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城裏的一座公寓中,格奧爾格王子親切地接待了蘇格蘭場的來客們,這是他的私人住所,而坎伯蘭公爵閣下及其夫人住在另一處宮殿,他生性安靜,不喜歡太多的仆從,與大多數皇室成員相比,都不大相同。
“我在柏林的時候,就聽過這位歌唱家的大名。”格奧爾格王子說道,“那真是位擁有夜莺歌喉的藝術家,誰會忍心奪走她的生命呢?這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雷斯垂德巡官啜飲着上好的皇室特供紅茶,顯得有些拘束,他下意識地看了看他信賴的咨詢偵探一眼,後者正炯炯有神地盯着面前這位殿下,尤其是對方那一雙失去焦距的湛藍色眼瞳,仿佛入了迷。
說真的,有點兒不太禮貌,唔,可能還不止有點兒。
雷斯垂德巡官清了清嗓子,隐晦地提醒了一下福爾摩斯。
細微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這位咨詢偵探終于“啊”了一聲,問道:“殿下,我能否見一見那位巴特勒.薩缪爾先生?”
格奧爾格王子先是一愣,而後那張溫文儒雅的英俊面龐上,浮現一抹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溫聲道:“當然可以,福爾摩斯先生。”
他微一擡手,招來如影子般伫立在牆角的一名男仆,對其吩咐了一句,那名男仆從頭到尾不發一言,點頭之後默默垂首退下。
不一會兒,那位當天跟随格奧爾格王子前去歌劇院的仆人,便到了會客室之外,由一名男仆請示之後,這才進了房間。
他的名叫巴特勒.薩缪爾,乃是王子殿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兼朋友,說是仆從,實際上十分親近。
巴特勒行了禮,靜靜地站在格奧爾格王子的座位之後,那是個侍立護衛的位置。
格奧爾格王子微微含笑,雙眼“看”着前方的福爾摩斯,問:“需要我暫時回避嗎?”
福爾摩斯挑了挑眉,正當雷斯垂德巡官以為他或許會禮貌拒絕的時候,他斷然說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王子殿下再次一笑,拿起自己的鎏金手杖轉了轉,抵在地板上支撐着自己站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福爾摩斯就發現,這位殿下只有五英尺六英寸那麽高,因而顯得他越發清瘦了,配上皇室标志性的金發碧眼,倒是一位病弱而不乏俊美的翩翩少年。
福爾摩斯望着對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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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話的過程在此不做贅述,而在問完話之後,他們上到了馬車裏,福爾摩斯依然保持着思考的狀态。
哦,福爾摩斯總是在思考着的。
如果單從外部看,這位先生可以說是安靜到近似孤僻的人,但在他自己頭腦中所構建的世界中,邏輯的推理就好比一刻不停在運轉着的神奇機器,處理着令人難以想象的信息。
太陽即将下落,點燈人拿着燈芯剪和鯨脂,站在梯子上将道路兩旁的煤油燈一一點燃。
窗外昏黃的光線透過馬車搖晃的車窗,照進福爾摩斯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勾勒出雕塑般的立體感,以及油畫般的靜谧氛圍。
獵鷹的銳利和獵犬的機敏,在這一刻靜靜凝滞在他灰綠色的眼睛當中。
福爾摩斯習慣性地搓了一下手指,用他略帶沙啞的低沉嗓音說:“下毒的地點不是化妝間,而是舞臺。”
雷斯垂德巡官黑色的眼睛看了過去,“什麽?”
“漁網!”福爾摩斯撫掌說道,語氣興奮,“快快快,巡官!我們現在就去歌劇院!”
索霍區,白鳥公館。
喬治娜正在為今晚達西家的晚餐做準備。
這個時期的女性服飾是新古典主義最後的回歸,女人味的審美觀念彌漫了整個歐洲大陸,緊身胸衣再戰江湖,強調細腰和裙擺,褶皺、刺繡、蕾絲等元素被廣泛運用,女裝設計也變得誇張和大膽,因此淑女們的“戰袍”也變得繁瑣。
她貼身穿着一件長度到達膝蓋位置的象牙色無袖內衣裙,白色長襪以及固定吊襪帶的絲綢束腰——謝天謝地,喬治娜在有了錢的第一時間,就找人把現代的女式內褲做了出來,否則那種當下流行的無檔內褲完全讓人難以忍耐——然後是與絲綢束腰同色系的粉藍色裙撐、白色的束腰罩裙,這兩者的作用都是用來撫平束腰突兀的線條,如果女士們想要獲得更優美的胸部線條,還可以穿一件有荷葉邊款式的胸衣,最後,才可以穿上那件精挑細選的矢車菊藍色長裙。
看在上帝的份上,幾十年前攝政時代的女性在穿衣打扮和身材管理方面,簡直幸福太多了。
喬治娜扶了扶額角,由衷感覺穿一套衣服比騎車騎馬都累,但為了表示對主人的尊重,她只能按部就班地這樣準備着。
她從珠寶盒裏挑了一枚鑲珍珠貝殼浮雕卡梅奧系在衣領上,三兩下梳好了頭發又又取了一頂寬檐帽過來系好絲帶,深深覺得這種事該交給專業的女仆才好。
顯而易見地,喬治娜有些昏昏欲睡,她剛想打個呵欠,就聽到有人在她的房間外面敲了敲門。
“請進。”她說道。
話音剛落,外面的人就開了門進來。
是謝伊。
他早就換回了自己習慣的那身灰撲撲的外套,一夜之間,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子就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而他的眼睛裏也相當罕見地略顯紅腫,看上去可不太好。
一進屋,他在就桌子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之後,才懶洋洋地把身體砸進一旁的棕皮小沙發裏。
喬治娜從鏡子裏看了謝伊一眼,戴上了白色的絲質手套。
老實說,他們這一家人在別人的眼裏應該是挺奇怪的。
本該作為一家之主的爵士閣下是個萬事不管的甩手掌櫃,由于年紀漸長、精力不足的緣故,近年來他的生活重心從科學實驗轉移到了音樂欣賞,卻從不在家舉辦舞會——一般來說,人們可以在學會、研究所、或者音樂廳見到這位老紳士。
看上去年齡最小的喬治娜還沒有正式成年,但從來都說一不二,還掌管着家中的財務大權,甚至在火柴工廠和煤球作坊中,她也占了一些股份,更別提原本就是由她一力主導的百貨公司了。
至于做為冒險家的“小喬治.林恩”先生,一年到頭留在這裏的時間并不多,有人說他今年二十歲,也有人說他今年三十歲,總之沒有幾個人記得他确切的模樣。
還有一位爵士的遠房表親塞西莉小姐以及其未婚夫,據說他們已經搬去了歐洲居住,短期內不會回來的。
這樣的情況,怎麽看都不适合雇傭一般仆人在家中幹活。
喬治娜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裙擺,确定自己的裝扮沒有太大問題,向謝伊問道:“發生了什麽?你看上去真像是從十幾個姑娘們懷裏連夜逃出來一樣。”
“比這更糟。”并沒有試圖糾正喬治娜的淑女禮儀,謝伊只是聳了聳肩,說,“你猜我昨天見到了誰?”
喬治娜不喜歡這類猜來猜去的無聊游戲,反問道:“你猜我今天見到了誰?”
謝伊發出一陣無可奈何的笑聲,忍俊不禁地說道:“女士優先。”
他一邊說着,一邊坐在那兒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紳士禮,那高大強健的身軀幾乎是蜷縮在矮矮的、只适合嬌小女性的小沙發裏,看上去頗為滑稽。
喬治娜也的确被愉悅到了。
她伸手調整了一下寬檐帽的位置,朝謝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歇洛克.福爾摩斯,或許你聽說過這位咨詢偵探。”
“是‘那個人’啊。”從謝伊的語氣上可以聽出,盡管風靡世界的偵探先生目前只是個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人,卻已經在倫敦的地下世界中頗有名氣,“真令人遺憾,我沒有碰上他。”
他顯得有些惋惜,不過還是沒有繼續關于福爾摩斯先生的這個話題,而是坐直了身體,鄭重地說:“我見到了‘你’,喬治娜。”
喬治娜愣了愣,轉過身看向謝伊,問:“什麽?”
謝伊解釋道:“确切地說,我過去的時候,假扮成你的那個人正從某個包廂出來,我在走廊上看到了一個側影。”
情況是這樣的。
在包廂門口和喬治娜分開之後,謝伊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環形劇場的另一邊,伺機找出那個窺視喬治娜的可疑人物,卻沒有想到,當他悄悄摸到第二個包廂門口時,就聽到了之前見過的那位褐發青年維克多.弗蘭肯斯坦與一位體面的貴族老爺的談話。
“我請求您——”
“這不可能,你未來的妻子必須是一位名門淑女。”
“可是您知道的,我不喜歡母親所挑選的那些貴族小姐們,就像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法學那樣!我們兩個人志趣相投,這難道不是締結一段美好婚姻的前提嗎?”
“哦,你差不多說服我了,我的兒子。但我希望你能知道,婚姻的基礎從來都不是愛情,那也不只是關乎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我假設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兒,所以好好想想,兒子,你不妨也為她考慮一下。”
“父親,我……”
聽到了這裏,謝伊就有些索然無味了。
他的嘴角甚至扯出了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用三章寫這個劇情的。。。結果沒寫完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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