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美人兒
宴席開始,水蔥兒般的讴者一溜排開,展示準備許久的舞技。外院男子們亦推杯換盞說話吃酒,左不過都是些客套奉承話,霍珏安靜的品茶,滴酒不沾。
陳太尉作為東道,一力招呼客人,他年輕時也是個英俊的将軍,這會子已是四十許人,面有皺紋、發有青絲,兼得許久未練功練兵,都交給下面人做,眉宇間少了英氣,多了幾分世俗煙火氣。等他離得遠了,蕭府三房老爺蕭蘊琛捂嘴笑,“昔年陳太尉飒爽英姿,又娶得公主,多少人羨慕。如今河東獅吼,添了幾許白發,溫恭謙卑,可笑可笑。”
蕭蘊憶只顧吃酒,不時看大哥蕭蘊騰一眼。
“論說笑話看笑話,三弟舍你再無他人。”蕭蘊騰吃了一杯。
蕭蘊琛俊美的臉上滿是陽光般的笑容,“大哥,你從小便欺負我,可小心着母親在裏頭。”
“怎麽?還想像小時候抱着母親腿去嚎哭麽?”蕭蘊騰哈哈大笑。
蕭蘊琛笑道:“大哥取笑了。說起來,大哥新納的姨娘昨日我碰巧見了,真真兒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大哥,豔福不淺吶!”他朝蕭蘊騰擠擠眼。
“三弟你善觀女人,既然你說好,那必然是極好的。”蕭蘊騰捋須笑,“看來的确是我的福氣。”
“砰”一聲,引起蕭蘊騰和蕭蘊琛雙雙去看。就見蕭蘊憶微醺的擺手解釋:“我不小心碰倒了杯盞,驚到大哥和三弟了。”
蕭蘊騰狐疑道:“二弟一向最是謹慎養身,今兒眼錯不見怎喝了那樣多的酒。”他最近是覺得蕭蘊憶怪怪的,但這個二弟心思重不好琢磨,又好脾性不會惹事,他也沒往心裏去。
“大哥,我沒事。”蕭蘊憶不想再說,蕭蘊騰也不再問。
獻禮獻出尴尬,蕭清澐坐下後老半天沒說話,她素日最愛這樣的宴席,可如今場上的歌舞,面前的珍馐似乎沒了滋味。“二姐姐,你不要緊吧。”蕭清洺小聲問。
“二姐沒事。”蕭清澐勉強笑道。
上座上蕭老太太給蕭衍之夾菜,菱萱跟着伺候。長寧長公主被衆星拱月的捧在中間,這個來敬酒,那個來說話。長公主也不嫌累,興致勃勃的周旋在衆命婦夫人之間。冷眼看見蕭衍之,笑道:“這小公子生得真是好,來讓本宮抱抱。”
“稚子年幼,沒得吵着公主。”蕭老太太賠笑道。蕭衍之緊緊抓住老太太的手,被菱萱抱,琴媽媽抱,老太太抱都可以,當然還是最喜歡菱萱,這個陌生女人哪裏冒出來的。
“沒關系,本宮瞧着他可愛。”長寧長公主伸出手。老太太把蕭衍之抱起懸空,就要遞到公主懷中。蕭衍之急火攻心,小腳一踢,鞋子正好掉進長公主的懷裏。
……額
老太太摟緊蕭衍之,慌張把鞋子拾回,跪下請罪,“衍之年幼不懂事,冒犯公主,妾身替他請罪。”菱萱也跟着跪地請罪。
長公主從怔忪中醒神,擺擺手笑道:“你已說了稚子不知事,罷了,不礙的。”
老太太這才松了口氣,笑道:“公主慈悲。”一壁又把蕭衍之交給菱萱。長公主也沒了抱蕭衍之的興致,不過覺得年幼已這般可愛,長大必是謙謙美男子,有些可惜:“這孩子本宮甚是鐘愛,只是太年幼。”
還好太年幼!菱萱、蕭衍之和老太太都知道暗喻何事,內心神奇吻合。
菱萱距離陳如意很近,她的尊容自然看在眼裏,兼得那份狷狂之氣,沒啥好感。
宴席進行到一半,蕭清澐自被長公主抹了面子,一直在吃酒。長公主顧忌內院全是女眷,命人上得是不傷身的梅花酒。但再是淡酒也是酒,經不得不停歇的慣,不多會兒便薄醉。兩頰微紅,眼神迷離,顧盼生輝間多了幾分妩媚妖嬈,更是引逗的人渾身燥熱。
那些夫人們看過去,亦有些把持不住,紛紛暗道,這等尤物不适合娶進府中,那是能讓男人骨頭酸軟的主。
“二姐姐,你還好吧?”蕭清洺愈發擔心了。“二姐,說了不叫你去準備勞什子禮物,你偏去。長公主什麽身份,哪裏瞧得上你那小家子氣的東西。”蕭清澈不屑道,夾起一片炙肉吃了。
蕭清澐更是羞窘,又不願去和蕭清澈争辯,遂對蕭清洺笑道:“我去透透氣,一會就回。若是問起,就說我離席一會。”這是小解的推托講法,蕭清洺答應了。
出了內院,自是不能去外院的。蕭清澐在引路宮人的指引下,往後花園去。打發了侍婢,也不叫人跟着,想一個人好好靜靜。虛晃走了幾步,心頭委屈洶湧而至,忍不住随意坐在石凳上嘤嘤哭泣。雖是庶出,但因生得好,又有通身高貴氣派,哪裏的宴席都沒出過這樣大的醜。蕭清澐愈發哭得的厲害。
陳太尉敬了一圈的酒,搖搖晃晃出來透氣,舍人跟幾步道:“大人,若不然用點醒酒湯吧。”今兒個公主大宴,必然喝多,廚房裏的解酒湯備了許多。
“我沒醉,只是氣悶的緊,出去走走便好了。”他打發了舍人,獨個走。看着那些花兒一樣的讴者,再想想府裏只有個大氣不敢出,躲他像躲貓兒似的通房,別的再沒了。如何能不氣悶?
自從娶了公主,還沒來得及在驕傲中高興幾天,就發現這位公主的醋妒。先是發賣了他身邊極漂亮的通房,再是将所有讴者帶去公主府的小院安置,除卻歌舞練習,一步不給出,猶如監房。最後還雷厲風行的處理了府中略平頭正臉的丫鬟,一律換上心腹宮人、舍人。整個把太尉府打造成她的天下。
若不是僅剩的這個通房生得普通又怯懦聽話,加之至少留個構不成威脅的以顯示大度,早也就發賣了。陳太尉走一步嘆一步,當年只顧叔父擁戴先帝有功,一躍成為最尊貴的家族,又聽說大公主花容月貌,娶之還能鞏固家族地位,若不然誰願意放個河東獅在家中。
“可憐我孤家寡人。”陳太尉自嘲一笑。他不是急色之人,卻也有血有肉,希冀妻妾環繞,兒女承歡膝下。如今只得一女,生得樣貌醜陋,不知像誰。有時他會想,莫不是公主養了面首。“她那樣的女人,甚麽事做不出來?!”又是憤憤的。
氣着,晃着,腳步不穩的往前走。忽聽有哭聲傳來。
“什麽人嚎喪,當真晦氣!”陳太尉嘟嘟囔囔的順着聲音去找,老遠看見一個桃紅色背影,梳着少女發髻。哭聲越發聽得清明。
陳太尉本就心煩,更聽不得這嘤嘤嗡嗡的哭泣,當即叱喝:“你是何人?!在這裏哭個什麽!”
蕭清澐吓了一跳,心神巨震,不得已草草拭淚,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小女子失儀。”
彼時蕭清澐白皙面龐上嵌着兩抹緋紅,一是醉酒二是哭泣,雙眼如薄霧籠罩,脈脈含情,此時盈着淚,顯得楚楚動人,頗引人憐惜。櫻紅色嘴唇擦了口脂,小巧飽滿,格外誘人。她的脖頸纖長,一绺烏發蜿蜿蜒蜒順着頸項伸到領口下,黑白相襯,平添幾分妖嬈媚态。那身量雖稚嫩些,已看出柳擺的腰肢,不盈一握的纖瘦。走來時步态穩而優雅,小碎步似在身後開滿朵朵蓮花。
在長公主的淫威下,陳太尉哪裏見過這樣标致美麗的人兒,又飲了酒,胸口像火一般灼燒,眼也直了,舌頭也大了,好半天才說:“你是哪裏來的?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蕭清澐噗嗤笑了,“小女子是蕭府二小姐。”
“好,好!蕭府好,二小姐也好。”陳太尉語無倫次,“你在這裏做什麽?”
蕭清澐打量陳太尉,見那服侍華麗,冠冕處還有獅虎形象,心中一動,溫婉笑道:“小女子不甚酒力,離席出來透透氣。”
“那酒……那酒是烈了些。”陳太尉湊過去,想去執她的手,又怕唐突美人,“這裏我熟識,一起走走?”
這麽明顯的愛慕之意,蕭清澐若是看不出來便是白生了一顆要強的心。她淺笑的看了看陳太尉圓潤的臉龐,沾染世俗的油膩,還有那比她父親年長的樣貌,突然又有些退卻。想攀龍附鳳是不假,可是臨到近頭,面前人的年老還是讓她怯懦了。“小女子出來略久,是時候回去了。”
“美人!”陳太尉仗着酒氣急了,一把抓住蕭清澐的手,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你現在回去還是會被灌酒,這園子冬日裏梅花開的好,我陪你看看。”
蕭清澐又羞又急,想掙脫還掙脫不掉,不由惱了,“快放手!”
陳太尉頭一回做了個登徒子,“你若允了我,我即刻便放手!”
蕭清澐急的要沁出淚來,生怕旁人看見,四處張望低低道:“罷了,罷了,你松手吧,我答應你就是了。”
陳太尉像個孩子似的笑了,立刻松了手,一揖到底賠禮,“是我唐突,希望小姐不要見怪。”
“說話便說話,不許再拉拉扯扯的。”蕭清澐羞怯的擡眼瞧他,咬牙笑。
陳太尉骨頭一酥,被迷得七暈八素。
作者有話要說:
許久未見,大家好咩~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