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注意到喬治的表情有些奇怪, 歇洛克敏銳地回頭問:“王室的神父?”

喬治下颌低垂,嘴唇微微一張, 但又在下一秒抿得死緊。

“看來确實是了。”歇洛克若有所思, “他的睾.丸被切除了,創口很新鮮。”

從殺人的殘忍手法來看, 這很有可能會是一宗醜聞。

喬治憤怒地瞪了這個自說自話的怪人一眼, 然而卻發現那張去除了部分僞裝的面孔不是一般的熟悉——懷着最高的敬意,他确定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他——但此時并不是仔細回想這個的時候, 喬治走過去踢了踢那個還軟在那兒的仆役,擰着眉命令道:“閉緊你的嘴巴,給我把吉爾伯特找來, 把這裏封鎖了,其他人全部呆在原地, 我發誓他們不會想知道違背我的後果。”

說完之後,他才将視線轉回到歇洛克身上,雙臂交叉放在了胸前, 沒好氣地問:“你是誰?”

歇洛克頭也不擡,語速極快:“歇洛克.福爾摩斯,一名咨詢偵探。”

“福爾摩斯?那個‘福爾摩斯’?”喬治不由地想起另一張屬于“福爾摩斯”的面孔,撇撇嘴抱怨了一句:“倒黴!”

話雖這麽說, 倒是也沒有阻止歇洛克對于現場的勘察。

不過他的話音剛剛落下, 只聽撲通一聲輕響, 喬治娜的腳下似乎打了個踉跄, 歇洛克和喬治不由地向她看去, 只見喬治娜搖搖欲墜,仿佛随時就要暈了過去。

“見鬼的,我把你忘了!”

喬治伸手一撈,恰好撐住了他這位堂妹才要倒下去的身體,只得讓後者半倚半靠在自己身上:“喬治娜,你還好嗎?”

喬治娜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剛剛起身的歇洛克只看了喬治娜一眼,又蹲了回去。

他一邊繼續尋找屍體上的蛛絲馬跡,一邊語氣涼涼地提醒道:“如果我是您,殿下,我一定會馬上松開您懷裏的這位女士,因為她馬上就要——”

喬治不耐煩地打斷他:“就要什麽?”

Advertisement

喬治娜一把推開自己名義上的堂兄,扶着一根廊柱後劇烈地幹嘔了起來。

歇洛克輕挑了一下右眉,涼涼地補充道:“吐了。”

那一聲慘叫太過明顯,以至于這個俱樂部內的活人,都在短時間內知曉了這裏發生了案件。

幸運的是,在這樣的危急關頭,喬治王子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決斷力和執行力,也幸好他本人原本就是這一群帝國頂級貴族子弟的領頭羊,礙于王子殿下長年累月的威懾力,今晚在俱樂部的各位成員們并沒有發生依仗身份強行離開的例子,而是一個個安安分分地該打牌就打牌,該吃晚飯就吃晚飯,甚至還有那麽兩三個膽子大的,問現在還有沒有酒喝。

被帶上二樓豪華套間的喬治娜卻沒有任何進食的欲望。

趕來處理這樁案件的并不是蘇格蘭場,而是某政府未知部門的訓練有素的小分隊,歇洛克暫時接管了這個小分隊的指揮權,因為小分隊的頂頭上司不僅親自來了,還正式委托咨詢偵探調查此案,此刻正在這間套房的客廳內,與似乎不怎麽對頭的喬治王子一邊互相假笑一邊沒完沒了地打着官腔。

而咨詢偵探和他暫時的手下,則在隔壁的另一間房間,單獨詢問今日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仆役幹事。

鑒于喬治娜之前目睹了兇殺現場、似乎受到了很大驚吓,又從一開始就與歇洛克在一起的緣故,她的順序被排在最後。

喬治娜旁敲側擊地從女仆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随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表示自己需要休息了。

後者當即告退,并柔順地帶上了房門。

床上的喬治娜似乎已然墜入香甜的夢鄉,然而當門鎖落下的咔嗒聲一響起,她人已如貓般悄無聲息地落地,以幾乎無法令人發覺的聲音将門反鎖後,才飛快地穿上外套,從窗口就這麽跳了出去。

夜幕降臨,倫敦西區的夜間生活才剛剛開始。

蓓尓美爾街的兩旁燈火通明,各種各樣的精英俱樂部隐匿在一幢幢私密性極好的排屋內,不時有衣着體面的先生們乘着馬車前來,得到親王般的殷勤對待。

但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供養一輛馬車一年約一千鎊的開銷,因此許多人更願意直接散步過來,或者在街上雇一輛出租馬車——總之,要麽花力氣要麽花錢,如果被人看到從白廳大街站的公交馬車上下來,那可是是件丢臉的事。

喬治娜趁着夜色的掩飾,身手敏捷地跳上了一輛小型廂式馬車的駕駛座。

那駕車的馬夫剛要斥責這位客人的魯莽,就聽到對方報出了雙頸天鵝旅店的暗號——

“‘黑天鵝上岸了’。”喬治娜把随手順來的鬥篷兜帽戴上,随後不容置疑地命令道:“用你最快的速度,馬上趕去西敏寺!”

馬夫也不多話,雙手一揚缰繩,馬車如離弦的飛箭,已蹿入倫敦濃重的黑夜裏。

夜更深了。

今晚的蓓尓美爾街似乎注定不能平靜。

令人厭惡的“藍色惡魔”——蘇格蘭場的警察們——以異常活躍的頻率,巡視着這附近的街區,以至于整條街上連一個劃口子的雜種都不敢踏足,因為一旦那些善于使用刀片的小偷膽敢出現,等待他們的只有牢獄之災,即使往那些貪婪的魔鬼口袋裏塞閃閃發光的“小亮片”,也恐怕無法在今晚逃過一劫。

歇洛克的詢問工作進入了尾聲,一團亂麻般毫無進展的情況反而令偵探先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灰綠色的眼睛因興奮而神采奕奕,半點也沒有疲倦之意。

他正坐在暖和的壁爐邊整合所得到的線索,他的兄長邁克洛夫特就象征性地敲了敲門,邁着長腿進來了,在歇洛克面前停下了腳步。

看見歇洛克蜷坐在椅子上,做為兄長的邁克洛夫特連眉頭都沒有皺,只不過在掃視了這個顯然是歇洛克的傑作、被厚厚的書籍堆積得無處可坐的房間後,稍微有些嫌棄。

屋裏點着昏黃的燈,而歇洛克雙手合十,抵在下唇唇珠,眼神如同獵鷹,正安靜地思索着。

邁克洛夫特輕輕一咳,出聲道:“進展如何?”

歇洛克擡頭,注意到邁克洛夫特正用雙手撐在那枝內有乾坤的黑色手杖上——似曾相識的姿勢。

他回過神,不答反問:“和喬治王子聊得如何?”

“十分愉快。”邁克洛夫特扯出一個假笑,提醒他親愛的弟弟,“你最好能在樓下那群‘丹迪’平常回家的時間之前,找到我們所需要的線索,。”

“我會記住的。”

“歇洛克——”邁克洛夫特拖長了語調。

“我确信。”歇洛克說,“至少我不希望下次見到那人時,對方會是泰晤士河上的浮屍。”

邁克洛夫特挑了挑眉,仿佛沒有聽出歇洛克的畫外音,慢吞吞地說:“那就最好不過了。”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右手的食指習慣性在交疊的左手手背上敲擊着,“以及順便一提,做為你的委托人,偵探,我希望你能幫忙找到一樣東西。”

“哦?”歇洛克來了興趣,與他兄長如出一轍地挑起了一邊眉峰,在燈光中顯得格外輪廓鮮明的面孔上,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神态,“是什麽東西。”

邁克洛夫特頂着歇洛克的目光,神情巍然不變,從容道:“一本手寫的故事書,也有可能是日記本。”

歇洛克了然:“你們在神父的居所中沒有收獲——唔,不對。”

邁克洛夫特的聲線不辨喜怒,只輕描淡寫道:“原本是有,但不幸的是,被人截胡了。”

歇洛克揚起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對其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

他道:“那倒是相當令人期待。”

邁克洛夫特回以微笑,弧度大約比一般情況下,要下降那麽0.1公分。

在接受例行詢問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喬治娜沒有關系了。

一方面,她的身份畢竟特殊,而且今晚除了與喬治王子說話的那一小會,全程和歇洛克在一起,基本上是可以被排除嫌疑的。

另一方面,喬治很堅持她必須在十點之前回家,盡管喬治娜并不願意這麽稱呼梅菲爾的那棟房子。

回到布魯頓街17號之後,大部分仆人已經睡下了。

翹首以盼的林奇太太等到了主人的歸來,連忙收起針線活兒,讓貼身女仆們服侍喬治娜上床睡覺。

喬治娜卻說:“不必麻煩了,有格溫一個人就夠了。”

被點到名字的格溫是個不起眼的年輕女人,身材不高不矮,容貌也只是清秀,比起性格活潑的多莉,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沒有那麽讨人喜歡。

但對于此時的喬治娜而言,穩重又沉靜的格溫,顯然更适合替自己處理傷口。

少女白皙的後背暴露在空氣裏,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女神像,在影影綽綽的黃色燭光中,那上面一對起伏的蝴蝶骨振翅欲飛。

而在這白璧微瑕的神像上,一道位于腰側的傷口顯得格外猙獰。

格溫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那上面的異物,餘光瞄到喬治娜專注又寧靜的側顏,正翻閱着手中的黑皮記事本,并沒有把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傷口上。

“殿下,要消毒了。”格溫提醒道。

喬治娜淡淡地“嗯”了一聲,手指劃過書頁上的某一行語句,竟是微微笑了。

只見那黑色封皮的記事本上面,用清晰的墨水字寫着:

“這天傍晚,約翰.康羅伊爵士又一次來到了他認為無人的忏悔室。”

“忏悔室昏暗的光線讓他無法看到我,而在他試探着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後,我聽到他說‘主啊,請寬恕我。’。”

“‘我背叛了親王殿下,我的主人,我的朋友。’。”

“‘我有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