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怎麽能說是打攪呢,少欽的友人能來我們歡迎來來不及呢,再說以後天行閣的閣主傳承,少欽沒有你們這些朋友可是不行的。江湖未來可都是你們的。”阮汴茍笑容滿面,狐萌萌看着就像自家長輩一般親切,有些羨慕柳少欽有這樣的長輩,“要不這位姑娘也暫留做客。”

柳少欽和隗見晤臉色一變再變,柳少欽擡頭間便換了神色,一臉笑意:“萌萌,可否賞臉一并留下來?”

隗見晤不等狐萌萌開口:“她怕是不行,缺了她,城南那家點心鋪怕是供應不上。錢倒是小事,但是那份心意卻是難得。”

“哦?少欽怎麽不見你提起你這位朋友?”

“是在上次外游歷的時候和萌萌認識的,之後去了平山寨便和她失了聯系,也是今天才知曉她在揚州城。”柳少欽刻意回禀。

“我今天也是剛好路過,才得知她也在揚州,便一起帶過來想着見一面。”沒等柳少欽把謊扯完,隗見晤便接上話,堅決不能讓狐萌萌說話,她一說就肯定會崩盤。好在狐萌萌仿佛感受什麽一般,認真地點頭。阮汴茍笑了一聲,掃了一眼:“好吧,你們也早些送這位萌姑娘回去。”

柳少欽鄭重回了聲:“是。”

聽罷,阮汴茍不再多說,負手走了。目送他走遠,周圍人也各自忙去了,柳少欽才是送了一口去,等了隗見晤一眼:“你幹嘛答應留下來!你不要命了!”

隗見晤卻笑出聲:“是你答應的,不是我。好在你還能把萌萌摘出去,也不是那麽沒用。”

“你還笑得出來,你怎麽辦?”柳少欽終于還是憋不住想發火:“從一開始你就不該過來,過來就算了,你裝個普通朋友蹭個燈下黑也罷,現在把自己弄到風口浪尖很愉快是麽?你這人怎麽就不能安分點?你知不知道這天行閣上上下下都想要你的命!一旦被拆穿,你且教我如何救你!”

狐萌萌聽罷吃驚,想起中午梁天期說的那些話,有些後悔沒有勸隗見晤立刻離開揚州。

“無所謂啊,只要你不想殺我就可以。天行閣上上下下想殺我又有什麽關系。”隗見晤聳肩一笑,雙手一攤,“走一步算一步咯。不然能怎麽辦,我總不能指責你的那個什麽阮長老偷聽吧,總不能讓我帶着萌萌去後院坐着被你天行閣一個閣主,十二個掌門跟逛菜市場一樣打量吧?”

“行行行,你說什麽都對!總是你有道理。”

“本來就是我有道理。”

狐萌萌想上去勸一勸,但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組織不出什麽話來,組織不出來也就算了,自己仿佛在發光發熱,這才讓人頭疼的。

狐萌萌頭也沒有疼太久,不時便有人來請去吃飯。吃完也被順利送到點心鋪,那一瞬間看到梁天期坐在店裏清點這糕點的時候,仿佛看到了救星,簡直想普通跪下去。

梁天期見狐萌萌回來了,身後跟着兩人,一猜便知是什麽身份,也順便招待了幾句,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婉拒,也不多羅嗦,送走這兩位大人物。狐萌萌見兩人走遠了,把自己抱成一團,很是沒精神。

梁天期看了她一眼,反手關了店門,把陽光全擋在外面,店裏一下子暗了下來。狐萌萌把自己抱得更緊,想讓自己躲進黑暗裏。

“別抱了,自己骨頭都要折了。”

“我好像做錯事情了,我不該讓小公子去找柳少爺的。”

梁天期聽罷,想了想:“但是從剛剛來看柳少爺對他挺好的,處處也都謙讓着,而且出自真心。臉上沒有半點悭吝之色,有何不好?”

“可是,小公子姓隗啊。”狐萌萌說着眼淚汩汩地往下淌,聲音在抖。

梁天期微微一震,姓隗,敢說自己姓隗的,只有一個人,巫王隗藏溪。據說巫王門下三弟子,首徒蘇見信知百草千方,二徒沐遠歌精百蠱千毒。說起三徒弟,傳聞極少,一種比較通傳的說法是不足與前兩位相比,便默默無聞,但畢竟是巫王的徒弟,好歹留個稱呼給他。如此看來,是巫王之子。巫王知藥懂毒能馭獸,不知有他血脈之人繼承何物,若是馭獸,能馭何物?巫王一戰成名的通天巨蟒,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金翅大雕?

“那位隗公子,是你朋友?”梁天期本憎惡這些無法無天的人,不過看狐萌萌這麽難過,也于心不忍。

狐萌萌想不出來是還是不是,卻忍不住想點頭。梁天期眉頭皺起,眼裏神色變化萬千,良久才是長出一口氣:“罷了,罷了。”言罷便把狐萌萌拉進屋子,然後反手把門從外面鎖上,自己守在門外,緩聲道:“乖乖在裏面。”

狐萌萌聽到鎖門的聲音有些不對,欲推門而出卻無果,一氣之下開始拍門。門扉發出凄慘的叫聲,門外的梁天期無動于衷。狐萌萌不知為何,想出去,就算不知道能做什麽但是不能被管理起來坐以待斃。

“你若出了這門,我便再也護你不得。”

狐萌萌拍門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良久才緩緩落下去,扶着門緩緩蹲下,坐在地上哭得無聲。狐萌萌記得這句話,五年前了,當年師兄下山前一天,她想要跟着下山,卻被師兄關起來。她也是拍門,一句句勸導最後成了她眼角連珠的淚水,散落在地上,浸潤進土地。

最後也是一句“你若出了這門,我便再護你不得。”

她第一眼就确定是師兄了,即使梁天期十年都不曾告訴自己真名,即使四年不見。但是她确認的,不需要任何依據,就這麽确定了。就像嬰兒出生便能辨別母親的心跳一般,一眼便能看出目光裏的如水的溫情,一句也将心裏的情愫暴露無遺。

“你為什麽總是要逼我?五年前你就逼我不能與你同行,今天你逼我不能與你同歸。我不明白,你就這麽恨我,要時時刻刻都要摧毀我最珍貴的定西來逼我就範?”狐萌萌淚如雨下,話幾乎說得發狠。

“萌萌?”梁天期有些驚訝,覺得這不是狐萌萌說的話。

“小公子說得沒錯,你們這些自诩仁義的人,不把至親至愛逼上絕路絕不罷手。”

“你莫聽他胡說,不過百鬼門沒見過世面的小少爺,他懂些什麽!”梁天期破口而出,咬牙切齒,說完覺得語氣太重,稍微緩了緩,“萌萌,聽我說。若你我皆無牽無挂,随心而動不過是這一世寥寥而已。但一旦有了情,便不再是天不怕地不畏,就是打個雷也會心悸。你或許說我自私,或許說我弱懦,我都認。何況只是百鬼門之人,就算是武林盟主受了災,我也不會讓你去救。百鬼門一衆人等,無惡不作,要死也是天道輪回,你參與作甚?巫王曾用一村性命去馴養通天巨蟒,又将百人屍身腐化養蠱,他兒子承了他的孽,就算是今晚折了也是天經地義。”

狐萌萌也有聽聞一些關于巫王的恐怖傳言,除去這兩個傳聞最多的,還說他冒犯巫山神女,搶占巫山聖地,原本山清水秀之地,如今已是烏煙瘴氣。但是狐萌萌見過巫王,覺得巫王并非如此兇惡之人,至少沒有順手殺死自己,至少看到自己哭還好言勸過一句。

揚州城起風了,晚間的風來得異常兇猛,吹得院中一地落葉,似乎還不過瘾,還要吹起來,在空中盤旋盤旋,飛到房頂上,飛到院子外。梁天期擡頭看着風帶走殘葉,雙手抱在胸前,靠在門扉坐下:“萌萌,睡吧,一覺醒了天下就太平了。”

一門之隔,梁天期靠在外面,狐萌萌跪坐在裏面。昏暗的樹影影影綽綽地落在紙窗上,看不清楚。狐萌萌哭得有些累了,側身靠着門扉上歇息,門外只有些許風聲,時不時有幾聲高亢的鳴叫聲,狐萌萌懶懶地去辨識,怕是大風吹落了鳥巢,無家可歸的悲鳴罷,然後長出一口氣。今晚,她只能再屋宇之下,躲在這裏。

夜間狐萌萌醒過一次,風已經漸小,雲彩都被大風吹散,月光重新把樹影照得清清楚楚,狐萌萌起身去開了窗戶,外面的空氣漫進來,有着青草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芳香。開窗戶的聲音驚動了外面睡着的梁天期,梁天期一個翻身起來,想要去窗戶口攔住狐萌萌。

狐萌萌無意出去,笑起來,甜甜的,在月光下清純無比:“師兄,月亮出來了。”

“啊,”梁天期也頗為感慨地應一聲,“是啊,月亮出來了。蒼山的林間再怎麽冷冷清清,也應該是有光亮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