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是因為坎伯蘭公爵在民間過于‘德高望重’, 他才不是攝政的最佳人選。”坐在其附近的一位男爵有條不紊地說:“當然,我個人認為,若由蘇塞克斯公爵攝政, 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哦得了吧,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勇敢’的提議,公爵閣下玩玩女人倒是在行,在政事上恐怕有心無力,還不如他年輕的侄女呢!”
“那麽,劍橋公爵怎麽樣?”
“或許我們還是應該考慮坎伯蘭公爵。”
底下又一次吵成一團亂麻,各種噓聲此起彼伏, 堂堂貴族在議院裏表現得與市井潑婦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議長只好用力敲響法槌,大聲道:“安靜!安靜!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這一陣的吵雜才漸漸過去。
議長直接點了提議的羅伯特.皮爾爵士:“羅伯特.皮爾爵士,既然是你提議由喬治娜公主攝政,那麽請站出來回答以上疑問。”
羅伯特.皮爾爵士把戲看得差不多了,便也從善如流地站出來收場。
“我個人認為——”這位爵士舒緩但有力地說道:“諸位,你們或許弄錯了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喬治娜公主并不是做為一位公主、一名女性攝政, 而是做為目前的王位第一繼承人。這完全符合本國的一切法律, 也遵循本國的古老傳統。您認為呢,議長閣下?”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庭座上的議長身上。
而這位大法官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快速地回憶了一遍相關條文, 又想到了威廉四世的囑托。
他最終沉聲道:“是的, 這項提議合乎法律。”
場內為之一靜, 這些貴族老爺們漸漸回過神,竟也覺得這項提議是切實可行的,不由地就在面上流露出了贊同的神色。
然而關于議案的辯論只不過剛剛開始。
坎伯蘭公爵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珠,跟着左邊的假眼轉動了一下,兇狠地怒視着不遠處的羅伯特.皮爾爵士,又緩緩地觀察到黨內包括威靈頓公爵在內的一衆領頭人都沒有太大的意外,就知道整件事很有可能出自于他那位剛剛遜位的好兄長的手筆,在他滿心滿眼做着即将攝政的美夢時,突然撕毀之前的約定,給予他重重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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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吧。
一個獨斷專橫的極端反動派和一個不谙世事的攝政公主,怎麽看都是後者的傀儡攝政,對于議會的權威和皇室的統治更有優勢。
恐怕威廉四世在提出提前遜位時,就從沒有想過讓他的弟弟坎伯蘭公爵觸碰到那頂王冠的任何權力。
一日結束,議會的議程暫停。
坎伯蘭公爵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到倫敦的家中,而是找到了迫不及待搬進白金漢宮、正與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幕僚加赫裏斯暢想美好未來的格奧爾格,要求他的兒子立即簽署一項攝政令:由坎伯蘭公爵攝政直至其年滿二十五歲。
也就是要求格奧爾格,将國王的權利暫時出讓給他的父親。
但令坎伯蘭公爵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格奧爾格幾乎是沒有任何考慮,就拒絕了這個要求。
“不,這不可能,父親。”格奧爾格詫異地說,“您應該清楚,若您堅決攝政,必将令伯父的一番苦心付諸流水,而且我并不需要您的幫助,因為我對自己很有信心,我能做好一個國王,也能承擔一個國王的職責。”
他一臉的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這麽對待為了這個王位放棄自己繼承權的坎伯蘭公爵、一心一意為他打算的老父親,有什麽不妥,甚至在眼底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戒備,令坎伯蘭公爵完全無法置信。
這,就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
想想格奧爾格在剛剛得知伯父威廉四世即将提前遜位、坎伯蘭公爵決定為此放棄繼承權時說過什麽吧!
他說坎伯蘭公爵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崇敬的父親,他對這一切心懷無限的感恩,并向上帝發誓,即使自己成為國王,都永遠會謹記父親的恩德、遵循父親的智慧、以父親的意志為指引。
可是現在呢?
兩份協議一簽完,尚未加冕的新任國王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掙脫坎伯蘭公爵的桎梏,大有幹一番偉業的雄心壯志,正準備在王座上一展所長,又怎麽能答應讓他頑固不化的父親攝政呢?
他只恨不得把限制君主權力的議會也給解散掉!
坎伯蘭公爵像是重新認識自己的兒子那樣,長長地盯着後者不容置疑的年輕面孔看了許久。
在那上面,他首次注意到了屬于國王的威嚴已漸漸顯現。
一個國家的領土上,從來都只有一頂王冠。
坎伯蘭公爵默默地吐出一口濁氣,說:“你不願意我來攝政的話,他們會要求讓你的妹妹攝政。這是你所希望的嗎?”
格奧爾格冷冷一笑,混濁的眸子裏透出不加掩飾的涼薄。
他胸有成竹地道:“不,他們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坎伯蘭公爵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問:“你想要做什麽,格奧爾格?”
格奧爾格撐着手杖,循聲望向自己的父親,“這一點,您無需關心,父親。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做為不列颠的君主。”——至高無上的。
坎伯蘭公爵還想再問,但格奧爾格已不願多說。
他只淡淡地告訴自己的父親,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說:“父親,我希望,這是您最後一次稱呼我的名字。即使不在人前。”
——你應該叫我,“陛下”。
格奧爾格天性裏的真實面目悄然撕開一角,僅僅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令坎伯蘭公爵渾渾噩噩地落荒而逃了。
他不禁想,自己付出的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為了這樣一個兒子?
然而這念頭不過是在坎伯蘭公爵的腦海中閃了閃,便被他飛快地忽略了。
他只有這麽一個兒子。
所以,這一定不是他的錯!
這對父子不歡而散的消息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随後坎伯蘭公爵就趕去了溫莎城堡、要求見正在養病的前任國王威廉四世,現在的克拉倫斯公爵弗裏德裏希.威廉。
“你這個陰險至極的卑鄙小人!弗裏德裏希!滾出來!”
伴随着一聲巨響,氣急敗壞的坎伯蘭公爵一腳踹開了溫莎城堡的寝宮,只看見他那可恨的兄長在禦醫的伺候下喝了藥,正裝模作樣靠在床上,怎麽也不肯咽下那最後一口氣。
克拉倫斯公爵并沒有在意坎伯蘭公爵的怒氣,只淡淡地一揮手,示意衆人暫時退下。
“恩斯特,我假設你今日出席過議會,并認真考慮過了第二項攝政議案。”克拉倫斯公爵十分平靜,“那麽你應該也征詢過國王的意見,并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了吧。”
坎伯蘭公爵簡直要瘋了。
克拉倫斯公爵的坦白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想,什麽提前遜位、什麽攝政議案,全都是面前這個他所謂的兄長所精心布置的陰謀和陷阱——針對他的!——甚至就連格奧爾格對于此事的反常反應,都很有可能是出于克拉倫斯公爵的授意!
他不管不顧地沖到克拉倫斯公爵的床邊,一把拉住老人的睡衣衣領,大力搖晃道:“你竟敢背後捅我一刀!你怎麽敢!你這個狡猾、出爾反爾的虛僞男人!”
克拉倫斯公爵卻看着坎伯蘭公爵暴怒的臉容,淡淡地說:“盡管大喊大叫吧,恩斯特,就算殺死我也沒關系,總歸我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那就是把王位安安穩穩地傳給了你的兒子、我的侄子,除非你要親手把陛下趕下王位,那麽就請盡管動手吧,我絕不會阻止你。”
“你為什麽不現在就下到地獄去!和魔鬼作伴!”
“不,我将會上到天堂,和我們親愛的父親與母親一起,沐浴在天父的榮光下。”
“做夢去吧!就憑你?呸!”
坎伯蘭公爵到底是沒有下手揍了克拉倫斯公爵,而是在對方那張垂垂老矣卻在此刻充滿神性光輝的臉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這才稍稍減弱幾乎焚毀理智的怒火。
克拉倫斯公爵不怒反笑,在坎伯蘭公爵松開手後,随意用手帕擦去了面上的污漬,仍向原來那樣半坐在了床上。
他慢悠悠地對他的兄弟說:“是的,就憑我。就憑我繼承了父親的意志,将王位傳給了家族的後人,而不是給你,恩斯特,一個将會引起人民暴動、結束皇室統治的反動國王。”
喘着粗氣的坎伯蘭公爵猛一瞪眼,卻沒有當即開口反駁。
“老實說,我真的非常羨慕你,我親愛的兄弟。瞧瞧我吧,做為國王我得到了什麽?我連一個繼承人都沒有,近年來只能膽戰心驚地勉強維持自己的生命,就連夢中也無法安睡,生怕死神過早奪走了我的時間,以至于這個國家後繼無人。”克拉倫斯公爵繼續道:“所以,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恩斯特?現在的國王是你的兒子,未來的國王将是你的孫子,皇室的血統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流淌,雖然你沒能獲得加冕的榮光,卻讓自己最親近的血脈一代代與帝國的冠冕為伴,這難道還不夠嗎?”
坎伯蘭公爵似乎被說服了,他臉上憤怒的神色一點一點地褪去,但仍然說不上多麽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這位公爵閣下道:“可你不該選擇喬治娜去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