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墨爾本子爵回答:“已經派遣士兵從蒙特利爾進攻他們的總部, 一個聖丹尼斯地區的小鎮。”

“……也就是說,他們在沒有嘗試過任何懷柔手段的情況下, 第一反應就是暴力鎮壓四處抓人?我猜這又是巴麥尊勳爵的主意吧,他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我甚至沒有收到草案!”喬治娜很無奈地沉默了一下,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見識過了內閣那些老爺們天生高人一等的思想,但這一次如此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 還是讓人不得不嘆氣。“好吧, 看來做出這個決定時, 勳爵閣下使用的或許只是他的驕傲, 而不是大腦。”

做為此前贊同這個決定的決策人之一, 墨爾本子爵揣摩着女王陛下的态度,默默地沒有接口。

而做為外交大臣的巴麥尊勳爵對陛下的抵觸情緒和自作主張日趨加重,又讓這位老首相不得不彎下了腰:“陛下,我确定我已經提醒過勳爵閣下……”

“算了, 我明白你的難處。”女王陛下朝她的首相擺了擺手。

沉重的喬治四世王冠壓得喬治娜脖子和肩膀都有些酸,她擡手扶了扶頭頂象征着帝國至高無上權力的冠冕,拒絕她的侍女替她取下重擔的提議,問道:“我的秘書先生在哪裏?”

格溫回答:“福爾摩斯先生接到一封急電,正在他的辦公室處理。”

是的,為了方便起見,喬治娜在白金漢宮內為邁克洛夫特安排了一間專屬的辦公室, 不僅有一張豪華的紅木書桌, 還有一間配套的卧室。

——他可能是除女王未來王夫之外, 第一個在這裏擁有獨立房間殊榮的男人了。

喬治娜說:“那麽請去告訴他,他的女王需要他。”

過了不到十分鐘,邁克洛夫特就來到了這間幾乎被女王陛下改造成書房的畫室。

年輕的女王坐在一張深紅色的幕布前,右手握着一柄權杖,頭上戴着來自她伯父喬治四世的奢華王冠,身上穿的是禦用裁縫趕制的超長加冕服,看上去非常具有威儀,并且非常文雅。

她顯而易見地比起前段時間消瘦了些,精致而小巧的臉上褪去了最後一點兒屬于少女的青澀,就像她本人越來越不容忽視的氣場那樣,展露出銳利和具有攻擊性的那一面。

幸運的是,室內燒得暖洋洋的爐子熏得她雙頰緋紅,這讓女王陛下多了幾分柔美和鮮活,顯得沒有那麽高高在上和遙不可及。

看到邁克洛夫特的到來,喬治娜唇邊露出一分笑意,“福爾摩斯先生,你來的正好,我剛和勳爵閣下談到控制輿論的必要性,或許你願意向我們的首相大人詳細講解一下。”

這就必須要說到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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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女王陛下在才智學識方面令人贊嘆,但這也意味着她的許多驚人之語,很難被那些內閣老爺們理解,每當此時,她的私人秘書邁克洛夫特.福爾摩斯先生就變得尤為重要,因為他不僅能夠将喬治娜的觀點以更加平易近人的方式闡述,更能為她考慮到許多不夠周全之處,還會補充自己那部分令人眼前一亮的觀點。

當然這一對君臣并不是一開始就配合如此默契的,甚至在他們正式敞開心扉之後,兩人還經歷過一段很長的磨合期,這個磨合期目前為止還沒有完全結束。

而他們磨合的方式就是辯論。

每天上午,邁克洛夫特會從今日女王陛下需要處理的文件中随機抽出一件,兩人抽簽決定正反方,在午餐後開啓一場無關身份、各抒己見的精彩辯論。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對手。

說服了墨爾本子爵使用懷柔而不是暴力手段處理加拿大問題之後,邁克洛夫特向喬治娜說:“恕我直言,您這一次似乎給墨爾本子爵出了個治标不治本的主意。”

這樣的指責對于君主而言,可以說是有些冒昧了,因為大多數時候,沒有人會去糾正他們的君主。

但做為目前為止,唯一在辯論上勝過女王的人,邁克洛夫特顯然是個例外。

喬治娜輕輕一笑,目視前方,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說:“你認為墨爾本子爵能夠接受改革?”

邁克洛夫特抿唇不語。

墨爾本子爵的政治觀點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對任何進步的行為都深惡痛絕,反對民主也反對自由貿易;但另一方面,如此保守的政見卻令他成為了輝格黨的領袖,即兩黨中代表着變革的那一派。

“幸運的是,現在他只需要在首相的位置上安穩等待離職。”邁克洛夫特簡略地評價道。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無論國家還是女王都不允許一位反對改革的首相繼續占據這個職位,更何況經歷過兩次強拆的墨爾本政府元氣大傷,輝格黨在議院的席位也由于此前的《改革法案》銳減,很有可能會在下次大選中落敗。

喬治娜露出一絲微笑,說:“事實上,我正在考慮,同保守黨的羅伯特.皮爾爵士相處應該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雖然他并不像墨爾本子爵那麽風度翩翩,但我欣賞他的善良、虔誠、務實、勇敢,他會是一位稱職的首相。”

這裏的勇敢倒不含貶義,因為到了羅伯特.皮爾爵士這種地位,還能設身處地地考慮到普通民衆疾苦的政治家已經很少了,并且他認識到改革和創新對于國家建設的重要性,十分可貴。

邁克洛夫特挑了挑眉:“誠實地說,這是我罕見聽到您如此贊美一位紳士,陛下,因為通常情況下,您伶俐又讨人喜歡的口才,只在面對美麗的女士們時才會慷慨地展現。”

喬治娜笑容更盛,看看他說:“那是由于在我身邊經常出現的,并沒有像羅伯特.皮爾爵士那樣對于我的政見保持高度認同,又不吝啬于為我竭誠服務的紳士。”

邁克洛夫特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沒有對此發表看法。

喬治娜笑容突然一收,冷酷地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沒有辦法繼續忍受巴麥尊勳爵了,他必須下臺。”

“《泰晤士報》會首先将這一次的事披露,對他進行譴責。”邁克羅夫特遞來一份文件給喬治娜:“或許您願意現在看看今年的冊封名單。”

喬治娜淡淡地說:“你使喚起小沃爾特先生來,倒是十分順手。”

雖然這麽說着,但她還是對此表示了贊同,接過邁克洛夫特遞來的冊封名單看了起來。

邁克爾.法拉第、菲茲威廉.達西、查爾斯.賓利、雷金納德.馬斯格雷夫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內閣默認了女王對她的擁趸者施加的恩寵,更何況除了本身就具有古老貴族血統的馬斯格雷夫之外,其他人獲得的也只不過是一枚勳章和爵士之位。

或許他們還能順利獲得有限的幾個下議院席位,但似乎改變不了什麽。

亞伯拉罕音樂廳的慈善義演日。

“女王陛下——”帶着家人前來捧場的達西夫人在開場前的休息區域碰上了喬治娜,她頗為活潑地行了一個屈膝禮,“我還以為您一不小心就把這場演出忘光了呢,畢竟這麽些日子以來,都是我們這些人為了它忙得團團轉,謝天謝地您至少請來德.蓬豐夫人和克勞利夫人幫忙,否則您怕是看不到今天這場盛會按時開演了。”

她所介紹到的德.蓬豐夫人和克勞利夫人,前者是喬治娜上一次在巴黎結識的女房東,一位非常富有并且善良的孀居婦人,後者是德.蓬豐夫人的女伴當,唯一耐人尋味的是,克勞利是個本土風格濃厚的姓氏,喬治娜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聽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感謝你們,親愛的夫人們,你們的一顆善心勝似黃金。”喬治娜贊嘆道,“今晚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觀衆,我必須得說,劇場的布置盡善盡美,節目的安排也恰如其分。我得脫帽,為此致敬——”

她說着像一位紳士那樣,做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脫帽禮。

達西先生輕咳了一聲,躬身行禮道:“夜安,陛下。”

喬治娜一秒變回正經臉,微笑颔首:“哦,達西先生,你看起來還是老樣子。”

聽到丈夫被調侃,達西夫人掩嘴一笑。

“陛下,”一旁的德.蓬豐夫人則微笑道:“請容許我為您介紹,利蓓加.克勞利夫人。”

喬治娜說:“你好,克勞利夫人。”

克勞利夫人是個有着漂亮眼睛和方形臉的中年美婦,雖有些許歲月的痕跡點綴在她眼角眉梢,卻仍能讓人窺見其年輕時的機靈美貌,她盈盈屈膝道:“我很榮幸見到您,陛下。”

喬治娜笑道:“我聽羅斯說,你把演出的瑣事處理得很妥帖,這很好。”

羅斯是這處劇場的負責人,就是當初被謀殺的女歌唱家之子,他如今的年紀勉強也能算是個青年人了,除了個性有些陰郁之外,倒也是個能人。

克勞利夫人道:“能為城裏的慈善事業貢獻一份綿薄之力,是我的幸運。”

她們稍微聊上幾句,今日演出的主角弗雷德裏克就急忙趕過來了。

這位鋼琴家穿了一身黑色的正式禮服,半長的褐發整齊地往後梳去,露出一張瘦削卻也漂亮的清秀面孔,帶着一種詩人般憂郁又敏感的文藝氣質。

他先是下意識地整了整衣領,這才深吸一口氣,行禮道:“女王陛下,非常感謝您賜予我這個無比珍貴的演出機會。”

喬治娜說:“這可錯了。是我應該感謝你願意來倫敦義演才對,弗裏茨。”

弗雷德裏克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淺笑,他沒有去辯駁自己雖然曾經在倫敦進行過演出,卻沒有能夠如同他在歐洲大陸那樣引起熱烈的反響。

他有些緊張搓了搓手,忐忑地說:“今晚,我有一首曲子,謹獻給您,陛下。”

這個生性腼腆的黑發青年望向大英女王的目光幾乎是不加掩飾的火熱,然而這種火熱卻完全有別于此前他們在巴黎時相處的,是一種混合着崇敬的仰慕。

喬治娜感到驚訝,随即發自內心地微笑了起來,真誠地告訴他:“那麽我将無比期待,我的朋友。”

這個時候,負責管理劇場的羅斯走過來告訴喬治娜,說是和她約好的福爾摩斯先生到了,喬治娜眼見着演出還有一刻鐘左右就要開始,便和衆人告別離開了這裏,身後跟着一列衛兵,去了訂好的包廂那邊。

沒想到她這一路上,先是在樓梯口和莫裏亞蒂教授打了個照面,又在包廂門口碰見了那位特平勳爵和他的好友亨利.沃登勳爵,不免又耽誤了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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