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節課,令狐就被光榮點名了

咯咯地笑,“這不是我親愛的老婆嗎?”他癡癡地捧起面前的那張臉,神情說變就變。

“老婆!”他又哀傷地喚了聲昭平,“我對不起你,沒讓你過上好日子,別人嫁的都是董事長、總經理,只有你跟着我這個窩囊廢受苦。”

說着說着竟崩潰地哭了起來,“還有滿滿,沒辦法讓她活得像個公主一樣,我也想像別人那樣給女兒買皇冠買鑽石。”

小北在一旁看了也覺得不忍心,她從沒見過爸爸這樣失态。那個時常笑呵呵的人竟然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樣痛哭哀嚎,那個山一樣偉岸的人竟然也會有脆弱的一面,她想象不到。

“媽——”

她發覺蹲下的人用衣袖偷偷地抹眼淚。

李昭平回過頭來安慰地笑,“沒關系,你爸爸今天肯定受刺激了,他一喝醉就愛說胡話。”

怎麽能不受刺激呢?看着老同學一個個飛黃騰達,開着公司坐着奔馳,妻子兒女過着那麽富裕的生活。再反觀自己,範啓安簡直無地自容。

別人樂于稱贊他的當兵經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過是家境貧困的暫緩之計罷了。部隊裏花銷少,又有錢可以領,歷練了兩年回來,他不過還是一個窮小子而已。

就連現在的這棟房子,也是當年靠了岳父岳母的資助才買下來的,他還有什麽臉面呢?

“老婆啊!滿滿吶!”範啓安一個勁兒地哀嚎。

小北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鬧了大半夜,後來才總算消停下來。

第二天早上,小北見到爸爸時,驚覺一切如常,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餐桌上,範啓安笑着逗她,“我家滿滿怎麽瘦得跟竹竿似的,多吃點啊,爸爸陪你一起喝奶!”

小北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大人也會有煩惱,只是他們大多數的時候都習慣藏在心底,小北感到心酸,沒人安慰,他們是怎麽挺過來的呢?

“爸!”她突然喚了他一聲,凝着他的眼睛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沒有什麽比得上擁有父母的疼愛更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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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啓安明顯一怔,長久的無言中慢慢透露出清淺的笑,“你這孩子!愣頭愣腦地說些什麽呢?”

小北笑眯了眼,略微有些傻氣。

上學路上,景深幾人找了地方停下。

令狐展開掌心的十幾塊零錢,悶悶道,“我都騙我媽說要買教輔了。”

“我也只有這麽多了。”景深接着伸出了手。

言玉從書包裏掏出了幾張鈔票,嘴裏淡淡道,“這總夠了吧?”

“你哪兒來的?”令狐一下子問出了口。

言玉神情忸怩,不自在地摩挲着書包肩帶。早上出門時,蘇正華照例拿了零花錢給他。言玉還是第一次主動伸手向他要錢,“能不能多給五百?”

蘇正華擡頭望了他一眼,又從錢包裏拿了錢遞給了他。

“你不問我拿這麽多錢做什麽?”言玉覺得有些奇異。

他彎了彎嘴角,“兒子都長這麽大了,你自然有自己的安排。”

現在想想,仍然覺得窘迫。言玉抿了抿嘴,手裏的錢攥得更緊,“我總覺得我們不能就這樣受人擺布,太憋屈了。”

餘下兩人只是嘆氣。到了這種時候,無論再怎麽成熟,他們也無法保持鎮定了,畢竟是還沒完全長大的孩子,又有多大的責任能夠承擔?

越是快到約定的時間,心裏越是毛躁。景深正想着待會兒和兩個人會合之後再去交錢的事,思緒卻突然被一個人聲音打斷。

有人在教室門口叫了他一聲,“班主任讓你去趟辦公室。”

“哦!”他渾渾噩噩地應,到了辦公室裏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大家,怎麽……都在這兒?!

放眼一看,不光是自己的爸爸,連言玉和令狐的爸爸也都站在這裏,勒索他們的那幾人也出現在了現場。

“景深,接下來歐老師問的話你都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榮和平嚴肅地看了他一眼,嘴裏告誡道。

一旁的言玉跟令狐和他交換了眼色,大抵都有些難堪。

用榮和平的話來說,男子漢就要有擔當。既然做錯了事,首先要勇于承認。

多虧了老師的一通電話,不然他還會被一直瞞在鼓裏。老師和他交涉說,景深這孩子最近有些異常,成績也下滑得厲害。起初,他還沒有太過深究,問過孩子的同學以後才得知了真相。

蘇正華和令狐德強也贊成他的做法,如果這才不給他們一個教訓,恐怕以後還會再犯。這事最好的解決辦法不是私下協商,得擺到明面上來談。一番對峙下來才厘清了事情的原委。兩方家長自然見好就收,不願意自家孩子的身上留有污點,互相道完歉之後,事情也就解決了。

回家的時候,幾個人始終愧疚地垂着頭,一言不發。

“看你媽怎麽收拾你!”令狐德強難得對兒子說了句狠話。

蘇正華欲言又止,還是不放心道:“言玉,爸爸也是靠得住的。”以後別讓爸爸失望了!

榮和平則耐心了許多,“爸爸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遇到事情總是慌亂,可一個人自己解決也并不代表着成熟,你懂了嗎?以後凡是要量力而行……”

盡管唠叨,孩子們的輕松總多過惆悵。

“走過的路、吃過的鹽比你還多”,這句話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正是因為見慣了風雨,受盡了生活的打磨,大人才能夠平靜地對待這些亂七糟糕的事,令孩子們驚慌失措的或許對他們來說只是平常。

原來有些事,只有大人才能解決。

“唉——”範啓安一回到家就開始嘆氣。

“怎麽了?唉聲嘆氣的。”李昭平詢問道。

他望着她問:“家裏存折呢?”

“出什麽事了?”李昭平急忙解下圍裙,連小北也着急地看了過來。

“是小李出事兒了。”

小北知道,爸爸口中說的就是那晚送他回來的人,也是他的同班同學。

“她家裏那個閨女,聽說查出了心髒病,這會兒急需用錢呢!你不知道,他老婆都快急瘋了……”

“他不是開了家公司嗎?還缺錢?”李昭平打斷了他。

說起這個,範啓安也覺得頭疼,“什麽公司啊?那都是騙人的,就為了裝體面,現在好了,拉下臉去求老同學,結果大家又開始喊窮了!”

“這叫個什麽事兒啊!”李昭平感嘆了句,“咱們能幫就幫一把,不過可不許動給小北上大學的那筆錢。”

“放心吧,我知道。”

小北在邊上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裏不知該作何感想。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啊!你敢不敢再漲幾個?!

☆、你不要擔心

1999年11月13日,星期六。

一大清早,小北早早地起床收拾起來,吃過飯以後就利索地下樓晨跑。

“我家姑娘什麽時候那麽喜歡鍛煉了?”範啓安望着門口的背影欣慰道。

李昭平應了聲,“我看你呀!一點也不關心自家閨女,孩子下周要參加學校的運動會呢!”

“還有這回事?”範啓安神色存疑。

“呼~~”沒想到跑步這麽艱難,才圍着院子跑了不過兩圈,小北就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她從小體質弱,由于長年缺乏鍛煉,身體素質一向不大好。哪怕是再小的運動量,對她來說也還是吃力的。

秋風透着些許涼意,早晨的溫度向來不高。

小北已經汗流浃背,累得氣喘籲籲。身旁不時有人跟她打招呼,“小北這麽早呢!”

“早!”

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竟然多出一個人來。

言玉只是下樓買個早餐,半路上遇見她還順道嘲笑了一番,“我就說咱們院裏什麽時候來了只烏龜!”他提着豆漿油條,優哉游哉地跟在她身旁,大步流星的模樣,輕輕松松就能跟上她。

一個走一個跑,竟然也能同步!難怪要說她跑得慢了。

“跑個步跟打仗似的!”他嫌棄着念叨,“大清早就開始鍛煉,就你這小身板,難不成還要去參加運動會?咦?還真被我說中了?”

小北甩頭瞪了他一眼,氣鼓鼓的,“我要參加接力比賽!”

“你們班這麽想不通?”小北被他氣得胸悶,正想反駁,卻聽見了他下一句讨人厭的話,“像你這樣臨時抱佛腳,怎麽可能有用?”

“要你管!”小北累得不想再開口。

景深和令狐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有些驚訝。

“什麽?接力比賽?”幾個人瞪大了眼看着她。要知道,在他們的印象當中,小北就從來沒有參加過運動會,跑得不快,跳得不高,一旦劇烈運動就開始流鼻血——她跟體育壓根也扯不上半毛錢關系。

小北無辜地噘嘴,她也不想的呀!“我們班人數湊不齊,最後抽簽決定的。”

“那你也真夠倒黴的!”言玉深表“同情”,表情倒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別鬧了!”令狐轉而自告奮勇,“小北放心,我來當你的教練。那叫什麽來着?coach!沒錯,就是coach!”

“得了吧,還拽英文。”景深又接着問,“對了,你們倆今年參加了什麽項目?”

“我報了五十和一百米短跑,令狐有個五千。”

“看來我們還能在賽場上遇到。”

言玉偏頭看向小北,“你們學校運動會是什麽時候?”

“對啊,到時候我們說不定還能去給小北加油!”令狐補充道。

“下個周周五,你們沒課嗎?”

“我們的項目都在周四,周五那天恰好空了出來。”景深解釋道。

“這樣啊!”小北頓時沮喪起來,表情有些擰巴。

“怎麽了?害怕嗎?”景深朝着她笑了笑。

小北誠實地點頭,“怕拖了班上同學的後腿,也怕……也怕丢臉。”

“不用擔心,有我們在呢!”

不知怎麽,聽了他的話,小北懸着的心一下子安分下來。

此後的日子裏,幾個人果然負起責任,督促她訓練,陪着她跑步。一人輪一天,三個人都有空時,就一起親身指導,主意可算不少。

“要多多補充蛋白質,牛肉雞蛋這些,都吃一點。”

“接力不光只靠速度,配合也很重要。記住!到時候千萬別掉棒……诶~你現在就這麽緊張幹嘛,放松一點!”

“小北,要相信你自己,我們都知道你能行。”

……

一個星期過去,很快就到了周五,原本愉快的日子對于小北來說卻壓抑極了。

天氣預報再一次将人誤導,所謂的陰轉小雨在現實中卻是難得的明媚陽光。溫度一下子升高,到了正午,穿着外套都有些嫌熱得慌。

操場上,比賽熱烈地進行着,圍觀的人群也激動極了,紛紛為自己的班級鼓勁吶喊。廣播裏激昂的音樂和陣陣加油聲傳遍了整個校園。與之相比,景深他們幾位旁觀者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僅是體格上的差距,更多的是振奮的狀态。直到接力比賽開始前,三人還一直倚着欄杆東張西望。

小北也在他們身旁,只是神态始終局促不安,臉也一直緊繃。

“現在進行的是初三(一)班和初三(二)班的接力比賽……”廣播裏做着通告。

吶喊聲一陣過去又有一陣過來,景深一邊觀摩比賽一邊安慰着小北,“你看,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盡力去跑就行……”

小北愣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耳膜快被那些尖叫聲給振破了。

比賽結束,現場漸漸平靜下來。

“小北!”有同學在遠處喊她。她們班的比賽即将開始了。

緊抓欄杆的手一點也沒有松懈,景深連着喚了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快去吧!”他笑着推了她一把。

小北微微怔住,對上他堅定的眼神,目光終于不再迷茫。她回了他一個淺笑。

他們占的位置觀景效果極佳,連她一臉決絕的模樣也能看清。大家聚集在一塊兒,排好順序以後,比賽就正式開始了。

三個人看得認真,心也不自覺地提了起來。

“小北應該能行吧!”令狐正擔憂着,又冷不防“哎呀”一聲——場中有人跌倒了,恰巧是小北前一位。

“糟了!”言玉忍不住出聲,看到別人摔跤,估計她該更緊張了。

景深雖然沒有開口,心裏卻也極度擔憂。

視線裏,小北仿佛深吸了口氣,伸出手的準備動作略微僵硬。面前的人朝她跑來,接力棒一點一點湊近,終于接到了手上。

順利往前跑。

她此刻什麽也想不起來,只知道使勁往前沖,風灌進耳裏,頻率像極了她疾速的心跳。沒有精力理會對手,她不管不顧地跑,直直的賽道一點點縮短,眼前的景象卻在慢慢放大,下一個接棒的人終于看到了!

她不敢放松下來,整個交棒的過程緩慢極了。感受到那人出發時帶起的風,小北這才吐了口氣。彎下腰緩了緩,她轉身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臉上慢慢綻開了笑容。

她知道,膽小的人一貫膽小,哪怕心裏燃起瞬間的勇氣,也會立即消亡。

性格就是那樣,有時候頑固到讓人絕望。可小北是幸運的,有珍惜的人在背後推着,讓她能夠邁出一步又一步,即使踉跄,卻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贏了!贏了!”令狐差點蹦跶起來,真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激動!

“贏什麽了?”景深和言玉不約而同地問了出口,嘴角噙笑。

三個人了然地笑,可不就是一場勝利嗎?對于小北來說。

小北過來的時候,幾個人臉上的笑意還沒消減,這讓她有種莫名的自豪感。

“小北可真厲害!”

“做得很棒!”

她被稱贊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北想吃什麽,今天我們三位哥哥請客!”令狐慷慨道。

“就跑了個接力,搞得像是幹了什麽了不起的事一樣!”遲遲沒有開口的言玉揭了一句短。

幾個人不為所動地笑。

到了麥當勞裏,言玉把點好的餐遞給小北,“喏~你要大份的。”

小北委屈地望了他一眼,“我吃不下。”

他還是硬塞給了她,“補充能量的。”

令狐搭上了他的肩,“他呀!對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阿言還是很喜歡你的。”

這話一出,其餘三人都有些愣住了。

“瞎說什麽!”反應過來,言玉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喜歡?這詞可不能亂用!

小北心裏撲通撲通的,她下意識地擡頭地看了一眼對面的景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緊張。

景深不大清楚聽到這話的感覺,好像心裏慌了一下。

“好啦好啦!是我,是我喜歡小北總行了吧!”令狐仍大喇喇地開着玩笑。

小北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才好了!

路程不遠不近,回家是坐的公交車。起初空蕩的位置一下子就被人流占滿,看着有一位老爺爺上了車,小北立馬起身,把座位讓了出來。

“謝謝你,小姑娘!”

他溫和地笑,慢慢坐了下去。

小北正準備去拉扶手,卻看見景深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坐我那兒!”他輕輕地拉她。

“不用!”她搖了搖頭,卻抵不過他再三的勸說。

“書包給你拿着。”景深把背上的書包取下來塞到了她手裏,知道這樣會讓她安心些。

目睹了全過程的言玉覺得心裏莫名的發悶,再看過去,卻正好捕捉到了小北偷偷看向景深的目光。愣愣地注視了半響,聽到令狐的聲音,言玉才偏過頭去,聊了一陣,方才的那種錯覺仿佛也就漸漸淡忘。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章節名借用了《請回答1988》裏的主題曲。

☆、關于夢想

樓裏又有人上報紙了!上回引起轟動的還是房産公司老總蘇正華,這次的主人翁卻換成了景深。

令狐看到消息的時候,兩只眼睛都亮了。“哇,阿深這回可真出名了,了不起,了不起!”他接連感嘆道。

言玉接過報紙來看,上面印有赫然醒目的“天才鋼琴少年”字樣。“真行啊!”

景深擁有卓越的天賦與才能,這是大家公認的事實。接觸到鋼琴的時候僅僅是在三年前而已,短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技法娴熟,甚至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連教他的老師都忍不住稱奇。看過他演奏的人,更是無不驚嘆!

“看看,看看,這兒還有國際大師的評語!”令狐指了指下面的幾行。兩個人仔細研讀之後,打心底的高興。

“對了!阿深人呢?還沒回來?”

“還在北京呢!你沒看見這上面寫的,比賽在兩天後才能結束。”言玉解釋了句。

當景深帶着榮耀歸來的時候,小區裏的人家都顯得有些振奮,還調侃說自己見着了大明星。

“喲!我們的天才回來了!”令狐特意站起身來迎他。

應付人已經應付得夠多了,景深恹恹地搭了下他的肩膀,“你可別說了!”

可是依舊沒法!還是依了兄弟的要求,把獎杯拿出來由他們瞻仰了一番。令狐在客廳裏轉着圈打量,稀奇道:“聽說這次還是國際比賽,是不是有很多外國人?”

“是又怎麽樣!”言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會講英文?”

“英文?不就是English嗎?”令狐挺直腰板,自信滿滿地開了口,“hello,my name is LiLei.①”

“這是初中課本!”言玉咋舌。

令狐:“……”

電視機裏,NBA比賽打得火熱,解說也跟着激動起來。“哎呀!這球真可惜!”令狐捶了捶拳。

家裏沒有大人,坐在他身邊的只有言玉,小北和景深兩人還在餐桌上認認真真地寫着作業。

令狐在這時突發奇想,“NBA裏面一直都沒有中國人②,看來,記錄說不定就是你和我創造的。”他挑了挑眉,手肘頂了言玉一下。

嗬!言玉倒沒有這樣的雄心。“還是算了吧,打球又不能當飯吃。”

“怎麽不能賺錢?等着吧!到時候說不定我比阿深還要出名。”

言玉只是敷衍地笑。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年輕的心總是好高骛遠,憧憬着一切的不可能性,只是看得遠也未必全是壞事。

“小北呢?你以後想做什麽?”景深問她。

“小北可是要考北大的人!”耳尖的令狐搶答道。

小北看着景深讪讪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也是,現在這些對你來說還太早了些。”

她正想開口詢問,言玉卻開始慢悠悠地總結,“以後呢,阿深成了世界聞名的鋼琴師,我就去部隊當兵。”

“當兵?”令狐質疑道。

言玉理所當然地看了他一眼,“男子漢當然要去當兵!”

言玉小時候長得漂亮,身上總是穿着花花綠綠的衣裳,被打扮得跟個女孩兒似的。除了不大愛哭這一點,看上去還真跟女孩子無異。慢慢長大之後,有了自己的意識,就不再任人擺布,開始挑剔自己的衣服。

阿婆沒法,只能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孫女”離去。

随着叛逆心理的逐步滋生,言玉越來越不受大人掌控,調皮搗蛋是常有的事,來替他“擦屁股”的卻總是不善言辭的爸爸。

當兵是他很早就有的想法,他羨慕軍人的挺拔與堅韌,更找到了真正的男子氣概,總覺得那才是他的歸屬,那才是他施展拳腳的地方。

就跟籃球一樣,是他骨子裏的熱愛。

“這個主意不太好!”令狐不感興趣地搖頭。

言玉撇撇嘴,恍若未聞。

固執的人往往喜歡一意孤行,晚上蘇正華回到家裏和他提及上大學的事時,被言玉一下子回絕。

“上次的陳叔叔還記得吧?明天他過生日的時候你也跟着爸爸一起去一趟。”

“我去做什麽?”又不是熟悉的人!

“你上大學的事,往後可能要麻煩到人家。”蘇正華擔憂,以兒子的成績沒法靠上公立大學。

“我又不打算上大學!”言玉直着腸子回嘴。

“那你想做什麽?”

“當兵。”他撂下了一句。

“現在已經不是我們那時候了,上大學才是最好的出路。”蘇正華耐着性子說。

“這年頭沒上過大學的不也大有人在?!”

一旁幹着急的李家碧放下了手裏的帕子,“你聽聽這孩子說的,咱家就你一個孩子,你去當兵了,我和你爸爸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上大學不也要離開家裏嗎?”

“這能一樣嗎?”李家碧拍了拍胸口郁結的氣。

“算了,媽!”蘇正華走到老人家身邊勸了句,“現在也沒到時候,阿言會想清楚的。”又回頭看了他眼,欲言又止。

本想反駁的言玉一時也淡下了心思,總歸不能讓家人傷心才是。

周末。景深來到了小北家裏。

“哎喲!這不是咱家景深麽?怎麽沒在家裏練琴啊?”一看見門口處的人,範啓安立即笑開了眼。

景深拿着書本愣愣地站在那兒,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範叔!”他扯了扯嘴角。

看出了孩子的尴尬,李昭平斜了自家老公一眼,又朝着景深笑笑,“別理你範叔!”

“誰是你家的?這麽大人了還亂說話!”李昭平緊接着抱怨了句。

範啓安沒有在意,從茶幾底下拿了紙和筆就急忙湊到了仍在狀況之外的景深面前,“來來來,給你範叔簽個名,以後說不定還能換不少錢呢!”

“這……還是不用了吧。”景深悻悻地擡眼看他,話還沒說完,東西就被塞進了懷裏,無奈簽完名之後還是有些不大習慣。

“我去教小北做題了!”他匆匆往裏走,耳邊仿佛聽見範叔接着又說,“景深這孩子,我早就覺得他是做大事的人,鋼琴彈得那麽好,難怪說是天才,我瞧着也像……”

後面的話沒有再聽進去了,景深到了小北房間以後總算松了口氣。這段時間,仿佛人人都在自己耳邊念叨這事,說什麽羨慕啊、了不起啊之類的,讓沒把它當成榮耀的景深覺得厭倦。

什麽都不用考慮,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就行,這樣的方式令他難以接受。好像得了獎,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心裏反倒變得空蕩起來。這麽做的意義在哪兒?自己又是為什麽彈琴呢?

“景深哥哥!”小北一連叫了他好幾聲才得到回應。

兩人已經坐在書桌前半小時了,可他景深卻一直心不在焉。“有什麽事嗎?”小北問了。

聽到他回應說“沒有”,她又想到了別的,“下個周你又有比賽了嗎?”

“不是比賽,是去見一名前輩老師,讓他指導指導。”

景深語氣一頓,思忖了會兒,終于問出了口,“小北,我應該繼續彈下去嗎?我是說以後,難道靠彈琴過日子?別的就什麽也不做?”

小北沒想到他的顧慮,這樣的煩惱确實令她小小的訝異了一番。

還沒待她開口,景深支起了沉重的腦袋,“我覺得,自己有點讨厭鋼琴了。”

“怎麽會?”小北感到不解,看着他垂頭喪氣的模樣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靜默一陣,她輕聲開了口,“景深哥哥一開始摸琴就能夠自己彈曲子,那麽複雜的樂譜也能很快記住,你不知道,大家看你演奏的時候是怎樣的驚豔。你有的天分,絕大多數人想都不敢想,大家都是那麽普通,可你卻不一樣。”

小北遲疑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你放棄了,是很遺憾的事。”

遺憾?景深望着她愣了半響,波瀾不驚的眼底漸漸浮現出異樣的光彩。以後會不會有遺憾他并不知道,只是忽然想通了,原來自己那麽幸運,能有現在的成就!珍惜或者放棄,其實自己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此刻盡管迷茫,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往前走,往前邁,大概時間能決定一切吧!

作者有話要說: ①李雷和韓梅梅(Li Lei and Han Meimei):人民教育出版社20世紀90年代的初中英語教科書裏的兩個主要人物。2001年改版後不再出現。

②王治郅:第一位真正的NBA球員

1999年NBA選秀第二輪被小牛選中,兩年後成為中國第一名參加NBA賽事的球員。接下來的幾年,NBA裏有一個黃皮膚的“大個子”(姚明)橫空出世,帶領中國籃球一步步接近輝煌。

☆、親密接觸

景深仿佛越走越遠了,兩個星期以來都見不到他一面,連學校那邊也請了好幾天的假。

大家有時候會有那種預感,好像景深注定不屬于這棟擁擠的樓房,注定不屬于這片嘈雜中的平庸之輩。欣喜之餘,仿佛還有嗟嘆!

一同長大的夥伴隐隐也有所察覺,只是開心的成分總歸占了絕大多數,那些未知的煩惱尚且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景深不在,就連令狐也去走親戚了,言玉一個人待在家裏無聊透頂,整個人都要發黴了!

百無聊賴之中,他走向了自家陽臺,不經意地擡頭,從這兒恰好望見了樓上的小北。倚在欄杆上觀察了好一陣,對方這才發現了他。

小北給盆栽澆完水,瞥見他的時候面上微微一愣。

她的手上還拿着水壺,言玉望着她呆呆的模樣,“吃飯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麽?”

“飯。”

“……”言玉哽了哽,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他輕聲嘆了口氣,轉過頭來又問:“要不要玩兒點什麽?”

“唔——”小北思考了會兒,一點也沒有主意,“象棋?”

“真是服了你了!”言玉簡直無語,奇怪她怎麽跟個老頭子似的?

小北撇了撇嘴,卻看到言玉一臉的若有所思……

溜冰場裏,小北艱難地穿好了鞋子,磨磨蹭蹭弄了半天才踏了上去。

這地方言玉倒是熟悉,菜市場旁邊一早就建了個溜冰場,早晚都在營業,附近的小孩兒都喜歡來這兒玩兒,周末的時候向家長要點零花錢,約着好朋友一起就往這邊跑,嬉嬉鬧鬧的,十分有趣。

言玉也沒少來,只是還是不習慣帶上小北。

“身體放松……像我這樣保持平衡!”又原地穩穩地轉了一圈示範給她看。

說得倒是簡單!小北拉着邊上的扶手欄杆,一動也不敢動。

“你倒是松手啊!”

她搖了搖頭,怯生生的,只覺得一放手整個人就會摔倒在地。其他新手一會兒又跌一個跟頭,她光看着也覺得疼。

言玉二話不說就上前來抓她,扯着胳膊就往外拉,頓時失去平衡,小北吓得差點叫出聲來。

“有什麽好怕的!你扶着我點……來,動一動左腳……你出的是右腳……慢慢地,慢慢地,自己試一試……”

小北一邊看他一邊不安地注視着腳下。

覺得新奇,言玉起初還耐着性子教她,沒過多久就開始嫌棄起人來。

“錯了錯了,你看你,又摔了吧!”

小北爬起又跌下,反身幽怨地盯着他看。

言玉悻悻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嘴裏仍然不依不饒,“早就提醒過你了,誰讓你這麽傻,連這樣也會摔?”

“真是的!就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他接着嘟囔了句。

小北也覺得委屈,“我也沒見過你這麽兇的老師!”

鼻腔裏“哼”了一聲,言玉覺得大大的不快,還不都怪你拖累我?他越想越悶,索性撂下她,想着自個兒去玩兒個痛快。“不管你了!你就自己在這兒練吧!”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小北忍不住癟嘴。剛才摔的那幾下還疼着呢!

她卻不服氣地獨自練習起來,依然只能抓着欄杆一點一點滑動,沒有半分進展,連身邊的那些小朋友也比不過。枯燥地重複着腳下的動作,隔了一陣,又搜索起言玉的身影來。

比起自己的生澀,言玉算得上十分娴熟。溜冰場中央,他玩兒起花樣來,自由自在。又是跳躍,又是騰空旋轉的,只覺得視線都快被他霸占。原來動作能夠這麽靈活,姿态還能這麽優美,小北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裏竟然有些澎湃。

好,繼續吧!她收回視線,下了決心好好地練。

慢慢地,不用依靠欄杆,自己也能緩慢地移動了,有了一點進步,她小小地雀躍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周圍調皮搗蛋的小朋友越來越多,有時候甚至圍成人牆,困得她不能動彈,原本就舉步維艱,小北這下子更不敢輕易動作,生怕撞倒了他們。

這邊的言玉想起她來,猛然回過頭一看,她糾結又無措的表情映入眼簾,讓人覺得可樂。笑了一陣子之後還是主動上前幫她解難,正悠哉地往那邊滑去,這時候,一個陌生的身影卻突然從她的身側竄了出來,言玉面色微頓,眉頭頓時一擰。

“讓開——”他的聲音急迫。

小北聞聲扭頭,失控的人仿佛就在眼前。

身子一僵,她緊閉雙眼,下一瞬只覺得天旋地轉,失重感頃刻而來。

“嘭——”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身子底下還有些軟軟的,像是墊了墊子一般。直到聽到了一聲痛苦的低吟,小北才回過神來。她心悸地睜開眼,一雙眸子錯愕地盯着眼前的人。

剛才,是他把她攬了開,自己卻墊在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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