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Worms Lament-圖利法斯篇08
“我……要救人……”
面前的水塘倒映着疲憊不堪的臉，黑色的利樁就像架起一個傀儡一樣，血淋淋的場面實在令人不快。
“既然沒有用處的話……那就把它給我……把齊格飛的……還給我……”
一直都相信，無論怎麽樣的風雨過後，信仰必将帶給她彩虹，即便已經是這樣不幸又不如意的人生，可克琳希德仍相信沒有什麽是絕對絕望的，就像那時的他選擇死去時，盡管把她留在最後，可克琳希德明白、也理解……
因為這個世界太多人不懂得他，所以對于那個人，她能夠接受他的選擇，只是……
“我已經……連最後的……唯一的寄托都失去了，所以我不能讓他死……絕對不能讓他死……所以拜托了……把齊格飛的心髒還給我……求你們了……”
冰冷的雨水打擊在怪物的身上，與利樁接觸的部分都長出黑色的龍鱗，可即便如此，傷口也無法愈合，畢竟僅僅在一瞬間內，想要壓制住她并不是件輕松的事。
“我什麽都願意做……只要把心髒給我……我……弗裏德不能死……他不能死……”
面前，尤格多米雷尼亞未來的家主與王注視着她，兩人似乎各有所需，達尼克滿心思想着她不是數年前德軍想要抓住的怪物，而弗拉德三世只聽着她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逐漸理解到了……
“心髒……只是要心髒嗎？”
弗拉德三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見着達尼克一副想着什麽的樣子，便問，“那個東西，留在餘的領地也沒用處吧？”
“話是如此，吾王，只是那顆心髒誰都無法靠近，包括您。”
達尼克說到這，便走上一步，看着陷入絕望的克琳希德說，“雖然你确實令人同情，但是在這米雷尼亞，不……世界上任何活着的人都無法拿到它。”
“……”
一時間，克琳希德仿佛因為弗拉德三世的話提起精神，卻瞬間失去希望，她空洞的金瞳望着達尼克，看見他平靜的樣子實在冷漠，“什麽意思……”
頃刻間，仿佛世界崩塌，克琳希德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腐蝕，也從此落向了更深的深淵，想到的就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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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飛的心髒，只有沒有靈魂的人才能拿到。”
身邊的一切，包括雨水，在這個時候全部變成空白，克琳希德呆呆站在利樁中間，已經什麽疼痛都感覺不到了，然而她卻拼命地思考着這句話的含義。
沒有靈魂的人，也就是失去心髒……
沒有心髒的人，也就是意味死亡……
除非是死人，才能拿到那個人的心髒，怎麽會……
“……”
這一刻，克琳希德微微起唇，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為了我死了……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突然，一聲怒喝從記憶裏傳來，銀發的男人在她面前被壓在廢墟下，卻死死地抓着她，忍住疼痛大喊——
『“你死了……我不會原諒你……！”』
從未想過，那個人會在死去時這樣命令自己，明明他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明明他可以平安地活到終老，但是為什麽……最後還是像那個人那樣，因為自己死去了呢……？
“我……我想要的……”
此刻，似乎看出了克琳希德已經放棄了，弗拉德三世便撤下利樁，看着她無力地跪在地上。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活着……更不該被愛着，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們都不會死……我也不會這麽痛苦……”
就像現在，連死也不被原諒。
“‘弗裏德’……對不起……對不起……”
看着這樣的自己，克琳希德已經連殺死自己的資格都沒有，無論是誰，都将她留下來，以犧牲的方式告訴她不能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時間所有的絕望已經令克琳希德的意志奔潰，她握緊拳頭砸向地面，已經沒有理智，腦海裏千千萬萬個身影，那些因為她死去的勇士與所愛的人們，若問克琳希德現在是否後悔複仇，答案可想而知……
“你們看！這是我歷經一個月的戰果！”
這一天，阿斯托爾福突然把克琳希德他們全部叫上，聚在他與齊格的房間開小會。
“啊……這麽早我還以為有什麽事？這是米雷尼亞城的地圖？”
不止圖利法斯的勞模（克琳希德）此刻還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樣，另一邊的貞德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眯着眼睛看着少年的戰果，只有齊格很精神地聽着（畢竟第一個被叫起來）。
“沒錯！別看現在我們住在尤格多米雷尼亞的城堡，但有很多我們是不能涉入的！”
阿斯托爾福一臉興奮地說着，一點也不顧三人無奈的表情，“所以我想好好打探一下，克琳希德、貞德、齊格，你們一起加入我吧？！”
“這樣真的好嗎？”
盡管齊格沒有正面回答，可他還是掩飾不了對這米雷尼亞城的好奇心，不過想到這裏可是別人的領地，因此他還是想剎住車的。
“我覺得不要比較好，阿斯托爾福你也別把這裏當成游樂場……”
話未說完，貞德停頓了下，看了看克琳希德說，“尤格多米雷尼亞人總有自己的秘密。”
“……？”
頓時，克琳希德見三個人齊刷刷地看向自己，便立即舉手投降道：“我？我就不發表意見了。”
“你們……你們難道就不感興趣嗎？”
聞言，阿斯托爾福立馬一臉失落，有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們，“我可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座城的事，還有克琳希德，你最近不也和他們走的很近嗎？白天都不知道你去哪了……”
“我……啊哈，我是去城裏做了像保镖一樣的工作。”
克琳希德一見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立即苦笑着瞎編理由道：“畢竟我們不可能一輩子賴在米雷尼亞城裏，所以正在為圖利法斯的治安工作……”
說着，克琳希德望向貞德，希望她趕緊幫自己打圓場。
“是啊，但是你幫尤格多米雷尼亞打工連半點錢都沒見着。”
“呃……”
這句話，相當真實。
“總之，我們住在這裏別給他們帶來麻煩比較好，所以抱歉了阿斯托爾福，我和克琳希德都介意你打消探索這座城堡的念頭。”
接着，貞德迅速做了個總結，就抓着克琳希德回到房間裏——繼續補覺。
“……”
可阿斯托爾福還是不想放棄，因此他很快望着身邊的齊格，充滿期待地盼望道：“那麽你呢齊格？要不要跟我一起？”
“……”
而齊格本就是個不會拒絕的人，因此他這個時候根本沒能多想，只能答應下來，“如果就只是今天的話……我想可以……”
很快，一天的行程開始了，克琳希德根據尤格多米雷尼亞人的安排來到城中，也和以往那樣監視着人群，并且趕在異變發生前，一口氣解決掉。
其實對于人無緣無故變成龍種這件事，克琳希德知道這只發生在圖利法斯，因此她也明白這意味着圖利法斯或是尤格多米雷尼亞被什麽人針對，只對是誰……搞不好也是哈根。
畢竟那個男人生前一切行事盡管忠誠不二卻不被理解，因此現在性情大變、手段更惡劣也不奇怪，只是竟然會對無辜的人下手，克琳希德很意外哈根會變得這樣惡毒。
所以，現在的克琳希德很希望哈根能任何人都不傷害，直接找上自己。
“克琳希德小姐。”
這時，一雙手正捧着熱茶遞上來，令抱着GRAM的克琳希德擡起頭，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是從酒館裏特地送來的嗎？謝謝你。”
克琳希德立即感激地接過人造人遞來的茶杯，靜靜地小酌一口就捧在手裏，“看樣子今天很平靜，之前最糟的情況是一個星期裏出現二十件變異事件啊。”
“是的，當時可真是把大家都忙壞了。”
而人造人并沒有離開，只是坐在克琳希德身邊的長凳上，和她聊起天道。
“……不過我很開心，因為有你們陪着，雖然你們不會笑，不會生氣，但你們和貞德他們一樣，大家都是我的朋友。”
這個時候，克琳希德看了看她，又望向了不遠處正在巡走的其他人造人，“戈爾德那個家夥不肯承認你們，甚至尤格多米雷尼亞人也将你們當成消耗品，你們都要為自己驕傲……因為我看得出你們能夠擁有自我，也有成為人類的機會。”
“……”
聽到這裏，人造人不禁歪過頭，其實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克琳希德的這些話，只不過，她卻有些滿足，也會将勃艮第公主的原話轉述給其他同伴聽，“就像你說的，有心髒跳動的話，就是完整的人類。”
“雖然不想講太多宗教的東西，但我堅持心髒即有靈魂的說法，當然也有可能因為身邊的人失去了它，因此自然而然就有了這個觀點，我想也不是壞事。”
說罷，克琳希德便望着天空，輕輕地說，“傷害自己可是大罪，因此我的信仰裏最不能原諒自殺的人，無論是誰……都該好好珍惜自己。”
話音落下，克琳希德又慢慢垂下頭，平靜好一會才站起來說，“我的這些話不明白也沒關系，每個人只要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就不會是弱者。”
“……”
聽到這裏，人造人沒有回答，只是目送着克琳希德走遠，才在她轉角走開時，默默地低頭致謝。
“……”
而告別了人造人後，克琳希德忽然擡起頭望着天空，看着幾只鳥來回飛行的樣子令她有些在意，總覺得……它們看上去很不安。
仔細想想，在第一次見到異變的龍種時，克琳希德也見過這樣的情景，雖然比較可惜法夫納的血沒能讓她得到聽懂動物語言的能力，可她還是能根據鳥的舉動判斷兇吉。
原本，她也有一點預知的能力……
“但方向不是圖利法斯。”
看着鳥兒飛走的方向，克琳希德很快鎖定了目标，但是她并沒有叫上人造人跟自己一起前往，只是一個人帶着GRAM走到郊外。
那是米雷尼亞城的後方，茂盛的森林鮮少有人涉入，因此可想而知到了晚上這裏一定陰森森的。
『其實……就算在沃爾姆斯，
父王也會堅持把這些樹林砍掉吧。』
不知道為何，克琳希德突然想起了旦克拉特的事，其實一直以來，克琳希德都很敬畏自己的父親，他确實是個明君，但比起自己更疼愛她的三個兄弟，尤其是……吉賽海爾。
“……”
突然，克琳希德停下了腳步，沒有聲音地将身邊的GRAM拿到了眼前。
然而克琳希德沒有發言，但她确實感覺到有人就在她身後，同時悄無聲息地，早就準備好攻擊自己。
只有數秒鐘的時間，從拔劍到轉身抵抗，來者盡管不是暴躁的龍種，可絕不是什麽善類。
『這時候，還是別講什麽所謂的道義了。』
克琳希德這時望着手中的GRAM，突然轉身的瞬間猛地拔出利劍，果然有人直接攻擊過來，帶着極大的猛力。
‘镪——！’
只見一道火光閃過，克琳希德險些就要松開手中的劍鞘，然而她這個時候根本來不及看着對方的模樣，只是那個人手裏的武器有些熟悉，尤其是十字架，自己真的是有看到過的。
“……”
可這個時候對方不打算給她松懈的機會，因此快速移開再猛力揮上一劍，這才令克琳希德立即擡起頭。
“齊……齊格飛……”
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帶着克琳希德進入了夢境，面前銀發碧瞳的劍士毫無疑問是齊格飛本身，但是他現在站在這裏，那雙眼睛看着自己。
“……你……你怎麽……”
克琳希德的心裏一下子有很多問題想問，可面前的男人卻不給她任何回應，不但打開她的防禦又趁空隙攻擊上來，令克琳希德防不勝防，只能死死地握住GRAM拼命抵擋，最後一個側身，猛力揮下的劍劃傷了男人的面頰，這才使他停下來。
“停下……快停下齊格飛，我不想傷害你。”
克琳希德這時握着GRAM，看着銀發的男人在面前轉過身，那雙碧綠的眼睛深處看不到任何情感，只是直直地注視着她，默默擡起手擦去了面頰上的血痕。
那本是克琳希德制造的傷口，可轉眼間就愈合起來，時間也比克琳希德的來的要快。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不是已經……”
漸漸的，克琳希德已經握不緊，但她絕不是震驚，而是害怕，想到既然連蕾迪西亞都能起死回生的話，那麽齊格飛的複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當時他是出自本意地自我犧牲，現在若是回來的話，自己也一定會被以‘正義’的名義斬殺吧？
以及哈根，到底他要做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
“別告訴我這是真的……不要告訴我……”
克琳希德這時看着齊格飛向自己走上一步，便立即連續後退。
無論怎麽樣，她都無法對這個男人下手，并不是愛過他、對他內疚的緣故，而是她不想再傷害這個人，即便他現在想要自己的命。
“怎麽了姐姐，你難道忘了當時是怎麽殺死我們的？”
突然，一道聲音令克琳希德震住，不住驚呆地望向齊格飛的身後，有個身影正慢慢走上來，“你那時的心腸可一點也不像現在，難道因為罪惡感連一點旦克拉特子女的尊嚴都沒有了嗎？”
“……”
一時間，克琳希德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黑，什麽思緒都沒有了，而她手中的力道全部軟化，握起防身的GRAM也被她指着地下，怎麽都舉不起來，“吉……爾……”
盡管克琳希德一瞬間又想過哈根很有可能把其他人也喚醒了，可一上來就見到她曾經愛着的兩人，克琳希德徹底明白——自己根本贏不了哈根。
“克琳希德，舉起劍啊，你不是決定為這圖利法斯的子民而戰嗎？”
這時，金發的男人上前一步，抱住雙臂欣賞着克琳希德一副哭不出來的痛苦模樣，“不過你殺死的那些龍種，也都是圖利法斯的百姓異變過來的，所以你到最後還是在做當時一模一樣的事。”
說着，吉賽海爾走上來，看着克琳希德拼命搖頭，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求你……不要說了……”
手中的GRAM頓時松開，克琳希德無力地坐在地上，說話的聲音都在不能控制地發顫，“求求你不要說了……我求你……”
“真是奇怪……你當時為了這個男人把我們所有人都牽累了，難道你後悔了？因為自己的戀人不幸落到這樣的下場，連自己的親人也不顧了嗎？”
“不是的！！”
突然，克琳希德擡起頭大喊，可吉賽海爾已經走到她的面前，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那麽就是你自己的報複了嗎？以那個男人的死亡為由，為自己不如意的人生進行報複？克琳希德，你真是該死。”
“對……我是該死……但是，吉賽海爾……我懇求你的原諒，請你原諒我，原諒我對你做的事！”
此刻，克琳希德立即抓住吉賽海爾的手，希望他不要離去，“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們所有人……所以……我會補償，就算要我萬劫不複，我都會補償！”
“補償？呵……那麽就從你第一個對不起的人開始補償吧。”
這時，吉賽海爾突然冷笑一聲，就甩開克琳希德的手，走向了齊格飛，“現在在你面前的毫無疑問就是齊格飛本人，只是這個身體不是他的。”
“……”
這句話，一下子如一擊重錘，打在了克琳希德的心裏，“你……難道是弗裏德……？”
“啊，就是你在德國認識的那個男人，怎麽樣？新歡舊愛到最後并成一體了，不錯的傑作吧？”
“……”
一瞬間，淚水不能控制地流淌下來，克琳希德整個人都伏在地上，連哭的勇氣都沒有，“不……不是這樣的……哈根怎麽能這麽做……他不能……”
“哈根現在什麽都能做，他為了對付你，他已經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了。”
說着，吉賽海爾露出冷笑，看着克琳希德說，“不過……真正想複活齊格飛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剛才不是說想補償嗎？那麽就從齊格飛開始吧。”
“……”
頓時，克琳希德怔怔地看着他，意志已經徹底崩潰了。
“其實很簡單，只要你拿着齊格飛的心髒，去找哈根說你願意犧牲自己就可以了。”
說着，吉賽海爾的這番話無疑将克琳希德打擊到不能再重新站起來的地步，并且……，“哈根手上有齊格飛的肉身，僅缺在外的就是心髒和你這個大量血庫，所以不用想也知道吧，你體內的法夫納之血，本就是屬于他的。”
“……”
無論怎麽樣的故事，
再悲痛、血流成河的結局，
克琳希德都曾相信，
原諒、寬恕是最大的恩賜，
因此她也不是沒想過，
甚至也想夢見最重要的人，
無論是誰，都在漫長的厮殺後，
向她微笑，給予她原諒，
可現在吉賽海爾的這番話，
一直都愛着、內心愧對的弟弟，
已經恨她到直言她去死的地步，
所以……世界上才沒有什麽被原諒的結局，
人類的情感并沒有那麽偉大，
就連再溫柔善良的英雄，
也總會被他埋下的惡果推向死亡。
“那麽就好好和姐姐敘敘舊吧，齊格飛。”
而吉賽海爾就丢下這樣一句話，向着米雷尼亞城前進，甚至還沒過一片刻的時間，群鳥驚飛，整個圖利法斯的地基都要搖晃，能看到的除了建築逐漸碎裂外，還有弗拉德三世的刺樁密集地出現在米雷尼亞城周圍……
“……”
然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克琳希德的意識還沒有回到現實，但是她的身體卻漸漸令她支撐起來，看着銀發的男人走到面前，拿着她再熟悉不過的BALMUNG。
“齊格飛……”
她看着他現在向自己舉劍，一點也沒有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