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珠聯璧合
強調皇室傳統和紳士優雅的英國國寶級品牌Burberry一直是顧宵良的最愛。當安琪雙手提着一打Tomkid童裝從五樓下來，無意中發現到一樓的Burberry化妝品專櫃推出了全新情侶系列香氛時，毫不猶豫地将其收入了囊中。
回到婚紗店，安琪一進門就看到中央空調下，裹着白色婚紗披肩的年年。
為了緩解相對陰暗的哥特壁畫和明潔的婚紗之間的視覺沖突，Maria店內大部分采用了一種近似香槟黃的射燈，朝陽般自然的光澤，沉默地打落在披肩的緞面。
被柔光擁抱着的年年，因為等到安琪的歸來而開心得眯起眼睛。
三歲看到老，安琪在心裏感嘆。這個小姑娘看上去少言寡語，并不是因為膽小怕事而懦弱，是因為太過懂事，反而使她內心小宇宙格外獨特，或者說是，敏感。
“小姐，這位小朋友穿得太單薄，我們怕她凍壞了，所以把櫥窗內的披肩臨時取下來……送……送給小姑娘了。”杜馨開口向安琪解釋，盡量避開了部分令自己難堪的事實。
“送給她？！我是不是聽錯了，難道你們在培訓的時候，幽默度也算在考核指标裏了嗎？”安琪有些意外，卻很快認為杜馨只是開玩笑。
畢竟，由這個品牌的附加值所決定，即使一件搭配性的披肩都可能會比這裏店員一個月的薪水還要高；更何況，目前業內普遍運用的高端POS體系，也絕對不可能讓一個店長擁有将某件貨品随便贈送給顧客的權限。
“小姐……不是開玩笑的。”想到“少爺”的吩咐，杜馨有些着急。
“好了，再說下去我要當真了。謝謝你剛才對我的小侄女的照顧，麻煩你先帶她去趟更衣室，把她身上的衣服換掉吧。”安琪從黑白相間的購物袋裏挑出最大的一個，遞給杜馨，“這孩子太瘦了，裏面成套都是最小的S碼，換之前記得把吊牌剪掉。”
“阿姨，這件披肩，很漂亮……”身上的披肩被安琪解下，小姑娘心裏産生了莫名的不舍。
“小孩子懂什麽！這麽小就接觸奢侈品，很容易産生拜金心理，影響價值觀。你要是喜歡，過段時間，我讓公司裏的……”安琪突然意識到這裏的店員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讪讪地住口。
接着，擺擺手讓杜馨将年年帶走，等兩人進入更衣室，安琪無聊地把玩起手中的披肩來。
色度精準的珍珠白，款式簡約大氣渾然天成，除卻緞面的精美印花，整體沒有多餘的裝飾。面料方面，別具匠心地采用了細羊絨和桑蠶絲的內外拼接，前者解決了冬季婚紗的抗寒問題，後者亦很好地襯托了主體婚紗的質感和貴氣。再加上高超的手工縫制，連安琪也忍不住贊嘆：“之前進門的時候，沒仔細留意櫥窗，現在看來，這條披肩簡直就是完美！”
“小姐您真有品味，您瞧，櫥窗中心的坐姿模特身上穿的那件珍珠白婚紗，這和這條披肩是成套的。昨天剛到店鋪，今天一早陳列出來的。這是法國的設計部專門為中國顧客設計的新春賀禮，目前還只是預售，僅此一件的。”其中一個店員熱情地接話。
“法國的設計部？”出于職業習慣，安琪站起身走到櫥窗後面，認真打量起模特身上的婚紗。
不愧是度身設計，高腰和抹胸最能凸顯亞洲女性的纖雅身段，下擺長裙的設計靈感似乎源于經典的百褶裙，卻被處理得更加飄逸很親和，很符合今年流行的“回歸少女風”。
婚紗周身的刺繡和大量的蕾絲運用，使整體看上去華貴而妩媚，和自己手中的這條洗盡鉛華素面朝天的披肩恰好成互補之勢，上下平衡。
只是，這樣的設計風格，在安琪眼裏，隐約有種熟悉的氣息。
安琪猛地将婚紗的裙擺掀至模特的腰部，在幾個店員的低聲驚呼中，從裙擺的左側的縫接處摸到一小片被隐匿的洗唛。
忽略正面的面料構成和保養方式，安琪果然在洗唛的背面找到了設計師的名字：
Designed by Enya ·Moon．
……
雖然是韓國的品牌，Tomkid卻是以經典的意大利休閑風格為衆人所知。安琪為年年所置的整套新裝，巧妙地運用了黑白灰的中性配色，幹淨又不失可愛，使小姑娘原本的柔弱形象平添了幾分剛強。
年年看着試衣鏡裏的自己，有些難以置信，連身旁的杜馨也對安琪的審美和搭配所折服。
走出試衣間，杜馨看到幾個店員正在整理櫥窗內淩亂的婚紗裙擺。
“不用整理了，我家的小侄女好像很喜歡這件披肩，我也覺得這款不錯，所以，連帶着婚紗，直接幫我包起來吧。”安琪滿意地看着煥然一新的年年，轉身從包裏取出□□，對杜馨說。
短暫的意外之後，杜馨粗略地在心裏盤算，即使減去披肩的價格，只以主體婚紗的價格成套賣給這位顧客，公司所得的利潤也足夠讓大家這個月的獎金翻一番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披肩事件，還能給卡爾理事一個合理的交代。
杜馨的驚訝很快轉變為驚喜：“謝謝您對Maria的青睐！只是，這款婚紗今天才用于陳列，我們公司有規定，在陳列師沒有下達新的櫥窗變更通知之前，我們是不能随意改動的，所以只能預售，您可以先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等三天之後再來取衣服。”
“不過，您可以先把這款披肩帶走，這對櫥窗陳列的影響不大。”杜馨緊接着補充。
“看來，你們的櫥窗陳列也是一周兩更，那好吧，我直接付全款，回頭請朋友過來拿。”安琪催促着杜馨往收銀臺走去。
連年年也覺得安琪突然轉變态度有些奇怪，但這意味着年年可以把披肩帶回家了，等收銀手續結束，她有些欣喜地對安琪說：“阿姨，謝謝你！”
安琪不會告訴年年，這件婚紗的最終結局是被帶進Y&D，成為顧氏設計部的研究實驗品，但披肩留給小姑娘做個紀念也無妨。她不屑地說：“兩塊面料而已，至于這麽高興！”
安琪說着，将披肩裝進紙袋中塞給年年，再接過杜馨整理好的分別裝有新舊童裝的購物袋，帶着小姑娘，走出了Maria．
目送着安琪和年年離去的背影，Maria的店員無不深舒一口氣。這時，後臺的收銀員拿着簽單跑到杜馨面前，好奇地說：“店長，剛剛買衣服的那位大美女名字叫做安琪，你看這簽名，真有氣勢啊！诶，不過說真的，‘安琪’這個名字，真的好耳熟啊……”
杜馨心裏咯噔一響，目光落在顧客休息區的期刊架上，那裏，靜靜地放着兩期《優悅》。
……
二人一回到車內，安琪就開始給顧宵良打電話，神情似乎有些焦慮。一兩個電話撥過去，對方都是已關機，安琪只好先為年年系上安全帶，打道回顧園。
駛離停車場的路徑和來時的不同，年年用手擦掉車窗上的水霧，好奇地環視着恒瑜廣場的外圍。突然，一棟三層的複式樓映入自己的眼簾。
從外形上看，坡屋頂、老虎窗，以及被巧妙處理過的藍、灰、綠配色，使這座閣樓顯出了濃郁的中世紀英倫風格。年年自動忽略掉了閣樓外壁上碩大的英文字母，只覺得它如同等待公主歸家的城堡，靜卧在角落裏，遺世而獨立。
即使是建築物，也被賦予了動态的韻律和美感。
這個巨大的“城堡”前面，有一個圓形的程控噴泉，正無聲地循環。
噴泉的水柱并不高，在這寸土寸金、揮金如土的購物天堂裏，它似乎并沒有激流勇進的沖動，反而是要把生活的節奏放慢，讓有眼緣的人都能體會到“泉眼無聲惜細流”的舒适。
而在噴泉水池的中上方，有塊淡綠色的銀盆大小的環形玉石，中空的部分含着一個珍珠白的球體，被高高地托起，和噴泉外圍簇擁的愛爾蘭玫瑰遙相呼應，有種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年年深深地凝視着高處的珠玉，有種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眼角不覺溢出了淚水，她喃喃地問道“阿姨，我們去那裏看看那個水池子好不好？”
“小孩子怎麽會這麽愛哭！”安琪皺皺眉頭，将車停在廣場邊上，側身給女孩擦眼淚，有些自得地講解起來：“那是個婚紗店，看到牆壁上的字母沒，念‘Y&D’——“you and dream”，也就是‘你’和‘夢想’的意思。Y&D是你叔叔公司裏的主打品牌，當年首次進駐中國的時候，就是這這裏開店，老悠久了。”
“Y&D的日常運營已經很成熟，店鋪有營運部門的監控，除非工作必要，我不方便經常出現在終端。等你長大些，阿姨再帶你去看。”安琪耐心地補充。
“阿姨，那個水池子上面的玉……”年年追問。
“這種水池子還有個名字叫做‘噴泉’，上面那個環形加球體的雕塑，是五年前慕氏集團，也就是整個恒瑜廣場的開發商突然追加建設的，寓意是‘珠聯璧合’，就有緣分、很吉利的意思，據說設計靈感源于設計師對妻子的忠貞不渝的愛。”
可惜，傳聞設計師和他的愛人因為家族矛盾，無法順利結合，最後雙雙殉情而死。好好的珠聯璧合，生生變成了遺珠棄璧。安琪這樣想，卻不忍心說出口。
看到遠處走來兩個保安，安琪連忙把車發動，對年年說：“這裏不能停車，咱們先回去，以後再來。”
……
安琪和年年回到顧園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顧孝春還在“七色花”藝術中心陪青然練鋼琴。顧園只有武嫂和小周，已經在準備晚餐的食材。
武嫂見安琪和年年回來，連忙上前去接安琪手中的重物：“安小姐，我們按照顧先生的吩咐，已經把三樓采光最好的那間房打掃幹淨，作為小小姐的起居室了。”
是該提前打掃出來，難道還要再和顧宵良共宿一室？安琪在心裏鄙視自己的妒意，只是吩咐小周留在一樓，等顧宵良回來就立即來通報給自己。然後牽起年年的手，和武嫂一起上樓。
“顧宵良的隔壁？”安琪走上三樓，确定了年年的房間位置，眼底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嘆口氣說，“算了，一間卧室而已。你把年年、還有這些童裝送進去吧。小姑娘手臂上有咖啡漬，順便給她洗個澡。”
武嫂聽了安琪的吩咐，忙打開新房間的門，把年年帶進去。
等安頓好一切，安琪将自己反鎖在顧宵良的房間，坐在顧宵良的書桌上，用手機撥出一個國際電話。
“Angela，你是有多愛我！這才上午8點，你的電話就過來擾人清夢……就算中國新春有拜年的習俗，你也要考慮到，京華和倫敦有7個小時的時差诶……”電話裏傳出純正的倫敦音，慵懶的女聲裏帶着濃濃的睡意。
“如果你那邊是8點，跟我這裏的時差應該是8個小時才對吧。怎麽，Y&D總部的大設計師從倫敦去趟巴黎，還沒有适應僅隔60分鐘的時差麽，Enya？”安琪敏感地回複。
沉默片刻，電話裏傳出了咯咯的笑聲：“Angela，你記不記得大學時候，我曾經對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從時裝跨界到影視，最适合你來演的角色一定是007裏的邦女郎。”
“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如果你順便能幫我找到忠貞不二的圓桌騎士的話。”騎士精神是Moon家族的靈魂，法則的第一條規定着，永不背叛。安琪的還擊毫不示弱。
“Angela，我喜歡你的美麗和聰明，但對你的毒舌真是甘拜下風。”恩雅清醒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認真地說：“我沒有背叛Y&D。你應該很清楚，五年前我爸爸把這個品牌無條件送給顧宵良的時候，這個品牌就和我們MOOM家族沒有任何關系了。身為自由設計師，我有權接受自己感興趣的服裝公司的邀約，同時與幾個品牌合作。更何況Maria的現任掌舵人Orion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他才十幾歲，就算是為了我母親，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你的到是大度，不過你還需要把一些精力放在《NOAH》雜志上，比如去處理一些作風不當、影響雜志形象的小模特，是吧？！”安琪還是忍不住，影射了Lucy事件。
“毫不留情地點出我的軟肋，難道這就是學妹對待學姐應有的态度嗎？擔任《NOAH》的主編，我的确考慮到這本雜志對Maria的好處。不過話說回來，穿着破損黑絲的小名模，和著名造型攝影師午夜約會被娛記街拍到，從而使本家的形象受影響，《優悅》以解聘的方式略微懲戒，應該不算過分吧。”恩雅的聲音有些低落，“這五年來，斯澈一直在亞洲發展，也許是因為還在怨我。不管你相信與否，這個小模特的事，我根本沒有插手。”
安琪當然相信，“這次他又買醉了，不過絕對不是因為那個小模特！學姐，你和斯澈之間的誤會……”如果可以像我們這樣，一通電話就能說清楚該多好。
恩雅笑了笑，什麽都沒有說。
當局者不願多說，安琪對恩雅和闵斯澈之間的往事也了解得不多，她很清楚這種勸說沒什麽意義。
“好吧，如果我告訴你，昨天從倫敦飛來巴黎，只是為了品嘗一家餐廳裏純正的鵝肝卷，你會相信嗎？”恩雅努力使自己突破沉悶的氛圍。
“那我只好勉為其難，假裝相信了！” 安琪心結解開，忍不住開玩笑。
但在挂斷電話之前，恩雅認真地對安琪說：“在京華，以這種方式離開《優悅》，幾乎等于宣判了那個小模特時裝生涯的終結。所以，Angela，如果以後Y&D有機會，照顧她一下吧，就算是為了斯澈。”
……
安琪收起電話，想到恩雅和闵斯澈這對別扭的癡男怨女，心情有些複雜。
渴求愛的人，總是處于卑微的弱勢，同時也賦予了被愛的人傷害自己的權利，自己于顧宵良，又何嘗不是這樣子呢。
安琪煩躁地翻閱着書桌上的設計稿，卻聽到周菊的敲門聲：
“安小姐，您在裏面嗎？顧先生馬上要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