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己當成個小人物,因此奉承讨好起張之鶴來絲毫沒有負擔。但沈承宣卻不同,他銜着金湯匙出生,打小就養的傲氣十足,骨子裏又有股讀書人的清高傲慢,對宦官這種人十分看不起。因此自然無法像他父親那般谄媚,甚至看着父親的做派,他打心眼兒裏覺得羞恥。
但是,為了自己的前途,他卻也只能順着沈問知,竭力在張之鶴跟前表現着,就為了張之鶴回去能給他在皇帝面前說幾句好話。
襲爵,這幾乎已經成為他的執念,尤其又發生了今天這一出。
他的女兒被封為郡主了!
這聽起來似乎是好事兒,子女受封,父母也有臉不是?女兒是郡主,那他不就是王爺了?
但是,他不是王爺,甚至根本沒有爵位,連伯府世子都不是!
除了威遠伯嫡長子的身份,他只有一個禮部的閑職在身。所以,若認真說起來,如今他見了七月——是要行禮的。
七月是郡主,哪怕原本跟皇家沒關系,郡主這名號一定,那便成了半個皇家人,而他這個沒有爵位的禮部小官,見了皇親自然是要行禮的,就好像那些女兒嫁進皇家的官員,外人面前,也要對自個兒女兒口稱娘娘、王妃。
對七月行禮?
只是想想那場景,沈承宣就堵心地不得了。
而且,女兒都被封郡主了,從聖旨上看還是因為蒙了祖蔭而受封,但他這個當爹的卻沒被封,這讓世人怎麽看他?
寧願封曾孫女都不封孫子,難道孫子有什麽不好?
有那麽一瞬間,沈承宣甚至生出沖到皇宮質問皇帝為什麽這麽給他難堪的念頭。
但是,理智回籠後,他知道現在要做的不是發瘋質問,而是牢牢抓住張之鶴這條線,務必讓襲爵的事兒趕緊落實。
所以,哪怕內心覺得羞恥,他還是違心地順着沈問知讨好起張之鶴。
對于父子倆的奉承,張之鶴顯然很是受用,只是話卻說得虛虛實實地,并不應承父子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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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知無法,咬咬牙,悄悄往張之鶴袖子裏塞了包東西。
張之鶴一愣,上手捏了捏,然後臉上的笑容便真心了許多。
不是硬硬的金銀,倒像是厚厚的一沓紙。
沈問章腆着臉笑着:“知道公公不差什麽,只是這也是咱的一點兒心意,公公切莫推辭。”
張之鶴拱手,笑眯眯地道:“伯爺客氣了,如此,咱家也就卻之不恭了。”
沈問知頓時松下一口氣,同時還有些肉疼。
伯府可不寬裕啊……
不過,打量着地上那一擡擡的禦賜之物,他不禁又動了心思。
張之鶴卻看到了他的眼神,剛收了人家好處,便咳了聲提點道:“伯爺,皇上可特意說了,這些賞下來的東西——”他指了指地上的賞賜,“是給舜華郡主做嫁妝用的,畢竟,郡主以後算是半個皇家人了,皇上這就算是提前為小輩準備賀禮了。”
沈問知猛地打個激靈,頓時明白了張之鶴的意思。
郡主的嫁妝,自然不是随便能動的,尤其這是皇上“為小輩準備的賀禮”。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誰還有膽子動那些東西?
不過,把冊封郡主時禦賜的東西當成送嫁妝,這意思是等真出嫁時就不再送了?
雖然好像不應該,但沈問知卻還是忍不住暗暗覺得,皇上這樣……好像有點兒不要臉啊。
一國之君也這麽摳。
但不管怎麽說,沈問知是不敢再打那些東西的主意了。
一想到這,他還是有些郁悶的。
這次賜下來的東西可不少呢!
金銀珠寶就不說了,還有莊子有店鋪,那可都是能生錢的錢啊,而且還有每月的俸祿,那也是不小一筆錢,可如今,只能幹看着不能動?
沈問知有些牙疼。
譚氏也牙疼,不僅牙疼,心更疼,還憋悶。
好不容易等張之鶴走了,她看着七月的眼神簡直像是要冒火。
她兒子沒成世子,這丫頭片子到成了勞什子郡主了?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蹬蹬走上前正要發火,宜生卻已經拉着七月轉身,并吩咐阿杏招人将禦賜的東西擡走。
沈問知拉了拉譚氏的袖子。
宜生不耐煩再跟譚氏糾纏,是以先走為上,只是,走到一半,步子卻越來越慢。
她還在消化七月成為郡主這個消息。
怎麽會這樣呢?
前世這時候可沒有這一出啊……
而且,這個冊封簡直太沒有理由,雖然聖旨上說是因為老威遠伯的功勳,但稍微有腦子都不會把那當真,真正原因肯定不是這個。
那真正原因又是什麽呢?
宜生一句句思索起聖旨內容。
除了那些套路話,那些誇贊老威遠伯的話,涉及到七月的,似乎只有……宜生猛地停下腳步。
柔嘉居質,婉嫕有儀——這沒什麽問題,也是誇獎女子品德禮儀的套話,基本上可以套到任何一個閨秀身上,雖然用來形容七月這個有傻名在外的孩子似乎有點兒滑稽,但沒人會計較這些。
但是,下一句卻是顏如舜華,而且,封號也是舜華。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這是詩經裏的句子,形容女子容貌姣好如木槿花,舜華便是木槿花的意思。
這可不是什麽套話。甚至,冊封女眷的聖旨并不經常誇獎容貌,而是重點提德行,但是,這封聖旨裏卻偏偏提了,還用到詩經裏的句子,還賜七月舜華為號。
宜生想起一個傳聞。
據說,當今最愛美人,身邊服侍的無一不是美人不說,便是朝廷官員,也對皮相好的更加偏愛,反之,則對容貌不佳者多有嫌惡。
關于這喜好,他做過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因厭惡前吏部侍郎李容膺長相醜陋,而将其降職到嶺南做知府,轉眼卻将李容膺的副手——一個政績平平但容貌上佳的美髯公——任命為新的吏部侍郎。
當然,對外的理由自然不能說是因為長相,可朝臣們都長了眼睛,皇帝也沒費心掩飾,因此很多人都內裏真相。
用現代的話來說,當今聖上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顏控,而且,還是非常沒品的顏控。
所以,皇帝難道是因為聽到七月的美名,才冊封這個公主的麽?
宜生皺起了眉頭。
“三爺!”紅绡忽然歡快地叫出聲。
宜生擡頭,便看到沈問秋站在自己前方。
☆、82|9.18
“還走嗎?”他問。
“……不走了。”她答。
答後微微欠身颔首,一步步遠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沈問秋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眉頭微皺,旋即卻又松開。
然後大踏步地離去。
“少夫人……您跟三爺在打什麽啞謎呀?”紅绡神色裏難掩失望,走遠了才疑惑地問宜生。
宜生苦笑,輕輕喟嘆:“紅绡,我們不能離開伯府了啊……”
三叔問她還走嗎,她答不走了,但哪裏是不走了,是不能走啊。
這道聖旨頒下之前,她自然可以利用手中的籌碼跟伯府盡情博弈,而事實上也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樣,只差一步,她就要達成心中所願,離開伯府,自此海闊天空。
但是,就是這一步,這一道聖旨。
皇帝前腳頒下聖旨封伯府嫡孫女為郡主,後腳郡主父母就要和離?
這不是打皇帝的臉麽!
更何況,不論這道冊封聖旨到底因何而來,起碼表面上,是因為老威遠伯沈振英的功勳惠及了子孫。因為七月是沈振英的重孫女,所以才被冊封為舜華郡主,但如果舜華郡主的娘要跟她爹和離,還要把舜華郡主帶離威遠伯府呢?
尋常無論休妻還是和離,子女皆是歸父族所有,但有些不受重視的女孩子也不是沒可能跟着母親離開,只要兩族同意,旁人也沒什麽說的。
可是,這道聖旨一下,七月就再也不是尋常的、可以跟着母親離開的女孩子。
承了沈家前人的恩蔭得以受封郡主,就別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執意帶走七月,等同于将皇帝的臉面扯下來放腳底踩。
那結果不是宜生,甚至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夠承受的。
所以,不走了。
因為不能走。
***
七月被冊封為郡主的消息很快傳開,宜生的娘家,渠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冊封的翌日,宜生的嫂子梁氏便帶着渠偲上門了。
打發了渠偲和七月去玩,姑嫂倆便在一起說話。
梁氏滿臉喜氣,不住聲地恭喜宜生。“……這可是大好事兒,七月成了郡主,以後這威遠伯府還有誰敢小看你們娘兒倆?我看你也該硬起腰杆子,讓那起子賤人好好看看,你如今的身份可不同了!”
宜生卻始終面上淡淡的。
梁氏這才看出她似乎興致不高,有些疑惑,便問了。
宜生苦笑:“嫂子不覺得這冊封太過蹊跷麽?臣子有功,恩蔭子孫,這面兒上的理由似乎說得過去,但是——老伯爺已經去世十餘年了。而且,若真想恩蔭子孫,準了沈承宣請封世子的折子豈不是比這好?越過孫子卻去封重孫女,哪裏有這樣的事……”
所以,真正的理由絕對不是聖旨上所說的那樣。
“哎呦,你怎麽直接叫起姑爺的名字了?”不想,梁氏首先關注的竟是這點。
宜生垂眸,沒有解釋。
梁氏也知道小姑子跟姑爺感情不好,所以見她不解釋,只得嘆嘆氣,搖搖頭,沒有再追問。
再仔細一想宜生的話,她也皺起眉頭,不過想了半晌,還是拍手笑道:“這事兒确是有些蹊跷,但咱們管那麽許多做什麽?反正如今這情形對你有好處,就算是上頭那位——”她小聲道,手向天一指,“上頭那位腦子中邪,只要不是壞事兒,咱就只管接着。”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不接着又能怎樣?不管什麽原因,聖旨已下,除了接受,除了往好的方面想,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然難不成還能抗旨?
宜生笑笑,心裏卻依舊沒有放下。
說罷七月的事兒,兩人又聊起別的問題。宜生猶豫再三,終究沒有說起聖旨來前她正要跟沈承宣和離的事兒。
現在事情沒成,以後希望也是渺茫,說出來,不過是多添是非。
而這事兒她若不說,相信伯府的人也絕不會主動往外傳。
所以兩人說來說去便又說到了渠瑩的婚事
宜生暫時抛了煩惱,打起精神道:“瑩姐兒的婚事怎樣了?可有再相看人家?我前些日子聽說禦史臺劉禦史家的小兒子最近也在尋親,那孩子我見過,很是知禮,學問也不錯,去歲才中了進士,他母親人很和善,跟大兒媳相處便很是融洽……”
宜生對渠瑩的婚事很上心,之前跟梁氏說過文郡王并非良配後,便一直關注京中适婚的青年才俊,最後挑來選去,覺得這個劉禦史家的小兒子再好不過,若不是有和離的事,說不定她已經去渠府找梁氏說這事兒了。
梁氏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應道:“劉禦史家的啊……好是好,可這個劉禦史脾氣也太犟了,上次為了皇上令江南道選美人的事,竟然在朝會上就跟皇上吵了起來,如今還被勒令在家閉門思過呢。而且……那劉家兒子,容貌也是一般。雖說咱們瑩兒也不是什麽大美人,可……”梁氏掩了嘴不好意思說。
畢竟這樣直白的挑剔人家容貌,且也心知自家女兒并非美人。
宜生愣了愣,想想還是道:“嫂子放心,劉禦史的事,如此正說明劉家家風清正。而且劉禦史也有分寸的,要不然如今也不會是只在家中閉門思過。只要他懂得分寸,不會殃及家人,這樣的人家未必不是良配。”
“至于容貌——”她苦笑,“嫂子,咱們這般年紀,難道還看不透這些皮肉表象的東西麽?夫妻兩人相處久了,皮相變成了次要的東西,最要緊的,還是性情人品。”
沈承宣皮相足夠出色,可人又如何呢?性情人品不合,皮相再好又有什麽用。
“當然,同等條件下,長相俊俏的自然更佳,不過劉家兒子除了長相不出挑外,別的都是上佳,嫂子可以先比較比較,若是沒有別的更适合的人選,不妨仔細考慮下那孩子。”宜生又說道。
她是真的很看好劉家兒子,長相不說,就說劉禦史跟皇帝吵架那事兒,她也聽了一嘴,但她卻對劉禦史的做法很是贊同。
事情起因是皇帝要令江南道甄選美人入宮,但如今并非大選之年,皇帝又剛登基不久,甚至嚴格來說還屬于要為先帝守孝的時期,所以,這個時候甄選美人顯然是不妥當的,雖然皇帝用的是選宮女的理由,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打的什麽心思。
于是禦史臺自然不幹,第一個站出來的就是這個劉禦史。
不過劉禦史給皇帝留足了面子,半點不提皇帝的小心思,也不提先皇的孝期,只從選秀靡費國力說起,算得上深谙進谏的藝術。
可皇帝不甘心,當時竟在朝會上跟劉禦史争論起來,然而最後争論結果是皇帝落敗,皇帝怏怏地打消選美人的主意,也沒斥責劉禦史,像是沒生氣似的。
可轉眼沒過兩天,劉禦史一個本家子侄與人打架毀民財物的彈劾折子就遞上了皇帝案頭。劉禦史因“治家不嚴”而被勒令停職一月,在家閉門思過。
皇帝這作風,讓宜生瞬間就想起沈承宣。
連帶着看劉禦史順眼許多。
而且正如她所說,劉禦史雖耿直敢谏,但也不是沒分寸的愣頭青,事實上當做禦史的又哪有真正的愣頭青?所以,她還是很看好渠瑩嫁入劉家。
而且,她了解自己的父親,劉禦史這樣的清流最是合渠易崧的胃口,長相一般更不是什麽問題,而且劉家兒子又不是長相醜陋,只是普普通通不出色罷了。
所以,只要劉家那邊也有意願,這親事就沒有不成的。
聽了宜生的話,梁氏擰着帕子想了想,“這麽說來劉家倒也是個好選擇……”旋即又擡頭對宜生笑,“不過,不怕妹妹笑話,這畢竟是瑩兒自個兒的婚事,所以我我尋思着,還是得瑩兒滿意。”
宜生也笑:“這是自然,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當事人不願,說不得便成了一對怨偶。只是——”
只是,想起渠瑩上一世的表現和自己,她頓了頓,還是道,“只是,孩子畢竟還小,只隔着簾子遠遠見上一兩面,又哪裏能分得出對方是好是壞、對不對自己脾性?所以,瑩兒的意見固然重要,咱們卻也得好好幫她把關,就比如——”
她忍不住舊話重提,“就比如那文郡王,雖然位高權重一表人才,但到底齊大非偶,且他後院裏也早已有了幾房美貌姬妾,相比起來,朝中幾個清流世家,都是有着年過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這樣的人家豈不比什麽郡王侯爺好得多?劉家雖沒這樣的家規,但劉禦史本人就無妾侍,其長子如今也只妻子一人,料想次子也不會差。可惜那幾個清流世家如今都沒适婚的公子,不然在那幾家裏找是再好不過的。”
梁氏擰着帕子聽宜生說,待聽到她提起文郡王時,手中的帕子不由絞地更緊。
待宜生說完,她擰着帕子笑笑道:“妹妹說的是,我回去自然會再好好尋思尋思。”
話音剛落,門外沖進一股小旋風似的人影,“娘,姑姑!妹妹剛才對我笑啦!”
渠偲拉着七月,阿杏跟在兩人身後,渠偲沖到宜生兩人跟前,獻寶似的舉着七月的手,滿臉傻笑。
“喲,七月笑了?”梁氏一臉驚喜地看着七月。
七月笑不稀奇,可對着除宜生沈三以外的人笑卻很稀奇,就連渠偲這個最喜歡她的小表哥,也很少見到她的笑容,更何況是特意對着他笑。
所以渠偲激動,梁氏驚喜。
宜生也欣喜地看着七月。最近,七月的表現越來越好,經常做出讓她吃驚的舉動,好在,都是好的方面。
七月對着三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嘴角扯出一絲微小的弧度,白淨的臉蛋便像是微微開放的花蕾,甜美地讓人心醉。
一點也看不出呆傻的樣子。
“真笑了真笑了!”梁氏拍手叫道。
七月被她的叫聲吓了一跳似的,那尚未綻開的笑容凝在了嘴邊。
梁氏連忙摟住七月,“看我這咋咋呼呼的,別吓着咱們七月,七月啊,多笑笑,笑笑多好看啊……”
宜生也鼓勵地看着七月。
七月扭了扭頭,半晌,那微微的笑才又出現在嘴邊。
宜生、梁氏、渠偲,甚至阿杏都高興地圍着七月,不斷地逗七月笑,一室笑聲不斷。
傍晚時分送走梁氏母子,宜生和阿杏繼續興致勃勃地進行逗七月笑的事業,其中又以阿杏為主力,畢竟宜生逗起來難度太小。所以,阿杏便只能嘴角抽抽,聽着宜生的指令,做出一個又一個幼稚的動作,只為逗七月發笑。
好在,七月很給面子,對着阿杏笑了好幾次。
于是,這天直到睡覺,宜生的心情都是愉悅的。
雖然和離未成,雖然莫名其妙來了個聖旨,但起碼,還是有值得高興的事。
只是,沒過幾天,梁氏再度登門,告訴了宜生兩個消息,這兩個消息,卻讓宜生瞬間高興不起來。
梁氏是帶着滿臉喜色和少許忐忑登門的。
因為她帶給宜生的兩個消息,其中一個便是——渠瑩跟文郡王已經交換了婚貼,算是正式訂婚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賜婚聖旨馬上就到。
至于第二個消息,梁氏卻是帶着邀功的心理說給宜生聽的。
“我知道妹妹你不看好文郡王,可我覺得郡王還是不錯的,雖說後院有姬妾,可他是郡王啊,當今的親孫子,又深受寵愛,以他的身份,若沒姬妾才叫不正常呢!再說身份,齊大非偶是沒錯,可……咱們渠家也不算差啊,再說這婚事可是郡王主動求的瑩兒,又怎麽會看低瑩兒的出身?若非郡王主動求,我也不會動心,咱們又不是那些攀龍附鳳主動湊上去的人家。”說這些,多少是為解釋為什麽還是給渠瑩定了這門親事。
“而且,妹妹我跟你說,郡王可真是個有心人啊。”旋即,梁氏捂着嘴神秘地看着宜生。
“你道七月為什麽被冊封郡主?這其中的确有蹊跷,這蹊跷啊,就是這個郡主,是郡王特意在皇上面前,為七月求來的啊!”
☆、83|10.14
三日前。
“徐先生,渠家還未允婚?”文郡王扔了手中的書,揉揉頸間,問着王府幕僚。
“是。”徐先生微微颔首。
文郡王英氣的眉頓時皺了起來,“一個翰林之女,又不是什麽天姿國色,長得還不如王府的丫頭,居然還拿喬起來了?”
徐先生不贊同地道:“郡王切莫這樣想。”
“渠小姐可不僅僅是一個翰林之女,她的哥哥,她的祖父,甚至曾祖,都是翰林。累世翰林,門生遍布,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翰林能比的。清流之中,渠家雖不是最當權,卻是名聲最好的,文人士子中更是名聲斐然。如今王爺和郡王深受陛下寵幸,只是朝臣多有非議,與名聲好聲望高的渠家結親,實在是上上之選。況且——”說着,徐先生神秘一笑。
“況且,那渠小姐相貌平平才好,如此才更顯得郡王重賢不重色。”
文郡王的爹四王爺是個喜歡美人兒的,嬌妻美妾幾乎擠滿王府後院,年輕時甚至還做出為美人與人相争的荒唐事兒,如今雖然收斂了,但卻依舊本性不改,也因此為不少朝臣诟病。而其子文郡王,雖然還沒做什麽荒唐事兒,但收的幾個侍妾也是個頂個的美貌,若是娶妻時再以容貌為标準,難免讓人聯想起其父的作風。
但是,若是娶個有名無顏的卻不一樣了。
納妾納美,娶妻娶賢,只要有個賢妻坐鎮,納幾個美貌的侍妾又算什麽?正好說明文郡王雖愛色,但卻不被美色誤。
所以,渠家小姐是再适合不過的郡王妃人選。
文郡王懶懶地揮手:“行了行了,我哪裏不知道這些。只是這渠家也太過拿喬,王府主動求娶,居然還推三阻四地,實在讓人惱火。”
徐先生搖搖頭:“郡王,這次卻不是渠家拿喬,而是——有人從中阻撓。”
文郡王俊眼一挑,“哦?”
……
“郡王也是有心,居然不知從哪得知了妹妹你的事。”梁氏一臉做了好事不好意思講,卻又忍不住炫耀的神情。
“郡王佩服妹妹賢良純孝,稱你為天下女子典範,還說渠家家風清正,才養出妹妹這般的賢良女兒,侄女肖姑,妹妹這般賢良,瑩兒定然也不錯……咳咳,郡王還說,妹夫娶得你這般賢妻卻不知珍惜,反而寵幸小妾,實在是令明珠蒙塵,錯把魚目當珍珠。”
“郡王同情妹妹和七月的處境,這才向皇上進言,冊封七月為郡主。”
“這郡主就是個虛名,在咱們看來了不得,可對郡王那樣真正深得聖寵的皇家子弟卻算不了什麽。衆多皇孫中,皇上最寵愛的就是文郡王,如今文郡王為七月求一個郡主的虛名,自然是随口就允了,左不過一道聖旨的事兒。”
梁氏叽叽喳喳地說完,臉上已然染上興奮的薄紅。
文郡王是什麽人?天之驕子,龍子鳳孫!
這樣尊貴的人物為了求娶自己的女兒居然這般煞費心思,這讓梁氏頓時覺得臉上有了無限光彩,心裏記得得矜持,可對着小姑子,卻還是忍不住喜氣洋洋地将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先前小姑子說文郡王齊大非偶,見慣美人之類的,她雖不大喜歡,心裏卻也不是不暗暗贊同的。可如今看來,人家文郡王的确是真心求娶,不然怎會連對方已出嫁姑媽的事都打聽清楚,但費心為其解決呢?
文郡王那樣的人物的确見多了美人,渠瑩的樣貌對他而言可能沒什麽吸引力,但正是因為見慣美人,才更明白娶妻要娶賢,渠瑩、渠家,乃至渠瑩的姑姑都名聲在外,被郡王看上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小姑子擔心的——後院妖妖嬈嬈的姬妾再多又怎樣?物件兒一樣的,絲毫威脅不了她女兒的地位!
梁氏真心實意地高興着,并試圖把這份心情傳達給小姑子。
可是,宜生注定感受不到她這份心情。
***
之所以一重生就反對渠瑩嫁給文郡王,是因為宜生前世就已經看到了這樣做的結果。
前世,文郡王也是如今生一般向渠府提了親。
梁氏也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馬點頭。但宜生的父親,渠瑩的祖父,渠易崧,卻并不看好這門婚事。文郡王是四王爺長子,而四王爺是當今最寵愛的兒子,寵愛程度甚至超過了嫡長子,許多人都私下議論說,當今百年之後,皇位花落哪家還未可知。
于是四王爺一黨便如日中天,擁趸極多,聲勢竟遠遠超過太子。
渠易崧是嫡長子繼承制的忠實擁護者,自然對四王爺一黨殊無好感。但渠易崧并不是□□,而是堅定的皇黨,哪怕心裏更傾向太子,但只要皇帝下诏傳位四皇子,他便是忠實的四王爺擁護者。
所以,渠易崧可以說是堅定的中立派,而清流之中,跟他一樣的中立派還有很多,并且隐隐以渠易崧為首。
可是,若孫女嫁了文郡王,渠易崧這個中立派便再也做不成了。
任他再怎麽自诩大公無私,外人眼中,他的孫女嫁了四王爺的兒子,那麽他自然就是四王爺一黨。那時,他怎麽說,怎麽做,都不重要了。
所以,一開始渠易崧是拒了這門婚事的。
但是,抵不住渠瑩自己願意。
文郡王第一次向渠府提親時,渠瑩還對他沒什麽印象,隔着簾子遠遠看了一眼,只覺得是個豐神俊秀的年輕人,但那般尊貴的氣度,姣好的相貌,卻離她很遠很遠。
可是,渠府拒婚後,渠瑩居然數次在貴族女眷舉行的宴會上巧遇文郡王。
再怎麽穩重內斂,也才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如何抵擋得住文郡王那一次次看似不經意的溫言相詢、輕聲淺笑?
飛蛾撲火般,渠瑩一顆心牢牢系在了文郡王身上。
為了嫁給文郡王,她在渠易崧的書房外跪了一夜。
第二天,渠易崧黑着臉應了這門婚事。
渠瑩出嫁那天,仿佛她姑姑渠宜生出嫁時的翻版,只是場面更輝煌,更隆重,引得全京城的人都競相觀看。
十裏紅妝迤逦了整個京城,鑼鼓喧天中花轎進了四王爺府,世人眼中,清流之首的渠家正式倒向四王一黨。
然而,婚後的渠瑩并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幸福。
婚前文郡王對她的溫柔愛慕仿佛一場大夢,在她嫁進王府的那一刻,這夢便醒了。
婚後的生活不是想象中的溫柔旖旎,卻是标準的相敬如賓,他敬她,卻從不親近她,連行房次數都寥寥可數。她以為他天生冷漠,一次次努力試圖靠近,卻總被他客氣疏離的面孔擊敗。
直到她看到他與其他姬妾在一起時風流惬意的模樣。
直到她滿心忐忑和期待地做了拿手的湯羹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卻看到那人懷抱美人,滿臉調笑,用最輕松的口吻說出于她而言最惡毒的話:
“一看到她那張臉就倒胃口,要不是看上渠家的名聲,本王何必委屈自己娶這麽個無鹽女。”
渠瑩嫁給文郡王第五年,四王爺篡位未成反被殺,文郡王死在亂刀之下,雲霓郡主被送去北方鞑靼和親,嫁給了足以當自己父親的鞑靼首領。
而作為鎮壓四王爺謀反和擁護新君上位的主力,鎮國公世子陸澹聖眷加身,恩寵不絕,從此成為京中最為赤手可熱的人物,榮耀最盛時,他迎娶威遠伯府嫡女沈七月,邀她一起共享這份榮輝。
除了少數幾人,世人都不知道,四王爺黨的計劃之所以如此迅速的被識破鎮壓,是因為文郡王妃向表妹傳遞了消息。
所以,四王爺壞事後滿王府的女眷或被囚禁或被發落,唯有文郡王妃得以全身而退。
但全身而退的文郡王妃并沒有重返繁華,而是落發為尼,從此一生常伴青燈古佛。
這就是渠瑩前世的人生軌跡。
這一世,宜生一回來就阻撓兩人婚事,可是……兩人還是定親了。
而且,多出冊封七月為郡主這個變數。
冊封郡主真像梁氏說地那般輕而易舉麽?文郡王幾句話就哄地皇帝做出這般不着調的冊封?
梁氏喜氣洋洋,絲毫沒有覺得這其中有什麽不對,可是,宜生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不會,不會那麽簡單的。
前世,因為父親阻撓,文郡王便從渠瑩處下手,讓渠家內部挑起紛争。而這世,阻撓的人變成了她,所以,招數就變了麽?
而面對阻撓自己計劃的人,文郡王真會那麽好心,求個郡主的冊封只為改善她和七月處境?
***
水面漣漪蕩起,卻終究會被時間撫平,一如七月被冊封一事。
不過一個月,這次冊封引起的風波便似乎全都平息了。
直到有一天,沈問秋帶着滿身寒氣踏入宜生的小院,皺着眉給她帶來一個消息。
——鞑靼老首領去世,新首領即位,向□□遞送國書,請求娶一位美麗的□□公主為妻,而皇帝,打算在宗室女中選一女充為公主。
宜生猛然瞪大了眼睛。
這位鞑靼首領,正是前世娶了雲霓的那個。
☆、84|1.14
渠易崧剛從翰林院回來,大氅都還沒來得及脫下,就被宜生堵在了書房裏。
“爹,嫂子将瑩兒許配給了文郡王,您可知曉?”一見了父親,沒有行禮沒有問候,宜生正顏問道。渠易崧是個非常注重禮節的人,見女兒上來就這般搶白,眉頭瞬間皺起,但聽到女兒的話,不禁沉默半晌。見他這反應,宜生便知道答案了。
她深吸一口氣,“爹,文郡王居心不良。”
“不可胡說!”渠易崧斥道。
“怎麽是胡說呢?”宜生冷笑,“您一世英明,難道看不出文郡王打的什麽主意?他為何會求娶瑩兒,還不是為了借您和渠家的名聲?身為皇孫,他如此做倒也無可厚非,但您不是一向不參與皇位之争麽?将瑩兒嫁給文郡王,不論您怎麽說,在皇上眼裏,在百官眼裏,您就是四皇子一黨。”
更何況,為了求娶渠瑩,文郡王居然還曲線救國,為她這個已出嫁的渠家女的女兒求了個郡主封賞?若是前世的宜生,指不定就信了梁氏說的那番話,但如今,她卻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這是前世并沒有發生的事,因為前世的宜生并沒有對渠瑩的婚事施加任何影響。但今生,宜生一直向梁氏灌輸“文郡王并非良配”的信息。在渠瑩的婚事上,宜生是唯一的變量。
結果,文郡王就在宜生這個唯一變量上下了功夫。
渠易崧沉默不語,良久才長嘆一聲,“我又何嘗不知道……可嘆梁氏無知愚婦,一心貪圖富貴,不與我相商便允了婚,如今木已成舟,皇家的臉面打不得,為父又能如何!你哥哥的這個媳婦,娶錯了,娶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