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潼姬醒過來的時候,身處在一個有點陌生的地方。

她坐起來,捂着刺痛的頭部,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個圓形、但是高聳的房間。

很快,從滿牆的魔法書、各種各樣的魔法收藏品中,潼姬認出來這裏。

--這裏是娜娅的魔法空間,藏在一個隐蔽的杯子裏,是娜娅的秘密基地,輕易不會讓人進去,就算是潼姬,也已經好幾百年沒來過這裏了。

她怎麽會在這?

潼姬走下床,用腳撇開地上亂七八糟的衣衫和書本,手扒開浮在空氣中的幾株魔法植株,然後看見了放在桌上的好幾袋血,被包裹在一個冰塊裏。

潼姬咽了咽口水,看見血液的瞬間,她感受到一種很深刻的饑餓。

伸出手,潼姬在冰上熔了一個洞,然後取了一袋血出來。

在她的手拿出來的瞬間,冰洞又秒速合上了。

處處是魔法。

潼姬看了一眼冰球,來不及找什麽容器了,咬開血袋就仰頭飲盡。

喝完之後,她才感覺清醒了一點,開始試圖回想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可記憶中是一片空白。

潼姬正迷茫着,頭上突然傳來聲響。

她擡頭,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看見了娜娅巨大的眼睛。

“嗯?你終于醒了?”娜娅往杯子裏看着,然後念了一句咒語,下一秒,她也進入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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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麽樣?”魔女往床上一坐,“狼尾巴狼耳朵也收回去了,我看你估計好得差不多了吧。”

“?”潼姬皺眉,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娜娅看到她的反應,疑惑:“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嗎?Ines,說句話,不然我會以為你傻了--你還記得我是誰吧。”

“當然。”潼姬終于開口。

“那你記得你發生了什麽嗎?”

“發生了…什麽?”潼姬皺眉,想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了盲點:“等一下,倒是你,你不是在外國嗎?什麽時候跑到中國來的?”

哦?

魔女有點意外地揚了揚眉。

開玩笑吧,她來中國都已經三個月多了。

“等等,等等。”娜娅伸手,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有點興奮:“Ines,你印象裏的最後一天是幾月幾日?”

“你在說什麽。”對面一直不正面回複她的問題,潼姬有點不爽:“我們這種長生鬼,誰會好好記日子?”

“啊,那…是什麽季節,這總可以吧!”

娜娅期待地看着她。

潼姬說:“夏天。”

“噢天哪。”魔女看着她,半晌,勾起了一個深感有趣的笑容:“Ines,居然有人能坑你到這個地步。”

“?”

“我明白了聽那群血獵說,Enzo的能力是和你類似的精神攻擊,看來他篡改了你的記憶?他能把你的記憶改成什麽樣?總不會是”娜娅碎碎念着,問潼姬:“你愛Enzo嗎?”

“娜娅,我的耐心到此為止了。”潼姬冷淡地說:“Enzo是誰?什麽血獵,什麽篡改?你再不好好說話我就把你這小基地給燒了。”

“冷靜,冷靜。”娜娅立刻安撫她,“畢竟我也很意外嘛。”

娜娅是個聰明的魔女。

雖然只是幾句話,但是她已經基本分析出了大概的情況。

她是和那群血獵聯合攻擊Enzo的,最後她們帶走Enzo,她搶走了被Enzo帶着的Ines。

而根據那個血獵女孩的說法,Ines多半是被Enzo攻擊了精神。

那個愛慕她的家夥下的攻擊多半是讓潼姬忘記自己現有的愛人,轉而愛上他之類的鬼話。

但是Ines不記得Enzo,記憶卻停留在了夏天,也就是說,攻擊可能只生效了一半。

最重要的是,這個戀愛腦的吸血鬼小姐,從醒來到現在,都沒有提一次“粟惜惜”。

魔女分析着分析着,突然又起了壞心思,她本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奸商,此時挑着撿着給潼姬解釋她遭遇的事情,編造地絲毫不違和。

--被敵對的吸血鬼打回原型,又被曾經的追求者攻擊,所以也許大概可能失去了記憶。

唯獨摘走了那個惹人煩:給Ines惹了一身腥的小女孩。

聽她講完了最近自己遭遇的麻煩,潼姬表情不佳。

“确實很麻煩,可我在這待了那麽久了,從來沒有一次性出過這麽多問題,怎麽會這樣?”

畢竟是許多年來唯一的好友,潼姬能感覺到是娜娅救了自己,沒有懷疑她說的話。

“誰知道呢。”娜娅笑笑,狐貍一樣的表情一閃而過:“也許這些危險一直蓄勢待發吧。”

“嗯…我知道了。”

潼姬站起身,“既然這裏出現了那麽多血獵和吸血鬼,我會出一趟遠門,先避一避。”

“去哪?”

“別的國家,當旅行了。”潼姬垂眸淡淡道。

“…好啊。”娜娅看着她,最後試探地問道:“那你…沒有別的想問的嗎?我是說,Ines,從去年暑假到現在這段時間,你有什麽好奇的嗎?”

女人聞言,只是淡淡笑了下:“這有什麽好問的?我的生活不就那樣嗎?我都能猜出來有多無聊往複。”

不會有什麽需要讓她特意問的東西。

潼姬的身體在自我修複,她再一次感到饑餓,于是拿了一袋血。

垂眸看着血的時候,她突然有陣悲恸,帶着不可忽視的存在感,轟隆隆地經過。

潼姬恍惚了一下,難以理解這一閃而過的心情。

眼前的女孩對吸血鬼有根深蒂固的敵意,粟惜惜懶得和她辯駁潼姬是一個怎樣特別的吸血鬼,蔫了菜一般坐回了床上。

說真的,她現在這樣,怎麽去找潼姬呢?

粟惜惜想,潼姬可能是和她一樣受了傷,所以才一時間沒有辦法聯系她,再等幾天就好了。

可是在病房裏呆呆地等了好幾天,頭上的紗布換了一塊又一塊,粟惜惜只等來了快要開學的消息。

放假放得早,開學自然也早。

夏葵拿着平板,在她面前焦頭爛額地補寒假作業。

這些粟惜惜在潼家的那幾天裏就已經畫完了。

而粟惜惜看着她片刻,才終于遲緩地想起來,她還沒有交--潼君集團春季大賽的作品。

作品的截止日期比開學晚一點,距離現在只有兩周不到的時間。

心下更加焦躁。

休息了幾天、也下床複健過幾次的粟惜惜趁着她的“監護人”夏葵小姐兩眼一撅抱着平板睡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套上了衣櫃裏塞着的羽絨服,抱着兩根大拐杖出了門。

東繞西拐,她站在了醫院的大門口,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

前幾天她出事時所在的那個小縣城離Z市很近,而夏葵覺得那裏的醫療資源沒有Z市好,也不方便照顧,帶着原本不知道會昏迷幾天的粟惜惜回到了Z市最好的醫院。

粟惜惜用打車軟件叫了一輛車,然後低頭看着手機,與屏幕上的小吸血鬼互動。

小吸血鬼表情高冷,正坐在她手機的右下角看書,被粟惜惜點了點後,擡起頭,走了過來。

“怎麽了?”潼姬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粟惜惜聽着她的聲音,手指停頓了片刻,開始猛戳小人。

小人根據程序連說了五六次“怎麽了”之後,表情開始變得無奈,細眉蹙起,終于換了一句話:“哎呀,別鬧。”

聲音鮮活地讓粟惜惜還以為潼姬真得感受到了。

她睫毛沮喪地垂着,摸了摸小人,似乎感受到了屏幕上傳來的輕撫,小人繼續開口,說的是輕輕的,柔和的法語,像念着詩歌:“看起來你想我了。那就來牽我的手吧。”

粟惜惜的手停頓了幾下。

這真的是個很用心的禮物,潼姬把自己的聲音臺詞和對應程序設置地特別豐滿,小人跟她的多到離譜,粟惜惜懷疑自己永遠都聽不完她實錄的語音包。

感覺不能再聽下去了,粟惜惜将手機放進口袋裏,上了網約車。

第一個地點是潼姬的家。她敲了兩扇房門,都沒有人回應。

第二個是Philistine畫廊,袁奇已經在上班,粟惜惜撐着拐杖走進去時,把人吓了一跳。

第三處是Z市大酒店頂樓的潼姬曾經的住處

可哪裏都沒有她想見到的人。

而回到醫院之後,少女被夏葵和主治醫生一頓罵,只能低着頭挨着。

粟惜惜決定再耐心一點,多等一會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等待潼姬。

請夏葵給她帶來了畫板,她開始接着出事之前的思路琢磨春季大賽的作品。

可是因為身邊沒有了潼姬,粟惜惜的心情很浮躁,一直畫不出滿意的畫--盡管每一張她丢掉的畫都被一邊的夏葵和時不時來病房探望她的米虹拿起來一頓感嘆。

主治醫允許粟惜惜出院了,終于臨頭的開學也推着粟惜惜重新進入了忙亂的校園。

粟惜惜的行李都放在了潼姬給她的那個家裏,但是她的鑰匙經過這一陣陣輾轉,早就丢了,只能重新添置了新宿舍裏的東西。

潼姬還是沒有音訊。

夏葵看着粟惜惜一天又一天的低沉,猜到了她還想着那位不知名但是肯定是渣女的“女朋友”,為她感到憤憤不平。

距離春季大賽截止還有兩天的時候,粟惜惜終于畫完了她的畫,将其嚴密地包裹好,寄到了潼君負責方。

一副很抽象的畫,乍一看亂七八糟的,但是走遠、再走遠,在某個角度,可以看見這幅畫的線條和詭谲的顏色,呈現出了一只落淚的眼睛。

只要一脫離那個唯一的角度,這張畫就好像一團迷霧。好像有隐晦糾纏的愛意和想念包含其中。

粟惜惜發了畫,繼續靜靜地等待。

又過去了一個月,她腿上的石膏也拆掉了,粟惜惜再一次去到了潼姬的家。

一走到門口,她的心就往下沉了沉--這裏看着就沒有人氣,連管家都似乎很久沒有來了,門把手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粟惜惜低頭看着那層灰,一陣難以言說的難過向她襲來,少女委屈地癟嘴,輕輕蹲下,頭埋進臂彎裏,抵在門上。

潼姬真的消失了。

她這次沒能抓到她。

小浪花在新的學期起始仍然是學生們無聊時偶爾會聚焦的話題,但是關于她的帖子仍然是五分鐘內必删,除了她的圖樓經久不衰,粟惜惜也漸漸失去了“熱度”。

同學們就只看到粟惜惜更加沉默寡言,每天紮在畫室裏,連校門都不出了。

有人猜測她又雙叒叕分手了,偶爾有幾個男生女生各懷心思地向她表白,但是都被少女拒絕。

四月底,在美院的高度關注下,潼君集團春季大賽的最終結果終于出來了。

看着主頁上寫着的粟惜惜三個字,還有她的名字上面作品的縮略圖,夏葵尖叫着撲到粟惜惜身上:“啊!!惜惜,恭喜你!”

室友小書看着她的畫:“啧啧啧,這個色彩,是我等凡人不敢想的。”

江熠這個學期對粟惜惜也親近很多:“沒想到我們在校期間還真的能見證一個同學成為潼君美術作品大賽的冠軍居然還是我室友,服了。”

幾人打開論壇,果不其然看到炸了一鍋,而這鍋讨論奇怪地沒有被删除。

粟惜惜的反應卻比想象中要平靜。

她看着夏葵手上的平板,愣了半晌,只是想:這原本應該是潼姬評的獎吧,那這次也是她嗎?

之前在巴黎美術學院遇到過的上屆被資助人蔣萊曾經說過,在頒獎式上見過潼姬--她會參加頒獎禮,那如果她去了,也有機會看見潼姬嗎?

幾個月以來,粟惜惜第一次振奮了一點點。

她好像一直在想着潼姬,又好像沒想。

粟惜惜知道,因為她了解潼姬,了解潼姬不會不告而別,所以她害怕潼姬真的出了事。

這樣的害怕和痛苦盤旋在她心中,一日一日不曾結束。

在去參加潼君集團的頒獎式的時候,粟惜惜把自己打扮地很漂亮。

就好像是第一次--在Z市美術大獎賽獲獎的那次一樣精致。

到現場後,作為主人公的少女不斷地找人,但是她沒有看到朝思暮想的潼姬,只是看到了潼昆。

就算是潼昆,粟惜惜都已經激動萬分--他不是能輕易見到的人,粟惜惜去過潼君集團,但是無論如何都沒能等到潼昆。

提着裙擺,粟惜惜穿過了一個又一個人,走到潼昆面前。

“你、你好。”粟惜惜開口,說。

潼昆看到她,愣了愣,表情有點複雜,點了點頭:“你好,粟小姐,恭喜你獲獎。”

“這次、是潼、潼姬,評的獎嗎?”粟惜惜迫不及待地問:“是她嗎?”

潼昆沉默了幾秒,說:“以前确實是小姐評的,但是這次不是,小姐從過年出門後,就沒有再回來過,我沒見過她。”

粟惜惜的手抖了抖,像是被砸了一下。

潼昆看着她的表情,說:“但是我的外婆你知道的,潼恩女士,她告訴我們不用擔心,因為小姐不可能什麽事情都跟我們報備,她想離開就離開,多久都無所謂,多久都正常。”

“那論壇”粟惜惜垂着眸,輕聲問:“那些誇、誇我沒、沒有被删、除的論、壇,也不是她嗎?”

她給自己找了很多希望。

“不是。”潼昆知道這個,回答地很快:“小姐之前就說過,設置删除系統,會檢測保留對你善意的讨論,所以關于你獲獎的內容沒有删除。”

撿起來的希望一個又一個溜走,粟惜惜的表情又黯淡了幾分。

曾經期待過的頒獎會沒滋沒味的結束了。

六月初,一個學期很快結束。好像只有和潼姬在一起的那三個月,格外的特別。

粟惜惜沒有地方去,暑假還是住在學校裏,每天去畫室打工,繼續學習法語,然後回到寝室倒頭就睡。

出發去巴黎之前,室友們和她一起吃了一頓送行大餐。

九月中旬,粟惜惜走進了機場。

在開啓飛行模式之前,她看到了米虹發來的消息:【法國吸血鬼巨多,小心點。】

--這半年來,她和米虹也一直保持着聯系,這位血獵甚至比她還小兩歲,才剛成年。

兩人成為了朋友,她也是夏葵之外粟惜惜的第二個朋友。

粟惜惜回複:【知道了,刀帶着了。】

就在她的包裏,還躺着那把銀色小刀--米虹說這個很珍貴,所以救粟惜惜的時候也不忘撿走,得知她要去法國了,才再次把小刀給了她防身。

“就算你沒有被吸血鬼标記,你也曾經和吸血鬼反複地結合、反複地被咬,你早就和普通人不一樣了,更容易成為吸血鬼的目标。”

想起米虹将小刀給她時說的話,粟惜惜盯着手機。

屏幕的角落裏縮着她的小吸血鬼,小吸血鬼本是和潼姬的手機聯通的,但是到現在為止,她也沒能好好體驗一下這個聯通功能的情趣。

原本以為聽都聽不完的潼姬的語音包,現在也全部聽完了。

粟惜惜知道了一切這個虛拟程序會說的話,但還是不疲倦地一次一次聽着。

從手機裏傳出來的潼姬的聲音是她現在唯一的浮木。

粟惜惜輕輕點了點小吸血鬼的手,将手機放進了口袋裏。

口袋中傳出女人的聲音,少女也跟着念:“惜惜,加油。”

手腕上的手镯閃了一下,隐藏進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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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失憶大師周木聲。(你)

本章要素:懷念亡妻(不是啊!!

數不清這本文裏到底寫了多少次失憶,但是終于寫到潼姬失憶了,樂!

原本這章打算寫到巴黎地圖的,但是就先在這裏結束。

下章就巴黎,下章就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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