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們啓程去洞庭湖吧。”

梁天期有些遲疑，下意識去摸自己的眼睛，已經枯萎了大半的眼睛，苦笑不出，心裏真的苦。

“如果你不想治，那我們就不治。哪天你看不見了，那就用心看我眼眸的裏萬千風景吧。”狐萌萌說是這麽說，心裏卻算着，哪天梁天期看不見了，便帶去巫山，即使是無用的補救，不去問一問總是不甘心的。

然後萌萌給我說，這種幾年前的雞湯話，聽得她心裏油膩膩的，睡不着。但是，萌萌啊，有些人所見即所得，有些人為所得寧不見。希望日後，梁天期盲目後不再被盲目所困。

“看得見麽？”梁天期自嘲一笑，“不過也好，離了紛争，看不見也無礙。”

狐萌萌聽到梁天期答應了，便心滿意足地睡去，一股自己奸計得逞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差點激動得睡不着，不過狐萌萌還是強壓住手舞足蹈的沖動，卧在床上睡得香甜。

第二日清晨，她開始收拾東西，梁天期去把店賣了。街坊不少來挽留，梁天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是前幾日從天行閣領了上前，要帶萌萌去洞庭湖看看風景，賣了這宅子再湊湊路費。

那，你們還回來嗎？

梁天期聽罷也感慨萬千，回來嗎？五年前他身無分文地下山，經歷了一些變故，捂着一雙将盲的瞳，倒在這揚州城，一夜風雨後幸不死，去酒館做了長工，然後自己學做點心，接了這個店鋪，先是修修補補将就着用，賺了錢後拆掉重修，一磚一瓦地積累，每一塊青石板都是他從河邊挑回來的，都有着溫潤的氣息。回來嗎？

不會了，要是合适，我和萌萌便在洞庭湖邊上的小鎮上重新買間鋪子，要是不合适，就一路逆着長江向上，到哪裏算哪裏。

街坊一陣唏噓，可惜了幾句這麽好吃的點心怕是以後吃不到了，接着就是一陣陣祝福，甚至不少送了些禮。有給梁天期的，也有給狐萌萌的。給梁天期的全部用來做狐萌萌彩禮，給狐萌萌的全部作為出家的嫁妝。街坊鄰居雖然不知道狐萌萌還有沒有親人，但是孤身一人來揚州又喝大家相處這麽久，都是歡喜的。狐萌萌笑的爽朗，心地善良，做得一手好菜，店鋪裏不忙就來做做菜，然後招待一下大家，這份恩情，街坊鄰居是承着的。如今，這兩人一起走接下來的路，他們就算不能看着這小兩口和和美美一輩子，祝福總是要給的。

事後狐萌萌聽罷笑得腼腆，甚至臉頰上滿是紅雲，不說話。挨着把禮點清楚，去街頭買了不少菜肉，做了幾桌菜，算是回了。狐萌萌覺得這算是喜酒了吧，執手相看一眼，便也算托夫勒終身。梁天期在一旁幫忙，看狐萌萌忙得開心，也跟着開心。直到晚上，燭光裏，梁天期雙手一攤，一張銀票躺手上：“我們什麽時候走哇？”

“我也收拾好了，天色已經晚了，明天再走吧。”

“好。”梁天期把銀票放進狐萌萌的背包，“你管錢，我比較放心。”

狐萌萌瞪了他一眼，撅嘴笑了一聲，本打算剪掉燭去睡覺，門外卻一陣敲門聲。狐萌萌嗔怪一聲，披了件衣服去門外看，梁天期表示無所謂自己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門外站着兩只仙鶴，一只給了狐萌萌一個盒子，另一只給了狐萌萌一封信。看着狐萌萌接了東西，立刻振翅飛走，羽毛也沒有留下。狐萌萌看了眼門口挂着的紅燈籠，想了想，拿着信和禮盒，回到房裏，梁天期已經卧在床上睡着了。蠟燭的光還算亮，便拆了信讀。信上三個字，“連目草”筆畫清秀，似閣樓舞姬翩翩起舞，水袖飄揚。

并無多餘字，狐萌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只有這三個字。于是開了禮盒，三枚草藥用白布包裹着，然後禮盒蓋上陰刻了草藥的效果和用法。狐萌萌看得又驚又喜，小心翼翼收好禮盒，禮盒小小的，很好藏。狐萌萌打算明天出揚州的時候順道去藥鋪，把配的材料一并買齊，然後，嗯，美滋滋。

狐萌萌開了衣衫，又是一陣敲門聲。狐萌萌奏起眉頭，又起身穿衣去開門，是幾個月前來下訂單的人，見狐萌萌出來，背過身去，狐萌萌看他轉身，低頭看了眼自己，确實有些清涼，裹緊了外套，輕聲問：“公子半夜來訪，有何時？”

“少爺委托我給姑娘送禮。”黑衣人言罷遞給狐萌萌一信封，狐萌萌接過，厚厚的，軟軟的。狐萌萌想起什麽似的：“柳公子可還好？”

黑衣人沉默不語，搖了搖頭：“老閣主罰他面壁思過，他卻更甚，幾日滴水未進，如今在床上躺着。也不愛說話。”

“怎會？”狐萌萌一聲沉吟。

“少爺出門歷練的時候，交友不慎，受妖人蠱惑，如今不知如何解。”黑衣人嘆了口氣，面色沉痛，“也不專心習武，只知道望天上看。當下已經去清鹿仙翁來開解，希望少閣主能一切安好。”最後幾聲嘆息，近似女兒聲，狐萌萌詫異看了一眼，黑衣人立刻糾正了聲線：“既然送到了，我便回去了。”

“等下。”狐萌萌把信封收到懷裏，喊住黑衣人，急匆匆跑進屋裏，翻找出一條捆紮頭發的青絲帶，上面繡着虎紋，折好放到黑衣人手上，“請務必送到柳公子手上，想來是有用的。”

狐萌萌跑來跑去的聲響驚動了梁天期，梁天期醒過來看燈還亮着，起身稍微把燈芯剪了剪。聽聞狐萌萌的聲音在門外，拿了衣服便去看。剛巧狐萌萌送走黑衣人，回眸看到梁天期披着衣服赤腳站在身後，怪嗔一句：“地上冷，下次還是把鞋穿上。”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你怕我作甚？”狐萌萌不由自嘲，“我像老虎嗎？”

“我怕我一覺起來，你不見了。”

“呵。”狐萌萌笑着，躲到梁天期懷裏，回了房間，才想起什麽，“柳公子送了點東西過來了。”言罷，從袖口裏拿出信封，遞給梁天期。梁天期接過去，一捏苦笑不已，打開一看，一沓銀票，面額不小。

“好多錢！”狐萌萌不由驚嘆。

梁天期不說話，目光如水流過這些銀票，想随手一扔，倒頭睡覺，不過想了想着銀票确實對他們來說十分有用，也就拉下面子沒有扔，交給狐萌萌，說了句收好，便睡了。狐萌萌安置好銀票，隔着報複摸了摸放連目草的禮盒，百感交集：“何德何能，上蒼如此眷顧。”

一早，梁天期去找商隊，打算跟着一起走，狐萌萌去買藥材。當狐萌萌走出她住的那個裏才知道這幾日，大事連連。

“巫王乘金翅大雕攜吞天巨蟒殺到天行閣，廢了天行閣長老的一身武藝。啧啧啧，真是可惜，繼而打傷天行閣不少精英，還一掌傷到了老閣主。”

“老閣主怎會？那少閣主呢？”

“巫王不過是仗着吞天巨蟒與老閣主糾纏，偷襲罷了。若是真過起招來，巫王在老閣主面前算什麽東西。”

“卑鄙。老閣主養傷，天行閣豈不是柳少欽主權？好在也是個剛正之人，江湖尚且無憂。”

“無憂？你是幾天沒出門了？據說柳少欽和百鬼門的小公子有私情，現在已經被關在別苑裏思過了。阮長老要殺那妖人的時候，他可不惜用少閣主身份來求一條生路。口口聲聲說，人生來無過，可待教化。一般人就算了，可是那是巫王的兒子，怎可教化得來？”

“殺了嗎？”

“沒，柳少欽都把兵閣鑰匙交出來了做擔保。長老便只廢了他的功夫，讓柳少欽好好教。”

“能度化這樣一個惡人，倒也是積德行善。”

“就在一切即将完美收場的時候，巫王來了。二話不說直接下蠱損了阮長老的心脈，然後用毒封住氣勁。阮長老不甘，強行運功，經脈折損，受重傷，怕是養好了也只是個廢人。老閣主聽後極為生氣，當即将撤了柳少欽，重新立了柳缙雲，只是鹿仙翁沒看新的少閣主一眼，只到柳少欽屋裏說了幾句話，擡腿就走了。”

“要說柳少欽其實也是一個奇才，不然怎麽鹿仙翁只收他，其餘人等一眼都不看。”

“誰說不是呢？品行極好，可惜是被奸人所害，毀了前程。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

狐萌萌沒有聽完，被梁天期叫了回去,坐到車上，狐萌萌有些暗自神傷，梁天期見她憂心忡忡，便開口問了幾句。狐萌萌只是輕輕搖頭說無事，梁天期便不再追問，抱狐萌萌抱在懷裏，用披風蓋上。狐萌萌回過頭去看了眼繁華的揚州城，稍微談了口氣，便不再看，再多與她無關。或許是自私罷，為了一世偏安，得一隅容身之地，江湖的風雨也只好不聞不問。

至于，讓柳少欽消沉的，倒不是天行閣的對他的懲罰，反而是鹿仙翁進來說的幾句話。

“十年心血雕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鳳凰蠱本是苗疆秘術，一人一生只能有一枚，種蠱條件也極為嚴苛，只有春宵之後才能對心上人施下。當日你自刎以求清白，今天可還覺得自身清白？”

柳少欽摸着自己脖子上愈合的傷口，看着自己正在更換的皮肉，自嘲地笑了幾聲，柳少欽大概是死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第二部盛世美顏狐萌萌！沒錯就是盛世美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結以後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