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立地成魔·君沅〔完〕

九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君匪而言,卻不過是用竹簽子在老店的門檻上,再刻下重重一道劃痕。

九年了,君沅,我從未放棄。

這九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徐業和阿箬之間,關于許眠、店家老爺爺,獨獨...少了一個你。

也許是那劍沾染了我心口血液的緣故,徐業刺入要害的一擊并沒有奪了他的性命,只是...讓他在床塌上,足足躺了三年。

阿箬也明白了他不是你,她當時說過的話,我記憶猶新,“君姐姐,夫君是一輩子的夫君,他對我的好,阿箬都記得。”

君沅,你看,世事多是相互的,付出總會有回應。

我想問你...什麽時候回來,你對我的好,我還沒有來得及回應。

許眠說,等待并不可怕,沒有終點的等待才可怕。要飛升的人,說出的話也總是富有深意。

若不出意外,他大概會成為數百年來首登仙途的凡人。

和我一樣,老爺爺還在等,等她的夫人,莫名消失的夫人。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為一個不确定的結局努力着,君沅,你呢?是否也在我找不到的某個角落裏,努力地找尋回家的路。

——君匪

擱下筆墨,容貌如舊的女子輕輕咬了一口糖葫蘆,味道一如九年前,這一刻,君匪真正明白了店家老爺爺口中的話。

有些東西,比錢財,名利都來得重要。

“丫頭,快來幫幫忙。”

熟悉的聲音從店門外傳來,君匪輕笑一聲,有些人啊,不服老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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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門口,兩旁貼上了新的紅紙,年關将近,店家老爺爺如往年一樣,親筆提寫對聯,體力卻大不如前。

“您就不能先寫好再貼上去嗎?”君匪從他手中接過筆墨,無奈道。

“丫頭呀,你就不能少怼我幾句嗎?”老人話雖如此,眼角的笑紋卻愈深,“習慣這種東西,怎能說改就改。”

“是,對。”君匪點點頭,踩上板凳正欲運筆,衣角突然被人扯了扯,“姐姐,姐姐,這畫上是你嗎?”

玉雪可愛的小孩兒抱着一幅畫卷,怯生生地放開君匪的衣角,通紅的小臉上一雙眼睛晶亮亮的:“姐姐,一串糖葫蘆,交換。”

“好...你等一下。”君匪轉身取了一串親手做的糖葫蘆遞給小孩兒,也接過了他抱着的畫卷。

抖開一看,君匪的瞳孔猛地放大,畫像上的人,不是別人。

五官輪廓,同她如出一轍。

持卷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起來,君匪盯着畫上服飾處微微泛黃的筆墨,眸底盡是震驚。

藍色的弟子服,這張畫赫然就是君沅首席弟子殿內消失的畫卷之一,而空白的五官處,筆墨初幹,顯然是近來填上的......會是他嗎?

“姐姐,姐姐,這畫上是你嗎?”相似的對白,君匪回頭一看,竟又是一個小孩兒,他奶聲奶氣道:“一串糖葫蘆,交換。”

“好,給你。”君匪壓抑着激動的心緒,一點一點打開畫卷,不出意外,畫像上還是她。

同上一幅一樣,畫像右下角的落款處,一筆一劃認真書寫着——願此間,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君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數年來波瀾不驚的情緒頓時作廢。耳邊,又響起奶糯的聲音。

“姐姐,姐姐,這畫上是你嗎?”

“一串糖葫蘆,交換。”

“......”

整整九幅,騙了君匪九串糖葫蘆,和數不清的眼淚。

風吹過長長的青石小巷,巷口的盡頭,模糊的人影撐着一把黛青色大傘,格格不入。

君匪走過無數遍這條小巷,卻都不似此刻,每一步與呼吸共存,害怕過輕,也害怕過重。

“君沅。”巷子很窄,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回音。

希冀,顫抖,還帶着一絲絲...膽怯。

“咳咳...”黛青色大傘下的人影壓抑地咳了兩聲,從君匪身邊走過,留下一個陌生的側臉。

不是君沅。

君匪刷地滑落在地,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跟着碎了。

冰涼的青石板一遍一遍提醒她,這是真的。可君匪仍舊想騙自己,她撐着牆面起身,追趕那道陌生的人影。

哪怕,驚鴻一瞥的側臉告訴她,大傘下的是個女人。

她走近,随着黛青色的大傘回到了小店門口,擋在了女人身前。

“咳...咳,”來人似身染重疾,時不時輕咳幾聲,傘下的臉蒼白到幾近透明,容貌卻極為年輕。

“姑娘...咳,”她伸出手,輕易就拂開了君匪,“你擋住老身回家的路了。”

“什麽!”

“夫人!”

君匪和聞聲趕來的老人同時驚呼,兩鬓斑白的店家老爺爺淚眼婆娑,卻遲遲不敢向前。

“丫頭,我是不是真的年紀大了,産生幻覺了?”

“夫君,是我,咳,我回來了。”年輕女人的語調沉穩,眼眶卻悄然通紅。

君匪識趣地從小院裏撤出,輕輕合上門,心緒不寧地在店門口周遭閑晃。

她在等,等一個人。

夜色漸濃,冬日的夜裏格外冷,君匪搓了搓指尖,望着屋檐角的紅色燈籠,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懷裏抱着的,是那九幅畫卷。

天空下起了細碎的小雪,巷子裏家家戶戶的燭火一家接一家黯淡了下去,白茫茫的一片裏,只剩屋檐角這盞泛着青光的燈籠。

鵝毛般的大雪斜着吹到臉上,君匪沒有理會,她的眸光,始終盯着那盞燈籠,被風呼呼吹得搖晃的燈籠,染了風雪幾近熄滅的燈籠。

“呼...呼...”冬夜的寒風再次呼嘯而過,輕易吹滅了本就搖搖欲墜的燈籠,君匪眼角滑落一滴熱淚,她深吸一口氣,在無盡的黑夜中,拖着發麻的身子,一點一點搬動厚重的門扉。

門扇合并,縫隙越來越小。

“咣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了門扉,也止住了合攏的門扇。

君匪錯愕地回頭,懷中的畫卷嘩啦啦全掉落到地上。

戴着深紅鬥篷,踏雪而歸的男子推開門扉,靜靜立在青石臺階上,他放下手中清亮的燈籠,抖落帽檐上厚厚的落雪,伸開雙臂...

“卿卿夫人,為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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