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又是一年社交季。
距離那位年輕的喬治娜女王正式加冕成為英倫之主, 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年的時間, 太陽照射下的大英領地,也因此正發生着日新月異的變化。
帝國冕冠上的璀璨明珠, 印度, 繼加拿大之後擁有了屬于本國的議會和法律——當然,這一切都在英國人的控制之下——成為英聯邦中最堅實的一份子。
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東方島國, 日本, 在英人的布道集和無法抵抗的炮火下,最終向英國商人開放了通商口岸,不過短短一年, 國內的西化程度已經令人觸目驚心, 竟有一批人考慮過加入英聯邦的可能。
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兩個國家之間的戰争終于爆發了,圍繞着奧斯曼帝國對于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這兩個多瑙河公國的争奪, 大不列颠的女王陛下偕同剛剛竊取法國革命勝利果實的路易.拿破侖.波拿巴即法王拿破侖三世陛下, 正式向沙皇統治下的俄國宣戰, 此後克裏米亞戰争席卷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國家,但到了後期,比起那些俄國人挺近歐洲的鐵蹄,更多的歐洲人畏懼的反而是大英在此次戰争中展現的絕對強悍武裝的武裝力量。
新式的槍械,軍事化的管理, 井然有序的醫療團隊,還有第一次驚豔亮相的電報系統, 往往拿破侖三世還在焦急地等待着三天後前線傳來的最新消息,喬治娜女王卻已然拿到了最詳實的戰報。
人們不得不正視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英國如今的科技水平已将衆人甩在了身後,遠遠的。當他們還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之際,那位女王陛下卻目标明确地帶領着自己的子民奔向了轟轟烈烈的電氣時代。
就連與大英隔海相望的法國人也不得不承認,那些英國佬至少在十年內穩坐了這場持續了百年的英法軍備競賽的贏家,令他們不得不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巨大危機,生怕那如鋼鐵巨獸的巨輪載着蒸汽的轟鳴、以無可匹敵的力量越過兩國之間僅剩的屏障。
盡管英法兩國在克裏米亞戰争中,似乎罕見地進行了一次正面的合作,但對于法國的戰略利益來說,這其實是一場相當莫名其妙的戰争,甚至在随後簽訂的《巴黎和約》中關于黑海中立化的條款,主要還是為英國的利益服務。
但法王拿破侖三世卻始終日夜難安。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如何幸運至極地成為這個法國皇帝的,更對于某位大英政府的官員心有餘悸,每當他想起逃亡英國時,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樣的一段日子,那片海峽對面的土地,莫名地令人心生畏懼。
那位女王陛下,如果将她只當成一位過分美麗的少女、或者稍顯聰穎的女性,那麽就好比他曾經那樣,去用任何帶有法蘭西浪漫色彩的詞彙去描繪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是王,一位野心勃勃的王。
而屬于王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蓓爾美爾街的俱樂部中,時任外交部官員的沃登勳爵正與他的老友特平勳爵小聚。
這位女王陛下面前的紅人新近娶了一位名門閨秀做為自己的妻子,令上流社會許多未婚少女與她們的家長心碎不已,哀嘆着圈子內有數的黃金單身漢名單再一次縮水,間接也令每一次舞會時圍繞在特平勳爵左右的美人兒們愈加含情脈脈,雖出于一位淑女的矜持沒有當衆表現出她們對于特平或者說對于嫁給一位青年才俊真正的熱情,但衆多的偶遇和巧合最終令特平煩不勝煩,只得離開他衆所周知的辦公室,在沒有女性出沒的俱樂部裏躲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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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放棄您那卑微的奢望麽,我親愛的朋友?”沃登半靠在牆角的一張沙發上,柔軟的皮墊深深地陷入,而這位閣下輕輕點燃指間的煙草,舉手投足之間帶有說不出的優雅恣意,更兼之意氣風發,眉眼半挑間帶着似嘲似諷的一星笑意,不達眼底。
特平沒有回答,原本就抿着的薄唇形成了一條下墜的曲線,下意識地搖晃了一下手中的威士忌,将它一飲而盡。
琥珀色的烈性酒精滑入咽喉,馥郁的酒香伴随着濃烈的煙氣,冰冷卻仿佛從口腔一直燃燒到了胃裏,繼而擴散到四肢百骸。
卑微麽?
确實如此。
那是帝國最輝煌的一顆絕世明珠,即使是最華美的鑽石和王冠也不過是“她”本人一些微不足道的陪襯。
他又怎敢奢望——或者說,怎能奢望?
但欲望總有頭腦無法控制的一面,越是遙不可及的事物,越是令人魂牽夢萦。
特平甚至因此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場單方面的移情性質的畸戀,這一點從他最近迷戀上了一位來自不同階層的有夫之婦,可以窺見些許蛛絲馬跡,否則做為他為數不多的友人,沃登亦不會拐彎抹角地提醒這位閣下。
沒有得到特平的正面回應,沃登不以為意。
他撣了撣指間的煙灰,一邊注視着在他面前的特平的細微表情,一邊如同輕描淡寫地道:“我以為,純真無邪的女人才适合我們這些人呢。”
純真無邪,則代表着心思簡單,容易掌控。
年輕鮮亮的女孩兒總是很容易被各種有別于她們單調世界的新鮮色彩所誘惑,而遵循普羅大衆意義上的淑女标準,令那些貴族小姐們足以扮演一名恰當的妻子,不會逾越地向她們的丈夫要求愛情,更不可能約束丈夫的一舉一動。
噢,這麽說吧,對于他們這些“紳士們”來說、“妻子”同“仆人”、“馬車”、“禮服”等等必需品,從某種角度來說,并沒有太大區別,她們最大的作用不過是她們的嫁妝數額以及生育能力,除此之外只需要安靜地扮演一尊妥帖優雅的“花瓶”也就夠了。
——不得不說,即使女王陛下已經相當努力并且親力親為地進行着她的女權事業,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女性的地位依然趨于絕對的劣勢。
是的,即使那些刨除性別之外能力優異的女性,當下那些年輕姑娘們可以像紳士們一樣接受教育、獲得工作等等,但上流社會的主流價值觀依然認為柔弱的女性更應該回歸家庭,栖息于男性的羽翼之下。
——盡管在平民的世界中,這一現象卻恰好相反,畢竟當溫飽成為首要問題時,性別所賦予的意義反而不再重要。
不過殊途同歸的是,絕大多數男人總是喜歡那些美麗動人、溫順乖巧的女人。
勢均力敵的愛情?
噢,談愛本就奢侈,更何況男性在婚姻中總是具備更大優勢的,就連沃登自己也是千挑萬選才勉為其難地娶了這樣一名恰當的妻子,至于那位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女王陛下,美則美矣,卻只可遠觀。
因為當她登基為王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拱上了神壇。
高高在上,俯覽衆生——王權,高于人權。
至于那位既幸運又不幸的小福爾摩斯先生,雖然他與女王陛下之間的關系十分令人意外地保持了相當漫長的時間,但冷靜下來想想,這難道就沒有那位“幕後首相”、傳說中的M先生的原因?
誰都知道唐寧街的首相府,可沒有那位大福爾摩斯先生的專屬辦公室,距離女王陛下更近。
心念急轉間,沃登忍不住以最陰暗的想法揣測着那位陛下的心理,這同時也不可避免地令他唇邊的微笑越發的矜持而又冷漠,并更加堅定了對于陛下的忠心。
他随手掐滅了煙頭,輕輕拍了拍特平顯而易見耷拉下來的肩膀,随後仿佛漫不經心地踱步至窗邊,眺望着泰晤士河別具一格的景象。
像是想到了什麽,沃登淡淡地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語地道:“無論如何,為了家族的榮耀……說真的,我可不希望自己将來有可能輸給一個孩子,即使只是在為女王陛下服務這件事上。”
“如果你指的是凡多姆海恩伯爵的話,”在沃登身後,恢複了平靜的特平只撇了前者視線的方向一眼,随後冷冷地陳述一個事實:“那恐怕既沒有将來,也沒有可能了。”
凡多姆海恩伯爵這個名字,對于大多數平民而言,可以說的上是陌生的,畢竟那些為了生存而奔波的人們,可不會記得五年前幾乎稱得上是皇室醜聞的案件,以及那場将表面上的罪惡付之一炬的大火,他們最多也就能了解到,大英第一的玩具公司與這位伯爵閣下的姓氏有着顯而易見的關聯。
但對于靠近政治中心的這些貴族老爺們,“凡多姆海恩”可不是什麽能夠讓人會心一笑的字眼。
監察處的獵手,官僚們的夢魇,女王陛下的看門狗——或者稱之為惡犬,更加形象一些。
而事實上,這位被妖魔化的伯爵閣下,也不過是一位有些淡漠、有些早熟的少年人罷了。
第二次踏上倫敦的土地,朱原鏡心中頗有一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故國依然風雨飄搖、山河破碎,但此地卻是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繁榮景象,這些異國的人們不知在這些年間發生了什麽驚人的巨變,那種灰暗的、晦澀的、沉重的氣息已然不複存在,即使是一個在碼頭負責搬運行李的腳夫,那張質樸的面容上亦是帶着令人不由為之感染的生動——那是一種,屬于這個社會最底層人民,對于未來無限期盼的希望之光。
相較之下,他的同胞們,則仍處于麻木到令人揪心的狀态中,仿佛時刻都在傾述着不公和苦難。
望着頭頂那一斜如同撕開幕布般的璀璨日光,朱原鏡心中微微一嘆,便聽到随行的助手提醒道:“大人,女王陛下派來的馬車到了。”
朱原鏡應了一聲,連忙收斂心神,不再流連于碼頭的車水馬龍,而是在專人的指引下上了街邊一輛平平無奇的黑色馬車。
剛一進入車廂,他便注意到了其中那位過分年輕的少年,這位通常被默認為M先生繼任者的少年沒有立即開口,而是稍等朱原鏡坐定,用手中的黑色手杖輕輕敲擊了一下車壁,待到馬車勻速行駛後,方才用生澀但還算流利的中文說:“很高興見到你,朱先生,久仰大名,在下夏爾.凡多姆海恩,女王陛下正在夏宮靜候你的到來。”
這是一名相貌極為矜貴的少年,即使種族之間存在着巨大的鴻溝,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的伯爵大人有着一副得天獨厚的好相貌,一身一絲不茍的定制套裝,令他身上那種有別于真實年齡的沉着與冷靜尤為突出,表情和姿态是英國貴族們通常意義上的淡漠優雅,只除了他那對令人過目不忘的藍眼睛上、一只稍顯突兀的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
但做為朱家專理外務之人,朱原鏡這只表面溫文爾雅的老狐貍早将養氣功夫修煉得不俗,一個照面的時間沒有露出任何或訝異或驚奇之類可能令人不适的目光,而是迅速将年輕的凡多姆海恩伯爵閣下與他牢記在心的資料結合在一起,面上恰如其分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伯爵閣下,”朱原鏡從善如流道,“能夠在抵達倫敦的第一時間見到您,亦是鄙人的榮幸。”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多說了。接下來會恢複更新,但無法保證日更。
那麽,六一快樂~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