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節課,令狐就被光榮點名了

多了,才去把東西給賣了。得了一點錢,就規規整整地揣進了口袋裏。

天空飄下蒙蒙細雨,夾雜着凜冽的寒風。正是下午的大好時光,擡頭一看,頂上卻是烏雲密布。樓道裏昏昏暗暗的,視線看不大清,隐約的光亮不至于照明。

景深剛從外面回來,一踏進樓裏就聽見了噔噔噔的腳步聲,不是細碎輕緩,也不是焦急的跑動,像是輕快愉悅的模樣,帶着點頑皮的意味。

“咚——”又是清脆的一聲。

緩步往上,他這才發現了那抹身影。小北往臺階上接着一蹦,很是輕巧,雙腳着地的瞬間,樓道裏的路燈一下子亮了,聲控開關被她玩兒得不亦樂乎。

景深在後面看見了,莫名地想要發笑,正準備開口叫她,嘴唇輕啓,卻驚訝于她下一秒的舉動。

同樣的動作,只是多出了點不一樣的聲音。

“榮景深——”她嘴裏發出的音節細細的,柔柔的,每跳一步就叫一聲,仿佛找到了樂趣似的。

他的眼眸裏流露出近似于驚喜的顏色,可自己卻尚且沒有察覺。記憶中,她總是喚他景深哥哥,依賴的,調皮的,抱怨的,各種情緒都包含在內過。

出乎意料,明明應該覺得陌生,這聲連名帶姓的叫法竟然十分地悅耳,像是意味着別的什麽,沒有距離感,仿佛和以前大不相同。聽得出,她的語調愉悅,面容也應該是開心的。

那一刻,他心底的某個地方仿佛悄無聲息融化了。

景深怔怔地立在原地,可那個熟悉的人已經愉快地一步步往上去了。他忘了開口叫住她,鬼使神差地跟在她的身後。

“榮景深——榮景深——”她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不知道權當做了游戲,還是別的什麽。她路過的地方一片一片亮開了,像是施了魔法似的。

陰影投射下來,小小的人在歪歪扭扭地晃動。

看着陰暗一下被照亮,他的心情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跟着她的印記一步步前行,他走過的地方是她傾灑下來的光亮,這種感覺實在讓人覺得奇妙,答案在哪兒,他不得而知。心裏隐隐約約要冒出芽來,可卻遲遲沒有破土,仿佛被暫時的嚴冬給凍住。

盡管如此,還是依稀有些發癢的,不知道該撓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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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停頓一下,他也跟着停下腳步,配合着她的節奏。不願被她發現,只默默地凝視着。好幾次想要上前,好幾次想開口訴說,焦躁不安,躊躇不前,腳好像并不聽使喚。

那天,他跟着走了一路,五樓的距離,不知道怎麽會那麽漫長。

晚上,景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的內容全是關于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2000的春晚,趙薇作為主持人之一,林心如和崔永元搭檔,唱了一首《溜溜的她》。謝霆鋒在那之後也成為了新世紀的人氣偶像。

☆、千千闕歌

春節對于大人來說,同樣是一個難得的假期。家裏新買了臺DVD,配上幾個音響話筒,就是一個簡易歌廳。

男人有男人的事情,這幫婦女們也自己找了樂趣。李昭平請了鄰居來家裏唱歌,幾個人熱鬧極了。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裏……①”

李昭平演唱着鄧麗君的經典曲目,深情款款地搖曳,悠揚的旋律每每令人癡迷。她尤其喜歡“鄧小姐”的歌,幾乎每一首都很熟悉。

音響效果極佳,即便站在大門外也能聽清裏面的動靜。

小北覺得有些口渴,從房裏出來接水的時候,幾個人依舊酣暢淋漓。羅玉芬更喜歡流行音樂,唱了一首李玟的《Di Da Di》,節奏強烈,動感十足,還跟着電視裏的人一起扭動,連小北也是第一次見到令狐媽媽這麽熱情!

不便打擾到她們,小北很是自覺地回了房間,繼續往耳朵裏塞着棉花做題。

外面仍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景深媽媽,你也來唱一首吧!就我們兩個在這兒唱得起勁!”李昭平勸說道。

羅玉芬也來拉人,“對對對,別在旁邊看了,你想唱什麽,我給你換碟。”

徐雅推脫不過,還是接過了話筒。

熟悉的旋律揚起,畫面裏是一張素淨的臉蛋。“徐徐回望,曾屬于彼此的晚上,紅紅仍是你,贈我的心中豔陽……”她一張口,一旁的兩人都愣了愣。

動人的粵語腔調,令人嘆息的歌詞。終于迎來了高潮部分,

“來日縱是千千闕歌,

飄于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是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AH……因你今晚共我唱……②”

曲畢,聽者眼裏的驚豔仍未消退。“哎喲!景深媽媽真是了不得,沒想到唱得這麽好聽,都比得過‘陳慧娴’了!”

“可不是麽?”李昭平跟着附和,“連我都忍不住想親你一口。③”

幾個人有說有笑,又連着唱了好幾首才作罷。小北出來的時候,外邊已經恢複了清靜,只能聞見幾個人絮絮叨叨的講話聲。

語氣驚詫,仿佛是件大事。

“怎麽這麽突然?”

“我和他爸去年就開始商量了。”

“再怎麽說,也可以等到孩子高中畢業嘛!”

徐雅笑了笑,“過去之後可以直接升學,而且他爸爸也申請了調到那邊的大學,做研究的,在那兒更有幫助一些。”

“話是這麽說……那房子該怎麽辦?”

“我和他爸商量着想賣掉,正在找親戚幫忙……”

說話聲斷斷續續,小北沒聽出頭緒來,以為又是無關緊要的八卦,不感興趣的她準備轉身回屋,走了幾步卻忍不住頓了下來。

“我早說過這地方太小,不是景深的舞臺,去美國也好,那兒的機會肯定多一些,到時候……”

小北聽到這兒,腦袋裏“嗡”的一聲,像是驟然被敲了一棒。混雜的回響充斥着整個耳膜,讓人一陣恍惚。

“什麽美國?你們說誰要去美國?”她急切地問,眼裏滿是焦慮。

徐雅轉過身來,緩緩解釋道,“徐阿姨一家準備搬去美國……”

“景深哥哥也去?”她覺得不可置信。

“傻孩子!”李昭平體諒這件事對她的沖擊,“景深全家就要搬走了,就在這個月月底,這算什麽?移民吧!”

“移民”這樣的新鮮詞彙在她聽來格外刺耳,不管怎麽說,就是要離開這裏,再也見不到就對了!小北執拗地背過了身,哀傷湧上心頭,鼻尖頓時酸澀起來。

怎麽會這樣?

令狐和言玉得知這件事時,同樣的震驚。“到底怎麽回事?怎麽現在才通知我們?”

景深笑得發苦,之所以遲遲沒跟他們交代,無非也是怕自己舍不得。父母很早就跟他提過移民的事,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他也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點下了頭。

還是來了,他們的質問!直到此刻,他才理解到了真正的酸楚,“離別”一詞多沉重,可人們卻不得回避。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已經通過音樂學校的面試了,而且,院長能過親自指導我彈琴。”末了又補充了一句,“這确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其餘的話仿佛都哽在了喉嚨,吐不出咽不回,幹澀得厲害。

“多久出發?”言玉問。

“買的二十八號的機票。”

“那不是還沒開學?”令狐驚訝道,又想起到時他會在美國上學,一時有些悻悻。他頓了頓,忍不住嘆息,“只有半個月時間了!”指的是離分別的日子。

一旁默不作聲的小北卻控訴起來,“為什麽一定要去美國?以後還怎麽見面?”你一定會忘了我的,她傷感地想。

景深也覺得難過,可仍舊打起精神勸慰,“假期就可以回來看你們了。”

“才不要!”她賭氣地說。

對話進行到這兒,仿佛已經陷入了艱難的地步。氣氛沉悶,連空氣也都有些凝重。一時間,四個人都沉默下來。

小北異常悲傷,晚上回去以後也悶悶不樂的。躺在被窩裏,想着想着竟然流起了眼淚,枕頭上暈開一片。一想到以後沒有他的日子,她就難以接受。

再也沒有人給她買巧克力,再也沒有人替她暖手,再也沒有人會因為怕她遇到危險特意跑來學校接她了……情緒漸漸放大,她越想越覺得可憐,一顆心皺巴巴的。

陪伴的日子那麽漫長,他怎麽能中途離開?而且說走就走?小北開始抱怨他不守信用。又怨又惱,其實都源于內心的不可割舍。

她的想法純粹且幼稚:她一直以為,他們能永遠在一起的。

希望破滅,于是她怏怏不樂起來。當他們找到自己一起打籃球的時候,小北幾乎是一口拒絕。

“我不會。”她板着臉。

“你可以像以前那樣給我們看東西!”令狐建議。

小北幽怨地看了景深一眼,“不想去!”

景深知道她在置氣,這幾天以來一直刻意躲着他,即使見了面,也沒有好臉色。他深感無奈,想要勸說卻也不知道如何措辭,心裏愈發堵得慌,還有點小酸澀,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可如果她釋然地同自己告別呢?他大概還是傷心的。

趁着天氣回暖,兄弟幾個來到了老地方打球。厚重的外套暫時脫下,整個人都輕松起來。起初沒有什麽異樣,和往常一樣樂此不疲,不知道是心情原因還是太久沒鍛煉了,身體漸漸支撐不住,一會兒時間就累得氣喘籲籲。

“沒勁!”言玉怏怏地把球扔開。

三個人在階梯上坐了下來。令狐倒了把跳跳糖在舌尖上,嘴巴大張,任由它噼裏啪啦地跳躍,“喏~”碰了碰身旁的手肘,又将零食袋遞了過去。景深接過,同樣仰頭倒進嘴裏,然後是言玉。

公園裏沒了往常的熱鬧,稀稀疏疏的人散步穿行——享受假期的人們大概都窩在了家裏。三個人擡頭望天,眼神渙散,放空着自己。

一聲輕微的嘆息打破了沉寂。令狐傷感道,“以後景深走了,誰借我作業抄呀!”

“……出息!”言玉斜了他一眼。

景深是個心細的人,兩個好夥伴嘴上不說,但他還是察覺到了他們心境的變化。少了輕松自在,多了些離別在即的愁緒和焦慮。認識那麽久以來,還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無論做什麽,好像都提不起興趣。

“不過還真羨慕你,連高考也不用參加了!”

景深讪讪地笑。

令狐用手掌支撐地面,聳着肩膀,慢悠悠地開口,“美國啊!那地方很大吧?離我們這兒很遠嗎?”

“一萬多公裏吧!”言玉的母親好像也在那兒。這樣的距離聽來好像沒有太大的概念,可赤道的周長也不過四萬公裏,那屬于另一片大洋,另一個洲地,和腳下的熱土截然不同、背景迥異。

“阿深可真幸福!像我,還指不定什麽時候能出一趟國。”令狐嗟嘆一句。

“以後這樣的機會應該會有很多吧,畢竟發展那麽快速!”景深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

“以後……”那是一個虛幻的詞,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摸不到蹤跡。言玉喃喃道,“也不知道以後,什麽時候再見。”而我們,又會成為什麽樣子。

“說的那麽傷感幹嘛!總有相聚的時候。”令狐故作輕松地搭上景深的肩膀。

“也是。”他默默低語。

薄雲悠閑地飄蕩,幾個人的目光又随它而去,神采卻都有些恹恹。不知不覺,一下午的時光就這樣打發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①鄧麗君《又見炊煙》

②陳慧娴《千千闕歌》

③“親你一口”這個梗來自于1989年陳慧娴的告別演唱會,唱到《千千闕歌》時,伴舞演員們一個個挨着親吻她臉頰的感人場面。

☆、會想你的

為了給他們送行,幾家人如約湊在了一起。地點選在了景深家裏,大人們負責燒菜做飯,孩子盡管随意地玩兒。屋裏擠滿了人,上上下下忙活不停,這樣和諧的畫面倒像是又過了一次春節。

小北還是悶悶的,話也不願多說一句,只站在一旁看他們玩兒着游戲機。到了飯桌,則自動坐到邊上,隔并肩的三個男生有些距離。看着大家臉上洋洋的笑意,小北感到茫然。

範啓安一上來就要敬酒,“做了那麽多年的鄰居,大家這樣坐下來一起吃飯好像還是頭一回。”

榮和平應“是”,又招呼大家一起舉杯。

“你們以後到了美國,可別忘了我們這些鄉巴佬啊!”羅玉芬開起了玩笑,一群人跟着起哄。

“那哪兒能啊!”徐雅笑了笑。

坐下之後,氣氛好像一下子變了調,無不嗟嘆感懷。範啓安嗳了一聲,“一直把景深當自家兒子來看,你們這一走,我這損失可就大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時間竟然過得那麽快!看這一個個的,都長那麽大了。”有人指了指幾個孩子。

“當年第一次見景深媽媽的時候,你還大着肚子呢!”

“是啊!要不是多虧了你,生景深的時候可得多艱難吶!”徐雅回憶起羊水破時,李昭平送自己去醫院的場景。一晃眼,已經過了那麽多年!當初彼此都不熟悉,陌生人一般,那份溫情與善意卻讓人走近,多年的情誼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也要跟姐姐道個歉。”羅玉芬朝着徐雅笑道,“以前小家子氣,還經常為難你,還好姐姐大度,不跟我計較。”

說到這裏,哪有不釋懷的。

令狐德強也發出了感慨,“以前一直覺得景深爸爸清高。慢慢才知道,那是氣節和肚量,我們這種人完全跟您沒法比。”

聞言,榮和平呵呵直笑,“還真不曉得你是這樣想我的!”

……

大人們一番話接着一番話地講,菜也重新回鍋熱了好幾回,好像沒有盡頭似的。這樣的話題在孩子們聽來卻有些陌生,也不去湊熱鬧,他們自顧自地聊起天來。

失去管束的小北喝起酒就停不下來,再加上心情糟糕,幾杯下去就已經頭暈了。範啓安注意到,哎喲叫了一聲,“要不讓滿滿去沙發上躺一會兒?”

榮和平連忙擺手,“那兒容易着涼,還是去景深房裏睡吧!”

李昭平應下,被景深指引着,把人背到了房間裏。外面談話聲不斷,裏面的人卻睡得香甜。“我去趟衛生間。”景深站起身來,從座位上離了開。

令狐仍在碎碎絮叨,半醉不醉的模樣讓人看了覺得好笑。言玉倒是清醒的,陪着他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耳邊忽地傳來了開門聲,他下意識地轉頭,隐約望見了門邊那半個身影,神情漸漸複雜起來。

景深從廁所裏出來,眼神不知怎麽地就飄到了自己的房門,腳步頓了頓,遲疑一瞬還是走了過去。

輕輕推開門,生怕吵醒了裏面的人。腳步也放慢了些,緩緩朝床邊靠近。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呆呆地坐了幾分鐘,時間都像是靜止了。半響,才偏頭看她。

微弱的燈光下,紅撲撲的小臉泛着光澤,纖細的睫毛乖巧地搭在眼簾上,睡着的模樣溫柔恬靜。安靜的房裏,甚至能聽見她細微又均勻的呼吸,他的心,跟着沉靜下來。

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景深伸出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視線一偏,凝着她的臉頰,漸漸出神,不知怎麽,心裏有些癢癢的。床上的人毫不知覺的睜開了眼,眨了幾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一霎間,視線相對,他莫名的慌亂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別扭至極,所幸她并未察覺。

“景深哥哥!”她帶着略微的鼻音。

“嗯?”他這才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将視線錯開。

見着她臉上的笑意,他愣了愣,“不生氣啦?”這是她幾天來露出的最真心的笑,簡直稀罕。

他一提,小北仍然覺得悶悶,沒有持續多久,下一刻又開懷起來。她從來都是懂事的,只是因為舍不得他,才默默地發作了一通,想想好像并不值當,他過不久就即将離開。

她看了他一眼,慢騰騰地坐起身來。“是你先惹我的!”她蠻不講理起來。

還惡人先告狀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後天早上記得早起。”她應該會來送送他的。

她穿鞋的動作一滞,仍然悶聲應下。怎麽有種一去不回的感覺?她腦裏的記憶大概會一直停留在有他的畫面。她轉頭朝他笑笑,“景深哥哥以後一定會成為最著名的鋼琴家!去了那邊也要一直努力!”

“會讓你等到那一天!”他回應說。

兩個人相視一笑,好像一下子釋懷,所有的不愉快仿佛成了過眼雲煙。

“我們出去吧!”

小北欣然往門邊走去,背影印刻在景深腦海裏,竟有些傷感。仿佛正眼睜睜地看着美好的東西從手邊溜走,生命從此平添遺憾。他又想起了那天的事,她叫着自己的名字時,是怎樣的心情?有沒有一點點的……喜歡?

她和他只有幾步遠的距離,跨越起來卻覺得艱難,明明只需要幾個簡單的動作,他卻始終躊躇不前。輕微的腳步聲在他的心頭震動,感官都被放大似的,他聽見了擰動門把的聲音。

“咔嚓——”

喑啞的嗓子頓時一緊。

“小北。”他叫了她一聲。

聞言,她轉過身來。

“嗯?”她迷糊地應着。

嘴唇翕動,竟說不出話來。他緊張極了,而她還在等着他的答案。調整了幾秒,他很快恢複過來。

“沒什麽~”他恍惚一笑,心裏卻湧出酸楚來。

兩個人出去,一切如常,什麽也沒改變。

離別那天,天氣異常的好。沒有想象中的悲戚,沒有想象中的淚流滿面,告別匆忙又短暫。

言玉和令狐固執地接過了景深手裏的行李,幾個人一路相伴着下樓。熟悉的地方,缺了一個人,場景再也無法還原。

出租車停在樓下,邊上的人卻有說不完的話。

小北将圍巾遞到景深手裏,那是她織了整個冬天的成品。“雖然醜了點,你一定不許扔,一定要天天戴。”

“夏天就不用了吧!”景深笑着打趣。

言玉送的是自己珍藏許久的球衣,“雖然不知道喬丹是不是真的穿過,但至少是個念想。”

知道他這回算是大出血了,景深也不推辭,“那就多謝了!”

一向摳門的令狐也忍痛拔了雞毛,“這個四驅車模型可是我的寶貝,你一定要好好對它。”

差不多到時間了,景深跟三人正式揮了揮手,“再見!”

“兄弟,記得到了那邊多跟我們聯系。”令狐差點喊出淚來。

小北也跟着嗚咽起來,望着他越來越遠的身影,幾乎不假思索,猛地跑過去撲到了他的懷裏。“景深哥哥,我會想你的。”她喃喃道。

他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我也是,滿滿。”

說不出的惆悵與不舍,當車輛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幾個人仍然駐足在那兒,空蕩蕩的街道徒留蕭索的落葉,偶爾被風吹動,飄,也飄不起來。

良久,才收回視線。

令狐上樓的時候,小北卻被粗魯地拉到了角落裏。“你幹什麽?”她使勁掙紮,不知道眼前這人在抽哪門子的風。

言玉火急火燎地把她抵在了牆上,手臂撐在她的身側,氣呼呼的,沉默着不作聲。小北擡頭看他,第一次體會到男女之間的差異,無論是高度還是力量,和自己相差甚遠。望進他溫愠的眼裏,她頓時感到恐慌。

“你……”

話語一頓,整個人被他圈進懷裏。下意識地,她壓着嗓子低叫一聲,大腦一片空白。抵在他胸前的手臂也不敢動彈,僵硬着身軀,無從反應,顯然是驚吓過度的模樣。

他的懷裏有溫度,胸口的位置傳來強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越來越快的跡象。言玉緩緩低頭,脖頸僵硬,稍稍扭動就咯吱咯吱的響,懷裏的人乖巧得不像樣,他甚至能聞見她柔軟頭發的清香,腦袋靠近一些,心怦怦直跳。

抱住了!感覺那麽真切!他在心裏喟嘆一聲,只覺得從沒有過的圓滿。

知道自己的舉動會讓人意外,可腦子裏已經想不了更多了。她撲到景深懷裏的那一刻,他不自覺地攥緊手掌,煩悶又氣憤。可現在,終于得償所願了。沒有更多的親密,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原來也這麽美好!

等小北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自覺地把她放開了。氛圍奇妙,兩個人都不敢直視對方,就在那兒靜默地站着,摳摳手指,撓撓脖子,小動作不斷。

風吹過,嚴寒不再,身子反而暖融融的。

作者有話要說: 景深離別時叫了一聲“滿滿”,是因為已經放下了。接下來......就只有言玉的戲啦。

☆、安全距離

樹木抽出了嫩芽,枝頭的鳥兒叽叽喳喳,風也和煦起來,帶着暖意。三月到來,愉快的假期轉瞬即逝,愁人的學業又要開始了。

這個時節,厚重的棉大衣已經可以慢慢褪下。熟悉的校服再次披在身上,新的學期來臨了!

清晨的樓道裏,最常見的還是學生的身影,背着大大小小的書包,或急或緩的腳步聲,打破沉寂。

像往常一樣,小北站在樓底等人,目光不時往出口處望,她無聊到數數,一個兩個三個……都不是她要等的人。

言玉下樓之後看到的就是她擡着腳挫地的畫面,頭微微垂下,額前的碎發柔順地耷拉,恬靜而愉悅的模樣。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泛起笑意,神情都溫和起來。

小北一擡頭,猝不及防,視線與他相撞,一時間,心裏有些微微的慌亂。她表情呆滞,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

言玉笑地更肆意了,那種無聲的笑讓她莫名的心顫。他朝着這邊走來,一步步走近,步調輕松,臉上的笑并沒收斂。沒來由的,她下意識就想往後退,然而腿卻不聽使喚。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小北愣愣地眨巴着眼,沒有弄清他的意圖。下一瞬,卻見他伸出手來,緩緩擡起,就要探到自己頭頂上來。

她想到了之前景深哥哥對自己溫柔的小動作來,這種親密的接觸讓眼前的人來做出奇地別扭,她微微側身閃躲,弧度太小,還是讓他摸了正着。

确切地說,是“砸”了個正着。

叮——有什麽堅硬的東西破碎開。

言玉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得逞地笑。視線從她的臉移到自己手上——一顆完整的雞蛋被磕破了殼。

“還挺好使的!”他滿意地稱贊,話落,還尤不自足地又用力碾了碾。

小北僵硬地擡眼,嘴皮一下子翹了起來。居然用她的頭剝雞蛋!她幽怨地瞪他,心裏忍不住碎碎念叨。

“……喂!”半晌,她終于憋出一個字來,可讨打的人卻已經往那邊走去。小北偏着頭盯着他的背影看,眉毛擰作一團。

忽然間,那人回過身來。

她怔了怔。

他的唇邊泛起冷笑,薄唇輕動,似是在唇語什麽。“笨蛋。”小北這才發現自己被戲弄了。

恰巧經過的令狐幫她抱打不平起來,“阿深走的時候還托我們照顧小北來着,你欺負人家做什麽?”

言玉轉頭去看,見着她小雞啄米似的不停點頭,眼神裏無言地贊同“就是就是”,實在忍俊不禁。“我對她可好了!”一邊說一邊把剝好的雞蛋遞到人手上,“喏,把早餐給你了。”

“……”小北不情不願地又塞還給他。

新的學期,變化頗大。

第一天,言玉就把東西收拾起來,全搬到了實驗班去。根據上學期期末的成績排名,整個年級來了一次大調動,像言玉這樣的劣等生也就有了進入優秀班集體的機會。可要他來說,還不如在平行班自在。

高三(一)班的教室裏,同學們竊竊私語,仿佛對這個空降的學生頗有微詞。言玉冷眼瞧着,這群高傲的優等生眼神裏仿佛帶有質疑和鄙棄,對他突飛猛進的成績并不認同。

“好了,回到座位上吧!”介紹完畢,班主任老師讓他這個唯一的轉班生找到位置坐下。沒有可挑的,言玉走到後排直接把書包扔到了桌上。同桌女生仿佛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又飛快收回目光,垂下頭去。

言玉見了,倒不在意,累得只管趴在桌上。

另一邊的令狐顯然不大習慣,一天下來,對自己這位好兄弟頗為想念。去一班門口等人放學出來時,還忍不住調侃,“行啊!這班看上去比我們那兒幹淨多了!。”

“……”對于他的關注重點,言玉只能語塞。

放學之後,依舊是約球時間。景深不在,起初大家還有些不習慣,簡單地熱完身,精力又立馬充沛起來。

休息時,幾個人聊起了閑話。

“真沒想到,你竟然轉去了實驗班!”丁彥的氣息還沒平穩下來。

一旁有人附和,吵着讓言玉分享快速提升成績的訣竅。

他輕聲地笑,“重要的還是腦子好!”

一群人玩笑取鬧,這時,背後卻傳來一陣呼喚聲,“令狐哥哥!”

令狐驚喜地轉過頭,見到真人還愣了一愣。“……小北?”她叫他哥哥,自己什麽時候有這種待遇了?!令狐忍不住雀躍,“你怎麽來了?”

她并沒走近,草坪那頭大約還隔着十米遠的距離。言玉無聲無息地注視着她。

小北不打算逗留太久,只匆忙交代了一句,“羅嬸讓你趕快回去!”帶完話,便急匆匆地跑了開。這邊的人還遲遲沒能回過神來。

“嗳~”阿成用胳膊頂了頂左手邊的令狐聰,“剛才那個人是小北?”

“怎麽?你又不是沒見過?”

“沒什麽。只是覺得……兩個月沒見,感覺更漂亮了。”

“小北一直很漂亮……”像是反應過來,令狐看見他仍然注目着那邊的方向,心下一跳,頓時警惕起來,“幹什麽?你可不許打我家妹子的主意!”他嚴肅道。

阿成卻嘿嘿地笑,“開玩笑啦!”

言玉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目光漸漸冷淡下來。

……

再一次被球砸中時,阿成忍不住哎哎地叫了起來。“你故意的吧!”他控訴着對面的言玉,一邊捂緊腦袋。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三番四次失誤還能說是意外?

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言玉并不作聲,表情陰郁,黑沉沉的臉色讓人不由一怔。對他不予理睬,他轉過身去,留下一個冷漠的後背。

阿成更加莫名奇妙了,“他今天是怎麽了?”

領悟到他的疑問,令狐也只是無奈地攤了攤手。誰知道呢?!

丁彥倒是看得清楚,他分明是在報仇!不過就多議論了小北幾句,至于記恨成這樣嗎?

她覺得郁悶起來,還悶聲不響地發脾氣?小北在他心裏就這麽重要?隐隐有些猜想,可又不敢确認,打從心底裏不願承認。她想象不到,知道了那個答案之後,自己會是怎樣的凄慘!

收拾好東西,拿上外套,幾個人分道揚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言玉一個人無聊地踢着石子,指尖上的籃球斷斷續續地旋轉。走了有幾條街,進入巷子裏的時候止住了腳步。駐足下來,他望着前面的身影,手上的動作也不由停下。

那個怯生生的背影不是小北還會是誰?

他喚了她一聲,見着她立馬轉過身來。“你怎麽還在這兒?”不是早該回家了麽?言玉低頭看手腕的表,确定了時間,離之前去找他們已經隔了好一陣了。

想要走近,卻一下子被她制止。“噓!”她把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表情看上去不大對勁,似乎帶着些慌張。“我們走遠一點!”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來路中央正躺着一條體型肥碩的土狗,沒有繩索約束,吐着舌頭,半眯着眼,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他大概懂得了她的顧慮,可自己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半道上逗留那麽久,遲遲沒有回家,竟然是因為一條擋道的狗?!小北怕狗怕到了極致,估計看到狗毛都能吓得跳起來。

她拍了他幾下,表情擰巴。糾結之中,那條狗徹底蘇醒過來,站直身子朝着兩人“汪”了聲,似乎在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小北頓時苦不堪言,她就說嘛,會把它吵醒的!

言玉到了這時候還不忘嘲笑她,“一條狗就把你吓成這樣!”又不在意地笑了笑,“放心,我有辦法!”

“這狗啊,也挺怕人的,根本不敢咬上來,我們只要拿東西唬一唬它。”他一面說一面順手拿出籃球,作勢就要往它身上砸。

“汪~汪~”人家顯然不吃這套。

小北焦急地望着他動作,只覺得狗越來越急躁,仰頭汪汪汪的,叫聲更洪亮了。“別……你別……”她去扯言玉的衣服,擔心真把它惹急了。

自信心受到打擊,言玉不肯就此罷手,吓唬它的動作一前一後,更加急切起來。這時候,狗不再叫喚,只蜷縮成一團,陡然間,眼神卻兇狠起來,似乎在醞釀着什麽。

雙方靜默下來。

心咚咚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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