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喂!那邊的!站着別動!”
“我是多草街的街長,誰準許你們擅自進入戈壁的!”
黑暗星的太陽毒辣出奇,烤得這戈壁灘上熱浪滾滾,仿佛被架在幹柴烈火上燒得通紅的鐵鍋,随時随地都能聞到燒焦的味道。
說話毫不客氣的那人處在逆光處,遠遠地看不真切長相,直到走近後雀秋才看清楚這是一個約莫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背後還背着個有他半人高的牛仔包。
他長得濃眉大眼,身形高大挺拔,衣服和牛仔包洗得有些泛白,裁線處有好些個補丁,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生活條件應該不怎麽樣。但整個人收拾得很幹淨,脊背打得筆直,從眼神和氣質上來說都不像是什麽惡人。
雀秋的小雷達沒有動靜,他能夠感覺到眼前的男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于是便放松了下來,收起即将出手的攻擊,牽着毛毛乖乖的站在原地。
那人大步流星的往這邊走來,狂風在他的每一個腳步下都肆虐出鋪天蓋地的黃沙,險些将其整個淹沒。
等走近了,還不等雀秋出聲,那人便疑惑出聲:“……Omega?”
他似乎是有些不敢确定,拉遠了些距離,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雀秋,黑黝黝的眼睛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年紀這麽小,長得又漂漂亮亮的……”雀秋的每一個特征都很符合大衆對Omega的刻板印象,但他還是不太敢下定結論。
畢竟,應當被重重保護着的Omega怎麽會出現在黑暗星。
出現在黑暗星也就罷了,怎麽會出現在荒無人煙、危機重重的戈壁灘?
“你真是Omega?”
雀秋微微點頭,算是認下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嗯……”
話音未落,那人便瞬間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雀秋,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滿眼都寫着震驚,甚至連音量都提高了一些:“這可是黑暗星的貧民窟,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Omega?!”
這下倒是雀秋不解了,難道貧民窟沒有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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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自然不知道何止是貧民窟沒有Omega,就連黑暗星的主城區都沒有幾個Omega。
何
況這位自稱多草街街長的中年男子從來沒見過像他這麽年輕美麗的Omega,那一瞬間的震驚根本掩蓋不住,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了一些理智,但說話仍舊有些結結巴巴的,一點都看不出之前兇神惡煞的模樣。
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很心疼的自顧自念叨着:“Omega怎麽能在戈壁灘上被太陽這麽曬呢,帶你到這裏來的人一定要被槍斃才行。”
他一邊絮絮叨叨的,一邊從自己的背包裏翻翻撿撿,最終才找出來一把有些破破爛爛的黑傘。
他本想遞給雀秋,可一看到小Omega皙白如脂玉的皮膚,再低頭一看自己黑糙皲裂的手,和一身寒酸的家當,頓時便生出自慚形穢的念頭。
于是那把本該被立即送出去的傘,也因為遲疑而僵在了半空中。
雀秋一眼就看出了男人的糾結,他毫不猶豫的從其手中接過黑傘,撐開後遮在三個人的頭頂。
毛毛才剛出生不久,還有些膽小,害怕的拉着雀秋的衣角,半躲在他身後。
但出于小孩子的好奇心,又大起膽子仰着小臉,用一雙灰色淺淡的大眼睛打量着那個奇奇怪怪的陌生伯伯。
男子被雀秋這動作弄得一愣,過了好久,才像是找回魂兒一樣,被曬得黑紅的糙臉浮現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來。
“咳咳,那個,你別笑話,我、我也是很少能夠見到Omega才會這麽,呃,這麽……”
“害,反正,你不嫌棄我就行。那把傘雖然是主城區淘汰掉不要的,但防一下輻射還是可以的。像你這麽嬌弱的Omega,怎麽能不加任何防護就暴露在太陽下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雀秋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星球的太陽對于自己而言,确實有些不同于地球。
更熱,更烈,仿佛一個巨大的、滾燙的火球挂在天空,将一切水分都蒸幹了,讓人毫不懷疑如果在這樣的太陽底下放上一盆花草,必定不出半個下午,就會被曬得焉噠噠的。
但金絲雀幾乎可以算是玫瑰裏最皮實好養的品種了,無論多極端惡劣的環境都能适應,因此雀秋并沒有感覺到多不适。
他又不是真正的Omega,自然不會像街長以為的那樣身嬌體弱,連太陽輻射都扛不住。
眼看着馬上就要進入正午,街長擔心雀秋會受不了這麽艱苦的環境,于是鼓起勇氣邀請道:“這裏風沙太大了,也不安全,先跟我回多草街吧?”
他其實很忐忑,心虛到連雀秋的眼睛都不敢看,卻又盡力的挺直了胸膛,想要表現得更加坦然一點,害怕被當做畏畏縮縮的壞人。
誰都想要得到Omega的偏愛和青睐,可對于挑剔的Omega來說,這份偏愛和青睐又哪是那麽容易就能得到的。
街長本來以為自己的提議根本不會對方采納的,可沒想到的是,那個尚且年幼的漂亮Omega卻輕而易舉的同意了這個請求。
雀秋點點頭,沒覺得跟對面的中年男子離開有什麽不對:“那就麻煩您在前面帶路了。”
楊樹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雀秋都說了些什麽。在短暫的呆愣之後,他才意識到Omega願意跟自己走,頓時便喜出望外,連踩在粗粝沙石上腳步都放的輕盈了一些,四十多歲的大叔高興起來簡直像個激動的小孩子。
他連忙如雀秋所願,領先了雀秋和毛毛半個身位,在前面為他們帶路,連自己半邊身子都暴露在了劇烈的太陽輻射之下都毫無察覺。
他時不時地就回過頭看一眼雀秋,就像在守護着絕世珍寶一般。
雀秋敏銳的發覺,從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入侵者的強勢到後面的轉變,在意識到他是所謂的Omega之後,街長對待他的态度似乎有些過分小心翼翼了,比艾利比茲號上的金利還要更加謹慎。
毛毛不安地拉了拉雀秋的衣角,沒說話,只是用那雙灰色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着他。
雀秋頓了頓,空出來的那只手安撫性的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
街長這才注意到雀秋一只手還打着傘,頓時便懊惱的跺了跺腳,趕緊搶過來自己替Omega打着。
“我也太粗心了,居然讓你打傘。”
雀秋動作一滞,本想将傘拿回來的,但一想這樣做說不定街長會更加不安,最後也只好作罷。
在回去的路上,雀秋知道了街長名字叫楊樹,出生于貧民窟,在黑暗星的這片戈壁上摸爬滾打了四十多年,被居民們一致推選為街長,負責維護這片區域的治安——他一開始态度那麽
差,也是因為最近幾天總有些人在戈壁附近徘徊,似乎在找些什麽東西,一看就不是些善茬。而雀秋剛好撞了上來,楊樹害怕雀秋也是這些人,才會出言呵止。
介紹完自己的名字後,他便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小鎮說:“前面就是多草街,再走幾分鐘就到了。多草街四面都是戈壁灘,從正面望過去就是主城區。主城區每個月都會淘汰很多他們用不上的物資,我和街上很多年輕小夥子的工作之一就是将還可以用的物資帶回去。”
說着,轉了轉手上的黑傘:“比如這個,就是他們淘汰掉的。別看它其貌不揚和普通雨傘沒什麽兩樣,實際上,它只是笨重了一點,但防星系輻射的效果一點都不弱。”
這個世界的輻射并不是雀秋一開始以為的紫外線輻射,而是實打實的,會致人誘發基因病,甚至是致死的污染性輻射。
楊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感嘆道:“唉,黑暗星不像首都星,面對星系輻射和超級太陽有自衛屏障,只能靠人自身硬抗了。”
在楊樹的口中,星系輻射似乎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以至于他如此厭惡黑暗星的太陽。但雀秋記得,他第一眼見到楊樹的時候,他也沒有打傘啊?
對于雀秋的疑惑,楊樹解釋道:“我是Beta,由太陽、月亮或是宇宙風暴帶來的星系輻射對于Beta和Alpha來說殺傷力沒有那麽強。但對于像你這樣柔柔弱弱的Omega來說,那就是很容易致命的危險物了。”
柔柔弱弱?
雀秋腹诽,他究竟哪裏看上去柔柔弱弱了。
楊樹這麽說,鬣狗兄弟也這麽以為,更早一點的金利、菲利克斯,話裏話外都将他當做易碎品來看待。
他自己不認為自己柔弱,然而他本身就只是剛剛修成人形,按人類的形象來看,就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年。
更別說,長得又是一副完全沒有攻擊性、懵懂美好的樣子。即便是在同齡人中,也是相對顯小顯幼的那一個。
只不過看上去似乎不太愛笑,對人有一些距離感,不過這對帝國的人來說并不是什麽大問題。
畢竟,Omega一向都是以嬌氣驕縱著稱的。甚至像雀秋這樣只是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與人有距離感的性格,都已經算是Omeg
a裏非常好相處的了。
而且,或許是他過分純粹、透徹的金發金眸,雀秋看起來,比普通的Omega更有一種脆弱的易碎感,就像擺放在櫥窗上昂貴的琉璃娃娃,讓人一靠近就忍不住小心翼翼起來,舉手投足間都得蹑手蹑腳的,連呼吸太重了都害怕會驚吓到他。
楊樹就是這樣,除了剛開始沒有看清誤會了之外,他對雀秋的态度小心地不能再小心。
他又挪了挪,想要盡量讓雀秋完全籠罩在傘面之下,哪怕自己半個身體都被毒辣的太陽曬得通紅。
楊樹抱怨道:“今年的星系輻射好像比往年更加嚴重了。”
“星系輻射具體是指什麽?”雀秋問。
楊樹都沒過腦子,下意識的答道:“一千多年前,距離帝國最近的一片星系發生了大爆炸,溢出的黑洞級別的巨大能量直接影響到了帝國的所有星球,整整數十年內,帝國都籠罩在一片暗無天日的輻射危機之中,毫無征兆的迎來了史無前例的大災難。也就是那一次,人類的基因受到污染而被迫改變,自此産生了困擾無數人至今的基因病。”
雀秋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覺得這裏陽光的靈氣很稀薄,稀薄到不足地球時的十分之一。
他低頭看了眼毛毛,小家夥銀色的觸角似乎察覺到來自上方的視線,歡快的搖了搖。
若不是有毛毛的蛋殼補充損失的靈氣,光是靠吸收黑暗星陽光裏的靈氣,雀秋不知道要吸收到那年那月才能恢複到以前的實力。
楊樹補充道:“不過,輻射雖然帶來了恐怖的毀滅和災難,但同時也讓人類擁有了超自然的能力和更長的壽命,說不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反正不管是黑暗星也好,帝國也好,總歸是Beta占大多數,我們的基因病不會過于嚴重。怎麽将強大的Alpha和部分Omega從基因病的深淵拯救出來,那都是大人物們的事了。多草街的人只希望未來的每一天,我們都能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楊樹和大多數人一樣,只是一個最平凡普通的Beta,無論是Omega的治愈能力還是Alpha的強悍都和他沒有太大的關系。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說不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等解釋完後,楊
樹像是不經意間問了一句:“咦?你怎麽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啊?”
他有些疑惑,自己說的這些明明應該是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的常識。
對此,雀秋只能含糊道:“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星球,從來沒有接收到過帝國的任何信息。”
其實他的這種托詞很容易就會被拆穿,至少放在艾利比茲號上肯定是瞞不過去,所以在那裏時他三緘其口,除非必要情況外基本都不開口說話。
但楊樹從出生起就被拘束于這一片小小的戈壁灘,他作為黑暗星的最底層,根本就不知道、也沒有任何途徑認識到外面的世界,再加上對于Omega的盲目信任,讓他壓根都沒怎麽思考,就相信了雀秋的解釋。
“這樣啊,那你的家鄉可能很幸運,說不定是沒有遭受過星系輻射的星球。”老好人街長看向雀秋的眼神除了憐惜之外還多了幾分羨慕,打從心底就沒有懷疑過那些話的真實性。
無須再多言,楊樹已經認定,雀秋肯定是沒有帝國戶口的黑戶,迫不得已才躲到了黑暗星。
“可憐的小Omega。”他望向雀秋的眼神裏滿含心疼和慈祥。
雀秋:“……”
他無可奈何的,輕輕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