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逃

冰糖從未有這麽恐慌過。原本她只想安安靜靜當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有天有的吃,有的睡就夠了,至少穿越了時空,一條小命倒還健在。

可如今錢威的一句話突然讓她明白,原來她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回夢訝然的眼神裏閃過一絲釋然,看來她也早已有所猜測。

想必那一晚醉仙樓裏的所有賓客或多或少,心裏都有了各自揣摩。天水莊,畢竟是塊肥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錢威到底是錢家的公子,天水莊留得一天半日還可說是請來賞花品茶,入夜時分卻仍是要将他送回去的。這下子得罪了錢府,不知會有什麽後果。

阮翎君服下了半包解藥,痛苦的神色緩解了許多。回夢淚眼朦胧地站在一邊看着,忍受着葉伶俐的白眼,啜泣不已。

“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如果不是你,少主根本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冰糖早已習慣了葉伶俐的毒舌,可回夢沒有。風塵之中,人人都捧着她,寵着她;跟随了段輕崖之後,段輕崖更是唯命是從,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如今淪落至此,心中更是委屈,含着淚扭頭就跑了出去。

白若水和冰糖面面相觑,不約而同都想到了同一個難題:明日錢府若帶人上來踢門,他們該如何是好?

葉伶俐的回答很幹脆:打,抽死一個算一個。

白若水略有斟酌:我們應該好生與錢員外談談,畢竟是錢公子有錯在先。

冰糖卻不以為意:這些有錢有勢的我見得多了,無一不是仗勢欺人之輩,道理是說不通的。

最後他們達成了共同的協議,背起阮翎君匆匆逃離了天水莊。讓一幹摩拳擦掌、虎視眈眈的家丁惡徒們氣洶洶跑來,卻吃了個冷冷的閉門羹。

***

此地是遠離天水莊的一處雅致小居,山清水秀,鳥鳴花香,是養傷的絕好之地。阮翎君已經幽幽地醒了過來,那是白若水和葉伶俐都上街去購置所需用品,順便打聽風聲。

因此,阮翎君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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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唇色仍然蒼白,胸口猛然一堵,重重咳嗽了幾聲。

冰糖急忙上前為他順背,一邊柔聲說着:“慢着點,等會把藥湯喝了,就會舒服很多。”

阮翎君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有疑惑,卻又有些難以啓齒。冰糖也就心照不宣地沒有多問,兀自坐在小板凳上,朝着爐子煽火。

“這裏是哪裏,他們兩人呢?”阮翎君虛弱地問道。

“這裏是據天水莊十裏之外山澗,杳無人煙。若水和伶俐進城打探消息,順帶買些吃食去了。”

阮翎君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一個人,蹙着眉心說:“菁菁……”

冰糖不由臉色一沉,佯裝平靜地說:“她不是菁菁,是回夢用易容術假裝的。此刻她已經離開我們,自己去找段輕崖了。”

阮翎君又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冰糖悄悄地回過頭,只見他靠在床柱上,輕輕地阖着眼,陽光照耀在他蒼白的臉上,倒有一股說不出的安詳之感。

“我做了一個夢。”他忽然開口說,眼睛仍是閉着的,“夢見我發狂欲死的時候,有個姑娘撲入我懷裏。我吻着她,她尖叫着說不要,可是雙手卻牢牢抓緊我,讓我心潮澎湃……”

冰糖又羞又氣,拿着菜鏟揮舞着說:“喂,就算我不是你親妹,你也不能當着我的面說你的春夢。這叫性騷擾你知道嗎?”

阮翎君幽深的眼眸凝住冰糖,緩緩道:“不知道,何意?”

冰糖氣得腦袋都要炸了,紅着臉轉過身去,狠狠切斷了一根黃瓜:“就是非禮的意思。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哦。”他喃喃道,“我以為……那是你。”

手中的菜刀一頓,指尖頓時鮮血橫流。冰糖痛得大叫了一聲,驚醒了昏昏欲睡的阮翎君。他緩慢地爬下床,摸到桌子邊。冰糖見狀連忙将他退回床上:“你傷未愈,快回去躺着。”

阮翎君卻固執得很,非要拉住冰糖的手,一字一頓說:“讓我看看。”

刀口切得有些深,再深一些,恐怕就要見骨了。阮翎君用蘸濕的汗巾輕輕擦着血痕,不時取笑道:“切個菜也分心,是嫌餐食裏肉太少,額外加個餐嗎?”

冰糖雙頰緋紅,怨怼地望了他一眼,不言不語。是誰讓她分心,現在卻反倒怪起了她。

将汗巾一撕兩半,阮翎君取出傷藥,灑在傷口,一如那晚一樣,小心又溫柔地替她包好了傷口。

“這種事,讓伶俐去做就好了。你扶我出去走走,我躺得久了,腦袋發暈,盡想一些不可能的事。”

冰糖倒是沒有意見,只是對他最後半句話有些浮想聯翩。她攙起阮翎君的胳膊,讓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将身體的重量倚靠在她背上,然後攬着他的腰,一步一步緩緩出了門。

空氣格外的清新,雖然不比天水莊那般豪華秀致,倒也是個不錯的怡人景地。冰糖有些緊張地摟着他的腰,腦中不時響起那日扯開他的衣裳,滿目所見的,都是剛健有力的身體,如今隔着薄薄的衣衫,她依然可以感受出那股剛強而勇猛的力道。

阮翎君的呼吸就在她耳畔,緊抿的薄唇依舊蒼白,但臉色已漸漸恢複了血色。他瞧着遠處一條小溪,忽而微微一笑:“芷憐,你看,那裏有條金魚不斷躍出水面。你說它是不是以為岸上便是龍門,只要跳上來,就能成仙了。”

冰糖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見一尾魚不停地掙紮躍出水面。她忽然想起了那件淡黃色的衣裙,上鏽栩栩如生的鯉魚躍龍門圖案,再細想着阮翎君的過往種種,不禁感慨萬千。

“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志向,而每個人也有自己的極限。”她輕輕地說道,“就像芷憐小姐不喜歡那條黃色的裙子,就像那尾魚一心想要上岸,卻不知上了岸正是它的死期。”

阮翎君沉默了片刻,嘶啞的嗓音緩緩道出:“我只是希望能保護她,保護每一個人。可我勢單力薄,才會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難道不是嗎?”

冰糖凝視他說:“人各有命,你也只不過是一介凡人,哪有那樣的神通普度衆生。至少,你的心願放在我身上,是不可能的。”

她像個孩子似的得意地說,讓阮翎君忍俊不禁,連連搖頭:“的确,你是個變數,誰也掌控不了你。但也因此,誰也無法永遠保護你。”

冰糖心中咯噔一聲,既是酸楚,又是無奈,她倔強地回道:“我總會找到一個可以永遠保護我的人,騙你是小狗。”

兩人拌嘴之際,白若水和葉伶俐已經回來了,提了許多東西,笑容滿面的。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逃難,反而像春游。

“少主,想不到這裏的魚竟然如此新鮮,我斬了它的尾鳍,剖了它的肚腹,它竟仍沒有死,簡直太神奇了。”白若水興沖沖地說,天真稚嫩的臉龐邊上,拎着一條睜着眼睛,肚腹全空的魚。那魚嘴還在一張一合,說不出的詭異。

“少主。”葉伶俐也展示她的戰利品,取出一只盒子遞到他面前,一臉神秘兮兮地說,“這玩意據說每日服用,堅持個一年,絕對能讓人金槍不倒,陽剛威武!”

可能,她并不懂“金槍不倒”是個什麽意思。冰糖默默地想。

阮翎君對一衆禮物皆是微笑地收下,似乎已有些累了。冰糖便扶着他進房休息。出來時,還是葉伶俐眼尖,一眼就瞧見了她手上的傷,詫異道:“小姐,你怎麽受傷了?”

冰糖連忙解釋:“切菜的時候不小心……”

葉伶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故作惆悵地長嘆一聲,掃了衆人一眼說:“唉,做飯這件事呢,看來還是得我葉女俠出馬了。你們兩個,都給我打下手,知道了嗎?”

冰糖本來想要解釋,卻見葉伶俐和白若水已經磨刀霍霍,一人盯着魚,一人盯着菜,都露出了極為認真的表情。她便只好認命地當了廚下助手,樂得省事。

哪知兩人的對話悄悄傳來,不絕于耳:

“唉,這魚是先剁頭,還是剁尾啊?”

“全剁了不就好了?”

“話說這菜是直接扔水裏燒嗎?”

“我記得廚娘好像還往裏面加點了油。”

“油買了嗎?”

“沒有……”

裏面還有一個傷員眼巴巴等着吃飯呢,冰糖實在看不下去,便上前一手一個将兩人撥開,操起菜刀迅如閃電,那大片大片的葉子立刻變成了碎屑。她又往鍋裏倒了些清水,待水煮沸,立刻下菜入鍋。任憑它自己煮着,又到一邊撈起奄奄一息的肥魚,在魚身上橫劃了兩刀,翻過背去又劃了兩刀。等菜葉煮熟,就着一點菜葉的湯水,下鍋煮魚,蓋上蓋子靜待開鍋。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讓白若水和葉伶俐都嘆為觀止,大聲贊道:“小姐好生厲害,我等甘拜下風!”

冰糖淺淺地笑了笑:“食材有限,味道不會很好,将就着吃吧。”她忽然又想起什麽,揚眉問道,“對了,米買了嗎?”

兩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聳了聳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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