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處置(二)
紫宸宮正殿
紫檀木制成的龍床,厚重深沉的黑色中泛着淡淡的紫色, 古樸深邃幽靜尊貴。燈芯草制成的床墊鋪在上面, 柔軟而富有彈性, 同時還能內病外治,讓人安然入睡。明黃色浮光錦制成的床幔挂在床上, 在陽光的點綴下,光彩浮動,惹人炫目。
沈皎趴在床上,聽着父親的囑托和告別,心中思索起來。
她的父親身為梁國公, 又在朝中樞密院中兼任要職,依照律例,根本不可能随意離京。
顯然,這是接到了聖旨,而且是剛剛接到的聖旨。畢竟,前兩日她可從沒聽到其要離京的事情。
在這個特殊的時候。若說,自家阿爹的這次出京與此次的刺殺沒有關系, 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也許, 比起身為女眷的淑惠長公主, 她的父親知道的更多。
“阿爹要去哪裏?遠不遠?時間長不長?”沈皎歪着小腦袋,像普通稚童般好奇和不舍地問着身旁的父親,“阿皎要等多久才能再看到阿爹?”
她知道若是以自己不滿六歲的稚齡, 開門見山地直接問父親他知不知道這次刺殺的真相, 他肯定也會像天和帝那般對自己敷衍過去, 或是幹脆繞過。畢竟,一來她的年齡真的太小;二來,在這個時代大部分的男子心中,女孩只要被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關心一下衣裳首飾,學學喜歡的東西,無憂無慮地長大就行了,像這種關乎朝堂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女孩該關心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讓自己以幼童的口吻語氣去試探着自己的父親,希望他不會像天和帝一般敏感,一口回絕。
沈邦靖看着女兒清澈的眼睛中滿是好奇和不舍,撫摸着女兒的發頂,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好奇,倒也沒有疑心,放緩平日裏嚴肅的語氣,盡量溫和地答道:“阿爹要去西南邊陲,至于什麽時候回來。”說到這,沈邦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回答,只是與床上的女孩承諾着,“阿爹會盡快完成差事,早些回來陪你的。”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次前去西南會多長時間返回。畢竟,這次的事情太過複雜和棘手。若只是調查王家和滇國,他相信以皇室暗衛的手段,只要到達西南邊城,用不了幾日,王家在西南的所作所為和這些年來所積攢的家底實力,甚至是養了多少私兵和西南的軍事布防都會被調查的一清二楚。至于滇國的情況,也許會遲上幾日,畢竟其不是大齊的領土,行事和語言上并不方便。但這所需要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時間。
等暗衛将全部的調查結果上呈後,才是這次天和帝處置此事的真正開始。
王家,勢必會被從西南徹底拔出。但王家在當地幾十年的經營畢竟不容小觑,這麽多年在西南做官的官員換了一批又一批,卻從沒有一個人向朝廷禀告過王家在西南的所作所為,由此可見,王家對西南官場的掌控之嚴。
再加上這些年其問朝廷索要的糧草兵械,實在是太多,只要拿出其中的三成,就足夠其建成一隊規模不小的私兵。
所以,要将王家從西南清除,不止是要面對一個王家,還要面對整個西南官場,對王家忠心耿耿的部下和不知數量的私兵。
在清除王家的過程中,必然會發生一場內戰,這也是天和帝将他派去西南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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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除了要裝模做樣,讓王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方便暗衛調查,讓其放松警惕外。更重要的是觀察西南的軍事布防,了解西南軍隊将領對王家的看法和主張,以便作出最合理的戰術判斷。讓大齊花費最少的時間和兵力結束這場動亂。以防止滇國趁大齊內亂,舉兵來犯,到時腹背受敵,處境危險。
這,才是天和帝派他前去西南最重要的原因,不然若只是為了讓王家放松警惕,又何必非要動用他呢。
他除了是這次刺殺,真正的受害者——阿皎的父親,調查此事有些名正言順外,以他這些年征戰在外的名聲,根本不會讓王家放松多少警惕。
所以,從一開始的調查,到最後清除王家在西南的全部勢力,這中間要花費多少時間,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此,他無法回答女兒的問題,只能應承女兒盡快完成,而無法說出一個準确的時間。
而且,他前去西南的消息,在明日後就會滿朝皆知,這本就不是一個秘密。他的女兒又出不了紫宸宮,這消息也傳不出去,倒也無妨。
其實,就算是傳了出去,傳到王家人的耳中也沒有什麽,他只是一個心疼女兒的父親,自請前去西南調查滇國,又有什麽不對。
所以,他很是自然的回答了女兒好奇的問話。
而聽到這個消息的沈皎,卻覺得自己終于離真相邁開了第一步。
嗯,她的試探成功了。自己這個萌蘿莉,果然魅力極大。
對于西南,沈皎還是知道一點的。這還要多虧自家三哥對自己普及崇文館時,對其中九皇子母族的重點介紹。
王家家主,現任的韓國公是宮中莊貴妃的父親,四皇子和九皇子的血緣上的外祖父。其長子王毅駐守西南,次子王段現在兵部任職。而崇文館中,也有兩個王家子弟。分別是王毅的嫡次子和王段的嫡長子。
還有便是,王毅的嫡長女嫁給了四皇子勇王,不過淑惠長公主曾經給她普及過,四皇子夫婦的感情并不和睦,且兩人成婚多年,勇王府中從未有過子嗣降生,連庶出的都未有。
聽說連莊貴妃都對此開始頗有微詞了。
盡管王家位高權重,但王家子弟在京中并不受歡迎。她還記得她三哥對她的囑托是:遠離王家人。
除了王家外,她對西南的印象便只剩下她最近新得的那枚桃花色羊脂玉佩的進貢國——滇國。
知道這個國家,也還是因為最近天和帝賞賜給她的東西中,大部分都是由這個國家進貢的。
嗯,一個專産很多寶石的國家,玉石,瑪瑙,水晶,翡翠等很多的種類,都在這次的進貢名單中。
王家和滇國,便是她對西南的所有印象。只是,不知道這次刺殺與其有沒有關系。
她發現她對官場和朝堂的了解太少了,就是給她線索,她都沒有推斷真相的能力。
她,要學習的東西太多。
沈皎看着眼前的父親,放下心中的思緒和自嘲,點了點頭,笑着道:“阿皎會好好喝藥,好好養病,在家中等着阿爹回來。”
“阿皎舍不得阿爹。”說完,便用自己的臉蹭着父親寬厚的,十分粗糙的手掌上,有些傷感。
她是真的有些傷感,不想讓阿爹離開自己。她這輩子,雖然快長到六歲了,但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時間也只有兩年多,她在江南養病的時間,雖然每年阿爹,阿娘和兩個哥哥都會來陪自己小住一段時間,但這些日子加在一起也沒多長時間。
她本以為這次回京後,就會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卻沒想到這才沒幾日,阿爹就要離開自己,而且歸期不定。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父親離開自己。
特別是自己受傷後,她特別希望阿爹阿娘陪在自己身邊。也許是又一次經歷生死的恐慌感,讓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有些脆弱,而父母能在身邊卻能給她帶來一種來自內心的安全感。
這是任何人,任何東西和權力都無法替代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現在越活越回去,像個孩子一樣,受了傷就想依戀在父母身邊。其實,她不需要什麽安慰的話語,她只想靜靜地趴在父母身邊,就這樣,會讓她感覺到特別的安心和溫暖。
沈邦靖看着對自己依戀的女兒,心中的不舍和愧疚更多,揉了揉女兒的頭發,溫和的說道:“阿爹以後每隔十日就給你寫一封信,等阿皎好了以後,想阿爹的話給阿爹寫信 ,好不好?”
沈皎聽着父親的話語,點了點頭應承着。
之後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到了宮門快落鎖的時間,沈邦靖便匆匆離開了。
趴在床上的沈皎又開始重新思考着自己知道的關于西南的所有事情,仍是沒有任何頭緒。
她知道自己之前對朝局了解的太少,她若想要通過掌控暗衛來主宰自己的命運,首先,她要成為能被天和帝信任的人。而依照國師的批語和自己先後兩次救了他的性命,如今,她絕對是天和帝信任的人。
其次,她要有能力去掌控暗衛。這不僅需要對朝堂知之甚詳,有足夠的魄力和手腕,更要有足夠的學識。
無論是哪一樣,所要學習的都太多,太多,但她不怕,只要能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辛苦些學習又算得了什麽。
而現在,她要做得除了學習知識和慢慢了解朝堂外,更要現在就開始找機會轉變自己在天和帝心中形象,讓他開始重視自己,不将自己僅僅看作是需要憐惜疼愛的外甥女,更是一個值得重視和培養的晚輩。
只是,她沒想到機會來地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