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話間,一行三人已經回到了多草街。

和名字不同的是,多草街不但草不多,反而根本就看不到哪怕一根草。

鋪天蓋地都是呼嘯肆虐的黃沙,入目所及是遮天蔽日的枯黃,稍不注意就會被揚起的砂礫刮傷細嫩的臉頰。別說草,就連草根都看不見,甚至就連最能适應幹旱環境的仙人掌,這裏似乎都沒有見到它的任何蹤跡。

雀秋将眼前這荒涼的一幕盡收眼底,不知道為什麽,心驀的一沉。

他尚未修煉出人型之前,本體生長在一座靈氣旺盛的山裏。連綿千裏的山體長滿了物種豐富的植被,終年雲霧缭繞、氣候宜人,宛若人間仙境。

是以,雀秋從來沒有見到過像黑暗星的戈壁灘這樣寸草不生的場景,更加沒有想象過,人類所居住的地方怎麽能夠見不到植物的半分影子。

他住的那座山裏人算不上很多,身穿玄色長袍的小道士和老道士們算是他的鄰居。和他們幾百幾千年的接觸下來,雀秋知道,人類的一生都離不開植物。

植物是果腹的食物,是蔽體的衣服,是閑暇之餘打發時間的觀賞品,更是百年之後屍身得以妥善安放的安息之地。

身前死後,沒有人能夠将自己與植物剝離,人和植物彼此之間的聯系是這麽的緊密。甚至有些時候雀秋會想,人類說不定也只是土地上生長的一種植物,只不過他們能跑會跳而已。

所以,在看到眼前荒蕪的一幕後,一向情緒起伏并不是很明顯的雀秋,這一次卻不加掩飾的表達出了他的驚訝……和些許的沉重。

可惜楊樹與他相處不久,看不出來雀秋的心理變化——畢竟整個帝國的狀況其實都和黑暗星差不多,居民們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所處的惡劣的生存環境,一開始就接受了這樣的事實,沒有誰會驚訝的。

楊樹熱情的介紹道:“別看多草街破破爛爛的,我們這裏可是非主城區裏發展的最穩定、最和諧的社區了。”

他的話将雀秋從長久的失神中拉了回來,他靜靜的打量着眼前的街道,在未來科技如此發達的時代,多草街的整體外貌卻還和地球時代的村莊差不多。

甚至因為風沙的侵襲,很多房屋的外牆已經脫落了,顯露出破敗的石

牆。到處都是飛揚的沙石土粒,把整個街道都弄得灰撲撲的,看上去還不如地球時代的村莊發達。

但多草街整體給雀秋的形象就和楊樹街長本人一樣,雖然破舊不堪,卻依舊打掃的非常幹淨。家家戶戶的門前沒有綠植,有的便用惟妙惟肖的畫像來代替,有的則用塑料花草來代替,讓人能夠感受到這條街上的居民們是在用心愛護着自己的家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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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們所熱愛的家園只是艾利比茲號上的人所恐懼、鄙夷、不屑、唾棄的流放之地——黑暗司庫星。

雀秋點點頭,非常認可楊樹街長的話:“這裏給我的感覺很溫馨。”

他不是很愛笑,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雀秋頭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直擊心口的溫暖的感覺。

似乎感受到媽媽轉好的心情,毛毛懵懂的擡起頭,朝對方高興地笑了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楊樹一路上重心更多地都放在了雀秋身上,直到這時候才重視起跟在雀秋身邊的這個小不點。考慮到他們一大一小,其中還有一個Omega,非常需要人照顧,便将其安排到了街尾的剛成年Beta,多德的家裏暫住。

在去的路上,楊樹積極地替雀秋介紹着多草街的風土人情:“多草街老人和孩子比較多,抵抗能力不是很強,現在正是太陽輻射最強的時間段,所以大家都躲在房子裏。等太陽落山後,街上的年輕人就會組織起來,一起去戈壁拾荒。”

“大家都很熱情的,你這麽漂亮,性格又好,會受到很多人的歡迎。”

他很希望雀秋可以喜歡上多草街,并留在這裏——畢竟多草街雖然以Beta居多,但還有幾位正“待嫁閨中”的成年Alpha。

即便太陽毒辣,多草街的居民就像楊樹街長說的那樣大多躲在屋子裏,但一路走過去,還是有不少人來到門邊,用好奇卻不過分探究的眼神打量着雀秋。

每經過一個分岔路口,就會有一座高聳的哨塔,正在執行巡邏任務的哨兵們也紛紛向雀秋投來好奇的目光。

見身旁的小Omega對哨塔似乎有些感興趣,不等雀秋開口問,楊樹便主動解釋道:“這是多草街用來觀測危險的哨塔,之前是沒有這麽多執勤居民的,但最近不知道為什麽,附近忽然出現

了兩撥人,經常出沒在荒僻的戈壁裏,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我們沒跟他們打過交道,那穿着和打扮一看就不是黑暗星的原住民,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每次不小心撞上後都會先離開。因為害怕他們會對多草街造成什麽威脅,所以才增添了不少人手值守。”

不是每個生面孔都像雀秋這樣是無害而珍貴的Omega,楊樹街長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多草街禁不起破壞,我也絕對不允許有人來破壞。”

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會對戈壁灘上的陌生人敵意這麽大。

雀秋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一行三人走了沒多久,他們的目的地便到了。

“這裏就是多德的家。”

雀秋順着楊樹的話看去,那是一棟黑色的石屋,門口不知道是從哪撿來的枯樹枝,被主人用心搭出了一棵樹的形狀。

樹的旁邊是個一米八幾的年輕小夥子,長得還不賴,性格憨厚,見人來了便咧開大白牙笑。

楊樹對他說:“多德,這是新來的住客,他是剛成年的Omega,你要多照顧他。”

多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雀秋,黑亮黑亮的眼睛在看清對方長相的那一刻猛地放大,整個人瞬間便手足無措的,連應答都只知道結結巴巴的“嗯”了幾聲。

O、Omega……

他感覺到了一陣眩暈,天啊,生命女神在上,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真是Omega!

雀秋不太理解這裏的人為什麽見到自己反應這麽大,禮貌的對多德說了聲謝謝,然後就看到青年被曬的黑黑的臉蛋“咻”的一下,從耳根到臉頰都變得通紅。

楊樹:“多德這裏有多餘的房間和被褥,等住進去後如果還有些什麽缺的,你就讓他來找我拿。”

雀秋禮貌道:“麻煩您和多德了。”

意識到面前這個可愛漂亮的Omega叫了自己的名字,多德整個人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暈乎乎的,甚至還拍了拍自己臉頰試圖分清楚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楊樹哭笑不得,在心裏暗暗吐槽着多德真是拿不出手,卻忘記了自己剛剛得知雀秋是Omega時的表現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裏去。

雀秋弄不明白他們對自己的态度為什麽這

麽熱切,索性就不糾結了,牽着毛毛的手輕聲問:“那我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楊樹忙道:“可以,當然可以!”說着,趕緊給激動的多德使眼色,示意他趕緊接待好Omega。

多德看上去憨厚老實,但腦子還挺開竅的,接收到楊樹給的信號後急忙從樹下走了出來,從街長手裏接過黑傘,小心地調整好角度,将雀秋和毛毛迎了進屋。

毛毛潛意識裏升起一股危機感,也不縮在媽媽身後了,挺着小小的胸膛走在前面,似乎想要宣示自己的主權。

多德沒閑着,收好傘後又趕緊去倒水。

楊樹在毒辣的太陽底下曬了一中午,嗓子裏早就渴得快冒煙了,他一口氣灌下去大半碗,擦了擦殘留的水珠,看着雀秋說:“對了,你和這小孩是什麽關系啊?”

毛毛觸角一動,趕緊擡起頭看向雀秋,銀灰色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期待。後者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說:“嗯……是我的孩子。”

毛毛眼睛彎彎,甜甜的喊了一聲:“媽媽!”

聽到這段對話的楊樹和多德皆是一愣,反應過來後臉色大變。

楊樹指了指毛毛,大驚失色:“這、這是你的小孩兒?!”

雀秋認真的想了想,毛毛是自己撿到的,所以,應該算是吧?

他并沒有想到楊樹所想的那個層面上去,點了點頭:“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的毛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雀秋,灰色的瞳孔中依戀之情愈發濃郁。

楊樹臉上駭色更甚,多德則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楊樹再一次從上到下的打量着雀秋,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那你今年多大了?成年了嗎?!”

雀秋換算了一下植物和人類之間的年齡。

“是的,”他再次點了點頭,“我今年剛剛成年。”

今年剛成年,那就是十八歲,而這小孩看起來三四歲了——

楊樹飛快的運轉着腦子,很快,他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多德的石屋裏忽然爆發出一聲驚雷般的“畜生”

楊樹氣急了,指着四面八方痛罵道:“是哪個畜生Alpha,你就該被槍斃個百八十回!!”

再一看多德,之前

還是垂頭喪氣的樣子,現在竟也攥緊了拳頭氣憤異常,似乎随時能夠給那個并不存在的畜生Alpha來上一拳。

毛毛有些害怕的看着忽然變得無比憤怒的伯伯和大個子,柔軟的觸角像對手指那樣碰了碰,不知道為什麽湧上了一股沒由來的心虛,就像是他們要打的人是自己那樣。

毛毛往後挪了挪。

毛毛乖巧的攥住了媽媽的衣角。

憤怒過後,雀秋發現,楊樹和多德再看向自己時,那眼神多了許多的同情和憐惜。

“好孩子,你……你受苦了。”楊樹深陷的眼窩微微濕潤,粗狂的聲音都有些哽咽:“放心吧,以後多草街就是你的家,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多德更誇張,眼圈紅紅的,像是随時都會哭出來,看雀秋的眼神像極了看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

楊樹伸出手,想拍拍雀秋的肩膀,不知道在想了些什麽後,最後還是縮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對他說:“你安心住在這兒,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對外,我會告訴居民們,毛毛是你的弟弟。”

雀秋還沒說什麽,毛毛就先不樂意了,癟了癟嘴,小小聲的抗議道:“是媽媽。”

楊樹哽了一下,不知道該用什麽眼神去看這個“罪惡的結晶”。

他看了眼多德,叮囑道:“不要讓Omega受委屈,一定要照顧好他。”

雀秋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看見多德堅定地點了點頭,拳頭攥的死死地:“放心吧街長。”

楊樹還有很多公事要處理,安頓好雀秋和毛毛後就沒有多加逗留,多德則習慣性的送了他一截。

在二人走後,處于漩渦中心、卻自始至終沒表示過什麽意見的雀秋,終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們這是……

誤會了?

他低下頭看着毛毛,對方也心有所感的擡起頭,大眼瞪着小眼,氣氛一時間變得尴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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