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案起:冷師爺(六)
李、牛三戶夫婦集體白了臉,面面相觑,他們知道冷師爺從未判錯過案。冤枉過誰。
趙氏紅腫的眼快速看向相公——劉征。
劉征遲疑了一下,然後皺眉來到冷文宇身旁,“冷師爺,正所謂生不入官門,死不如地獄。您一上來就說這小朵死于非命,還要壓我等去衙門。若是不能出示令我等信服的證據,那便是平白冤枉了我等,毀了我等的名聲。”
他的話帶動了李、牛三戶夫婦。
李家嫂子在冷師爺面前一改潑辣,諾諾道:“我們往日可都敬佩着您呢,可您現在卻是要紅嘴白牙的冤枉好人嗎?
大家都知道,現在河裏的水可冷着呢!我家男人可是冒險跳水救的人。你若是帶走其他三家也就算了,你憑什麽帶走我們?”
牛大家的頓時不幹了,小心看了眼冷文宇,壓低嗓門怼李家嫂子,“李家嫂子怎麽說話呢?我們這些清白人家,是不會跟冷師爺走的。不要以為你家相公和劉師爺有交情,就能随意給人潑髒水。”
牛二連忙扯住自家媳婦。牛二媳婦有些內向不知聲。牛二自己直接上陣理論:“冷先生你看……,劉師爺說得也有些道理。咱也不能瞧見個死人就說是命案。”
冷文宇面上不露喜怒,用扇子敲擊手掌,只諷刺道:“你們為何如此激動?難不成你們就是……”,敲擊的動作一停,“兇手?”
對方立馬閉嘴了。
“你們既非兇手,又有何懼?”冷文宇嘴角浮現出譏諷,“難不成當真做下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怕被冷某查出。”
趙氏張了張嘴巴,繼續捏着紅手絹悲痛的哭。
劉征雙手按在了趙氏的雙肩上,大無畏的對上冷文宇的眼睛,“冷師爺,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與我同在衙門任職,我念在同僚的份上,這次不和你計較,”
冷文宇哼出冷笑:“你也知自個在官府當差。還說什麽生不入官門。”
劉征再次開口,頗有一股子被冤枉後的氣憤,“總之,冷師爺若不說出個子午演卯來,我們是不會跟你走的,你是師爺不是捕快,而這裏也沒有人報案。”
抱着小朵的王氏立刻道:“冷師爺!民婦要報案!要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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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文宇扇子壓在王氏肩膀上,讓她稍安勿躁,而後擡眼瞧着劉征,道:“好,你要聽,冷就說給你聽。”
劉征整個人愣了下。
冷文宇已經走到了鞋子還濕着的李全身旁,“李全你說,是你把小朵打撈上來的?那麽是何時何地撈上來的?聽說孩子們去踩踏冰面來着。”
“自然是東郊,大夥都知道現在城外近郊的河水早已消融,只有東郊那邊才有冰。”劉征用一種無理取鬧的眼神看冷文宇,語氣也頗有幾分無奈。
冷文宇始終只瞧着李全,“冷某問的是李全,倒不知道劉師爺何時改了姓名。”
李全脖子一縮,眼神漂移開,吞咽吐沫道:“小……小的在近郊……就是城外與大夥挖河卵石……孩子去求救,小的就随他去救了人,然後……就、就将小朵送來了,前後不到一個時辰。”
“冷某家在東郊義莊,按平常人的腳程從義莊走到山裏城需要一個半時辰,而從東郊至少有冰層的地方到山裏鎮多說也只有一個時辰,恰好與你所說救下小朵時間吻合。”
待李全等人松口氣時,冷文宇嘲諷地挑起左側嘴角,用扇子一指李全鞋子帶出來的一串水痕,話語一轉道:“你說是你救了小朵,對吧?
看看你,再看看同被你救上來的小朵,她身上衣物、身下的木板皆幹爽無比。
為何你的鞋會這麽濕,以至于在地面上留下水痕呀?”
李全恍然一驚,其他人紛紛順着李全走過的地方看去——的确有水跡。
“先不說依照現在這個天氣,衣物能否在一個時辰幹透,暫且就當能幹透。”冷文宇說着,用扇子挑起他的上衣一擺。
大夥順着她的動作看去,之前大夥只知道李全穿着肥大的短打外衣、有些皺吧的深色外褲。
這會大家卻看到他外衣下的外褲,短打外衣垂落後的邊緣稍微往上的位置形成了一道不規則的界限。界限以上平整、色淺,界限以下色深褶皺。這道界限就是一道明顯的水幹後留下的河棱痕跡。
“外衣幹爽還有一股曬過陽光的皂角味兒。外褲上有早已幹涸的水痕。腳上的鞋每走一步都在滲水。你的确入了水,卻不止一次,而是兩次。
第一次,至少兩個時辰以前,也就是你口中的一個時辰前。水深到腰部,地點如你所說應是救起小朵的東郊。
第二次,卻不是深水至腰部的東郊,而是水淺淡處的城門外近郊,因而此時此刻你的鞋子如此濕,只怕……從入水到此刻,還不到一刻鐘。
此外你身上這件略長的外衣一看便是新換上的,為的便是擋住這道河棱。”冷文宇道。
劉征懊惱的皺了下眉,“這……都是冷師爺的一面之詞。也許……”雙手又忍不住快速互握了一次,說:“李全只是無意中打翻了水桶,弄濕了鞋子,而且他幾次入水和小朵的死,又有什麽關系?”
“沒錯,我家相公就是打翻了水桶。”李家嫂子抓着李全小臂衣料的手緊了緊,磕磕巴巴對冷文宇說,“入水那麽冷自然要換幹衣服。”
劉征補充道:“當時我們急着将小朵……好心報信。所以他才只來得及換上幹淨外衣。”
“只怕着急是真,好心是假。”冷文宇周身再次降低了溫度,她掃過李夫妻、劉征,然後來到小朵的屍首旁。
當然她不可能在王氏未答應的情況下驗屍。她對着小朵抱拳後,用扇子示意大夥看小朵的整齊紮在頭頂的發髻,“大家請看這孩子的頭發。”
大夥聞言都看了過去,小朵的頭發整齊的梳了兩個揪揪,頭發中還夾雜着嫩綠色的蝶形水草和沙子。
衆人均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還有人說,王氏把自家的傻孩子照顧的不錯,可惜了。
而王氏卻是愣了下,道:“這不是我給小朵梳的頭發,雖然也是一樣的羊角辮和發帶,但絕對不是。這到底是……”
這回不用管劉征插言,周圍人很多人都奇怪上了:“冷師爺怎麽知道王氏梳出來的頭發什麽樣子?”
“難道有……?”私情,礙于冷文宇的威壓、恩情,即便是調侃的話也不敢說出來。
“這誰給重新梳理了頭發與小朵的死有什麽關系?難道兇手會好心的為小朵梳理頭發。”
冷文宇聽着那些诽謗,清冷的神情不變,逼近道:“不錯,有人為小朵重新過頭發,否則落水後頭發怎還會如此規整,這是要掩蓋什麽但要大家看的不止是這個,還有她頭發上的水草。
之前有人言之鑿鑿的說,小朵是在東郊而非近郊的河邊落水。劉師爺長居城中可能不知道,東郊河面上可還沒長出如此鮮嫩的水草。難不成這水草長腿了?逆流而上跑到東郊?”
“的确是疑點重重,冷師爺沒說錯。”
“那孩子頭發裏面的水草,肯定就是李全第二次下水,在近郊河中弄來的。”
“沒錯,肯定是這樣的。”
周圍人都贊成了起來,一個個怒氣沖沖的準備幫冷文宇把那四口人家綁起來。
冷文宇嘴角勾出陰氣森森的弧度,再次逼近劉征,道:“當然以上種種論斷都基于小朵的确是在東郊冰河中溺水而亡。也許,小朵并非在東郊溺水,而是在近郊,又或者在你們誰的家中!”
這下牛家兩對夫妻、李家夫妻都吓得臉色白了,他們可沒殺人,那殺人的一定是除了自己的其他人,剛要說我們随冷師爺去官府,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李全急得聲音變調語無倫次,“小朵的死跟小的沒關系。工友們都看見的,孩子跑來……說小朵她……。當時大夥餓,日頭正在頭頂上工頭還不放工……真的很多人都在的!”
“哦?也就是午時。”冷文宇說這句話時心思幾轉眼眸轉深變冷。
她陰森的視線調轉刺在李全身上,“你午時随兒子從城外近郊到東郊救人,又從出事地點帶着小朵回到城中,再算上找來板車等時間,滿打滿算兩個時辰多。卻是在酉時的此時,帶着小朵出現在此地。
刨除你一去一回滿打滿算兩個多時辰的趕路、救人時間,這多出來的一個多時辰,是幹什麽去了?”語調平緩,但卻重重擊在幾人心頭。
李全登時吓傻,雙腿一軟就要跪地……
但,劉征的娘子趙氏卻突然出聲了:“等等。其實、其實……您說的疑點,我們都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