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節課,令狐就被光榮點名了

範啓安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他長長地嘆了口聲,“……去安慰安慰你媽媽吧!”

小北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半掩的房門裏坐立着一個沉靜的背影。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只是她一埋頭,她就知道她哭了。小北覺得心痛了。

走近的時候,李昭平背着身抹眼淚的動作還是被捕捉到了。

小北抱住媽媽的那一瞬間頓時體悟到了:原來媽媽也是女兒,媽媽也有想媽媽的時候啊。她也曾肆意地撲到媽媽懷裏撒嬌,享受她的愛撫;也曾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醒來,細軟的頭發被媽媽理着……

“那個時候啊,媽媽半夜發燒,你外婆連夜背着我走了好幾裏路到衛生所看病,我的病好了,她卻因為淋雨患上了感冒……”

“你外公去得早,她一個人拉扯我們幾個孩子,幹的活兒比男人還多。辛辛苦苦忙碌大半輩子,還沒享福就離開了……”

……

小北聽着媽媽神色溫柔地講述着外婆的故事,絮絮叨叨,瑣碎的話裏藏着的是無限的愛意。

後來,外婆的老照片在媽媽的大衣口袋裏找到了,清洗前幹洗店店主細心地把它收了起來,這才不至于損壞。

後來,他們偶然間想起外婆,也會說說笑笑。

“哇!那時候小北完全是你的跟屁蟲,甩也甩不掉,每天都哭着要找景深哥哥……對了!過家家的時候阿言還總跟阿深一起演公主與王子,他每回都吵着要扮公主……”

“小心我揍你!”醜事被曝的言玉揮了揮拳頭。

“我也記得,有一次小北哭着要演公主,結果你一生氣,還把她推進了隔壁家的糞坑。”景深也來插上一句。

“有嗎?”當事人顯然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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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細聲嗯了一下,嗫嚅着控訴,“我後來還被吓生病了!”

“誰讓你只知道哭!”言玉嫌棄說。

……

“令狐,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的頭還卡進過夜壺?”

“你說誰?我這個天才還會做這麽蠢的事?!”

“不信你問小北,她記得最清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了一個特精彩的描寫——笑意漸漸染上了他的每一根發絲

笑哭了!看來我進步的空間還是大大的有嘛!

☆、獨一無二的你

辦公室裏,幾位學生正站在邊上聆聽老師對演講稿的修改意見。

這次的演講比賽算是大型的全市比賽,首先在校內選拔。由于人數限定,每個班最多只能有一人參加,而小北所在的班級報名人數出乎意料地不算少,這也就免不了班內的一場競争。

坐在語文老師隔壁的班主任看見這邊的情形也忍不住說了幾句,“這都初三下期了,我本來以為……也沒什麽,都是大家自己的選擇嘛,只要不耽誤學業就好……”

學生聽了班主任的一陣絮叨,又轉過來奔向語文老師。

大家排着隊,一個一個接受指導。

沒輪到她,林洛雪倒也沒閑着,挨個兒打聽到了各自的演講內容。小北看到的情形裏,她正和人小聲讨論,不知道說到了什麽,又嬉笑起來。

“你也要參加?”林洛雪轉過頭來問她。兩個人并不熟絡,平常也沒有交流,所以此刻對上她的笑臉,小北微微有些不自在。她捏了捏衣角,小幅度地垂頭。

林洛雪倒一點兒不拘謹,“聽說你還得過一個叫……叫什麽新概念的作文比賽一等獎①,待會兒林老師幫我改了稿子之後,你再幫我看看吧!”

小北愣了愣,“嗯。”

事實上,林洛雪所說的,林老師在看了小北的文章之後也重述了一遍。“範北芸這篇演講稿比你們寫的都要新穎,構思嚴謹,而且文采很好,大家下去之後有什麽要修改的,可以多讓她幫着看看!”

原本信心不足的小北聽了稱贊,頓時松了口氣。

她的心裏有些小小的雀躍,從來沒參加過演講比賽的她其實害怕極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報了名,可心裏卻止不住地打鼓。能做到嗎?能做好嗎?小北很沒底氣。

還沒開始,她就有了放棄的念頭。自我催眠一番之後,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接下來才是最艱難的一關。

她把自己關在房裏,一個人大聲地訓練,吃飯睡覺,腦子裏都在背誦那篇演講稿。甚至在夢裏,也有自己上臺演講的場景。夢裏的她自信滿滿,在全班同學面前聲情并茂地展現出來,接着欣喜地聽見大家的掌聲。

大概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小北在看了前面幾人的演講之後才認清了現實。真正慷慨激昂的、真正獲得雷鳴般掌聲的另有其人。表現最突出的要屬林洛雪,稿子不算華麗,可那份感情卻拿捏地十分恰當,甚至連一個細微的表情也掌控得很好。

小北緊張地摳着手指甲,心裏一團亂麻。

“小北,該你了!”

同桌突兀的聲音響起,她頓時驚慌,聽着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強烈地讓人喘不上氣來。腿一味地發抖,怎樣也控制不住。

她艱難地站起身來,推開座椅的咯吱聲尖銳得令人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講臺。

範家——

範啓安和蘇正華一邊切磋棋藝一邊閑聊。

“難得見着你這個大忙人,今天可要下個痛快!”

蘇正華看着他笑了笑,“最近比較清閑。”

看着面前的棋局,範啓安猶豫不決地移“炮”,剛一下完就拍了拍腦門,十足的遺憾,“哎呀~這步走錯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蘇正華抓住了他的漏洞。

很快,範啓安就敗下陣來。一局結束,正懊惱着重新擺棋子,門卻在這時被人推開。望見門處的小北,範啓安的神色立即欣喜起來,“我家乖乖回來啦!”

“快,給你正華叔叔打個招呼!”他寵溺地望着自家女兒。

小北苦澀地點了點頭,不鹹不淡地喊了聲“蘇叔叔”就往房間裏走去了。

範啓安不滿地啧了聲,“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話裏倒沒有責怪的意思。

“小北已經很乖了,哪像我家言玉啊!”蘇正華平和地笑。

收回目光,範啓安看着他道:“可別說你家言玉,那孩子回回見了我都高高興興的,又渾是聰明勁兒,以後指不定會成為什麽棟梁呢!”

“以他那點成績,能考上大學就已經萬幸了……”

……

提及孩子,兩人都打開了話匣。

房外,兩位爸爸絮絮叨叨,而房內的小北卻把臉埋在枕頭裏偷偷哭泣。

晚飯的時候,小北的情緒仍然低落,本來就小的飯量一下子又縮了水,看見她只扒了幾口飯,李昭平不放心地勸了勸,“滿滿再吃點吧。”正夾了塊回鍋肉準備放進她的碗裏,小北卻直接放下了筷子。

媽媽欲言又止,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今天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可以和爸爸媽媽講。”

李昭平細聲細氣地說着,語氣溫柔極了。小北遲疑了一會兒,望着她抿了抿唇,還是說不出口。

太丢臉了!只要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心裏就一陣一陣地難過。

望着她轉身回房的背影,範啓安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孩子怎麽了?有什麽是不能跟我們倆說的?”

李昭平也有些無奈,“嗳~孩子大了,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面對父母,小北從來也不是愛撒嬌的孩子。她保有着自己的小秘密,私心地不希望別人知道。可是捂着捂着,自己卻覺得越來越難過,那種酸澀讓人分外難熬。

放學回來,丁彥興致勃勃地把她從家裏拉了出來,又跑到了四樓的言玉家。

“怎麽這麽慢?!”令狐沖着兩人笑了笑,趕緊往旁邊挪了挪位置,“快來快來!電影就要開始了!”

原來四個人租了一盤影碟回來準備一起看,是周星馳主演的《大話西游》②。

“對了小北,你爸爸不是在電影院上班嗎?那買電影票不是很便宜?”丁彥自然地回到了原來位置,在言玉身邊坐下。

小北往景深旁邊一坐,無辜的令狐就那麽被被直接忽略了!

“我也不知道!”小北下意識地答。

“你別問她,她能知道什麽?”言玉随口就來了這麽一句。

小北聽了有些難受,只黯然地垂下了頭。

電影幽默無厘頭,客廳裏時不時地傳來一陣爆笑聲。細心的景深發覺了小北的異樣。

“怎麽了?不舒服?”

“沒有。”小北笑得勉強,耳邊聽着斷斷續續的嬉笑聲……

“我就說那個唐僧長得眼熟,原來身邊就有一個!”言玉意有所指地瞟了瞟身旁的丁彥。

“你說誰是唐僧?”丁彥幹瞪眼,“人家明明就是紫霞仙子!”

“還‘人家’?”

“不行啊?”

“怎麽你最近說話老是怪怪的?”

“奇怪嗎?我本來就是女生!”她推搡一下。

……

令狐難得沒有加入,他看着身旁的小北說道,“他倆平時就那樣!”

天氣漸漸變暗,時間也就這樣不知不覺流走了。屋裏安靜,只有屏幕裏的對白聲還能清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令狐突然就提了那麽一句,“對了,小北,最近怎麽沒看見你準備演講比賽了?”

問着無心,聽者有意。小北聞言一頓,下意識地望了望大家探過來的眼光。

幾乎就在同時,仍然注視着電視的言玉冷嗤了一聲,“她呀,連上臺都會腿軟,估計早就被刷下來了!”屏幕上的光映照在他臉上,冷冷的一層,仿佛沒有溫度。

小北冷不防地被他的話刺痛,心裏差點承受不住。仿佛有人把她從陰影裏強行揪了出來,只目光諷刺地盯着她。

她覺得,她從沒有此刻這樣讨厭他!

自尊心受創,她委屈地紅了眼眶。

氣氛變得有些尴尬,意識到自己話語失當的人轉過頭來看向她,猶豫地張了張嘴,只見小北低埋着頭,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先回去了!”她生硬地交代了句,賭着氣就往外走。

其餘三人板着臉望向了言玉這個罪魁禍首。

“都怪你!”

“小北都被你氣走了!”

言玉無辜地聳了聳肩,“我哪知道她真的沒被選上!”

小北很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可她抑制不住地想哭,進門之後索性大力關上了房門。

“嘭”的一聲,吓得範啓安手上的遙控器都差點掉了。

……

“扣扣扣——”範啓安推開門的時候,小北仍然趴在床上哭個不停,看得他心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滿滿。”他輕聲喚道。

範啓安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無聲地安慰。半響,小北才抹着眼淚撲到了他的懷裏。“為什麽我做不到?別人能做到的我為什麽就做不到?為什麽不是人人都喜歡我?”她仍舊嗚咽着。

“這世上沒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滿滿。”他柔聲道,“有很多時候,不是我們做不到,只是我們不願意去嘗試而已。”

小北啜泣着擡頭,表情悲戚,“我試過了,可是失敗了!”

那場一塌糊塗的演講比賽讓她失掉了最後一點勇氣。

上臺後,她的雙腿止不住地打顫,只有扶着講桌才能稍微鎮定下來。她的聲帶緊繃,從發出的第一個音節開始就已經不流暢,接下來的話更是結結巴巴。她從沒有哪一個瞬間那麽想逃離過,事實上,她差一點就要蹲下身藏在講桌底下。

自己那麽努力,那麽拼命地想要做好,可結果依舊令人絕望。

什麽也改變不了!

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同班同學林見君的表現。一直以來都那麽不起眼的她竟然也能流利地完成演講,盡管緊張,盡管生澀,可她做得确實比自己好。

小北不得不承認自己以往內心略顯邪惡的念頭——有林見君墊底就好了。她一直以為,她們是同一類人,可沒想到懦弱的只是自己罷了。

“爸爸,我是不是特別糟糕?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漸漸又哭出聲來。

“怎麽會?”範啓安安撫地揉了揉她的發頂,“爸爸的滿滿一直都特別優秀,你只是做了自己不擅長的事情而已。”

“沒有人是完美的,大家都有弱點和缺憾,爸爸也是一樣。你看我沒有景深爸爸的高學歷,又沒有言玉爸爸會賺錢,多虧你和媽媽還不嫌棄我!”

小北邊哭邊笑,“才沒有,爸爸一直都很好。”

見女兒被逗樂,範啓安也松了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動物裏面,狐貍聰明狡猾,烏龜慢卻堅韌,他們都能得到大家的喜愛。

“滿滿的性格呢,不像我和你媽。雖然有些認生、不大活潑,可爸爸知道你一直是個開朗的孩子。有些人呢,習慣了活在自己的世界,更加專注于自己的內心體驗,這沒什麽不好。只是錯過了外面的風景也多少有點可惜。比起心裏的世界,外邊或許更加寬廣、更加包容,你會遇見不同的人,發現更多有趣的事物,這比什麽都要震撼人心!”

小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範啓安望着她輕笑,“總之呢,我家滿滿不用和任何人比較,你是這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

“就像星星一樣?”

“嗯,我家閨女就像星星一樣閃亮,沒發現你的光芒的人,是他自己虧大了!”

小北忍不住破泣為笑。

內向的性格依然那樣,不會因為一次偶然的事故而發生改變。可有人告訴她,這樣很好,總有人會發現你的閃耀。你需要做的,只是默默發光。

作者有話要說: ①新概念作文大賽:萌芽雜志社舉辦的具有全國影響力的作文大賽,首屆在1998年舉辦,韓寒獲得一等獎。

②《大話西游》1995年周星馳主演電影

☆、大人是大人

早晨。

小北洗漱完之後就來到了飯桌前,拿過媽媽剝好的雞蛋乖巧地吃了起來。

“再多喝點奶!”李昭平欣慰地看着她笑。

“嗯!”她聽話地點頭,“你和爸爸也多吃點。”

用餐時間不算長,扭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小北變得有些急迫起來。“我先走了!”她拿起書包就往門口走去,一邊拉開門一邊穿着鞋。因為背身蹲下的姿勢,并沒注意到門外站着的人。

急急忙忙地拉上門,小北反身就被吓了一跳。

言玉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校服随意地敞開,略微受驚的表情轉而無奈。狹窄的過道裏,光線并不充足。對面的人站姿慵懶,昏昏暗暗的視線裏仍然讓她感到了一絲壓迫感。小北想到昨晚的事,頓時就沉下了臉。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垂下頭往旁邊挪動了一步。

言玉無奈地偏頭,“我說你至于這麽小氣嗎?”他指的是昨天招惹到她的事。

口氣這麽惡劣?

小北默默地想從他身旁離開。往左走,他朝左挪,往右走,他又跟着堵在那兒,看樣子沒有想放她走的意思。她氣得臉都鼓了起來,憤憤地望了他一眼,接着腳下的步伐更快,言玉倒耐心地跟她玩兒了起來。

這人怎麽這樣?!

小北是真的生氣了,走不過去就索性轉頭離開。一個迅速的轉身,只聽見樓道裏傳來“咚~”的一聲,她的腦袋直接撞到了門上。小北是氣壞了才忘記後面就是自己剛剛關上的門。

發生得太過突然,小北只覺得腦袋昏沉。正當自己痛得龇牙咧嘴時,身後的言玉卻沒良心地“噗哧”笑了出來。見她半天也沒個反應,捧腹的笑也收了回來。

“不是吧?你哭了?”他試探地問。

小北幽怨地轉過身來,噘嘴反駁:“你才哭了呢!”她擡起的臉上,眼圈有些發紅,倔強的眼神裏凝着可疑的水霧。

言玉望着她微怔。

“過來我看看!”他笑着走近,把手湊到她的額頭上揉了揉。原本泛紅的皮膚被他的胡亂動作弄得更加紅腫起來。小北在他的大力之下哎哎地喊痛,眼裏的怨念更深了。

言玉看着她睜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莫名地開懷。

在樓下等待的令狐看見兩人,也忍不住咦了聲,“你又把小北惹哭了?”他把矛頭直指言玉。

“哪能啊!她自己撞門上了!”言玉吊兒郎當地回應,說着又忍不住笑了幾聲。

哼!小北不服氣地別過臉去,又笑着黏到了景深身邊。

林洛雪不負衆望,成功地獲得了演講比賽的決賽資格。整個學校只有她一人突出了重圍,自然寶貴難得。

小北雖然也很羨慕,但是心裏倒并沒覺得難過。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站在舞臺上受人矚目,而這并不代表舞臺後的人就是一文不值。她的價值,或許并不在這兒。

自從那場尴尬的演講比賽之後,小北一直不能正視自己。現在從牛角尖裏鑽了出來,總算覺得坦然。小北去辦公室抱作業本的時候遇見了林洛雪,對方主動和她打了招呼。

兩人分開時,小北才想起來道了聲恭喜。

“謝謝!”她開朗地笑。接着又似乎感嘆了句,“我又不像你成績那麽好,如果不在其他方面努力努力,那可怎麽才好?!”

小北愣了一瞬,轉而會心一笑。原來每個人都有值得羨慕的地方,有時候你沒有發現,或許別人卻幫你找到了,難怪會有“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的說法。

羅玉芬外出買了點東西,拿着補回來的零錢反複地看,也不急着上樓,見到院裏有人在聊天,索性湊了上去。

“你們快幫我看看,這是不是□□?”

幾個人古怪地盯着她手裏的十元鈔票,有人“喲”了一聲,“這可是‘新錢’吶!電視上不都說了嗎,新版人民幣已經印出來了!①”

一旁的人七嘴八舌起來,紛紛拿出原來的舊鈔比對。

這時候,羅玉芬眼尖地發現了迎面而來的幾個學生,“站住!”她悠悠地喊住了他們。

縮手縮腳的令狐一下子防備起來,不經意地轉頭,就把自己臉上的傷痕露了出來。身旁的景深和言玉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幹什麽去了?臉上弄成這樣?”羅玉芬皺緊眉頭質問自家兒子,再仔細一看,另外兩人的臉上竟然也有淤青。

“你還學會打架了?”她惡狠狠地走到面前,氣勢洶洶。

在家裏,令狐可沒被少挨揍,現在也怕她怕的要死,于是趕緊躲到了兩個兄弟身後。

“王阿姨!”景深在這個時候喊了一聲,成功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一見到王淑香,羅玉芬的臉頓時垮了下去,當然,對方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兩個人不過是起了幾回争執,便弄成了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此刻相見,自然誰也沒有好臉色。

“是景深吶!”王淑香轉而對着他熱情地笑,仿佛關系不錯。

“這是去哪兒呢?”

“這不,小寶不是到了入學的年紀了嗎,我帶着他去附近的小學咨詢了下。”她的手裏還牽着自家孩子。

令狐湊上去搭話,“小寶都那麽大了!以後可不能調皮,學乖一點哦!”

小朋友沖着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還想說些什麽,令狐擡頭卻注意到了兩個大人不太愉悅的臉色,他突然感到一陣尴尬。大人之間的矛盾居然把小孩子也波及了,确實讓人沮喪。

羅玉芬拉過了還和別人湊近乎的令狐,板着臉說了句,“費什麽話,走,上樓去!”

兩人離開以後,景深和言玉也跟着告別。

“上去吧!我也正好找你媽媽有點事。”王淑香帶着孩子,和景深一道往五樓走。

言玉進門之後,發現家裏來了客人。還沒認清人,蘇正華倒驚訝地問着他臉上的傷。

“沒什麽,就不小心被人打了,對方也沒嘗到甜頭。”他冷淡地交代,其實在他看來不過是件小事。放學之後,三個人一起去了游戲廳玩兒,有人惡意霸占了他們的位置,他一時氣憤不過就揍了人一拳,接着兩幫人就這樣起了争執。大家都是學生,出手不算太重,也就不痛不癢地留了點傷。

“這孩子!”蘇正華回過頭嘆息,對着面前的人道,“別見怪啊,我這兒子有點頑皮。”

“正是叛逆期嘛!哪個孩子不闖點禍?”對方理解地笑了笑。

蘇正華這才介紹起來,“這是你陳叔叔,爸爸的生意夥伴,來打聲招呼。”

言玉對這人沒有印象,只淡淡地叫了一聲。對方顯然更為熱情,“你不記得了?小時候叔叔還抱過你呢!”

這都是多久的事情了?言玉心裏有些反感。

“這麽久沒見,一晃眼都長成大人了!”

蘇正華緊接着他的話說,“你陳叔叔自己辦了所大學,現在還是校長哩!”

正奇怪着提這事的緣由,言玉就聽見他語氣親切地說,“以後言玉想來叔叔的學校念書,就盡管來,只要不嫌棄叔叔辦的學校太差!”

“他那點成績怎麽行?別給你添麻煩了!”話雖然這麽說,蘇正華臉上漸漸加深的笑容卻掩蓋不了。

只聽了兩人說了幾句,言玉就不耐煩地進屋了。

景深這邊的狀況也有些類似,一進門就被問了幾句,他只得敷衍道,“和同學打鬧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

一向信任他的母親倒沒有質疑,只吩咐榮和平,“去,給孩子拿點跌打酒來擦擦。”自己則洗了水果招呼起客人來。

“怎麽還帶了東西?”

“也沒什麽,就買了點營養品,知道你家景深念書刻苦,學生的營養可要随時跟上!”王淑香熱絡地說。

“嘗嘗這個!”徐雅給小寶拿了根香蕉。

“快謝謝徐老師!”王淑香的話一出口,引得徐雅發笑,“叫什麽徐老師?就叫阿姨就行!”

在邊上擦着藥酒的景深默默地聽着兩人的對話,并非刻意關注,只是有些無聊而已。他大概知道了王阿姨的來意——小寶明年就要念小學了,想來拜托徐雅幫忙安排安排。

“我知道徐老師的班,孩子一向優秀……”

“可別這麽說,每個班都是一樣的,沒有差別的。”

“不管怎麽說,把小寶交給徐老師,我這個當媽的總要放心一些。”王淑香懇切道。

景深以為,事情遠沒有那麽複雜,只需要到時候拿着戶口去學校登記的事,哪裏還要這樣求人。

至于念什麽班級,這都無關緊要。看到她略顯卑微的姿态,他覺得心裏莫名的沉悶。

事情談妥了,王淑香才露出了真正歡喜的笑。

“你跟姓王的很熟?還笑嘻嘻的,人家給你好臉色了?”

“下次見了王淑香,給我躲遠點!”

“她看不慣我們,你也小心着了她的道!”

誰會一天到晚想害你呀?令狐心裏頭冒了這麽一句。

一路聽着媽媽的念叨,實在覺得聒噪又荒唐。好容易到家了,羅玉芬卻又提起了他的事,“你這臉上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的不學,偏偏要學壞的,我看連景深都快被你們倆給帶歪了!”她說的另外一人自然是言玉。

令狐垂着頭,壓根不敢反駁。羅玉芬念着念着,漸漸也就消了火氣。可說完兒子,她又開始說爸爸了。

“沒出息!”羅玉芬對着看電視看得出神的人搖了搖頭。

“令狐德強,讓你準備的禮物買好了嗎?”再過幾天就是他們廠廠長的生日,底下的組長科長,無論什麽長都已經蠢蠢欲動了,結果這人還在這兒一副坐懷不亂的模樣。

令狐聰聽了也覺得無奈,說來爸爸這個組長的職位不就是媽媽送禮送來的嗎?羅玉芬雖然只是個家庭主婦,可主意卻大,家裏的事樣樣都歸她管。

被點名的人反應過來,朝着老婆讨好地笑,“我明天就去買。”

“不許買什麽地攤貨,要進百貨大樓去買……算了算了,明天你跟着我去,就怕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好!”令狐德強點了點頭。

令狐聰轉過身放書包的時候,客廳裏的電話響了。眼見着老爸對着那頭的人谄媚地笑,“喂,是主任吶,沒有打擾沒有打擾,有什麽事您只管說……”

羅玉芬也在一旁使眼色。

他忽然覺得兩個人的笑容變得刺眼了,唯唯諾諾的模樣讓人洩氣。因為是父母,又不能厭惡,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氣,想想都覺得莫名其妙。

“我回房了!”沒人注意他幹巴巴的交代。

客廳裏,交談聲仍在繼續……

“沒問題,我正好有時間。”

“好!好!”

“瞧您說的,一點也不麻煩。”

……

越長大,越要說違心的話。大人之間關系複雜,好像每天都要換張嘴臉。他們笑了,卻不是真的就開心了。

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習慣了簡單的思維,對于大人們的某些行為,他們也許明白其中的含義和不得已,可是卻打從心底拒絕接受,正如他們拒絕成長中那些所謂的傷痛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①1999年10月1日,第五套人民幣開始陸續發行。

☆、小孩還是小孩

“小北!”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一轉身就看見了鬼鬼祟祟的令狐。他的身子被門遮擋了大部分,只探出了頭來,小北狐疑地皺了皺眉。

“快過來!找你有事兒!”他啞着嗓子說話。

還背着書包的小北就這樣被拖了過來,一進房才發現,景深和言玉也在。幾個人像是在秘密商量着什麽。

“你讓小北過來做什麽?”景深表情不悅。

“籌錢啊!人多力量大嘛!”令狐想當然地答。

“先坐下吧!”言玉難得妥協。

事情還要從上回的打架事件說起,誰也沒料到,原本以為的小事竟然會朝着這樣的方向發展。對方和他們三個人同齡,還在同一所學校,當時的場面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于大家是否受傷更是無從判斷。

就在今天,那夥人找到了他們。

“你們把我兄弟踢傷了,難道不打算負責?”

“我看他也沒傷到哪兒啊!”令狐嘀咕了句。

“內傷!內傷你懂不懂?”那人打定主意賴到底,“你們要是不給錢,我們也只能跟學校舉報了。到時候得了處分可不太好吧!”

三個人頓時被他的話噎住,別說記錄一向良好的景深了,就連令狐也從沒遇見過“處分”的情形。他們平時雖然頑皮,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對方仗着自己不怕被處罰,才想趁機勒索他們。

這回倒真是啞巴吃黃連了!

桌上擺着零零散散的錢,幾個人的“存款”都在這兒了,加起來并不算少。

“這麽多錢還不夠嗎?”小北大約也意識到了他們闖的禍不太簡單。

三人嚴肅地搖頭,表情愈加凝重起來。

言玉思忖了一陣,“嗯…這樣吧,我那兒有輛山地自行車,還是新的,可以拿去賣了。”

“你爸去年買的那輛?不是花了挺多錢嗎?”令狐問道。

“好像是吧,兩千塊買來的,賣個幾百應該不成問題。”

“兩千?”令狐被吓得倒吸了口氣。

“這不太好吧,到時候你怎麽交代?”景深考慮道。

“管不了這麽多了!”

安靜下來,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北看了看三人的臉色,小聲試探道,“要不……告訴大人吧?”

他們明顯不敢茍同。

“我們自己解決!”言玉有些負氣地回絕。連景深也說,“小北你就不用管了!”

門外傳來動靜,大家不約而同地噤聲。

“怎麽現在才回來?”媽媽李昭平早早地就炒好了菜。

“啊?我……我放學在學校做了會兒作業。”小北支支吾吾,沒敢把下午的事給抖出來。

“不等爸爸了嗎?”

“他今天去參加同學會,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小北點了點頭,洗完手之後就上了飯桌。

牆上的鐘滴滴答答地走動,面前的小屏幕裏傳來紛雜的話語聲,已經到了十點,母女倆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李昭平坐在沙發上織着毛衣,手下動作緩慢,小北隔一會兒就看見她往門口的方向望。

李昭平收回視線,“你先去睡吧,明早還要早起上學呢!媽媽在這兒等着就行。”別的都不擔心,最怕她爸喝多了。原本就有着輕微的高血壓,到了那種場合又沒法擋酒,別喝壞了身子才是啊!

一邊擔憂着,門口卻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只見範啓安被人攙扶着,一副不省人事的醉模樣。李昭平暗自嘆氣,又客氣道,“是小李啊,快進門坐坐!”

“嫂子不用客氣,啓安哥今天喝了不少,還是先照顧他吧。”說着幫着把人送到了屋裏,這才離開。

醉酒的人一下子橫躺在沙發上,由着人伺候,嘴裏還含含糊糊地嘟囔。李昭平看着他無奈地搖頭,心到底還是軟的,她喚來小北,“滿滿,去給爸爸端盆熱水來。”

小北正要應聲,剛才還毫無所動的範啓安卻一下子騰了起來,“你憑什麽指示我女兒?”他語氣不善地控訴了句,接着又軟綿綿地躺了下去。

好嘛!連人也不認識了。李昭平拿過帕子給他擦臉的時候也忍不住加了些力道。

被撓得有些發癢,範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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