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Inventor的廣告跟了七天，一周後，繁歌再次走進輕塵珠寶設計部的時候，看見沈靜瀾披頭散發地坐在辦公桌前，雙目無神，神情呆滞。向文語端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送到沈靜瀾手上，然後垂頭喪氣地轉身。
向文語面色蠟黃，無精打采，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葉蓁站在繁歌身後瞠目結舌，她和向文語分開也不過才一個星期，才七天的時間，就讓向文語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三好青年變成霜打的茄子，她實在是想知道這七天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對于這種狀況，繁歌卻習以為常，她兀自走到座位上，從小櫃裏拿出一條折疊整齊的羊絨毯子給沈靜瀾披上。沈靜瀾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聞到熟悉的味道，幾乎要感動得熱淚盈眶：“繁歌……你終于回來了……”說着就抱住她的手臂靠了上去。
沈靜瀾油膩膩的頭發緊緊貼着繁歌的袖子，繁歌心疼地看着自己新買的羊毛大衣，嫌棄地把沈靜瀾的頭推開：“沈靜瀾，我不管你經歷了什麽，我的大衣都是無辜的！”
沈靜瀾靠着她的手臂抽抽搭搭地訴苦，艱難地豎起三根手指：“三天……你知道嗎……我們偉大的Alisa Jiang 讓我改了三天的圖了！”
“為什麽會突然要圖要得這麽緊？”雖然江映辰是個工作狂，很讨厭浮躁散漫的工作氛圍，可她也是很明智的一個領導，對于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領導方式。比如說，面對那些能夠将壓力化為動力的設計師，她會适度施壓以鞭策設計師的工作效率，可面對沈靜瀾這樣本身就很積極并且具有天賦的設計師，只要能交出優秀的作品，她向來是激發靈感多于施加壓力的。
沈靜瀾現在的樣子像是經受了什麽慘絕人寰的對待，實在和江映辰明智的領導風格不太相符啊！
沈靜瀾活動了一下幾乎麻木的手指，捧着向文語給她送的咖啡靠近嘴邊，大口大口地将苦澀的液體咽下，長長地舒了口氣：“今年法國的紅楓設計大賽，我們偉大的總裁拿到了兩個參賽名額，設計部已經不眠不休加了五天的班了……”
紅楓設計大賽是享譽國際的珠寶設計大賽，是由法國紅楓百貨公司舉辦的。國際上的珠寶設計大賽不在少數，許多是為了挖掘設計新人，可紅楓設計大賽不同，紅楓設計大賽的參賽者必須在珠寶界有一定知名度，并且要有珠寶界的權威人士的推薦函。
紅楓設計大賽門檻如此之高，不僅僅是因為它的權威與專業，還因為在紅楓設計大賽上獲獎的作品有機會入駐法國紅楓百貨公司。而入駐紅楓百貨，就意味着打開國際市場的第一步，這對任何一個公司都具有極大的意義與誘惑，所以能拿到參賽名額就已經是十分不易了，顧君時竟然能拿到兩個！繁歌真的是越來越佩服顧君時了……
“顧繁歌小姐，歡迎你回到輕塵珠寶設計部加入我們的戰鬥！”沈靜瀾擡起頭沖她嫣然一笑，露出九顆潔白的牙齒，笑容标致準确，可繁歌卻感到後腦一陣發麻，她清咳兩聲，将沈靜瀾的腦袋按到桌案上：“天将降大任于你，你加油你努力，我……嗯，我還有工作沒有交接完，我先去工作了……”
繁歌先去企劃部轉了一圈，把在Inventor積累的工作一一交接清楚，順便幫企劃部的人整理了一下廣告後續工作，将近午休之間才回設計部找江映辰報道。
江映辰面前是堆積成山的文件圖稿，她坐姿端正，面色認真嚴肅，妝容精致，身上的白色三件套一點褶皺也沒有，每一根發絲都和往常一樣一絲不茍，絲毫不見勞累疲憊的神色。
大約是過于專注，對于繁歌的報告她并沒有大的反應，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便繼續工作了。
繁歌從辦公室裏退出來，關門的時候看到了不遠處的沈靜瀾，沈靜瀾像是被抽掉了魂兒一樣坐着，周圍是大大小小被揉成紙團的設計稿，時不時抓着自己已經如同雜草一般的頭發甩甩腦袋，繁歌搖頭嘆氣，走到她身邊幫她把地上的廢紙收緊垃圾桶裏。
每一個設計師都有自己的習慣，像沈靜瀾這種喜歡亂扔廢紙的設計師在設計部很常見，對這種現象多數人都是視若無睹，誰也不知道設計師什麽時候會有靈感，随便一團廢紙也有可能成為設計靈感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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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江映辰對此很是理解，只要保潔人員能清理幹淨，她并不介意大家在設計部随意扔廢紙。
繁歌收完廢紙，拍拍沈靜瀾的肩膀道：“看你這麽可憐的份上，走吧少女，我請你吃午飯！”
沈靜瀾半死不活地擡頭，委屈道：“我要吃肉……”
繁歌失笑：“好，請你吃肉！阿蓁，文語，你們也一起來吧！”
葉蓁和向文語立即雙眼放光：“好呀好呀！”
沈靜瀾堅持要洗把臉補個妝再下樓，雖然繁歌認為不管她的妝容多麽精致完美都會被那一頭油膩的頭發出賣，但她還是很禮貌地帶着葉蓁和向文語站在洗手間門口列隊等候。
三個人等到幾乎要睡着了沈靜瀾才不急不緩地從洗手間出來，葉蓁和向文語餓得眼冒金星，繁歌拉着沈靜瀾往外走，時不時看她一眼，輕嗤道:“你看看人家江總監，不僅要自己畫圖，還要給你們審圖，同樣是不眠不休地加班，人家怎麽就能面不改色優雅從容，到了你就變成行屍走肉了？”
沈靜瀾翻白眼:“江總監是普通人嗎？我要是有她那樣高深的功力我不就成了總監了！”
葉蓁聽了連忙撫掌叫好:“靜瀾姐目标遠大，真的好有上進心哦！”
向文語還沒反應過來，聽到葉蓁的話沒在大腦裏過濾就跟着附和:“是啊靜瀾姐，通過這一個星期的相處，我已經看出來你絕非池中之物！”
沈靜瀾:“……”
繁歌:“……”
葉蓁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敲着腦袋大聲道:“啊！我有東西忘了拿，你們先走我等會兒去找你們！”說完一溜煙兒跑回大樓裏。
向文語後知後覺地發現氣氛有些尴尬，連忙轉移話題:“繁歌姐我們等會兒吃什麽啊？”
沈靜瀾斬釘截鐵:“肉！”
繁歌無奈:“附近新開了一家烤肉店，我們去那裏吃吧！”
沈靜瀾去抱她的脖子:“繁歌你真的太愛我了！”
“沈靜瀾你再把你油乎乎的腦袋往我大衣上蹭你就等着吃素吧！”沈靜瀾像八爪魚一樣緊緊貼着繁歌，繁歌用力想要掰開她的手指，掰到第三根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捏着她的手指停頓呆滞，叫她的名字也沒有什麽反應，沈靜瀾奇怪地順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
馬路邊停着一輛銀色保時捷，副駕駛車門邊站着一個男人，灰色的大衣，白色針織毛衣，高挑清瘦的身材，遠遠地看着她們，周身的空氣被微弱的陽光襯得溫柔而又迷離……
突然，他站直了身子，闊步向這邊走來，腳步因急切而有些虛浮，沈靜瀾下意識地去看繁歌，她的表情堅定從容，可沈靜瀾還是能看得出她眼底湧動着的茫然無措。
沈靜瀾松開手指從她頸間拿開，那人走到她們面前，雙眸中滿滿的驚喜卻又隐隐泛起淚色，嘴唇蠕動，不可置信卻又慶幸:“竟然真的……我就知道……”
他的肩膀微微顫抖，看上去很激動，沈靜瀾和向文語一頭霧水，下意識地去看繁歌，沈靜瀾發現繁歌眼底的無措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眼神逐漸恢複清明，她從容道:“好久不見……”
自從楚東旭結婚後，林墨、晰瑤，她身邊知情的每一個人，都像是約定好了似的，和這個人有關的一切都緘口不提，繁歌多麽希望這一生都不要再遇見楚東旭……
二人在附近找了一個咖啡廳，楚東旭給她點了一杯牛奶，繁歌看着面前這杯白色的液體，記憶有些恍惚。很久以前，她和楚東旭約會時，楚東旭總喜歡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或許是作為一個醫生的職業習慣，他對咖啡一類的東西總是很有意見，那時候他每一分的細心對于繁歌都是無比的溫暖……
可往事終究是往事，時過境遷，繁歌再看到牛奶，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心動的感覺，她垂着眼眸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不知道自己和楚東旭還有什麽能談論的。
“繁歌……”最終還是他先開口，“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過得好嗎？她也經常這樣問自己，她沒有辦法回答自己，至少，沒有想象中那麽好。但對着楚東旭，她無法給出否定的答案，只淺淺颔首。
她點頭的瞬間，楚東旭的心頭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希望她真的過得好，這樣就代表她沒有那麽多痛苦不幸，但他又希望她不是真的好，這樣是不是就代表，沒有他日子裏她并不幸福，而他還有機會回到她身邊……
“我在輕塵珠寶樓下守了七天了，你們的保安和前臺都告訴我不認識你……我以為……”楚東旭搖頭苦笑。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楚東旭來過，畢竟她這一個星期都沒有在公司。
“這樣啊……”楚東旭松了一口氣，“繁歌，我離婚了……”
“恩，聽東望說了。”
“東望……”楚東旭淺笑，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美好的事情，“是啊，東望他很想念你……”他停頓了片刻，雙眸溢滿了深情，“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