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姑娘, 該起了。”

半夏端着水壺進來,放到一旁臉盆架下面,然後才去掀了林歇的床帳。

床榻之上,林歇蜷縮在厚重的被子裏, 長發胡亂披散, 白皙的臉上帶着一抹淡淡的紅。

聽到半夏叫起的聲音,她迷茫地從被子裏伸出手來, 摸摸空出的另一半枕頭, 入手不見絲毫餘溫, 若不是半夢半醒間能感覺到對方在天色快亮時還抱着自己親過一回,她差點就要以為昨晚自己睡着後夏衍便走了。

打呵欠伸懶腰, 林歇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坐起了身,被子滑下堆積在腰上, 裏衣的系帶勉強還系着,只是被扯得有些松垮,領口更是滑下了一側的肩頭。

半夏也不知道自己姑娘最近的睡相怎麽就這麽差, 非要睡到裏側空出外側一大半也就算了,每次起來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還總能睡出汗來,弄得她每天早上都要多燒一壺水來給她擦洗身子。

等林歇梳洗擦身後, 半夏又拿來了幹淨的衣衫,服侍林歇穿上,替林歇上妝。

自從大比結束,不用再去書院, 基本不出門的林歇就放棄了梳發上妝這一個步驟,每天都是素面朝天長發披肩的在屋裏折騰冬至那天別人給她送的生辰禮物,特別是夏夙和蕭蒹葭送的禮物,她每天都能玩上許久才撒手。

今天和夏媛媛約好了去将軍府玩,這才開始拾掇自己。

等上好了妝,三葉也拿着食盒與一疊信箋帖子回來了。

林歇坐着吃早飯,半夏去準備林歇出門要帶的東西,三葉就站在一旁給林歇念那些信件與帖子。

君葳君蕤的信件自不必說,其中還有不少書院裏同窗的來信。

另外還有幾份帖子,一份是那日琴試後打碎了茶盞的那位審評先生,邀請林歇參加一個以琴會友的聚會,一份是某個據說專出音律大家的書院,希望林歇能轉院到他們那裏,其餘幾份都是不認識的人送來的,邀請林歇參加京城貴女圈子裏的小聚會。

林歇叫三葉替她都回了,說是沒時間。

三葉好笑道:“是懶得早起吧?”

大冷的冬天,賴床才是最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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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歇回了個心照不宣的笑。

那天的琴試,林歇毫無意外奪得了魁首。

那位打碎了茶盞的審評先生更是在詢問确定林歇只有一個并不怎麽有名的琴藝師父後,就向林歇抛出了橄榄枝,說是希望能收她為弟子,教授琴藝。

結果自然是被林歇給拒絕了。

那位審評先生從小便是這方面的奇才,還曾入宮為當今太後撫琴,得太後賞識,其後多少人家希望能請他來家中指點一二,如今願收林歇為徒,雖說不上天大的造化,但也算是一樁美談,可林歇就這麽幹脆地拒絕了,叫不少人都紅了眼。

特別是溫蘇蘇,氣得直喘粗氣,甚至還在心裏冷笑着想林歇這樣當衆駁了這位的面子,只怕首位不保。

可誰知人音律大家心胸豁達,還是讓林歇拿了第一。

這下可徹底把她氣瘋了,名次一出來她就砸了自己的琴,還被那位審評先生撞見,讓審評先生極為不喜,覺得此舉猶如文人折筆武人斷臂,還給出了此女心胸狹隘,與琴藝一道走不長久這樣的苛刻評價。

那之後林歇隔三差五就能收到許多的帖子,北寧侯府大姑娘擅琴的名聲,也算是傳開了。

飯後淨手漱口,添補口脂,後披上厚厚的鬥篷,揣上手爐,林歇帶着半夏出門前往将軍府。

随着長夜軍詐死的人越來越多,人手不夠,三葉如今也是忙得飛起,林歇一出院門,她也就離開了榕栖閣。

林歇登上馬車時,還聽到有人向自己行禮問安,等上了馬車半夏告訴她,她才知道那是蕭蒹葭院裏的嬷嬷,據說是給林安寧相看好了人家,如今已經在走六禮了。

林歇問了句:“對方是誰?”

半夏想了想:“我只在去廚房拿飯時聽那些婆子議論過,像是叫蕭瑾晚。”

林歇愣住,居然是他。

林歇并不知道,在她悠閑避世的這段日子裏,林安寧經常出門,過得非常充實忙碌。

有一次林安寧與同窗看雪時在山上迷路,遇見了同樣在山間迷路的蕭瑾晚,蕭瑾晚為了她的名聲,在陪她等到人後就躲了起來,等她下了山才出來。

還有前陣子,林安寧被一陣接一陣的相親給逼瘋了,雖然清楚這是為了不讓她入宮,可每次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人,還有不少與她觀念不合的奇葩,光是聽他們說對自己嬸嬸的意見她就能被火大到舉杯朝人臉上潑茶水。

有一次氣頭上做太過,弄得兩邊都下不來臺,就這樣蕭蒹葭還安慰她,可她卻徹底放棄說要出家做姑子去,氣得蕭蒹葭對她說了重話。

林安寧如何受得了,就哭着跑出了家門,又在街上遇到了蕭瑾晚。

林安寧無處發洩的脾氣都發洩到了蕭瑾晚身上,也讓蕭瑾晚意識到了林安寧正在面對怎樣的困境。

林安寧發洩完就後悔了,都說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更何況陛下又不是要抄她的家,而是要讓她入宮侍奉,這在旁人看來可是天大的榮耀,卻被他們北寧侯府這般避之不及,傳出去只怕要連累叔叔嬸嬸。

林安寧當下便開口要挾蕭瑾晚,只是她哭着要挾人的模樣看着一點都不兇,反而格外的可憐。

蕭瑾晚手足無措地胡亂保證,不知怎麽的就把自己給買了,糊裏糊塗說出了他娶林安寧的話,并在回去後告知家人,第二天就帶着聘禮上門了。

嫁娶之事蕭蒹葭自然也會問過林安寧,林安寧糾結幾日後就答應了。

林歇的馬車停到了将軍府門口,夏媛媛親自來迎,帶她去了自己的院裏。

夏媛媛的院子是仿了南邊的水鄉庭院而造,蓋上皚皚白雪後更是格外精致,別具一格。

林歇在這裏與夏媛媛吃着點心喝着茶,或聊天下盲棋,或玩夏夙做給夏媛媛養病時候解悶的小玩意兒,不過眨眼就到了中午。

夏媛媛早早叫人去院子外頭等着,把廚房送來的涮鍋給端進了屋裏。

本朝曾在某一個時間段一下子出現過很多新事物,比如在地板下埋銅管做冬日取暖的地龍,比如将白色透明的寶石磨出弧度後裝在一起能看到好遠的筒鏡,又比如這涮鍋。

除了筒鏡造價昂貴不多見,另外兩樣可都是走進了千家萬戶,只是夏媛媛身體不好,從未吃過味道辛辣的涮鍋,偷偷吃又有點怕,這才把林歇給拉來陪她一起。

然而将軍府裏發生的事情如何瞞得過将軍夫人的眼睛,等涮鍋端上來,夏媛媛就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幹的事被發現了。

因為她叫人以夏夙的名義,吩咐廚子送來的辛辣涮鍋被人換了湯料,兩邊都是清湯寡水,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是雞湯,一個是豬骨湯。

夏媛媛那叫個沮喪,但還是和林歇一塊好好吃了一頓。

飯後兩人玩了一會兒院子裏的雪,等到下午,回府的夏夙聽說林歇在,就朝着夏媛媛的院子跑了來。

夏夙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門,說是與機關社的成員去了一趟九曲河畔的機關樓,來夏媛媛院子裏的時候還沒換衣服,手裏拿着不少從外頭帶回來的圖紙。

三人聚在一塊笑談玩鬧,時間更是過得飛快,不過眨眼天便黑了。

她們留林歇吃了晚飯,待飯後消了食,這才愉快地送林歇到了府門口。

“可惜三哥今日不在家,不然也能叫他送你回去。”夏媛媛說道。

林歇笑笑:“其實也沒多晚,不過冬天天黑得早,別擔心。”

正說着,忽聞有馬蹄聲疾馳而來。

林歇雖被封了內力,但畢竟是個瞎子,耳朵比常人好使,也最先聽到了聲音。

她很奇怪,誰人這麽大膽,敢在京中縱馬狂奔,。

難道是緊急軍情?

那也該送去宮中,為何會路過将軍府?

林歇心中湧起不安。

只聽那馬蹄聲接近将軍府,竟然又快了起來。

“難道是夏衍回來了?”同樣聽到了馬蹄聲的夏夙猜。

夏媛媛搖頭:“三哥就算趕着回來,也不可能在城中縱馬。”

說完沒多久,那馬就在将軍府門口嘶鳴一聲,停了下來。

馬上之人并非夏衍,而是夏衍軍中的人。

那人被冷風吹得面無血色,下馬之時更是直接摔下來的。

門口的侍衛趕緊就去把人扶起,那人還沒站穩,就朝府裏走。

聲音哆嗦:“軍、軍中急報……将軍、将軍于流瞿河遭遇埋伏,重傷,後、後不治身亡……”

如遭了晴天一聲霹靂,炸得衆人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将軍府大門處瞬間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就連去扶人的護衛都停住了動作。

最後是林歇先開口:“常思呢?”

“少将軍、得到消息,進宮、進宮去了……”

話落,林歇感到身旁的夏媛媛靠到了自己的身上,随後夏夙尖叫,林歇才知道,夏媛媛是受到打擊過大,暈過去了。

林歇趕緊和夏夙一塊扶住夏媛媛,然而夏夙腦子還是暈的,一時間沒轉過來,還想和林歇一塊扶着夏媛媛回自己院裏。

最後是林歇朝着她道:“叫大夫,再叫個婆子來背媛媛回院,我跟她去,你去夫人那,快!”

發生在門口這裏的事,只怕很快就要傳到将軍夫人那裏,那個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的女人,恐怕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果然,等林歇被半夏扶着去了夏媛媛院子沒多久,就有人來告訴林歇,夫人聽過消息後,強撐着吩咐了幾句,随後便暈了。

林歇:“大夫呢?”

“已經着人……”

“大夫來了!!”屋外有婆子一邊喊一邊拉着大夫跑進來。

林歇趕緊起身,讓大夫過來給夏媛媛看看,并問拉着大夫進來的婆子:“夫人那裏如何?”

那婆子跑得急,此刻上氣不接下氣,艱難說道:“林姑娘放心,另有大夫去了夫人那兒。”

“宮裏可有消息?”

那婆子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林歇:“說。”

明明不兇,卻叫婆子不敢再磨蹭,直接道:“此事已經傳開了,說是三少爺入宮觐見,陛下并未召見他,此刻還在殿外跪着。”

林歇身子晃了晃,擡手胡亂摸到身旁的半夏,這才站穩。

鎮遠将軍府即便是蟄伏下來,也依舊是叫人忌憚的龐然大物,如今鎮遠将軍死的蹊跷,陛下不肯見夏衍的消息又從重重宮廷之中傳出,只怕明日一早,便會有大臣揣摩聖意,上奏彈劾。

屆時陛下可看在鎮遠軍過往的功績上既往不咎,讓夏衍除職丁憂,再另派他人前去北境接手鎮遠軍,甚至能在戰後輕而易舉把鎮遠軍裁撤另立名號,将這一支歷經了三位帝皇,聲名響徹四境的虎狼之師徹底葬送!

“姑娘?姑娘?”耳邊是半夏充滿了擔憂的聲音。

林歇卻充耳不聞,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安!明!德!

你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這一段蠢作者瘋狂撒了幾萬字的糖,只求你們此刻能下手輕點(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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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哭泣的魚魚_桐小天使的地雷!(麽啊=3=)

謝謝不好意思給您惹蘑菇了小天使的手榴彈!(伸出小胖手給小天使舉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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