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每年侵擾邊境,南下威脅京師。而如今國庫更是空虛,西北大營的軍士數量都一減再減,軍饷年年拖欠,大梁兵力十不存一,若此時再興戰事,以大梁如今國力……實難承受。”

渠易淞忽然狠狠拍了下書案:“可恨那些貪官污吏,一個個的國之蠹蟲!若不是他們個個罔顧大局,只趨私利,國庫何愁不豐,國力何愁不強?陛下此時也不必為一個小小烏桓而愁眉不展了。”

渠明夷挑了挑眉,張口道:“貪官污吏固然可恨,只是……先皇和當今也——”實在不是什麽明君。

只是他這句話還沒說出口,便被渠易淞瞪了回去。

渠明夷聳了聳肩。

有一個如此忠君愛國的父親,也是壓力山大呀。

宜生到時,父子倆正在讨論,見她來了,也沒有特意避着她,因此宜生才得知了烏桓使者進京的消息。

聽着父親和兄長的讨論,宜生的注意力卻不在他們的話題上。

靠“賞賜”得來的安穩必然不會長久,她覺得這甚至根本不需要讨論,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滿朝文武沒幾個眼瞎的,自然也都看得出來,但看得出來跟能夠解決是兩碼事兒,若不痛定思痛下定決心,讨論再多也是紙上談兵于事無益。至于先帝和當今是否明君……哪怕渠易淞竭力為皇帝保全面子,從宜生的角度來看,這兩位還真像兄長說的那樣。

一個窮兵黩武好大喜功,靡費無數財力人力最後卻只得來一個虛假的安穩;一個胸無大志喜好享樂,登基以來政事上無一建樹,宮殿倒是一座接一座地建,未見選拔出什麽能臣,禦前百官的顏值卻蹭蹭地往上漲。

于黎民百姓來說,這兩位的确都算不上什麽明君。

不然的話,前世也不會有那樣一場幾乎傾覆了大梁的起義出現。

經歷過一世的宜生對這些看得很清楚,但是,看得清楚卻也無法改變,以她的身份,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已是不易,更何況是整個皇朝的命運?

所以,她并沒有對此思索太多,聽到烏桓使者的消息,她只是想到另一件事,一件渠易淞和渠明夷沒有讨論的事。

前世,烏桓使者也是在這時候來京,也是這般讨要賞賜,以及——求娶公主。

宜生記得清楚,最終烏桓使者的确帶走了一位“公主”,但這“公主”原本并不是什麽尊貴的公主郡主甚至縣主,而是一個與當今皇帝出了五服的破落宗親之女。皇親國戚說起來風光,但也分親疏遠近,如睿王這般的帝王之子自然是第一檔的,但還有那些數代下來血緣越來越遠的,他們說起來與皇帝是一家,是尊貴的皇親,但許多人過得甚至還不如普通京城小官。大梁自建國至今以泱泱兩百餘年,偏遠的皇親數不勝數,這些人如今也就占着個皇親的名頭,每月或許還能從宗人府領些粟米,但若自身不上進,說不定日子過得還不如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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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那個最終去了烏桓的女孩子就是出自這樣一個宗親之家。

皇帝不舍得自己的親孫女親外孫女兒,便在宗親裏尋摸和親人選,但但凡還有些臉面的宗親,都不想把女兒嫁到烏桓那樣的地方,所以皇帝只能在敗落的宗親中尋人,最後就找到了這個女孩子。

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但生母早逝,父親和繼母一心想用她的親事大賺一筆,若能靠她的親事重返上層圈子則更是求之不得。因此,宗人府的人一找到他們,一透口風,這對夫妻便忙不疊地應了。

和親不是什麽好事兒,但要看對誰而言。

對沒錢沒勢沒人看得起的破落宗親來說,女兒能被封為公主去和親,這簡直是天下掉餡餅兒的好事。

于是,這對夫妻歡歡喜喜地送女兒上了花轎,花轎裏的女孩子走過千裏和親路,嫁給了從未蒙面,年齡足以當她父親的烏桓王。

對于京中的貴人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再小不過的插曲,女孩子嫁去烏桓後,便再沒有人關注她的消息。

直到五年後,女孩子病殁的消息傳來,烏桓王再次派遣使者,想要再次求娶一位大梁公主。

這一次,皇帝不必再在破落宗親裏尋找合适的女孩子了。

因為那時的龍椅已經換了人坐,承慶帝駕崩,太子即位,睿王篡位失敗,睿王府一脈男丁死得死,關得關。

而女眷中,還未嫁人的雲霓郡主則成了絕佳的和親人選。

雲霓踏上和親之路時,正是陸澹和沈七月(沈琪)大婚之日。

那時,作為新娘母親的宜生坐在高位,看着兩位新人向自己拜來,有一瞬間,她腦海中卻閃過雲霓的模樣。

身為母親,她不喜歡為了争奪陸澹而傷害自己女兒的雲霓,但身為女子,她卻也有些同情身不由己被送去和親的雲霓。

和親啊……對女人來說,這是一個血淋淋的字眼。

但是,對大多數男人來說,不過是不得已時必選之策。

宜生看着讨論地正酣的父親兄長,忽然感到索然無味,甚至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她打斷兩人的讨論,言說突然想起伯府還有事要處理,便要告辭。

渠易淞立刻點頭,揮揮手讓她路上小心,又囑咐她事事要以伯府為重,畢竟她現在是出嫁女,伯府才是她的家,平日沒事就不要總往娘家跑,伯府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他還不知道宜生已經跟伯府撕破了臉。渠明夷倒是笑眯眯地讓她有空多回娘家,然後獲得渠易淞白眼一枚。

不管他們說什麽,宜生都一一應了,然後屈膝告退。

留下父子兩人繼續憂國憂民。

***

威遠伯府自然沒有什麽事需要宜生處理,如今她就像是一個租客般,除了還住在伯府裏,平日跟譚氏等人已經完全沒了交集。她不再晨昏定省地請安問候,路上碰到也只做做最表面的功夫。為此譚氏氣得不輕,但把柄還在宜生手裏握着,她再氣也無法,索性也當宜生不存在,甚至連月例銀子都扣了下來,什麽都不再往宜生的院子裏送,幾乎是任憑她自生自滅了。

她以為長久這樣下去,等宜生的那點兒嫁妝花完了,遲早會向自己屈服,卻不知宜生如今生財有道,不依賴伯府也能過得好好的,因此任憑譚氏斷了所有供應,宜生依舊不忙不慌。

這次回來,宜生依舊沒去譚氏的院子打招呼,而是徑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才剛坐下沒多久,譚氏身邊的大丫頭翠縷便來了。

“夫人讓你快些去前院。”翠縷仰着頭,話說地硬邦邦的,像是吩咐下人似的。她身後跟的一幫小丫頭也是一般無二的倨傲表情——也不知道她們在倨傲什麽。

宜生早習慣了她們這狗仗人勢的模樣,倒沒為此生氣,只是有些奇怪譚氏這又是弄得哪一出,是想出什麽法子整治她了麽?

不過——宜生搖了搖頭——那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告訴夫人,我不去。”她面色淡淡的對翠縷道。

一般而言,這時候傳話丫頭應該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後借着譚氏的威勢向她施壓,諷刺或是挑釁,威脅或是強迫,左不過這些招數,宜生都見慣了。

但是,這一次,翠縷的反應卻出乎了宜生的預料。

她嘴角露出不屑的笑。

“少夫人,您駁了夫人的面子沒關系,可不能連當今皇上的面子也駁了吧?”她仰着頭,頗有些得意洋洋。

宜生心裏一跳,問道:“皇上?”

翠縷重重地點頭,“少夫人,這次可不是夫人找您。”

“這次可是皇上找您呢,您可真是有膽量,連皇上的召見也敢不去?”

***

宜生很快來到正院。

只聽翠縷的話,估計會以為皇帝禦駕降臨威遠伯府要召見宜生了呢,但事實上皇帝當然沒來,不過——也差不多了。

皇帝沒來,皇帝最寵幸的內侍張之鶴張公公卻來了。

一看到那張蒼白陰柔的臉,宜生的記憶便瞬間複蘇。

上一次他來到伯府,帶來了七月被冊封郡主的消息,那麽,這一次呢?

張之鶴與沈問知沈承宣正相談甚歡。

自從上次傳聖旨時見了張之鶴一面,沈問知父子便一直想走張之鶴的路子,好搞定沈承宣的爵位問題,但張之鶴這人着實有些滑不留手,而且胃口頗大,收了伯府不少好處,爵位的事卻一直模棱兩可地不給個确切回複。平常時候沈問知父子也見不到張之鶴,此時逮到真人,自然是想方設法地套話。

而且,他們也很好奇,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張公公,怎麽又登了威遠伯府的門?上次是冊封七月為郡主,這次呢?

他們心裏忐忑,百般詢問,好在張之鶴笑眯眯地總算給了個準話,“威遠伯和公子請放心,這次絕對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說完這話,他便問起威遠伯府中孩子們的婚事,“——灼華郡主可曾許配了人家?”

沈問知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灼華郡主”說的是他那個傻孫女沈七月。反應過來後,自然是連忙搖頭否認。

那傻孩子,能許配給什麽人家?再說他那兒媳把那小傻子護地跟什麽似的,他們想把那小傻子許配人,也是有心無力啊。

一聽他這話,張之鶴陰柔的臉上立時露出一絲笑來。

“那就好,那就好。”他說道。

沈問知不明所以,只能陪着傻笑。

沈承宣卻比他爹聰明些,一聽這話,便知張之鶴此行恐怕是為七月的婚事而來。

聽張之鶴的口風,說不定皇上要給他那傻女兒指門好親事?

能讓張之鶴用“天大好事”形容的,總不會太差吧?

沈承宣心裏也不禁湧起了期待。

不過,想起宜生對七月婚事的看重,他連忙跟張之鶴道:“張公公,我那內人腦筋有些不清楚,若是待會兒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還請您多擔待。”

“就說七月的婚事,以前我們也為七月尋摸過,偏偏七月她娘腦筋不清,覺着誰都不安好心,誰都配不上七月。可這不是耽誤孩子麽?所以我就想,以後若是碰上好的姻緣,堅決不能再讓她攪和了,七月父親和祖父母俱在,她的婚事,有我們做主就好,七月她娘若是胡攪蠻纏,我也只得振一振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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