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狐萌萌也不管受用不受用,也都笑嘻嘻地答,笑得很真。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
早市還沒開就有人來請狐萌萌和梁天期去水月臺,材料已經準備好,請二位速去。狐萌萌去叫醒梁天期,随便拿了幾件衣服就跟着去了。
水月臺是跨河而建的建築群,取自近水樓臺先得月之名字,以一個龐大的戲臺為起始,沿着筆直的河道,左右層疊展開露臺成一個個區位,天幹地支編號,高低錯落窮盡工匠心思。兩側的建築群則是提供住宿、飲食和游園等諸多功能,各個路口通往揚州最繁華的市口,嗯,換算成現在的說法,就是個市中心裏自帶自然環境的奢華會所。只要是能坐上這些露臺的,都是江湖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越有名氣也就越靠前。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無非強調地利,可地利何不源于天時?
這次天行閣召開如此重大的事情,能被邀請的自然是名聲加身,沒被邀請到的俠士亦可自來,只要報天行閣的名字,食宿自然全免,不過住在什麽品次的房間就要看拳頭硬不硬了。入門先和天行閣裏行者過幾招,看來者招式品階,看來者道行深淺,看來者筆墨多少,看來着長相如何。能以貌取人解決的事情,決不談書論道,談不下去再試探內力,無奈只好過招。來者這麽多,魚龍混雜,各個都要注意分寸地去過招,就算是天行閣裏行者,也是人手不夠,大不了錯幾個,讓他們進去吃好喝好,反正天行閣最不缺的就是錢。
若不是跟着走,狐萌萌怕是要再裏面迷路,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地方,兩人站在大門前。第一進門裏是碩大的水池,細水引自河道,出到何處卻不知。第二進門裏的院子,一樹海棠花緋紅妖冶,狐萌萌才是想起,冬去春又來,去年夏初料峭春風尚在孤身一人離了點蒼,今年春意盎然已至庭院深深身旁并非無依無靠。狐萌萌暗自感動,她雖從未流離漂泊,卻害怕至極,她不在乎人長相,不在乎武學,亦不在乎地位,等三個月後他們重新回了那間小店,怕是灰塵滿滿,她便要洗了所有的衣物。這是她們要起居研究新點心的地方,梁天期住西邊,狐萌萌住在東邊。再親近畢竟男女有別,男左女右地住下了。此時,天才是真正的亮了,歇着的陽光透過重重屋檐照進院子裏,在海棠斑駁之後,在地上鋪了一片。屋檐的投影剛好擦過狐萌萌的頭頂落到梁天期的腳下,梁天期看了眼腳下屋檐犬牙參差的投影,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着周圍的氣息,嘴間那似有似無的笑意苦澀不堪,沉聲說道:“萌萌,走這麽久,我有些累了,讓我偷懶去歇着吧。”
“好,我等下去核對一下食材。”狐萌萌點了點頭,甜甜地對着梁天期一笑。
梁天期也露出笑容,疲憊地點點頭,走上被朝陽照亮的臺階,腳步卻顯得有些蹒跚,背影裏一股頹然。狐萌萌笑完低頭看了看自己繡花鞋的前端,稍微擺了擺身子,俏皮地轉身,一步一踏在屋頂的陰影裏走着,踏着還未被烤熱的石板,進了房間。
安置好東西,狐萌萌拿着梁天期的清單去清點食材,有些找不到路。七繞八繞總算見着個人影,上去問路,指點半天才知道怎麽走,道謝過後。狐萌萌已經耽誤了一些事件,便加快腳步低頭往前趨。沒走兩步迎面撞上一人。
狐萌萌沖得快,沒想到這麽一撞是撞上這麽厚實一個人,那人只是稍微退後一步,狐萌萌卻跌落在地上,狐萌萌喊着痛,起身揉着自己的尻。
“萌萌?”
狐萌萌聽着聲音熟悉,睜開雙眼去認,眼前一人手裏拿着一把黑色長劍,衣着華貴,是柳少欽。
“萌萌,你到揚州了。”柳少欽有些驚喜,似是他鄉遇故知一般喜悅宛如雪山上積雪被曬化,化作汩汩的泉水流遍全身,神清氣爽,“沒想到還能見到你,這是去哪裏?”
“啊,我來揚州之後,到梁大哥的點心鋪裏幹活,天行閣要我們來做點心。梁大哥先去歇着了,我要去這個地方查一下食材。”狐萌萌拿着字條給柳少欽看。
“呃,可是這個在西苑,你怎麽跑到東苑來了?”柳少欽想了想,牽起狐萌萌的手,“罷了,我帶你過去,省得你亂跑到我爹那裏吃不了兜着走。”
狐萌萌把手縮了回去,竄在袖子裏。柳少欽手在空中愣了半剎,順勢擡起來正了自己的冠,笑容不顯半分尴尬:“那你要跟好,別走丢了。”
狐萌萌點點頭,跟着柳少欽後面。雖然柳少欽不動聲色,氣度翩翩,但狐萌萌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想聊聊其他的,比如:“小公子還好吧,當時病得好重,應該治好了吧。”
“我不知道。”柳少欽背對着狐萌萌,還是稍微搖了搖頭。
“那他爹接他回去治病了?”
“我不知道。”
“他總還活着吧,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不知道。”柳少欽眼神一沉,猶豫了一下,還是想給狐萌萌說一下情況,“你們走後我帶着小晤兒準備去附近的城鎮找個旅店住下,不料車夫把車停到了平山寨門口。我才知道車夫是平山寨在商隊裏的內應。本想帶着小晤兒從平山寨殺出條血路,可是小晤兒狀況很不好,也只好束手就擒。在平山寨的大牢大概待了兩天,小晤兒才是轉醒。在牢房裏歇着,我用內力幫小晤兒調息暖身,情況日漸好轉。休整了大半個月,我們正商量要怎麽出去,卻來人把他帶走,不想三日未歸。我有些擔心,震碎了木門去找,尋遍寨中上下,只在山崖的岩石上找到這片衣料。”柳少欽從手腕上取下一縷布條,給狐萌萌看了。狐萌萌認得,白布上精細的刺繡虎紋,是隗見晤的衣角料。
“我也想過下山崖去找,可是陡峭的山崖我徒手下不去。我便叫來天行閣所屬百人,到山崖下找,無果。”
狐萌萌聽了點點頭,心裏有些壓抑,陣陣荒涼,還是克制自己,話語很是溫和:“你別自責,也不是你的錯。我覺得小公子人這麽好,一定不會有事的,說不定他爹爹及時到了,然後帶他回去治病了,病來如山倒,病去抽絲嘛!”
柳少欽重新把布條綁回手上,绫羅雕琢加身使得這一匹破損繡絹相形見绌。柳少欽不作搭理,想了想狐萌萌的話,咳嗽一聲:“那個,萌萌啊,“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好像是幾百年後的,雖然我不知道我們這是哪年,就算不說古文,怎麽說我們也是架空設定在古代的,這種話還是少說的好。”
“你怎麽還是這麽招打?”
“小晤兒喜歡這樣。”
“哈?”狐萌萌眉頭皺緊,差點沒站穩。
柳少欽一臉正色,咳嗽幾聲,加快腳步似是要把狐萌萌甩開,可卻催促了幾聲狐萌萌,又沒讓狐萌萌落下,帶到東苑堆食材的地方,狐萌萌才發現就是住處的隔壁,無語一陣。
“你別再走丢了。”柳少欽聲音越來越淡,最後幾個字更是要随風散去,“我不想找你了。”
“what?”狐萌萌沒聽清,脫口而出,想起什麽似的,“我是說,啥。”
“沒什麽。”柳少欽又苦笑幾聲,伸手去揉了揉狐萌萌的頭,“要老實本分,不然被查到了,我爹一定會嚴處,我幫不了你。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