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只老虎

沒有雲霧的幹擾,氣流相對穩定,AC301順利地在夜空中飛行。

闵斯澈在駕駛室副座上打起了瞌睡,後座的冷年年取下飛行帽上的眼鏡,将小臉貼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頭頂的星星,連轟隆隆的噪音也被她聽出了幾分異樣的生動。

顧宵良雙手貼上女孩的臉頰,隔開冰涼的玻璃,将自己手心的溫度傳遞過去,耳語道:“夜裏氣溫低,小心別凍壞了。”

雖然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年年的心跳卻悄悄的慢了半拍。

直升機在京華市的流雲機場順利着陸,阿健打開機艙內的燈光,突然而至的光明使大家感到刺眼。

“顧先生、闵先生,已經到了。”阿健順帶叫醒了身邊的闵斯澈,接着對顧宵良說,“顧女士已經安排了司機小宋在出口處等候。”

闵斯澈眯起眼睛,先走出駕駛室,整理着淩亂的劉海,走到一邊打起了電話。

“知道了。阿健,你先和機場的工作人員做AC301的交接安置,然後直接打車回家。休息一天,後天直接來顧園接我去公司。”顧宵良把一切安排好,拉起行李箱,優雅地向身旁的女孩伸出一只手,“走吧,叔叔帶你回家。”

毫不猶豫地附上自己的小手,被牽引着走了幾步,才想起一直打電話的某人:“闵叔叔呢,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尾随在二人身後的闵斯澈,聽到小姑娘提及自己,挂了電話回應:“放心,哥哥我在市區有車有房,是不會淪落街頭的。到是宵良……”闵斯澈一副怕怕的樣子,“他家裏可是有兩只老虎……不如,你今晚去我那?”

“不準!”沒等闵斯澈把話說完,顧宵良忍不住丢出一個敲頭,“胡說,不要吓到小孩子。”

兩只老虎?一只沒有眼睛,一只沒有耳朵麽……

年年暗自猜想着闵斯澈話裏的含義,不覺走到了機場出口處。

“Alex!”三人剛現身,便有女生驚喜的呼喊傳來,似乎還夾雜着幾分委屈。

不遠處,一個身穿黑色精紡絲襪和長筒靴的高挑女孩,迎風而立,楚楚可憐地望着闵斯澈,瑟瑟發抖。

顧宵良這才想起闵斯澈的英文名字是Alex,覺得女孩有些面熟,似乎在某本時尚雜志上見過,但此刻她臉上挂着濃重的煙熏妝,一時想不起來:“Alex,怎麽你的‘Tiger’又換了?”

“Lucy,真是委屈你了。”闵斯澈重色輕友地忽略了顧宵良的揶揄,走上前将女孩擁在懷裏,一只手不安分在Lucy背部游移。

“你平安歸來就好,這點冷算什麽……”Lucy一臉的仰慕,然後矜持地和顧宵良打招呼:“顧先生,久仰大名,我叫Lucy,是《優悅》的簽約平模,上個月和Alex合作拍寫真的時候認識的。”

“哦原來是《優悅》,這是我喜歡的時尚雜志之一,同樣,久仰。”顧宵良客套的回複。

“哈是麽!您公司旗下Y&D也是我最愛的婚紗品牌,沒有‘之一’喲……”女孩眼中充滿了驚喜。

“喂喂,你們沒發現,這裏有只陳年醋壇麽?”闵斯澈不滿地叫嚷,惹得Lucy一陣嬌笑。

闵斯澈貼到Lucy耳邊,主動向她介紹快要被忽略的年年:“噓,我只告訴你一人,這個小姑娘可是顧宵良的新晉小情人哦。”

Lucy感覺自己已經石化的大腦猛地被雷劈了個粉碎,京華富豪圈中以不近女色潔身自好著稱的顧少,原來口味如此的,小清新?

顧宵良被Lucy古怪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暗叫八成又被闵斯澈這厮編派什麽是非了。

“我們快回去吧!我的妝都等花了,要是被狗仔隊街拍了,我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臉面,可能連《優悅》的工作能都保不住,那個老佛爺的脾氣想想都可怕。”Lucy有些尴尬,撅起櫻桃小嘴,利落地和顧宵良禮貌道別,連拖帶扯地把闵斯澈往自己開來的大衆EOS裏塞,“昨兒晚上去哪瘋玩了坦白從寬,否則回去家法伺候……”

闵斯澈配合着這位小模特的“表演”,搖下車窗對顧宵良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揚長而去。

“叔叔,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年年對Lucy莫名的怒氣完全不能理解。

“年年一直做的很好。”顧宵良輕撫女孩柔軟的短發,微笑道:“但是,如果下次發現類似的、令人難堪的情況,比如吃飯的時候滴在衣服上的湯汁、比如姐姐花掉的眼影或唇裝,你可以在她耳邊悄悄提醒。

這樣做,倒不是為了化解他人的尴尬,只是為了留給自己一個更安全的距離。因為在幫助他人之前,你一定要學會先保護自己……”

年年的臉上充滿了疑惑,顧宵良沒有再過多解釋,他向轉角處銀灰色的賓利慕尚揮揮手,一直等候在車外的司機小宋,立即小跑過來。

沒關系,所幸他還有半生時間,手把手去教導懷裏的小小人兒。

顧園。

“小周,快,再給司機小宋打個電話,問問人接到了沒有。”

“什麽,已經進四環了?武嫂你先把冷餐弄好,宵良喜歡英式的,要清淡些。”

“那誰,哦小周,你去把三樓的房間再打掃一遍,別讓我看見一點灰塵……”

……

顧孝春麻利地在廳堂裏穿梭,難掩心中的欣喜與忐忑,前後又吩咐一遍,這才深呼一口氣,讓自己臃腫的身材,深深陷入沙發裏。

“春姐,宵良又不是第一次出差,沒必要這麽勞師動衆吧。”同一套沙發上,一直埋首于設計稿的安琪關掉了腿上的筆記本,擡手按摩自己的耳朵。

連續兩天,顧孝春處處頤指氣使,一副顧園女主人的樣子,不過是故意做給自己看,剛剛真是,吵死了。

“這大過年的,宵良還忙碌在外。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麽能不擔心,既然什麽忙都幫不上,就得給他最好的照顧。”顧孝春克制着對這個常常不請自來的女人的排斥,嘲諷的話,還是忍不住說出口,“倒也奇怪,宵良之前說好了在顧園過年,怎麽初一早上就一聲不吭地走了呢?這其中的原因,安琪你應該最清楚吧。”

“我自然知道!”被說心中的隐痛,安琪眉頭一皺,笑上嘴角:“只是,這既是Y&D的公事,又是我跟宵良的私事,不論哪一層,都不太适合講給‘外人’聽呢。”

外人。

優雅的婚紗女王果然被激怒,用這個充滿挑釁的說詞,給了顧孝春一道精而準有力的還擊。

安琪品嘗着周姐遞過過來的醇香普洱,将心頭的火壓下去,起身再遞給顧孝春一杯:“春姐,潤潤肺。”

顧孝春接過茶杯的手指有些發白。

是母親當年抱着襁褓中的顧孝春,為嫁給德高望重的教授,抛棄了一窮二白的顧老爺子。将近三十年的不相往來,自己和顧宵良這名義上的姐弟,自然沒什麽親情可言。

五年前,顧孝春的婚姻遭遇滑鐵盧,帶着四歲的女兒李青艱難地過活。是同父異母的顧宵良安排私人律師,将她請到顧園照料腦血栓突發而成為植物人的顧老爺子。顧老爺子壽終正寝之後,雖然沒有遺囑,但母女倆自然的常住顧園,而顧宵良每年會将“靜女花嫁”百分之五的分紅贈送給顧孝春,不那麽揮霍的話,這些錢足夠她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只是,安琪口中,比“靜女花嫁”的品牌價值高出數十倍的Y&D,的确同自己沒什麽關系。

但說到底,自己身體裏流淌着顧家一半的血液。有些人,公事上在怎麽有手段,到底還沒過門,何必處處這樣盛氣淩人?

“你說的對,這畢竟是你們‘小兩口’的私事。不過,安琪你可是顧氏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卻連着兩天都來顧園,陪我們這孤兒寡母過年吃飯。偏偏宵良卻連個影子都找不見,你可要多多擔待他。”顧孝春仍舊不甘心地掙紮。

“春姐客氣了,我跟宵良什麽關系,衆所周知。我又怎麽會跟他計較這些呢。”勝負已定,仍是要給人留三分薄,安琪微動身體,調整一個更加舒服的坐姿,指指顧孝春眼前的杯具,“茶要涼了。”

顧孝春只好賠笑,顫抖地攝起精致的杯子,終究被嗆到,不住地咳嗽,面紅耳赤。

一個是有名無實的皇親,一個是有實無名的外戚。

顧園真正的女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

主廳二樓,九歲的顧青然,隔着樓梯的水晶欄杆,将樓下大廳的情況盡收眼底,稚嫩的手指用力地絞着長垂及腰的秀發,面無表情地從舌尖吐出兩個字:

“丢臉。”

明明不是一母所生,明明是你攀龍附鳳,明明是我們像寄生蟲一樣的賴在這裏。

還奢求什麽,争奪自尊的籌碼。

“青然小姐——您怎麽在這裏呀。顧女士吩咐過了,要早點休息才可以喲。您需要什麽,我去給您辦。”說話的人,是負責顧園起居的周菊,年紀輕輕就撇下老家的一雙兒女跟随丈夫出來打工,大家都叫她小周。

顧孝春變成了顧女士,李青小朋友變成了顧青然小姐。親切的小舅,俨然給了母親和自己享之不盡的榮耀。

但世間有太多人,總是不懂知足的快樂。

“周阿姨,不用了,我只是口渴,剛才已經喝過水了。”顧青然天真活潑地一笑,真誠而禮貌。小周的眼中也增添了幾分對這女孩的喜歡。

正打算折回房間,卻見有人突然将正廳的門簾打開,一絲冷空氣随之溜進,身着棉質睡衣的顧青然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果然,最先聽到的,又是母親充滿驚喜的聒噪:

“哎呀宵良,你總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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