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驗貨
冰糖對阮翎君的期待值頓時下降到了冰點,一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以至于站在大廳裏,像個猴子一樣被三雙眼睛左右上下仔細圍觀,她也全然毫無所謂了。
阮翎君端茶淺啜了一口,悠然望向兩位左膀右臂:“若水,伶俐,你們看如何?”
白若水當先回道:“少主,若水以為有九成像。”
“伶俐你呢?”阮翎君又轉向一臉心情不好的葉伶俐,問道。
冰糖頓時豎起了耳朵,果然聽見這女人公報私仇:“伶俐以為,只有六成像。”
阮翎君揚眉道:“如此落差,為何?”
于是,冰糖就見這女人刀剜一般的眼神,自上而下将自己批判了個體無完膚:
“她個子沒有小姐高。”
“些微差別,不足挂齒。”
“她腰比小姐粗。”
“讓她少吃幾餐就是。”
“她走起路來像個地痞流氓。”
“日後可以慢慢調.教。”
最後,她深深吸了口氣,僵着臉瞥了一眼冰糖略有緊繃的胸前,委婉地說:“小姐的衣服對她來說,有點小了。”
這回不用阮翎君,白若水就當先應了出來:“這個簡單,用束胸帶就好了。”
天啊……他們到底在談論什麽?冰糖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胸前,憤然指責道:“光天化日,這是性騷擾你們知道嗎?放在現代可是流氓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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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說的不是你自己嗎?”葉伶俐涼薄地說道,“一大清早就往男人懷裏鑽,還怪別人耍流氓。”
冰糖怒不可遏,頓時奮起直向阮翎君而去,奪了他的茶盞,雙手撐在雕花椅的扶手上。驟然放大的臉上帶着些許錯愕,卻仍然鎮定自若,那雙含着深意的眼眸中倒映着冰糖因憤怒而微紅的臉頰,以及她身後兩個殺氣騰騰的身影。
一人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森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你想幹什麽?”
“跟少主要保持一丈遠的距離。”
識時務者為俊傑,冰糖笑呵呵地松開手無辜地舉起來,證明自己沒有惡意。她一步一步往後退,直退到一丈遠的距離,那兩只手才遲疑地放下。
“別這麽緊張……我只是見少主面無神光,雙目倦怠,定然是日夜操勞憂心所致。不才略懂一點醫理,想為少主看看面相罷了。”
葉伶俐冷哼一聲道:“醫理還能看面相,真是聞所未聞。”
冰糖又無言語塞,身邊又傳來白若水拼命忍住的笑聲。
她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擡眼望了望作壁上觀的阮翎君,索性豁出去直言說:“你們到底要我幹什麽,就長話短說吧,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阮翎君微微地含着笑,好聽的嗓音說着駭人的話:“正巧,我就要你這條命,如何?”
冰糖面如土色,視線在三人臉上胡亂地掠過,只覺轉瞬之間,這三人臉上都露出了猙獰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兩步,嚅嗫道:“要……要我命做什麽?我哪裏得罪了你們?”
白若水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本小冊,足有十頁厚,清了清嗓子揚聲念道:“正月初五的時候,你假借天水莊的名義,向一位公子勒索了十兩銀子。正月十七,你假冒天水莊大小姐在錢莊賒了二十兩銀子。一月初三,你利用阮翎君的名字騙取了一位年方九歲的女童糖果六顆。一月十四……”
“好了好了,別念了。”冰糖垂着頭,無地自容,慌忙阻止道。
葉伶俐搖着頭,難以置信:“連小孩子的糖果都不放過,你還是人嗎。”
“那是因為……”她絞着手指,沒了方才的氣勢,言語也支吾了起來。
“因為什麽?看你還能編出什麽花樣。”葉伶俐嗤之以鼻。
冰糖丢給她一個白眼,索性就不說了:“算了,反正在你們眼裏我就是個騙子,有什麽好解釋。”
阮翎君溫文爾雅的笑容正對着她,軟聲說道:“難道你不是一個騙子?”
“我……”冰糖漲紅了臉,卻無言反駁,只引來葉伶俐刺耳的譏笑。
這時阮翎君站了起來,他負手緩緩自她身邊走過,溫柔的話語從四面傳來,竟似有着撫平人心的力量,對冰糖直言相告:“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我想以姑娘的才智,只要用在正途,必定也會成就一番事業。”
冰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過頭來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阮翎君,指着自己的鼻子讷讷道:“你是來教化我的?”
“不,是委托你,為我所用。”
陽光隐在阮翎君的身後,将他的周身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他的臉藏在陰影裏,一雙眸子卻清亮得懾人。
“我、我能做什麽,你家府邸難道還缺打雜的?”冰糖遲疑道。
阮翎君搖了搖頭,淡然自若的口吻仿佛十分認真:“我家不缺仆役,只缺一個大小姐,不知姑娘可否擔任?”
冰糖沖着他笑了起來,她提起身上那件華麗的衣裙,柔美地轉了一個圈,坐進了阮翎君所坐的雕花大椅裏,還拿起他喝過的茶盞淺咂了一口。
葉伶俐和白若水的眼神都變了,紛紛斥責道:“休得放肆!”
阮翎君卻伸手制止了他們,向着冰糖說:“姑娘有何指教?”
冰糖砸吧砸吧嘴,像個地痞似的翹起一只腳,斜着眼睛看着阮翎君,冷冷一笑:“我算是明白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高門大戶,究竟有多無恥了。你不如實話說吧,是不是想讓我代替你家大小姐,去嫁給生有殘疾的老頭?還是要我代替你家大小姐,去跟土匪交換人質?別以為幾句禮貌周到的話就能騙到我,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我冰糖可比你們這些業餘人員專業多了。”
她一口氣說完,頓覺心裏舒坦多了。回去大牢是個死,留在這裏也是個死,既然她注定命止于此,不如就最後潇灑一回。
一番話說得衆人目瞪口呆,白若水臉上浮動着迷惑的神情,葉伶俐則死死盯着她翹起的腳,嘴角略微抽搐。只有阮翎君,眼底神色始終未變,甚至在她一通冷諷之後,俊秀的容顏反而露出了些許的笑意,讓冰糖感到頗為不自在,只好悄悄地放下了那只腳。
“天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姑娘所言不假。”他緩緩開口,氣定神閑,“只不過,我既不會讓姑娘代嫁給生有殘疾的老頭,也不會讓姑娘代替與土匪做人質。我只要你留在府上,做我天水莊的大小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不可能。”冰糖揮了揮手,根本不相信。
“既然姑娘并無意願,那我只好讓若水送姑娘回府衙了。”他輕擰起好看的眉頭,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怡然笑道,“坑蒙拐騙,再加上冒充天水莊大小姐,不知這兩樣罪疊加在一起,會是什麽刑罰?改日,我不妨去請教一下知府大人。”
冰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怒而斥道:“阮翎君,你簡直就是衣冠禽獸!”
“哦?”阮翎君笑容不改,一雙明眸望得她心底發虛,“衣冠禽獸,這個詞用得好。”
冰糖氣得咬牙切齒,眼珠一轉,忽然擡手捂住額頭,撲向了桌子,一副西子捧心的嬌弱模樣:“這麽重要的事,你總得容我考慮幾天吧……”
“幾天?”葉伶俐冷冷地看着她做戲,白眼直翻上屋頂,“你想賴在天水莊白吃白喝幾天啊?”
冰糖根本不理會她,她只看着阮翎君,繼續說:“阮少主,我身子不好,經不起大起大落的情緒,你先讓我歇息歇息,可以嗎?”
白若水幽幽地戳穿了她:“昨天你跳馬車的時候,身手倒是挺矯健的,我看身子骨不錯。”
冰糖向他射去憤怒的一眼。
“好吧。”阮翎君做出了決定,令兩人都詫異萬分,“我可以讓你在天水莊适應兩天。兩天之後,你必須給我答複。這樣可好?”
“一言為定,驷馬難追。”冰糖立即心不痛了,腰不酸了,站起身來神采奕奕。
阮翎君的笑容藏在他溫柔的眉眼下,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意味。待到葉伶俐帶冰糖回去換件合身的衣服後,白若水才若有所思地開口道:“少主,我看不說實情她是不會答應的,你又為何還要多留她兩天?”
阮翎君坐回椅中端起茶盞,淺淺一笑:“說了實情她也不會答應,又何必說?”他擡起眼來望着白若水,彎起唇角道,“聽過‘朝三暮四’的典故嗎?我只不過是換了一種說法讓她接受,其實她沒有選擇。”
白若水眨了眨眼,似懂非懂。那神情配上他略顯稚嫩的臉龐,就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阮翎君不再解釋,他思忖着自己的計劃,淺淺戳了一口茶。忽然記起這茶已被冰糖喝過,那鮮嫩的紅唇印在盞沿上,還留下了早膳中的肉包香味,頓時僵着臉色,将茶擱在了一邊。
“若水……”
“在。”
“幫我換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