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中午，顧君時開着車到顧家，遠遠看見奶奶拄着拐杖站在門口不斷地張望。
顧君時下車，走過來攙住她的手臂，語氣恭敬卻不失親和：“奶奶。”
老太太撫着他的手背嗔笑：“奶奶知道你今天會回來，所以就在這裏等你。好久都沒見我大孫子了，工作忙得都沒時間回來看奶奶了？”
顧君時不置可否：：“抱歉……”
老太太和藹地笑着，她很高興顧君時今日能有如此成就，可她多希望能從顧君時的臉上看到明朗的笑容，像小時候那樣笑得無憂無慮。
她無聲嘆氣，轉移話題道：“過了年我們君時就要三十歲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喝到我大孫子的喜酒哦……”
顧君時暗笑奶奶真的越來越不含蓄了，于是寬慰道：“快了。”
“哦？”聽他的語氣老太太瞬間來了精神，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激動道：“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啊？帶回來給奶奶瞧瞧！”
顧君時佯作為難：“奶奶這麽熱情，我怕把她吓着……”
“怎麽會呢！”老太太頓了頓，繼續道：“你媽知道嗎？”
“我媽很喜歡她。”
老太太高興得連連拍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愈發地和藹可親：“好啊！你和你媽都喜歡的，那奶奶肯定也喜歡，帶回來給奶奶看看，奶奶有好東西給她！”
顧君時知道，像他們這個年紀的老人，生活上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期盼，天天就盼着自己的孫子早點結婚早點讓她抱上重孫。
“好，等她願意。”
老太太啧啧搖頭：“我跟你說，追女孩子是要花心思的，你這樣幹等着可不行……”
顧君時順着她的話接道：“那您教我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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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奶奶跟你說啊……”祖孫二人就這樣一邊聊天一邊往客廳走。
顧家的這座別墅已經很多年了，整棟房子都重新進行了裝修，裝修風格和他在這裏居住的時候大相徑庭，他在心裏冷笑，大約是想把上一個女主人的痕跡全都抹去吧……
客廳裏開足了暖氣，暖洋洋的，可顧君時卻覺得有些不适，這麽多年了，他還是很抗拒這個地方。
葉晴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顧君時立時迎上來，笑容可掬：“君時來了啊！去洗個手吧，馬上就開飯了！”說着對着樓上喊了一聲：“葉衡，哥哥來了，你快下來陪哥哥說說話！”
葉衡穿着一身運動服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看上去很清爽，不緊不慢地走到顧君時面前，笑的時候眉眼愈發地像他的母親：“哥，你來啦！”
顧君時一眼都不看他，攙着老太太坐到沙發上，輕蔑一哼：“我并沒有什麽弟弟。”
葉晴臉色有些難看，一時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要做些什麽，倒是葉衡依舊嘴角噙笑，似乎并沒有聽見顧君時的話。
這時，顧宗山從樓梯上走下來，臉上烏雲密布，聲音裏傳達出極度的不滿：“這是你該有的态度嗎？”
顧君時冷笑，不置一詞。
顧宗山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他沉着性子緩步靠近，“咚！咚！咚！咚！”，每一步的聲響都壓抑着怒氣，指着顧君時斥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好，我問你，你昨天丢下客戶幹嘛去了？你不知道昨天的客戶很重要嗎？你懂不懂什麽是輕重緩急，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把公司交給你？”
“昨晚有事。”顧君時只說了四個字作為解釋，然後漠然地看了葉晴一眼，葉晴心頭一涼，背後冒出一層冷汗。
“你——”顧宗山怒吼，“顧君時，別以為你大了翅膀硬了我就不敢打你！”
“夠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太太終于沉不住氣，手裏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敲了幾下，呵斥道：“還吃不吃飯了？君時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非要和他吵！”
“媽——不是我要和他吵，實在是他太過分！”顧宗山無奈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老太太壓根不去理會他，柔聲叫道：“君時啊，來，扶奶奶去吃飯，你爸爸就這個脾氣，咱們不理他！”
顧君時安靜地去攙扶奶奶，上了餐桌也是一言不發，這頓飯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顧宗山直被氣得胃脹，根本吃不下去，如果不是老人在這裏鎮壓着，他早已經摔筷子走人了。
顧君時似乎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氣定神閑地吃完整頓飯，将禮物送到奶奶手裏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走了。
顧宗山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精致的碗碟都抖了一抖，“就不應該讓他和他媽住，你看看這孩子都成什麽樣子了！”
奶奶涼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冷冷道：“如果你不讓他跟秋南走，他只會比現在更恨你。天道好輪回，種了什麽樣的因就會得什麽樣的果，你欠他們母子的，這是你應該受的。”
說完，深深地看了葉晴一眼，微微地嘆了一聲就不再說話，緩緩地往房間走。
他們這一輩的人喜歡透過眼睛看人心，從她見到葉晴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葉晴不是一個單純的人，還有她的兒子，母親對孩子的教育太過重要，葉衡他遠遠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麽單純，甚至于比他的母親城府更深。
顧宗山和葉晴、葉衡在餐桌前坐着，三人默默無語。葉晴精致的柳葉眉在眉心緊蹙，委屈地看了一眼顧宗山，紅了眼眶。顧宗山看得心疼，柔聲安慰她：“讓你受委屈了……”
葉晴抹了抹眼睛，故作平淡地搖了搖頭：“沒事，君時還小，不懂事，我不怪他……”
顧宗山沉沉地嘆氣，繼而寬慰葉衡：“你哥任性，爸爸很開心你能這麽懂事，不和他計較。”
葉衡忙道：“這是哪裏的話，他是我哥哥，我們是一家人，家人之間哪裏能有記恨呢！”
葉衡這話聽上去很大度很善體人意，實則含義深厚。他是真的将顧宗山當成了父親去尊敬愛戴去感恩感激，可這麽多年來，除了顧宗山沒有人把他和母親當成是顧家人，他的母親依然無名無分，旁人也是對他們母子處處防備，唯恐他們觊觎顧家的産業。他反複強調“一家人”，正是想讓顧宗山心中有所愧欠以換取更多的信任。
看到顧宗山沉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葉衡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葉晴敏銳地察覺到葉衡的用意，小心翼翼地放輕了聲音：“宗山，葉衡馬上就要畢業了，他的工作怎麽辦啊？我知道當初你和陳姐有約定，葉衡不能進精誠藥業，我也沒什麽奢求，只盼着你能上上心幫他安排一個好工作……”
“這是自然……”顧宗山颔首應允，想起顧君時的嚣張跋扈，又看到葉晴和葉衡委曲求全的樣子，對他們的歉意又加深了些許……
走出顧家的大門，顧君時回頭往二樓看了一眼 ，十八年前，葉晴就是站在那裏看着他和母親走出顧家，十八年來，陳秋南一步也沒有踏進過這個大門。陳秋南雖然不說，但他知道，她心裏的恨是不能化解的，而他，也不會原諒顧宗山和葉晴。
顧君時冷下面孔，駕車離開。
雖然上午并沒有發生令人開心的事，但下午的計劃還是很順利的，特別是顧君時把行李箱搬到繁歌家裏後，頓時感覺身心舒暢，精神抖擻。
他專程跑去片場從繁歌手裏拿走了鑰匙，心情很好地請所有工作人員吃了下午茶，并且在所有人都領到了熱熱的奶茶時，只有葉蓁一個人拿到的是……冰淇淋……
葉蓁向周圍掃了一圈，一夜過後，積雪已經接近腳踝，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裏，方向竟然給了她一大盒冰淇淋……
方向一臉淡漠:“你不是喜歡吃冰淇淋嗎？”
葉蓁委屈地去看繁歌，繁歌頓了頓，把自己的奶茶放到她手裏，拿過她的冰淇淋與她交換。
繁歌打算找個角落偷偷地把冰淇淋吃掉，就當做是顧君時賠給她的吧！可一轉身就看見顧君時罩着黑霧的一張臉，二話不說上來就捏着她的冰淇淋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深深地看了葉蓁一眼，葉蓁捧着奶茶打了一個機靈而後石化，到底是喝還是不喝啊……
顧君時讓繁歌早點下班，繁歌盯着垃圾桶憤恨地拒絕他，所以顧君時只能一個人去搬家。
繁歌下班後去幼兒園接朝雨，回到家後發現顧君時已經把搬來的行李收拾好，衣服塞進了她的衣櫃，洗漱用品放在了她旁邊，當她看見顧君時把他的牙刷放進了自己的洗漱杯裏的時候，嘴角抽搐了一下，顧君時卻坦然氣壯:“我沒帶杯子！”
未及她開口說話顧君時又開始喊:“晚上吃什麽？”順道給朝雨使了個眼色，朝雨立即會意，仰臉看着繁歌軟聲道:“媽媽我餓了……”
顧君時慢條斯理地打開冰箱門，“朝雨，我們吃蝦好不好？”
朝雨歡快的拍手:“好呀好呀！”
這兩個人并沒有給她什麽說話的機會嘛……
“把蝦殼剝了！”繁歌翻着白眼進屋去換衣服。
顧君時屁颠屁颠跑去燒熱水燙蝦子，等繁歌換了一身家居服出來時，看見那一大一小在餐桌前認真地剝蝦殼，朝雨的個子不夠高，顧君時讓她站在椅子上，他的手臂從朝雨的腰上環過來，害怕朝雨站不穩從椅子上掉下去。
繁歌倚着門框看着這幅溫馨美好的畫面，心頭一片柔軟，蕩漾起陣陣暖意，久久不能平息……
晚飯後，顧君時本想帶着朝雨下樓散步，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生活習慣，小時候是奶奶牽着他的手在公園裏散步，大學時和林墨并肩在操場繞圈，甚至在繁歌懷孕的時候也雷打不動地到外頭走幾圈。顧君時想起外頭的積雪，思索再三後将室外散步改成了室內遛圈，而朝雨對于顧君時是絕對的有求必應，竟然真的跟在他的身後搖頭晃腦地在房子裏轉了半個小時。
繁歌租的這套房子不大，只有兩間卧室，所以顧君時搬進來只能在繁歌的房間裏打地鋪。繁歌把能找出來的被褥都鋪到了地上，即使這樣還是有些單薄，畢竟現在是冬天……
看了一眼地上厚厚的被子，繁歌無奈地揉了揉頭發：“算了，你睡床上吧，我去和朝雨睡！”
顧君時一聽，長腿一邁擋住她的去路：“這怎麽行！朝雨如果知道我們不在一個房間肯定會多想的！我可以睡地上的，真的！”一邊說一邊往地上一躺，“你還開着空調，不會冷的！”
“可是……”
“別可是了！”見她還有猶疑，顧君時急急地站起來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把被子往她身上一蓋，仔仔細細地把被角掖好，自己鑽進地上的被窩裏探出腦袋沖她笑笑：“晚安。”
他這一系列的舉動讓繁歌哭笑不得，愣愣地看着他把自己裹成一只蛹，心緒複雜……
顧君時，那樣冷傲的一個人，在商場上叱咤風雲，橫掃千軍，可對于她卻從來都是溫柔用心的……
她與顧君時認識許多年，她從來沒有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會有這樣深的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