霓的人卻并不太多。
因此,此時一見雲霓進來,衆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投過去,打量她的容貌,打量她的表情,并試圖從她臉上看到一些火藥味,一些能讓她們想看的熱鬧更熱鬧的火藥味。
可是,她們失望了。
雲霓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氣的模樣,反而帶着克制而矜持的笑,若不是那紅衣太張揚,面容太豔麗,幾乎就像一個性子端莊的腼腆少女。
她絲毫沒有在意衆人的打量。
她徑直朝鎮國公老夫人走去。
鎮國公老夫人與寧音公主坐在一處,正說笑着,見雲霓走來,臉上的笑淡了一些。待雲霓走到她身前,向她行禮時,她笑着道:“郡主怎麽突然有空來?今兒早上不是才進了宮,太後娘娘也沒留你在宮裏住幾日?”
雲霓抿了抿唇,卻道:“太後娘娘留我住了,只是我不想住。”
附近能聽到她說這話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寧音公主也望了她一眼。
只有宜生、林煥和七月毫無所覺的模樣。宜生是心裏知曉原委,林煥是沒心沒肺兼忙着看七月,而七月,自然更不必說。
雲霓卻好像沒發現衆人的驚訝似的,她只看着鎮國公老夫人,笑容依舊腼腆,目光卻直白而熾熱:“老夫人,他……回來了?”
他?她?
衆人豎起了耳朵。
鎮國公老夫人愣了愣,似乎因雲霓的話想到什麽,當即雙眼一亮,但随即看向雲霓,又幾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她不悅地掃了眼四周打量和窺伺的目光,看向雲霓時,臉上的笑不禁更淡:“郡主說什麽,我有些聽不懂。”
雲霓臉上現出一抹怒色,但很快又壓抑下來。她平緩了下呼吸,看着鎮國公老夫人,執拗地道:“老夫人,您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鎮國公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淡,幾乎就差直接露出不喜的神色,她道:“郡主別跟我老人家打啞謎,我聽不懂。況且……”她看了看席間,又道,“這眼看就要開席了,郡主還是快點落座吧,別讓主人家難做。”
雲霓郡主來之前,宴席本就快開了,如今又耽誤了一會兒功夫,負責指揮上菜的婆子已經在譚氏身邊候着有一會兒了,只是見雲霓還站着跟鎮國公老夫人說話,便一直沒敢出聲打攪。
聽了這話,雲霓僅有的耐心似乎也即将告罄,她暴躁地走了兩步,正要說什麽,就聽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驀地響起。她擡起頭,就看到威遠伯老夫人身邊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向前走了兩步,走到了鎮國公老夫人不遠處,仰着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一臉好奇的開口。
“老夫人,您的兒子就是西北大将軍,陸臨滄将軍嗎?”沈青葉仰着頭,大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鎮國公老夫人,目光中帶着一絲好奇,更有一絲孺慕。
聽到人這般提起自己的兒子,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鎮國公老夫人有些奇怪,同時還有些自豪。看着沈青葉乖巧天真的模樣,她不禁放柔了聲音:“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若是沈青葉是普通的京中小姑娘,知道這一點自然不足為奇,但她不是。她在路途遙遠的廣州出生長大,來到京城才不過十幾天的時間。這段時間裏,光是熟悉京城的禮儀規矩,記住伯府的至交親朋恐怕就夠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忙活的了,像鎮國公府這樣的人家,雖然顯赫,但跟伯府卻沒多大關系,并不屬于沈青葉急需記住并了解的那一撥。
況且,鎮國公老夫人來這個生日宴是臨時起意,所以她不認為,沈青葉說這話是譚氏教的。
譚氏的反應證實了她的猜測。
譚氏皺着眉看了沈青葉一眼,見鎮國公老夫人并沒有生氣,眉頭才又舒展開來。
沈青葉倏地笑彎了眼,聲音糯糯地說道:“因為青葉聽說過呀!”
鎮國公老夫人滿臉笑容地接道:“聽說?在哪兒聽說的?在京城?聽你祖母說的麽?”說着看了譚氏一眼。
譚氏尴尬地笑了笑,正想着是承認還是否認,沈青葉已經又接了話:“不,我在廣州聽說的!”
鎮國公老夫人感興趣了:“廣州?”
鎮國公府威名赫赫,在北地是令蠻夷聞風喪膽的存在,在京城也頗有威名。現任鎮國公,同時也是西北大将軍的陸臨滄征戰沙場二十年,是當今朝中武将第一人,提起當世英雄,就定然會提起陸臨滄。
難道,陸臨滄的名聲都傳到廣州了?
這個猜測讓鎮國公老夫人的眉眼都舒展了開來。
沈青葉重重點了點頭,脆聲道:“是呀。廣州海匪多,出海的船只經常遭難,小時候總聽奶媽和丫鬟們說,要是陸将軍在廣州就好了,定能打得海匪滿地找牙!”随着說出最後四個字,她孩子氣地舉起了小拳頭,好像要跟她口中的陸将軍一起去打海匪似的。
鎮國公老夫人噗嗤一下笑了,也不知是笑她說的話,還是笑她孩子氣的動作。
立馬有人察言觀色,捧場地道:“這麽說,鎮國公的名頭都傳到廣州去了?可真是了不起。”
這話一出,頓時附和者雲集。她們說起陸臨滄曾經的功績,說得如數家珍,細致詳實,仿佛她們曾經親臨那些血肉橫飛的戰場一樣。
鎮國公老夫人便笑地更慈眉善目了。
突然,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小聲說了句:“說起來,世子爺也是英雄出少年,前兩年不就跟國公爺一起上了戰場?如今也該高升了吧?”
附和贊頌的聲音頓時停了一瞬,衆人都看向說話的那人。
那是個六品小官的夫人,才二十出頭,樣子還有些腼腆,見衆人看向她,頓時手足無措,恨不得沒說方才那句話。只是——哪句說錯了?
她也想奉承貴人,但她夫君官兒小地位低,娘家婆家又都不是什麽大族,能見到國公夫人郡主公主這種貴人的機會不多,知道地自然也不多,想奉承也插不上話。只是突然想起,鎮國公府的世子爺似乎前兩年從軍去了,她想着虎父無犬子,國公爺那般厲害,世子爺應該也不會差。
哪個祖母不愛男孫?
鎮國公世子是陸臨滄的長子也是嫡子,鎮國公老夫人那般以兒子為榮,想必提起孫子也能讓她高興吧……她這樣想着,于是便說了那些話,本意不過是想奉承而已。
可是,如今衆人的目光,卻讓她立刻意識到:她說錯話了。
她惶恐不知所措。
一旁的女伴忙拉了她一把。
勇毅侯老夫人笑着打了圓場:“澹哥兒還年輕,要多磨砺磨砺,別急別急。”衆人又紛紛附和。
譚氏不悅地掃了那小官夫人一眼,下定主意以後都不請這見識淺薄的婦人了。
鎮國公陸臨滄自然是戰功赫赫威武不凡,但陸臨滄唯一的嫡子陸澹卻頗讓人非議。起初陸澹倒也是允文允武的佳公子,又兼長相不凡,更是備受京中少女們推崇喜愛。
可是,這位佳公子在十五歲科舉不第後便開始變了。
勳貴人家的子弟,自然不必非得擠科舉這條獨木橋,但陸澹偏偏去擠了。
擠了沒什麽,他少有才名,是衆人欣羨的才子,早在他準備走科舉之路前,便有人贊嘆地說他即便不靠父蔭也能出人頭地,因此他參加科舉并不是多麽令人意外的事。
令人意外的是,在他一路順風順水中了秀才舉人,且次次頭名後,卻在考會試時栽了跟頭。
這自然不是說他落第了,天底下落第的士子那麽多,哪能各個一帆風順金榜題名?更何況他也不算落第,他考上了,可偏偏,他考前放下豪言,聲稱要連中三元,頭名非他莫屬,更重要的是,誇自己的時候還把南北各地有名的才子都腳踩了一遍,這可就惹了衆怒。
結果,會試一放榜,陸澹勉強吊在最後,之前被他踩過的才子們通通壓在他頭上,簡直是自己抽自己耳光,還是左右開弓連環抽。
當然,這也沒什麽,若是幹脆認慫夾起尾巴做人,甚至繼續苦讀下次逆襲,那麽憑他鎮國公世子的身份,過段時間後人們自然會忘記且諒解:誰不曾年少輕狂?可以理解。
可是,陸澹沒有知恥而後勇,反而就此堕落了。
頹廢了數天後,再出現在衆人面前的陸澹俨然變成一個只知吃喝玩樂的纨绔,好勇鬥狠,眠花宿柳,為争一個妓子就能跟人打破頭,跟以往風度翩翩沉穩持重的鎮國公世子簡直判若兩人。
陸臨滄英雄一世,自然看不慣兒子這幅模樣,父子倆摩擦矛盾頻生,情分越來越淡,到如今幾乎已經是形同路人。
前年陸澹去了北地參軍,但京中聽到的消息卻全是他又怎樣惹是生非,怎樣無所作為,怎樣又惹鎮國公生氣。跟鎮國公府走的稍近的人家,都知道這位世子如今有多麽不成器,原本提起孫子就滿臉笑的老夫人也是滿腹愁緒。
所以,聽了那小官夫人的話,衆人如何能不愣?
說陸澹英雄出少年,說陸澹高升,這話哪裏是奉承,分明是讓鎮國公老夫人不痛快。
☆、44|43.1
聽了那小官夫人的話,鎮國公老夫人自然不痛快,好在勇毅侯老夫人打了圓場,其餘人又一陣附和,才讓鎮國公老夫人的心裏好受了點兒。只是卻再沒了方才的興致,整個人都有些沒精打采。
雲霓郡主看着鎮國公老夫人,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只安靜地坐了下來,愣愣地看着遠處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青葉四下一打量,便又退到譚氏身後,沒有再出頭。
眼看終于沒事兒了,譚氏松了一口氣,忙吩咐下人上菜。
一頓飯順順利利吃完,無論是沉穩持重的夫人們還是活潑好動的小姐們,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離了席,由伯府的下人引着去逛園子賞花。
當然,一半是為賞花,另一半卻是為賞人。
男客那邊也已經停杯擱箸,此刻同樣朝園子裏走來。
伯府的花園子很是寬敞,男客和女客們活動的範圍之間有一大片木芙蓉隐約隔開。大膽些的小姑娘可以在女伴長輩們的陪同下越過那叢芙蓉,矜持些的亦可以留在芙蓉花叢後面,讓芙蓉半遮掩住自己的容顏。
太太小姐們便分散開來,各自尋了交好的,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地散落在園子各處,柔軟鮮亮的顏色襯得整個園子都花團錦簇起來,芙蓉花映芙蓉面,端的美妙之極。
而園中最漂亮的一朵芙蓉,自然莫過于雲霓郡主。
不知怎麽,男客那邊也得知了雲霓郡主到來的消息,便不時有年輕的公子往女客這邊溜溜達達,祈盼着能見佳人一面。只是雲霓郡主實在不解風情,早早尋了個無人的亭子,怏怏地趴在那兒誰也不理,周圍還站了一圈兒的丫鬟婆子,使得人想親近佳人也無法。
看不到雲霓郡主,年輕人們自然失望,但還好,不是還有個據說比雲霓郡主更漂亮的小傻子麽?
今兒來伯府的男客們,有些是真心陪母親姐妹來赴宴,但更多的,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來伯府不過是想看看傳說中比雲霓還漂亮的傻子究竟長什麽模樣而已。
好不容易捱過了無聊的酒席,此時自然該見見佳人芳容了。
此刻芙蓉花叢的另一邊,幾個公子哥兒就在笑鬧着。
“承斌,快帶我們去見你那小侄女,讓我們也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絕色。”一個年輕公子說道。
“就是就是,這傳言我都聽了大半年了,卻愣是沒見着正主,簡直比留香閣的楚楚姑娘都難見!”另一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吊兒郎當地接口。
同伴立即啐他:“陳二,你拿人家伯府小姐當什麽了?居然跟窯子裏的姐兒比?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