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還我清白
回到住處後,白若水一邊接過冰糖遞來的飯菜,一邊觑着葉伶俐的表情,悄悄地問冰糖:“她怎麽了?”
游自在毫不見怪,只是目光卻是凝着阮翎君:“天水莊遭錢威誣陷,已經名聲掃地,阮少莊主,你有何打算?”
阮翎君的身體在漸漸地恢複,但毒性還殘留着一半,渾身就似沒有力氣一般軟綿綿的。他深思了許久,蒼白的唇色吐出一句話:“回天水莊。”
苦心經營那麽多歲月,甚至害得芷憐枉死在外,他不能再放下天水莊。因為天水莊已經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了。
冰糖欲言又止,但見阮翎君态度堅決,便只好打消了勸阻的念頭。
那日夜裏,星空滿天,一彎上弦月遙遙挂在天際,仿佛遠在天邊,又如近在眼前。冰糖抱膝捧着臉頰坐在門外,望着夜幕發呆。
身邊有人走近,她回過頭,就見阮翎君拖着病體一步一緩地走來。她連忙起身,阮翎君卻搖了搖手,執意要自己走。
“東西都準備好了,明日我們就殺回去,好好教訓錢威那個混蛋。”冰糖佯作輕松自在地說。
阮翎君聞言笑了一笑,笑容仍然溫柔,他在冰糖的攙扶下也坐了下來,擡頭望着繁星出神。寂夜裏只有蟲鳴為伴,漫天的辰星明明滅滅,不知存在了多少光景。小小的人類仰望着它們,敬如神明,卻又絲毫改變不了無助的現狀。
“你在想什麽?”阮翎君忽然問。
冰糖有些訝異,噗嗤一聲笑道:“你也會在乎一個小喽喽在想什麽?”
阮翎君回眸凝望着他,神色蒼白但十分認真:“你不是小喽喽,你是我的王牌。”
冰糖簡直受寵若驚,可自阮翎君親口說出來,竟然還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她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們山窮水盡時不也遇到了游大哥嗎?我想這次回去,也不會太糟糕。”
阮翎君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容,這一抹笑裏似乎還含着一絲悲憫,語聲淡淡,近似呓語:“一直以來,你就是懷抱着這樣的心态活過來的嗎?”
冰糖凝滞住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自被頭目追殺,瀕死之際魂魄出竅,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她唯一能慶幸的,便是自己還沒有死。那麽其他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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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還活着,總會有希望。”她喃喃地說,像是說給自己聽。
阮翎君不動聲色的眼眸靜靜地望着她,星辰落在他眼裏,亮得溫柔而動人。他輕輕笑道:“你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僞裝得太好,反而會讓人憐惜。”
身體驀地一震,內心也跟着一起波濤翻湧。仿佛被一眼看穿似的恐懼與無助一齊湧上心頭,冰糖抱住雙膝,低眸含淚,悄悄地哭了起來。
一件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他攬過她的肩,埋入結實的胸口。就如上次他故意惹得她哭泣,好讓自己有機可乘那般,溫柔地将她抱在懷裏。
“你說話不算話……”冰糖一面流着淚,一面抱怨道,“說好的,再也不會惹我哭,也不許別人惹我哭。”
阮翎君的氣息包裹了她的全身,頭頂上傳來一聲狡黠的笑:“我只是說了實話,哭不哭是你的事,怎能怨我。”
冰糖無言以對,暗恨他狡猾。可內心深處,卻仍然心神蕩漾,希望這一刻能夠久一點,再久一點。
翌日天明,衆人便整理好行裝,出發回天水莊。這一路衆人都十分警惕,游自在當真俠肝義膽,親自護送阮翎君回府。冰糖坐在馬車裏憂心忡忡,阮翎君卻閉着眼睛,臉色泰然,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
到了天水莊,眼前所見皆令人倒抽一口涼氣。家丁們見到主人歸來,紛紛上前迎接。阮翎君披着一件白裘大衣,裹住虛弱的身體,急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家丁禀告道:“錢威率衆而來,指責少主玷污了回夢姑娘,還打傷段大俠。東窗事發,連夜逃走。那些武林好漢聽了他一面之詞,都怒不可遏,一齊攻進了天水莊,在莊內大肆破壞。還揚言……揚言……”
冰糖可以看到,阮翎君垂落在袖中的手已經捏得很緊,緊得就連指節都開始發白。但他仍然用一副淡然而鎮定的表情對家丁說:“揚言說什麽?”
家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一五一十地說:“他們說,少主若敢回來,是個男人就去峨眉派當面領罪,峨眉掌門青桐道長會為回夢姑娘讨個公道!”
誰都沒有料到,事态會嚴重到這般田地。冰糖懊悔不已:“這都怪我,都怪我多管閑事,竟然引狼入室!”
白若水和葉伶俐也自責不已:“若不是我們太過沖動打了錢威一頓,那厮也不至于如此報複,真是太可恨了!”
游自在幽幽嘆道:“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少莊主,你打算如何?”
阮翎君目光遙遙望着那片本該郁郁蔥蔥,如今凋零了一般的桃花林,平靜地說道:“去峨眉山,現在。”
***
峨眉青桐道長得知天水莊少莊主阮翎君求見時,微微有些錯愕,但很快又被怒火所充溢。她甩着拂塵,目光凜冽,口吻嚴厲,對衆弟子說:“速派人通知各大門派,聲讨阮翎君這個人面獸心的無恥之徒!”
在衆位群豪紛紛趕來之際,阮翎君便好整以暇地在峨眉山上住了下來。這裏風景奇佳,山水溪流連會貫通,形成一個半開的回字形,令人嘆服。若非此番噩運,只怕這輩子都無緣一見。
一同跟來的只有冰糖和游自在,白若水和葉伶俐都被擋在了峨眉山外不得進。看來青桐道長是鐵了心要他們有命來,無命歸。游自在身為圍觀的豪俠之一,也不禁跟着憂心忡忡。倒是苦主阮翎君仍是一派平靜淡然的神色,不知心裏已有了什麽主意。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畢竟古代沒有高鐵。
終于盼啊盼,恨啊恨,那些個身負伸張正義之旗號的武林群俠都到齊了,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盯着阮翎君,就差沒把他那張俊臉燒出個窟窿。
青桐道長首先發難:“阮少莊主,你可知罪?”
阮翎君擡起眼皮,淡淡地笑道:“知罪。”
衆人皆是一愣,就連青桐道長也一時錯愕,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也無法再接下去。但她畢竟是老江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一掃拂塵重新擺出嚴厲肅穆的表情:“那你倒是說說,你犯的什麽罪?”
阮翎君歪着頭望她,擰起眉頭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怎麽,這麽多人日夜兼程趕過來要取我性命,卻不知道我究竟犯的什麽罪?”
他回答得如此巧妙,每一句都讓人吃癟,也每一句都火上澆油。其中一個灰衣俠士當先走了出來,指着阮翎君嚴厲說道:“你奸.□□女,為了掩蓋罪證還出手傷人,殺死了段輕崖,最後還畏罪潛逃。你說,這是不是你的罪?”
阮翎君終于露出了些許驚訝的表情,只是在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依舊沒有多少變化。他喃喃道:“段輕崖死了?”
幽深的目光直直盯着那灰衣俠士,迷惑充溢着眼眸,似有憐憫,又似惱怒。只看得那灰衣俠士遍體生寒,拔出寶劍聲色俱厲道:“你這個江湖敗類,今日不除掉你,他日又将有多少無辜女子要受你糟蹋,看劍!”
說着,劍光凜然,直逼而來。忽然一個人影竄了上來,速度之快,竟令不少人都為之一愣。
“住手!”冰糖攔身擋在灰衣俠士面前,一張嬌俏的臉頰滿是忿滿,“無憑無據,你憑什麽就殺人?而且,這難道不奇怪嗎?我哥哥是犯下了多麽滔天的罪惡,才能勞動各位不遠千裏大駕光臨,前來看他受死!你們一天到晚,都是吃飽了撐的,閑得慌嗎?”
一張伶牙俐齒的小嘴說得灰衣俠士頓時無話反駁,身後群雄之中也議論紛紛起來。青桐道長銳利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女子,沉聲說道:“阮姑娘,不以小善而不為,不以小惡而為之,這是誰都懂的道理。”
冰糖轉過頭來望着這個老尼姑,冷冷地一笑:“如此說來,在座的每一個人裏,有誰敢說自己從未做過惡事?”她輕蔑地掃視着衆人,嬌喝道,“有嗎?”
在場之人無不是聲名顯赫的俠士英雄,而俠士英雄的名號,又不是用累累屍骨鑄就而成。就連青桐道長這個出家人,也曾動手取過冥頑不靈的山賊性命。
但姜畢竟還是老的辣,青桐道長神色不變,悠然道:“在座各位都是有頭有臉的名俠,手中刀劍只對極惡之人亮出鋒芒,亦是為了拯救蒼生。阮姑娘,你的兄長罪行滔天,無恥之極,你就不要強詞奪理了,以免連累了自己。”
冰糖氣得頭上都要冒煙,真想沖上去朝那光禿禿的腦袋上敲一記木魚。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殺氣,阮翎君伸手攔住了他。不料這一動,隐忍的氣血頓然上湧,他面露痛苦,一口污血頓時噴湧而出,昏迷了過去。
冰糖大驚失色,厲聲喊道:“哥——”