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刀劍落

她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他眼中有光芒閃現,星星碎碎,他慢慢的靠過來。

“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笑了起來,然後就是鮮血四濺,那柄刻着他獨特印記的匕首,從車夫身上拔下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心口。

醒來後,她發現這柄匕首一直放在她的枕下。

這幾天,她摸了又摸,想了又想。

“我什麽都不想明白,我只知道,師門上下那麽多人,死在了你的屠刀之下,今日,是你該償還的時候了。”

“我什麽都不想明白,我只知道,這把匕首,刻有你獨有的标記,從來不給與外人。

你既已決定殺了我,為何要救我?為何要擺出這樣一副惺惺姿态!”

她一字一字的說着,沒有大哭大鬧,沒有淚水橫飛,只有冷漠,只有冷靜。

“不,我情願我死,也不願意你受一點傷害,這麽多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怎麽會想你死?”

他一只手撐着床的欄杆上,神情悲涼,艱難地解釋到。

“如果不是你,那你說為什麽匕首出現在給我趕車的車夫身上?不要告訴我,你的匕首丢了,不要告訴我,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苦澀的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沒有再解釋。

她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胸前的衣襟慢慢的由月白色變成深紅色,不斷的蔓延,蔓延……

明明得償所願,她心裏卻沒有半點歡喜,看着那暗紅色,心頭酸楚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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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報仇很痛快的?

一點也不夠痛快啊。

他低頭看着那柄短匕首,擡頭,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後唇角勾起了笑容,将那柄匕首從胸腔處拔了出來。

他的姿态是那樣的随意,仿佛那不是一把帶血的匕首,只是一根掉落在他身上的枯枝。

血不斷的湧出來,他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沒有移動半分。

他笑着道,“位置是對了,可是匕首不夠長,念念,你的心還是太軟了。”

說完,他閉上眼睛,朝後倒去。

他倒下去的時候,她腦袋裏也傳來鑽心的疼。

那刺目的紅,染紅了她的視線。

她拼命的喊着,想讓他的人來将他擡走,離開自己的視線。

無論她怎麽喊,那些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血流了滿地,她坐在地上,緊握手,指甲掐入肉中,卻渾然不覺得疼痛。

他要死了,她終于為師門上下的人報仇了。

她終于可以有臉面去地下見死去的亡者了。

只是,心為什麽那麽痛。

如果說,在刀刺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的心是快意的。

此時此刻真見到他倒在滿地的血泊中,整個人卻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她撐起身子,撐着受傷的腿挪了過去。

他死了嗎?他死了嗎?他死了嗎?

這個聲音不斷的在她腦海裏翻騰着,她甚至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怕他真的已經死了。

她小心地張口,低低地喚着,“無淵……無淵……”

他一點反應也無。

她往前又挪了挪,到了他的身邊,握着他的手,視線模糊。

忽然,他的手動了一下。

他沒有死!

她一把将他抱住,眼淚在這一刻再難抑制,洶湧流下來。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死了,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親人了。”

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嘴唇嚅動了一下,她心頭一驚,想要将頭壓下去,聽他說什麽,只見他頭一歪,整個人昏死過去。

“無淵,你不要死,你堅持住,我這就幫你治傷。”

她抱着他拼命的呼喊,她是醫者,她可以的。

她救了那麽多人,迎接了那麽多的小生命,她肯定能夠将他也救回來的。

這一刻,所有的仇恨都離的那樣遠,這個小小的空間裏,這生死的關頭。

這世間,仿佛只有她和他。

……

一轉眼,時光已經過了十多日,這十多日都是她照顧昏迷中的他。

他身邊的随從只在她找不到傷藥的時候出現過一次。

她端着藥碗,進了內室,床上的他瘦了一圈,顴骨都凸了起來,胸前綁着繃帶,雙眸微閉,胡子拉渣。

因為失血過多,臉色異常的白,顯得眉毛特別的黑,根根分明。

當日,那把刀上,傷的不僅僅是皮肉,而且還有劇毒滲入骨中。

在山澗下,他那樣着急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就知道,馬車翻入山澗不是他做的。

如果是他做的,為何還要星夜尋人?見到她是那樣的驚喜?

這些日子,他昏昏沉沉,其中醒過兩次,每次見到他,都不敢相信,那死氣沉沉的眼睛仿佛染上了流光溢彩。

本來,她唾棄過自己,為什麽要将他救活呢?可是,見到他那眼睛裏的光彩,最後一點遲疑也蕩然無存。

這是她愛的人啊,是埋在她的心裏,是刻入她骨髓的人啊。

到了第十八日,他終于徹底的醒過來。

他的氣色已經慢慢好轉,再沒有當日血泊中的那種死灰。

她的心如同飄蕩在溫水中,柔軟一片。

她端着藥碗,正要進去的時候,一聲嬌柔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無淵……無淵……”

她回頭,驚愕的看着大師姐竟然出現在這裏。

只見她手捧着肚子,從門外小跑進去,飛撲到床邊,一把抱住他,大聲的哭起來,

“你怎麽出了一次門,就變成這樣了?要不是我逼問你的随從,都不知道你受傷了。”

她退後幾步,滿心凄涼。

他昏迷的時候,她可以貪婪的看着他的容顏,可以假裝師門仇恨都不在,假裝這天地就只有他二人。

當大師姐出現在她的面前時,現實仿佛如泡影一樣,被打破了。

真相血淋淋的擺在她的眼前。

他依然是她的仇人,不是她的愛人。

他有嬌妻,即将迎來稚子。

她一直退到門邊,遙望着擁抱着大師姐的他。

他也正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只見他搖搖頭,眼中帶着懇求,讓她留下來。

她只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五味雜陳,就這麽一瞬間,大師姐從他的懷裏站起來,轉身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罵道,

“你怎麽不死在六年前的那一次屠殺裏?你就是一個喪門星,你給別人帶來的永遠是痛苦,他本來早就可以做武林盟主的。

就是你因為你,因為你,他為了找你,他差點死去,他好不容易活過來,他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你又出現了。

如今,你又傷了他,你知道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要他死?”

大師姐一步步的緊逼着她,一字字如刀子般指責她。

“師姐……”他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大師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淚頓時潸潸如雨落在衣襟上,“你怎麽這麽傻?她把你當仇人,恨不得你死,你卻還是當她為寶。”

“師姐,你別哭了,小心孩子……”

“你還知道孩子?你何曾管過我們的孩子?”大師姐眸光微閃,淚流滿面。

他不吱聲,默默地看着她,墨玉般的雙眸不帶一絲情緒。

大師姐籲了口氣,偏頭看向門口,背對着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小師妹,師兄既然放不下你,你就不要走了。”

她卻不想與大師姐多做口舌之争,于是道,“大師姐你們說話,我先走了。這藥已經不燙了,你喂他喝下吧。”

說完,她将藥碗放到大師姐的手上。

“哎呀……這麽燙……”

只見大師姐一邊驚叫,一邊手一松,藥碗摔在地上,而她自己則是撲向她,抱住她的腰。

她吓了一跳,下意識的一躲,本能地一推,大師姐一個趔趄,懷胎的婦人身形就比較笨重,這樣一個趔趄,直接讓她摔倒在地。

“救命……小師妹,我不過是說你幾句,你為何要這樣對我下毒手?我從前就說過,我一點也不介意無淵娶你進門的……

無淵……我好痛……我們的孩子……救救我們的孩子……”

仿佛一個焦雷從天空落了下來,正好打中自己。

她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動。

大師姐躺在地上,身下已經是殷紅一片。

他不顧病體從床上翻下來,連滾帶爬到了大師姐的身邊,抱住,朝她大吼,“還愣着做什麽?你不是會接生嗎?

你快給大師姐接生啊。”

她後退一步,搖搖頭,他是她的仇人,難道大師姐就不是了?

她救他,是因為他是她所愛之人,可大師姐,是什麽東西?是她什麽人?

她為什麽要救她?要幫她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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