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進晚餐

在冰糖的心目中,那些名門世家的公子們肯定就跟富二代一樣,過着普通人所不能想象的奢靡生活。整日裏不是泡妞吹噓,就是四處旅游刷爆朋友圈。可是阮翎君今日卻一刻都沒有停歇,他始終忙碌在書與書之間,似乎想借那些散發着陳腐之氣的先人智慧來麻醉自己,好讓自己暫時忘卻一些不願想起的事情。

這麽看來,他也是有點可憐的……只是有點。

冰糖死皮賴臉地纏在他身邊,和他就着那小桌案一同共進晚餐。葉伶俐瞪她瞪得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可阮翎君不介意,她又能奈何。

燭火繞在身邊,光影下男人堅硬的輪廓也變得柔和起來,阮翎君細嚼慢咽着,忽然就問了一句:“今日的菜肴有些淡,你覺得呢,芷憐?”

他擡起頭,在看到冰糖的時候卻愣住了,很快便低下頭,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态。

冰糖望着他的模樣,心口就像被揪了一下,隐隐作痛。她旋即回答:“我也覺得有些淡,誰叫我重口味呢。”

阮翎君擡起眼睛看了看她,沒有說什麽,只是那繃緊的唇線稍稍地放松了一些,又恢複了他平日裏的怡然。

“你知道嗎。”冰糖企圖打破尴尬的沉默,指着周圍那些燭火說道,“有一個地方,只有愛侶之間才會這樣,燃着燈燭一起共進晚餐。”

阮翎君露出不解的神情,饒是他讀盡萬卷書,也沒有看到過這樣一個地方:“為什麽只在愛侶之間?”

“因為燭光晚餐的浪漫會增進愛侶之間的感情,那個夜晚就會變得十分的美妙。”冰糖徐徐說道,幽幽的火苗映照着阮翎君的臉,打下輪廓分明的陰影,似有些沉穩,又有些野性。此時的氛圍,就差一瓶紅酒了。

“你想要一個美妙的夜晚?”阮翎君直言說道,一雙深眸望進她的眼裏,若有所思。

“當然了,這是每個女孩子的夢想。”冰糖旋即答道,忽然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勁,這裏可不是性開放的現代,趕忙也掩住唇,假裝清咳一聲掩飾尴尬,觑着阮翎君的臉色低聲說,“我、我吃多了,胡言亂語,你別放心上……”

阮翎君笑了笑,看着她,聲音溫柔得幾乎有些狡黠:“你真奇怪,但也很有趣。”

冰糖的臉頰莫名地發燙,暗悔自己舌頭太快。現在在阮翎君的心裏,自己估計真的變成葉伶俐口中,那種不知羞恥的女人了。

一頓晚膳就在幾經變化的氛圍下度過,冰糖一吃飽肚子就犯困,趴在桌上直打呵欠。阮翎君搖醒她,冷聲道:“回去睡,別擋着我。”

冰糖埋怨道:“你的女保镖肯定正在我屋裏埋伏我呢。不行,我就在你這睡了,死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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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阮翎君難得露出了一絲訝然,就看着冰糖邁着拖沓的步子走進書架背後的內室,往軟榻上一躺,很快就不再動彈了。

他俊朗的眉心終于蹙起,面色有些沉,上前正欲趕她。手在要碰到她肩膀時發現,她的呼吸綿長而低緩,竟然真的睡着了……這一日裏死纏爛打,她心裏的小算盤阮翎君何嘗不清楚,可他正需要這樣的女子,才能真正相助于他。

逢場作戲也好,順水推舟也罷,他不信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是個沒有耐心的騙子,騙到一半,中途就忘了。現在卻這樣毫無防備地窩在他身前,帶着酒足飯飽的滿足笑意沉入夢鄉。

“芷憐,你從不曾睡得這般安穩,可我卻從不知你掩飾的疲倦。”他輕輕觸摸着冰糖秀麗的眉心,仿佛打擾到了她的清夢,她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嫩唇還意猶未盡地砸吧了兩下,繼續安睡下去。

也不管自己沒有梳洗,也不管自己衣衫未褪,随時随地,倒頭就睡……像豬一樣。

阮翎君有些嫌惡這樣的女子。

可是,宛如琉璃一樣脆弱的芷憐,卻真的宛如琉璃一樣碎裂了。像豬一般的女子,卻能夠頑強地像豬一樣,到哪裏都不會過得太差。

他凝目望着冰糖的睡姿,不禁開始深思:她睡了他的床,那他睡哪兒?

翌日,是冰糖來到天水莊的第二天。

冰糖照往常那般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睜開了眼睛。一張兇神惡煞的臉就那麽突兀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葉伶俐一把抓起她的衣襟,明明個子不高,卻以驚人的臂力将她生生提了起來,怒聲質問道:“你你你你你你把少主怎麽了?!”

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中,冰糖恢複了意識,她抓着伶俐的手告饒道:“我我我我我還不知道他把我怎麽了呢!”

“不知羞恥,不要臉!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淫.蕩的女人,居然無恥到這個地步!”

葉伶俐怒火中燒,一聲清喝自門口響起,制止了她的瘋狂:“伶俐,松手。”

葉伶俐轉過頭,見阮翎君就站在門口,面容依然淡雅如斯,只是語調中添了幾分責難:“她是你的大小姐,你就這樣服侍她?”

冰糖都快要斷氣了,啞着嗓子伸冤道:“你看,你看,她都想殺我,叫我怎麽能睡個安穩的覺……沒有安穩覺睡,還談什麽幫不幫……”

阮翎君的眉心蹙了起來,再一次揚聲道:“松手!”

葉伶俐紅着眼睛松開手,果真是松開手,冰糖就自半空中掉了下來,還好下面有柔軟的床褥墊着,否則非得屁股開花。

在阮翎君的責備下,葉伶俐竟然如嬌柔少女一般哭着跑了出去。哭聲回響在長廊裏,久久都不散去,惹得冰糖心有餘悸,半晌都難以平息。她扶着喉嚨癱軟在桌案上,哭喪着臉懇求阮翎君:“少主,你就行行好放我走吧,反正這裏也沒有人喜歡我,又何必因為我傷了你們的和氣?”

阮翎君回眸冷淡道:“我要你來,不是要你讨好誰,明白嗎?”

“明白,你是要我當靶子,做替死鬼。”冰糖抓起脫落的鞋子,恨恨地仍在地上。

她倔強的眼眸怨念地望着阮翎君,太過聰明的頭腦有時候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阮翎君心念閃動,看着滾落在地上的繡花鞋,便彎腰拾起,扔還給了她。

“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騙一個小女孩的糖。”阮翎君故意避過鋒芒,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幹的事。

冰糖此時正滿腹抱怨,聞言頓時一愣,想起了什麽,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沉郁了幾分:“我不是有心的,只是随口說了幾句,她就信了。”

“說了什麽?”阮翎君又問。

冰糖不知他心裏打什麽主意,揮揮手煩躁地說:“只是一件小事,提它作甚?”

“我想知道。”與她一樣,阮翎君也同樣執着。

冰糖只好翻起舊日的回憶,喃喃說道:“我吹噓自己是天水莊的大小姐,只不過與家人走散了,總有一天哥哥會來找到我,帶我回家……她信了,非常高興,說她最崇拜的人就是你,還說長大以後要嫁給你。”

阮翎君微挑起眉,有些意外。

“我就取笑她,沒個正經的嫁妝,人家憑什麽看上你。她問嫁妝是什麽,我說是你最值錢的東西,她便給了我這六顆糖。”她自懷中取出六顆早已被體溫融化變形的糖果,放在了阮翎君的桌案上,“真沒想到,我竟然會有兌現諾言的一天。”

她苦笑道:“糖我放這了,娶不娶,就是你的事了。”

“那個小女孩,在兩年前一場瘟疫中病逝了。”阮翎君輕聲說道。

冰糖一怔,鼻尖驀然發酸,瞪眼望着他:“你怎麽知道?”

“在調查你罪行的時候,無意間得知。”阮翎君垂下眼簾,眸中似有悲憫,喃喃地說道,“只是不知其中還有這般細節。”

冰糖竭力忍住湧出眼眶的淚水,吸了吸鼻子苦聲笑道:“看來這唯一的一個,也沒有兌現。”

沉默忽然染上了傷感,冰糖低着頭,從無聲的抽泣,漸漸演變為痛哭。阮翎君所做的,只是将她輕輕擁入懷中,任由她發洩着心中的郁結,暗藏在眼底的情緒卻是誰也捉摸不透。

好半晌,冰糖才止住哭泣,她猛然警覺了起來,推開阮翎君怨聲道:“你故意的!你故意惹我哭,好讓我放下防備,任你擺布。”她擦掉眼角還未幹的淚水,雙眸明亮得如雨後的晴空,“惹女孩子哭的男人最讨厭了!”

阮翎君凝住她,一字字宛如承諾:“你若答應留下來,我絕不會再惹你哭,也不會讓別人惹你哭。我說到做到。”

冰糖看着他,揣測着他的所思所想,卻怎麽也猜不透。她別開視線,悶聲問:“你想要我怎麽樣?”

阮翎君的視線始終鎖在她臉上,捕捉着她每一個神情的變化,一一答道:“做天水莊的大小姐,僅此而已。”

“事成之後呢?”冰糖斜了他一眼。

“你若想走,絕不阻攔。你若願意,亦可一輩子都當天水莊的大小姐,若遇到良夫佳婿,我也會為你準備豐厚的嫁妝,讓你風光地出嫁。這……比起你如今漂泊不定,靠行騙為生的生活,要好得多吧。”

愚者會被眼前的小利所迷惑,冰糖不敢稱智者,但也明白一個道理,越是豐厚的回報,暗藏的危險就越高。

“事不成呢?”她最後問道。

阮翎君冷銳的眼眸緊緊盯住冰糖,一字字道:“我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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