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許是前兩年的教訓足夠深刻,今年的書院終于放棄了直接下發冬服, 而是改将提前繪制好的冬服圖紙發下到了學生手裏, 由學生自己拿回家中尋人縫制。

因無需顧慮制衣經費, 書院給的冬服圖紙也很不客氣, 足足有十幾來張。

除去披風、大袖、鬥篷這等外罩的衣袍, 還有一套方領琵琶袖短襖搭配馬面裙, 一套交領長襖搭配褶裙。圖紙之上, 要求的顏色、繡紋皆有一一注明, 更有書院推薦的制衣鋪的名字。

這下可把西苑的女孩子們給高興壞了。

致遠書院的學生俱是權貴,自然不會因制衣這點小錢為難, 只是致遠書院非要自己下發院服, 卻又被經費掣肘,導致樣式單調。如今沒了這方面的限制, 院服的樣式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叫這些愛俏的姑娘們如何不開心。

更有人讨論起了明年的夏服, 若還是直接給圖紙的話, 她們希望能把夏服也換了,于是都趁着先生還沒來, 各自議論不休——

“換些別的顏色吧,總穿紅白二色,我都快穿吐了。”

“比甲!秦嘉女子書院的夏服裏有青綠繡竹的長比甲!看着可文雅了!”

“什麽都好, 我只希望夏服能薄點,我姨母前年從陰楚帶回了陰楚國女子的暑衣,是一件立領對襟的白紗衣, 內襯紅主腰,別提多涼快了。可惜去年斷了通商,也不知這幾年可有什麽新樣式。”

“便是有你敢穿嗎?陰楚是女帝掌權,陰楚的朝堂之上也大多都是女子,自然是女子如何打扮都無人置喙,我們這邊可不行,當心太出格,連累了家裏人。”

“啧,不說了,先生昨日給的題我寫了,這便拿去讓他給我看看,再叫他多給我弄來些東苑的課題,争取來年提前下場搏個名次。離了書院有了功名,壓過家中兄弟,我要穿什麽不行。”

“我還是想等兩年後再說,把握也能大點,免得一次考不上便被家裏人帶回去,再想考就難了。”

“我就不同了,我對學問沒興趣,我只想效仿扶意縣主,經商賺錢,坐擁數不盡的金銀財寶。”

“從商?你也不怕被你爹打死。”

“那你呢?你不是也很想成為蕭将軍那樣的人嗎?我記得你爹最是看不起武将,你若去考武舉,只怕是要被打死在我前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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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的便又消停了下來。

林歇拿到圖紙就交給了半夏。

半夏拿着圖紙在一旁小聲嘀咕,說也不知道她們榕栖閣的布料夠不夠做冬服,林歇手臂搭在課桌上,單手撐着下巴。

“我……”

林歇左邊桌的金姑娘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只有林歇能堪堪聽到——

“我想成為朝陽郡主那樣的人。”

金姑娘口中的朝陽郡主并非是如今的哪位皇室貴女,而是開國太.祖的外孫女,她是本朝的一位傳奇人物,能文能武,身負勤王之功,亦是本朝第一位女官。

若要給女子入朝入伍自立自強找個起始點,那無疑就是她了。

金姑娘說完便紅了臉,覺得自己是說了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話,連忙朝四周看了看,怕被人聽見,結果一下就看到了面朝着自己的林歇。

金姑娘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我……我剛剛……”

林歇:“我也想。”

“诶?”

林歇重複:“我也想。”

說完,林歇就轉過了頭去。

因為夏衍覺得林歇的眼睛好看,林歇便把蒙在眼睛上的緞帶給摘了,只在回府時才會戴上。

此刻那雙琉璃珠似的眼睛就這麽朝着前方,明亮剔透。

金姑娘回過神,點了點頭:“嗯。”

誰不會有那麽幾個在旁人看來荒唐而又不可理喻的理想呢,能不能做到,也從來不是別人說了算的。

林歇聽到那一聲“嗯”,心情變得愉悅而輕快起來——

再沒有什麽,比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更加美好了。

真叫人羨慕啊。

随着天氣漸冷,書院內的學生都換上了新的冬服。

林歇也不例外,甚至還是學生裏最早換上的那一批。

只因她如今的身子,特別怕冷。

半夏最愛讓林歇穿那件方領短襖,按照規定短襖得是寶藍色的,前後與衣袖要用月白絲線繡上書院的圖章。因是方領,半夏會在裏面搭配一件白色對襟立領的中衣,下身是一條繡了鶴飛雲端與書院章紋的深色馬面裙。

比那件鵝黃的長襖要更加适合林歇。

值得一提的是,林歇的冬服最後并非是半夏給林歇做的,而是将軍府尋了宮裏的繡娘,替夏夙、夏媛媛還有林歇将圖紙上的冬服樣式各做了兩身。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趣事,那就是所有人都有了書院的冬服,唯獨夏衍被自家母親給忘了。

面對這樣的失誤,将軍夫人拒不承認這是自己的問題,還直接就把圖紙扔去書院推薦的制衣鋪,說是男孩子随便穿穿就行了,弄這般精細作甚。

林歇摸摸夏衍身上的衣服,說了句:“還是精細點好,上回抵着我的臉,都把我的臉給磨紅了。”

說完就被夏衍塞了一口的酥軟肉餅。

林歇怕冷,小池塘又比別處更加冷些,待天氣徹底轉涼,夏衍就另尋了別處與林歇一塊吃午飯。

此刻他們所在的就是書院某個角落的舊書樓,因為地方過于偏僻,藏書老舊,基本沒什麽人會來。

中午時分,看管書樓的先生也去吃午飯了,夏衍就會帶着林歇來這裏。

舊書樓三樓最裏面靠窗的地方有一張榻,上頭擺着一張矮幾,朝窗外看正是書院那片林子。

寒冷的天氣叫林歇的胃口也好了不少,吃得多了人就容易犯懶,每次一犯懶,她就會往夏衍懷裏鑽,說要睡一會。

所以夏衍院服的用料不好,對她來說還是挺困擾的。

夏衍也困擾,因為林歇說得老實,其實根本不會睡,只會鬧他。

林歇接連不斷地鬧了夏衍一個多月,各種花樣百出。

且無論她嘗試多少出格的舉動,夏衍都能很快學會并報複一般地舉一反三,讓夏衍曾經堅持維守的底線漸漸變得模糊。

終于有次實在鬧得太過了,等回過神來,矮幾也不知是被他們中的誰給踢到了一邊,林歇被他壓在榻上,中衣衣領敞着,白皙的脖頸和鎖骨上點點紅印與牙痕。

她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可他的手卻在她的衣裙裏,摸到的皮膚很滑很軟。

那天窗外天氣很好。

那天林歇的一只手按在了窗沿上,用力到指節發白。

那天夏衍用手,把林歇給生生弄哭了。

斷斷續續的哭聲夾着低吟,熱得像夏天。

……

林歇咬下一口肉餅。

肉餅餅皮酥脆肉餡鮮鹹,因是才從食盒裏拿出來的,咬下去還有些燙口。

吃了午飯,林歇就賴在夏衍懷裏,反正睡不好,就纏着他要聽他幼時随父親從軍的事,待到時間差不多了,夏衍便停下,說要送她回去。

林歇不想動,像只貓兒一樣慵懶地蹭着夏衍親親抱抱。

夏衍擁着像個孩子一樣耍賴的林歇,手掌上的力道或輕或重,只把林歇親得喘不上來氣才松口。

今天在舊書樓逗留得有些晚,樓下看管書樓的先生已經來了,夏衍收拾好食盒放到角落,留着讓明天把午飯送來的下人帶走,自己則抱起林歇,從窗口跳下。

落地後夏衍便放下林歇,牽着林歇的手往回走,半途想起什麽,說道:“陛下召父親回京,再過幾日他就該到了。”

林歇很久不曾聽聞朝中之事,三葉也有心讓她清靜些,就沒和她多說什麽,此刻她聽夏衍說了這件事,便問:“是又要起戰事了嗎?”

夏衍搖頭:“沒聽說哪裏有什麽要緊的戰事,若真要緊,也不會把鎮遠軍叫回京城,所以,多半是陛下想做什麽吧……”

說起當今,林歇的表情就有些變了。

夏衍側頭去看林歇,就見林歇嘴角挂着陌生的淡笑,和以往有些不同。

“林歇。”夏衍突然喚道。

林歇側頭:“嗯?”

“你有字嗎?”

本朝曾有女子許嫁之前就取字的說法,很久之前甚至還有十分重視女子取字的賜字宴,但因先帝厭煩女子太過出風頭,上行下效的結果,就是女子許嫁前必須要有字,并要舉辦賜字宴的習俗已然成為了過去。

林歇:“未央算嗎?”

夏衍又問:“那你喜歡別人這麽叫你嗎?”

林歇想了想,說實話,每次和三葉說話都沒什麽好語氣,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三葉那一口一個“小未央”。

但如果是夏衍……

林歇嘗試:“你叫叫看?”

夏衍便喚了一聲:“未央。”

這是夏衍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喚她。

林歇耳朵一麻,并沒有三葉叫自己小未央時沒由來的煩躁,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欣喜。

林歇矜持地點點頭:“嗯,如果是你這麽叫,感覺還可以。”

夏衍:“那我以後都這麽叫你了?”

林歇提醒:“當着別人的面可別這麽叫。”

免得把人吓着了。

夏衍“嗯”了一聲,然後又喚:“未央。”

林歇笑着應了:“幹嘛。”

那才是夏衍熟悉的笑容。

夏衍說:“父親回來後要辦家宴,母親讓我問你,你來嗎?”

林歇愣住。

好半天才回神:“可、可是……”

夏衍:“母親說你若來的話,就讓我那天去侯府接你。”

林歇:“……”

夏衍:“怎麽了?”

林歇扶額:“我才想問你呢。”

你們到底還有誰記得,她還沒!過!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又來晚了!!(撲通一聲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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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清笙笙、夜Eleven、抱緊白家大起、窦大鴿、25756517五位小天使的地雷!!(趕緊抱住親一個)

謝謝冷偌離小天使的手榴彈(diy一支仿藤蘿的簪子插到小天使頭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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