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打過招呼,主要是周垚覺得沒必要,反正以後不會再見,何必為了一時的同桌而沒話找話。

周垚:“嗯,我是。您是曉曉的婆婆麽……”

接下來就是短暫的幾句你來我往,幸而方曉的婆婆話不多,禮貌的寒暄幾句終于落幕。只是同桌其他人總有不明所以的,便交頭接耳幾句。

——姓周?不姓方嗎?

——是方曉繼父的女兒。

——哎呀,這麽可憐啊,媽媽沒了,爸爸還是繼父。

周垚充耳不聞,老僧入定狀的喝了口茶。

直到周垚旁邊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女人問道:“那這位先生是?”

她指的是仇紹。

周垚笑了一下:“我男朋友。”

頓了一秒,又反問:“您是……新郎這邊的親戚?”

方曉的婆婆這時候禮貌的回了一句:“不,這位是張女士,我們兩家的婚事多虧了張女士牽線。”

哦,原來是保媒拉線的。

咦?方曉竟然相親結婚?

那張女士很震驚:“你有男朋友啦?哎,之前曉曉還拖我介紹對象給你,我今天還把人帶來了……”

周垚順着女人的指向回頭看去,只見不遠處一桌清一色只坐着男人,沒有一個女人,還個個都是萬年單身狗的模樣。

見周垚回過頭去,有半桌男人直勾勾的望過來,像是在看砧板上的一塊肥肉。

難怪她一直覺得如芒在背……

周垚回過頭,心境突然有點微妙。

怎麽說好呢……

不能說是歪瓜裂棗,但真的連她歷任男友的顏值最低的那個都沒夠上。

這個素質,會不會是方曉是在故意惡心她吧?

可再一擡眼,目光正掃到臺上焦慮的新郎,立刻又醒悟過來,嗯,這大概是方曉的基本審美标準了。

周垚看向仇紹,問道:“你說你帶了你們網站客服的名片,拿來給我。”

仇紹看了她一眼,從內兜裏掏出幾張。

周垚拿過來數了一下,正好十張,便笑着對旁邊的女人說:“巧了,我男朋友和您也算同行,不過就是稍微高端那麽一點點,靠的是新媒體互聯網。這些呢都是我男朋友的婚戀網站上優質客服的名片,若是您這邊的資源發不出去,可以讓他們向這些客服尋求專業意見,或者也可以注冊會員自己在網站上找,興許就找到看對眼的呢?多條腿多條路,您說是吧?”

張女士有點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本來麽,她是經方曉的拜托才帶幾個單身男青年來的,這幾個工作條件經濟環境都不錯,人品也好,戀愛史也清白,模樣也算中等,只是沒遇到心儀的對象。

通常這種情況,要不就是眼光高,要不就是死宅沒機會認識,要不就是排斥相親。

張女士也是在方曉這裏打聽清楚了,确定這個叫周垚的姑娘模樣萬裏挑一,性格也開朗,正到了發愁嫁不出去的年紀,這才口沫橫飛的說服了那幾個單生男青年,讓他們一定要來親眼看看。

喜歡,就處處,不喜歡,就當來吃頓飯,多認識點朋友。

怎麽想到……

人家不僅有了個這麽帥的男朋友,還是同行來搶生意的!

見張女士有點進退兩難,周垚也不客氣,索性替她拿了主意,将幾張名片一把塞進她手裏。

等張女士醒過悶來,手裏已經抓住了燙手山芋,也不好再扔回去。

張女士低頭看了眼名片,還有點垂死掙紮:“那請問,您網站上的姑娘,都像您女朋友這麽漂亮嗎?”

周垚斜了過去:“恕我直言,您想的有點多。”

和她一樣漂亮?那還去婚戀網站幹嘛呀,都去選美網站好了。

這張女士的要求是不是也太高了點,難怪那幾只找不到對象,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她漂亮的背影發傻。

張女士被噎個正着,說不出話。

倒是仇紹輕笑出聲。

周垚望了過去,挑眉示意。

——怎麽,你有意見?

只聽仇紹笑着對那張女士道:“我們網站上優秀的女生有很多。只是您若是問我,我自然認為沒有和垚垚一樣漂亮的。”

沉默了一秒。

張女士恍然的張了張嘴:“對對對,說得對,是這麽個理!”

情人眼裏出西施嘛……

張女士自知白來了一趟,讷讷的別開頭不說話了。

周垚這邊細細品了一圈仇紹方才的話,越品越覺得此人孺子可教,不愧是一個大網站的股東。

他平日話雖不多,一旦開口卻句句說在點子上。明明是幹壞事也能幹的理所應當,她明明是立志做個渣渣,在他嘴裏也變成遠大志向……

先不說其中是不是有揶揄的成分,這說話之道已經讓他修煉成精了。

周垚靠過去,小聲誇了一句:“仇先生,你還真是做老板的料。”

仇紹投來一眼,似是沒明白她的腦袋裏是怎麽拐彎的。

“怎麽講?”

“嗯……我一向覺得,當老板的人不必有什麽才能,也不用能幹能吃苦能受累,只要能睜着眼睛說瞎話,說的員工心服口服,心甘情願給他賣命,被賣了還樂呵呵的感恩戴德、五體投地就行了。我覺得,你就是這樣的人。”

仇紹舉杯的手似乎一頓:“我剛才沒有說謊。”

周垚看過去。

正見仇紹側過頭來,漆黑的眸子中似乎映出了她的影子。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今天全場最漂亮的女生就坐在我旁邊,從剛才進來就有很多男生一直在往這邊看。”

周垚愣了一秒,立刻向四周看去。

果然,除了方才萬年單身狗那桌,其它桌也有不少男人向她投注目禮,有的還輕輕舉杯和她打招呼。

周垚回過頭來:“你一說我才發現,真的诶,全場真沒有一個比我好看的!怎麽辦,贏的似乎有點小輕松?”

“嗯……”

只有一個字的表示。

但不知為何,周垚好像又聽到他心裏在笑。

笑屁啊!

~( ̄▽ ̄)~*~( ̄▽ ̄)~*~( ̄▽ ̄)~*

吉時已過了十分鐘,都不見新娘子進場。

在場賓客們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主桌這邊也不安起來。

周垚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玩着桌布,塗着精致的蔻丹在桌布上滑過,腦補了一下也許方曉也突然意識到她和這個新郎不是一路人,已經哭天抹淚的勸服周孝全自己走進來賠禮道歉?

那邊,也不知道方曉的婆婆是不是一早看出方曉的本質,和周垚想到了一處,人已經起身要去查看。

不想這時,燈光漸漸暗了下來,音樂聲起。

周垚清楚地看到方曉的婆婆明顯松了口氣,卻一臉不郁的樣子。

哎,她真不是壞心腸要詛咒人家。

但這婆媳關系,還沒結婚就露出撕逼的端倪了……

伴随着那首爛俗的結婚進行曲的旋律,宴會廳的門緩緩打開,彼端花門下出現一男一女。

女的身着代表聖潔的白色婚紗,笑得端莊。

男的年逾中年,被新娘搭着的手臂端的很平,看上去雖然沒有這邊妝全掉光了的新郎那麽焦慮,卻也有些緊張。

周孝全和方曉步履不大,步調緩慢,踩着節拍穿過紅毯。

經過主桌時,像是突然有了奇特的感應。

原本目視前方的周孝全和方曉,竟然不約而同的向主桌望來。

仿佛已恭候多時,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這時,原本雙腿交疊雙手環胸玩着指甲的周垚,漫不經心的擡眼,唇角緩緩劃開譏诮的弧度。

周垚笑了。

眼神一瞥,掃了一眼臺上的新郎,示意方曉。

這一刻,她笑的壞極了。

十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萬惡女配經典表情。

這眼神別人不懂,方曉卻能秒懂。

畢竟高中三年,課上課下,在不方便說話的時候,她們用眼神交流了無數次,彼此就像是對方肚子裏的蛔蟲。

讀懂的瞬間,方曉的胃部随之迎來一陣緊縮。

她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飽飯了,原本就餓得發昏,剛才在進會場之前差點暈倒,吃了兩塊巧克力才緩過來。

沒辦法,這身禮服原本就比方曉的尺寸小,這是周垚一貫穿的四號禮服,方曉是穿六號的。

其實四號和六號在視覺上并不會有太大差別,她不是走梯臺的模特,不會因為體重差一點就被趕下紅毯。

可只要一想到今天周垚會來,還要坐在主桌,方曉就決定了一定要穿四號!

她甚至還花了大價錢,提前半年在城中最有名的私人創意婚禮定制工作室領號排隊,半年間她見婚紗設計師的次數都比見新郎多。

等半年時間一到,她就迫不及待的将這家工作室的所有創意熱點全部勾選,盡管那位婚禮策劃師告訴她,這麽多項目有的彼此是沖撞的,主題不和,如果都放在一起搞大雜燴會非常尴尬。

周孝全也勸過她,婚禮辦得再漂亮再上心,也不如把日子過的漂亮上心,找個好男人比十場婚禮都重要,別本末倒置。

可方曉不管,她一定要!

她讓新郎騎着摩托車來接親,她還和新郎一起拍了微電影準備循環播放,到了中場還會有幾個舞蹈演員進來跳一段舞臺劇,她還……

無數個方曉曾經勾選過的點子,此時走馬觀花的在方曉腦海中掠過。

只是,當方曉不知不覺間走到臺下,距離新郎僅僅幾個臺階時,那些畫面竟然都不見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周垚那一抹笑。

方曉臉上一陣熱。

她讀懂了那層深意……

——這就是你千挑萬選要嫁的男人?好啊,我祝你們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等婚禮完了,就進入正題了。

文案寫了婚網用戶測評師,╮(╯▽╰)╭嚷嚷着只戀愛不結婚的垚垚,很快要被拐去婚戀網站進行用戶體驗了~~

這意味着,層出不窮的男配大軍在前方蹲守……

垚垚:擋在所有好姑娘面前做試金石,感覺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

☆、Chapter 17

勝利者的笑容,周垚曾練習了無數遍,最後練的連自己看了都陌生,都想抽兩個耳光上去,才算滿意。

這一刻,她是發自內心的笑。

那千百遍的練習,最終化作了一個“真心”,不是做戲,不是虛張聲勢,是打從心眼裏這麽覺得——

方曉,你炫耀幸福的方式,我都特麽的替你媽着急!

嫁一個彼此之間連愛情基礎都沒有的男人,嫁一個或許能過日子卻未必能和你方曉一起過到一起的男……

好啊,你要真能這樣頑強不息一輩子,我就祝你們幸福,我就服!

~( ̄▽ ̄)~*~( ̄▽ ̄)~*~( ̄▽ ̄)~*

婚禮仍在進行,新娘卻止步不前,側着頭看着主桌。

賓客們又開始交頭接耳,主桌的新郎父母也一臉焦慮,尤其是方曉的婆婆,那臉色已經不僅僅是難看了。

便連周垚旁邊的張女士也快坐不住了。

一層層的頭紗籠罩下來,沒有人看得清新娘的臉色,唯有站在她旁邊,被她緊緊揪住手臂的周孝全感受得到。

方曉在顫抖,在恐懼。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他女兒周垚。

周孝全也正看着周垚,他想說些什麽,想再一次試圖化解多年來周垚的心結,哪怕周垚會站起來指着他鼻子罵都不要緊。

只要周垚生氣,發洩出來,那一切都有轉機。

他最怕的,就是周垚笑嘻嘻的說那些傷人的話惡心他。

那樣的周垚,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點都不認識。

但事實證明,是周孝全多慮了。

這時從門口飛進來的那架小型直升飛機,緩解了所有人的尴尬。

小型直升飛機發出“嗡嗡”聲,下面的細繩勾着一個紅色的絲絨盒,不用說盒子裏裝的一定是結婚戒指。

賓客們恍然大悟。

哦,原來新娘突然停下來,并非正在琢磨怎麽技術性的繞開那絆腳的婚紗和如何甩開父親的手臂,而飛奔逃婚啊……

原來只是在等戒指啊!

按照流程,婚戒應該在此時登場,不早不晚,剛好卡着樂點,可負責遙控直升飛機的工作人員也有點懵逼。

為什麽新娘子走的比之前排練的時候要快?之前排練都沒這麽趕過啊!

但很快,就發生了一件讓這位工作人員更加懵逼的事。

那直升飛機已經快要飛到新郎上方了,就差幾米了,下面的細繩卻突然斷了!

那紅色的絲絨盒,就那樣在衆人的視線中,輕巧的掉了下去。

……落入一雙塗着蔻丹膚白如羊脂的手。

~( ̄▽ ̄)~*~( ̄▽ ̄)~*~( ̄▽ ̄)~*

別說那工作人員,就連周垚自己也愣住。

真是始料未及啊……

她盯着握在自己手裏的紅色絲絨盒,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任憑那按耐不住的喜劇細胞“撲哧撲哧”往上冒,開始陰謀論了。

哎呦,玩的還可以嘛?

特意安排這個環節,在衆目睽睽之下讓她這個當繼姐的表現一下?看她是咬牙切齒,還是佯裝無事?

擡眼間,周垚望向方曉。

一看又愣了。

方曉的肢體語言早已充分表達了她的震驚,即便隔着那厚厚的婚紗,周垚都不難想象那張臉是何其慘白。

呃……莫非只是繩子斷掉了,不出別出心裁?

讨厭,好失望呀!╭(╯^╰)╮

……

周垚剛明白怎麽回事就笑了,趕在周孝全走過來之前站起身,不緊不慢的繞過半個主桌,定着在場所有人的注目禮,款款走向新娘。

臨近桌的人已經在竊竊私語了。

——看,那個女的比新娘還漂亮!

周垚:是呢,算你有眼光!

——她是誰啊?哇身材真好,好瘦啊!

周垚:天生骨架小,後天保持好。

贊美之詞周垚通通笑納了,還有一些聽上去很酸的,被過濾掉了。

轉眼間,周垚已經來到方曉跟前,側首又看了眼正緊張兮兮站在旁邊的新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周垚一把搭上方曉那握着捧花冰冷的手,用她自己聽了都恨不得發抖的聲音對新郎說:“我們家曉曉,就交給你啦!”

頓了一秒,周垚又看向方曉,語氣溫柔極了:“曉曉,你一定要像你媽媽一樣幸福哦!”

方曉手上一緊。

但周垚不顧方曉的抵抗,強行拉過她的手,連同絲絨盒子一起塞給新郎。

新郎立刻手忙腳亂起來,要抓着方曉不能撒手,又要打開盒子……幸而周孝全這時候幫他打開了,露出那枚一克拉的鑽戒。

新郎将戒指給方曉帶上,拉着方曉要走上臺。

可方曉卻一動不動。

不,她不能就這麽上去,她還要反擊。

哪怕只是垂死掙紮!

下一秒,方曉說:“謝謝……作為妹妹,我也希望把這份幸福,帶給你。”

不由分說,方曉将手裏的捧花塞給周垚。

周垚舉起一看。

哇!香水百合,花粉最多的花!

哼,還好她沒有過敏症,不然一個噴嚏噴死丫,大鼻涕抹就賴在那頭紗上!

……

司儀也是一愣,這還沒到扔捧花的環節呢,下面好多單身姑娘還等着呢,這特麽的新娘子玩即興也不打招呼啊QAQ……

然後,司儀就見周垚從善如流的收下了捧花,笑嘻嘻的看向他:“下面什麽環節?”

司儀立刻說:“男女對唱,歌曲大串燒。”

“哦……就是假唱嘛,好啦,都快去吧!”

周垚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主桌這邊聽見,但張女士仍是很給面子的噴出了一口水。

司儀QAQ:這姑奶奶哪來的!

~( ̄▽ ̄)~*~( ̄▽ ̄)~*~( ̄▽ ̄)~*

就這樣,一場短暫的小鬧劇結束了,很快就進入男女假唱環節。臺上的人在唱,底下的人在聽,一屋子人睜着眼睛說瞎話。

周垚落座時,酒菜已經上桌,她一邊吃着一邊小聲問仇紹:“喂,我剛才是不是表現得特別漂亮?”

他的聲音很低很淡:“嗯。笑容很漂亮。”

周垚一怔,瞄他:“我的笑容一向很漂亮啊!”

又不止剛才。

“不,我是說……”

仇紹放下筷子,微微側頭,挺拔的鼻梁和薄唇近在咫尺,嘴裏有淡淡的酒味,合着她手裏百合花的香味,煞是好聞。

周垚拖着腮,輕嗅着。

然後,她聽到這樣一句:“我是說,你剛才的笑容背後的那層深意,很漂亮。”

深意?

周垚眨了下眼,這玩意她有過麽?

只聽仇紹揭曉謎底:“你風光的站在臺上向我炫耀,可這些在我眼裏,從不值得一提。”

“……”

片刻沉默。

只有“咣當”一聲。

周垚聽到自己心裏的聲音。

她沒說話,只是別開臉,心緒怎麽都沒辦法安定下來。

臺上的人仍在唱歌,周垚卻看着心煩氣躁,低着頭輕聲交代了一句“我去透透氣”,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走到一半,才發現捧花還在手裏。

周垚腳下一頓,向四周一看。

不少男同胞忙不疊的抽回視線,假裝看臺上,不少女同胞紛紛投來嫉妒的目光,卻是盯着她手裏的花。

周垚走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姑娘,又看了眼被姑娘抓着手的小夥子,顯然這兩人是一對。

周垚晃了晃手裏的花:“好看麽?”

姑娘點頭:“好看。”

周垚又晃了晃:“想要麽?”

姑娘不說話,盯着捧花欲言又止。

這麽矜持啊……

周垚笑了,手一甩,那捧花就跌進姑娘的懷裏。

“要幸福哦!”

姑娘立刻笑開了花。

~( ̄▽ ̄)~*~( ̄▽ ̄)~*~( ̄▽ ̄)~*

離開宴會廳,走過兩個拐角,周垚才停下來。

靠着牆,她曲起一條腿,揚起下巴望着天花板,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才覺得沒那麽憋悶了。

臉上的笑容沒了。

耳邊響起的是方才那低沉的嗓音。

“你風光的站在臺上向我炫耀,可這些在我眼裏,從不值得一提。”

是啊,不值一提……

即使手裏一個籌碼都沒有,也不要緊。

她還有一顆永遠不服輸的心。

虛心求教,學會那些陰人的技能,但永遠都不要低頭,不要下跪。

她猶記得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有個人點起了一根煙,火星像是在黑暗中戳了一個洞,他靠在床頭,和她說了意思差不多的一句話。

“記着,即使那些婊|子再風光秀給你看,你也要揚起蔑視的笑容,告訴她們,這些在我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那個人還說,這是他一個哥們說過的話,是他覺得最牛逼的話。

是啊,是很牛逼,很治愈。

還陪她度過了從美國回來後那最難熬也最紮心的大學四年。

她一直以為,高中的那些傷害是最致命的,以至于她在美國度過了這輩子最荒唐可笑的日子。

但想到那些傷害致命的不是當下,而是對那後來那四年的後坐力。她變得那麽不可愛,充滿了攻擊性,明明只想做一個安靜的女子,卻根本停不下來。

別人誇她有個性,她有時候卻覺得,自己只是個神經病。

可她沒忘,哪怕全世界都不愛她,她也得自愛,要把自己寵上天。

嗯,就是這樣。

……

想到這裏,周垚又一次長長的吸了口氣,再吐出,撥了下頭發,準備進場。

充電完畢,一切都很完美!

可周垚才轉過身,卻撞上一道清瘦的身影。

他就那樣站在拐角處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是鄭競。

周垚的眉頭一下子打結了,為這種被人偷窺的不舒服,為那些高中畢業前發生的不愉快。

可開口時語氣很輕松:“嗨,你也出來了?”

周垚邊說邊往前走,要繞過他。

可兩人交錯時,鄭競卻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扯住。

就像是預感他會這樣做,周垚幾乎是立刻将他甩開,并迅速退後一步。

“幹嘛?”

狼狽自鄭競臉上一閃而過:“垚垚,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麽?”

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說什麽。

這種愧疚的表情,這種欲言又止的肉麻,她在別的男人身上見多了,又不是情窦初開的小姑娘,早過了會因為這種表情就覺得自己是主角,是獨特唯一存在的年紀了。

鄭競臉上一陣紅:“我覺得,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周垚翻了個白眼:“沒必要。你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可,可那年咱們……我……”

“行了,鄭競。”

周垚嘆了口氣,真是一點生氣的動力都沒有。

“我說了沒必要道歉,你不欠我。這話是真心的。當年的事是你誤會了。我當時家裏出了事,我又是個傻白甜不知道怎麽面對,想找個人陪我一起扛。靠,結果該陪我的好閨蜜好朋友也傷害了我。你說我能怎麽辦,我沒辦法,只能随便拉個倒黴蛋,就是你——誰讓你那時候剛好跟我告白呢?我也沒多想,就問你要不要一起離家出走……可我沒想到你會答應。”

緩了口氣,周垚望向有些呆若木雞的鄭競。

她覺得好笑,就笑了。

“真的,你答應的時候,我特麽的也慌!可我要面子啊,不好意思反口,心想着讓傷害我的那些傻逼擔心一下也好啊。為了不讓你覺得我是耍你玩,我那天還背了蠟燭、煙花炮竹和打火機,以為和你去個小公園放個煙火,說點肉麻的話,再被公園的管理員揪去警察局,這場鬧劇就能收場了。結果你……我靠,你特麽的居然帶我爸我媽來捉我!”

陳年恩怨一股腦說出,還很特麽的痛快。

周垚感覺終于培養出一點算舊賬的心情了。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過得多心累麽?我爸我媽,一個上半夜跟我道歉,一個下半夜數落我,我困得生不如死了還不讓我睡覺!我和他們說,我就是想放個煙花就回家,沒有人信,他們還以為我帶着那麽多易燃物要鬧自殺……”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畢業典禮我一句都沒跟你說,原因特簡單,就是因為你出賣了我。真的,和傷害一點關系沒有,你那點傷害還真不夠看。但你得承認,你是個叛徒。”

……

良久良久,鄭競才有些恍然。

他張了張嘴,終于找回聲音:“原來不是要私奔?”

他愧疚了這麽多年,一直以為自己傷害了一個單純無辜的小姑娘,一直以為自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垚:“最多裸奔,私奔個蛋!”

鄭競又是一愣,為她不文雅的用詞。

他別開臉,小聲道:“我還以為,咱們是初戀,所以……”

周垚也有些呆愣,想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呃,這個事嘛,我也得和你說清楚……本來呢我也以為你是我初戀。呵呵,年少無知嘛,以為拉手親嘴就是愛……但後來呢,我去美國的時候才醒過悶,初戀呢是要那種要兩個人都喜歡才能算的。咱倆當初那段最多只能算接觸了一下,要是沒我家裏那些事,你和我告白我還真未必答應……”

真是難得見到周垚也有心虛的時候。

鄭競适應了好一會兒,才問:“那這麽多年,你怎麽從不來參加同學聚會。”

周垚又是一個白眼飛過來:“換做是你你能來嗎?你們這群人見過我這輩子最狼狽不堪的樣子,只要看到你們,我就會想起那個傻逼的過去!我不參加,特麽的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我沒法忍受有一群人時刻提醒我這件事,懂麽?要是能殺人滅口不坐牢,你以為你們能活到現在麽?”

呃……怎麽講呢……

突然之間,鄭競也松了一口氣,為周垚如今的豁達,為他多年的愧疚。

但同時,又有點小難過。

他試探的問:“那以後咱們還能做朋友?”

周垚很果斷:“不能。”

然後補刀:“你是黑歷史,只配拉黑。”

話音落地,周垚連最後一眼也懶得再看,徑自繞過鄭競,走向宴會廳。

突然間,連空氣也變得可愛起來了!

再見,高中同學們。

再見,我的黑歷史。

作者有話要說: 大學解決完了。

高中解決完了。

→_→要走向社會了。

有句話很俗,但是還是想說,與大家共勉:

垚垚:不要低頭,皇冠會掉;不要流淚,傻逼會笑。

☆、Chapter 18

婚禮上的各種小插曲很快就被任熙熙拿來當笑話聽,她興致勃勃的腦補如果自己在場會怎麽做,最後被周垚一盆冷水當頭澆醒。

“你是紙巾糊的,方曉一個能撕你十個。”

任熙熙想反駁,可是轉念就想到周垚當年也被方曉玩的一愣一愣的,便說:“也是,你當年也是她手下敗将。”

說完,任熙熙就有遠見的立刻退到安全距離,為了掩飾心虛,還随手翻開牆上的挂歷。

誰知周垚沒生氣,只是窩在沙發裏橫了她一眼:“嗯,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方曉祖宗拔苗助長,感謝她媽在天有靈。哦,也得感謝從天而降的挫折,感謝強|暴過我們的生活,感謝……”

周垚的語氣意興闌珊,說到這裏突然頓住。

她的目光筆直的瞪着挂歷——任熙熙剛好翻到了六月,露出上面一個被藍色水彩筆勾勒畫下的大圓圈。

——六月三日。

“感謝……曾經救過我,愛過我的人。”

……

六月三日是個神秘的日子,每年這一天周垚都要去見一個人。

最初在大學那些沒心沒肺的日子裏,任熙熙就問過周垚是誰,是誰這麽重要即便那天有再重要的課,一直保持全勤的周垚也一定會消失一天。

周垚永遠只是笑着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我的人。在全世界都抛棄我的時候,就ta還在。”

這個ta,任熙熙第一時間認為是個男人,但轉而就推翻。周垚身邊的男朋友一任接一任,那個ta得有多強大的心理素質才能當睜眼瞎?

後來,任熙熙又想應該是個女人,心裏有點小介意,還以為自己是周垚最好的閨蜜,結果被排到第二。但話說回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怎麽也不介紹她們認識?

再後來,任熙熙終于知道,那是個死人。

一談起那個人,周垚總會變得很柔和,原本生動的五官線條一旦寧靜下來,會讓人移不開眼。

可任熙熙不喜歡她這樣,很不喜歡。

任熙熙也沒有告訴周垚,其實大三的時候她就知道和有關ta的事,這才沒有繼續追問。

~( ̄▽ ̄)~*~( ̄▽ ̄)~*~( ̄▽ ̄)~*

任熙熙的表姐在機場做地勤,大三那年的某一天開車到學校接任熙熙回家,在宿舍裏見到了只穿了抹胸和小短褲蹲在地上收拾東西滿頭大汗的周垚。

周垚沒想到有外人會進來,随手撿了個薄外套穿上,可表姐仍是看見了從周垚右邊肩胛骨上方的那道疤。

面積不大,約莫六、七公分長,三、四公分寬。

形狀像是某種圖騰,表面的增生凸起,比周圍的膚色都要白一點,顯然是燒傷的。

再看這姑娘的長相,一張清水臉,乍一照面時的面無表情,在聽到是任熙熙的表姐後瞬間像是變了個人,微笑時眼睛彎彎像是月牙,既開朗又健談。

沒有濃妝豔抹,沒有誇張的叛逆造型,但盡管如此任熙熙的表姐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周垚——那個在機場和人打架打的一臉血的姑娘。

在回程路上,表姐對任熙熙說:“要不是因為那疤,我還真認不出來。我記得那次在機場見她,那姑娘耳朵上穿了好多洞,頭發一邊長到肩膀,一邊用推子剃了一小半,化着煙熏妝,一身龐克裝,整個人瘦瘦小小,就剩把骨頭了,看人的眼神特別兇。”

任熙熙簡直不能相信,周垚分明是那個頭發又黑又長,随時潋滟紅唇,只穿裙子和高跟鞋的女孩啊!

可表姐再三保證絕不會認錯,繪聲繪色的講了事情經過。

~( ̄▽ ̄)~*~( ̄▽ ̄)~*~( ̄▽ ̄)~*

那天在機場那姑娘懷裏抱着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包裹,在取行李的時候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撞的摔在地上,她沒有立刻爬起來查看自己,而是撲向那包裹。

裏面的東西是瓷的,好像碎了。

那男人也沒道歉,只問了一句“诶你沒事吧”,就轉頭去拿自己的行李。

表姐正好經過要扶她時,卻被那姑娘将包裹塞進懷裏,還聽到她小聲說:“麻煩您幫我拿下。”

接下來的事,所有人都驚呆了。

表姐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打男人是用撕咬的,像是要那個男人命。

一個熊腰虎背的男人就那樣彎着腰哀嚎着,怒罵着,可是那姑娘一旦沾了上去就扯不下來,仿佛鬥獸場裏最兇猛的小獸。

那姑娘眼睛怒紅,塗着黑色指甲油的指甲明明不長,卻像是長進男人的肉裏,男人掙紮的随手去抓,扯掉她耳朵上的環。

耳垂被扯豁了,鮮血直流,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拽着男人滾在地上。

那些血順着脖子留下來,沾到臉上,以至于地勤和保安們趕到時都吓了一跳,花了十幾分鐘才将兩人分開。

那姑娘的外套全扯爛了,露出裏面的肩膀,皮膚不是一般的白,右邊肩胛骨上挂着一塊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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